七月中,許清嘉回家的時候,許小胖妞已經可以扶著小床上的圍欄走來走去了,只不過小胖手一鬆開圍欄,便朝後一個屁股墩,坐了下去。
許小寶與武小貝這幾個月倒規矩許多。胡嬌卻不知,此事與樓大人脫不了干係。
雲南郡災情嚴重,韓府君壓力極大,樓大人跟著府君協助處理州郡事務,每日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回家便拎著兒子上思想政治課來解壓,順便感嘆一下為官之難,普及下雲南郡的災情,純粹是有感而發。
樓大郎每日被在公事之中巨力驟增的樓大人捉過來訓子減壓,他自己卻學會了轉嫁壓力,天天在學堂里捉著小師弟們訓話。
許小寶與武小貝以及段家的兩名淘小子都知道自家父親奔波在外,小孩子雖然不說什麼,可是卻很敏感,被樓大郎日日課後拎過去教訓,四名小子排排站著,樓大郎走來走去,頗有教導主任的威嚴。
四名小子都豎起耳朵來聽樓大郎的訓話,從他的隻言片語里推測自家父親如今的忙碌程度,或者身處的方位,因此不敢有絲毫怨言。不知不覺間,樓大郎竟然在這四個調皮蛋面前奠定了大師兄的地位。
許小寶與武小貝每日回來,也不惹禍淘氣,給胡嬌添麻煩了。胡嬌還欣慰的覺得,這倆小子如今識字讀書,居然真的知禮不少,特意備了四色點心布匹送了給先生道謝。
許清嘉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黑瘦黑瘦,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是邋遢,倆小子看到他都有些認不出來了,站在院子里呆了一呆,才歡呼一聲撲了上去,「爹爹,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妹妹都會走了!」
倆孩子撲過來之時,許清嘉就蹲□來,張開雙臂來接著倆孩子,倆孩子撲進他懷裡之後蹭了又蹭,俱都嘟起了嘴:「爹爹好臭!爹爹身上有股馬房裡的味道……」
許清嘉將這倆嫌棄他的不孝子攬在懷裡,故意去臭他們,倆孩子嫌棄的哇哇直叫,抬頭卻瞧見胡嬌抱著許小胖妞站在台階上,只抿著嘴兒笑,模樣兒特別的溫柔,許清嘉便覺得勞累了數月的疲累頓時鬆懈了下來。
許小寶與武小貝趁機從他腋下鑽出來大笑著跑開了,又不捨得跑遠,只在十步開外警惕的瞧著他。許清嘉直起身來,大步過去將妻女摟在懷裡,胡嬌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捏著鼻子:「你這是……幾個月沒洗澡了?」
許小胖妞已經被這味道熏的小眉頭直皺了起來,小胖手毫不客氣的按到了她親爹的臉上,使勁往外推。許清嘉感受著臉上那綿軟肉乎的小爪子的拒絕之意,大笑著去親許小胖妞,「就這麼嫌棄爹爹?」
許小胖妞可不認識面前這位臭氣熏天的人是不是她親爹,眼見得推不開,又被熏的受不了,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房裡的丫環乳娘們都出來一瞧,頓時恨不得還是進去幹活的好。
許小寶與武小貝瞧不出來,可丫環婆子們瞧出來了,大人借著抱姐兒之便,兩隻大手可是牢牢摟在夫人腰間的,二人中間夾著個孩子,他還非要去親許小胖妞,臘月不小心瞧見大人親完了姐兒,順便在夫人面上也蹭了過去,瞧著是無意,天知道是不是故意?!
她一個出閨閣的女子,立刻便拉著其餘的丫頭進房裡去了。
——大人與夫人堵著正房門口,她們也不好出去啊。
胡嬌聽得許清嘉充滿笑意的聲音在她耳畔想起:「阿嬌,為夫可想死你了!」
「哪裡來的臟漢,再滿嘴裡胡沁,我可讓丫環打出去了啊!」胡嬌強忍著笑意瞪他。
許清嘉將自己更往前湊湊:「你聞聞,我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洗過澡了。說起來真是佩服有些夷人,他們一輩子可只洗三回澡,我這離臟還遠著呢!」
遭妻兒嫌棄的許大人被以最快的速度拖進了浴間,速度扒光,給送進了浴桶里。
許夫人親自舀水,替他洗頭髮,放了洗髮的皂莢水,換了兩遍水還沒把頭髮洗乾淨,浴桶里的水都渾濁了,許夫人始信他這是真的好幾個月沒洗澡了,又想起一事,驚道:「你不會……不會生虱子了吧?可別傳給孩子們啊!」
同知大人:……
他這到底是被嫌棄成了什麼樣兒啊?
換下來的衣服,直接被夫人吩咐,讓丫環拿走處理掉了,等換了三遍水,終於將他那一身黑泥搓乾淨了,頭髮也清洗過了,舒舒服服的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被拖起來擦乾淨,然後……捧上來的從裡到外的細棉布衣褲,同知大人又推翻了剛剛的結論。
——其實他家老婆還不算十分嫌棄!
瞧瞧這準備的衣袍,都是全新的。唯一美中不足之處是他這奔波了數月,又不曾好好飲食,人倒是瘦了一大圈,按著原來的尺寸裁好的衣衫,生生寬大了一圈,倒似竹竿上掛著衣袍,倒平添了幾分飄逸的味道。
就只是臉太黑了,破壞整體美感。
等他穿戴好了,又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軟底拖鞋讓他拖著。許清嘉拖著這拖鞋,只覺十分舒服,低頭看看,笑道:「這怪模怪樣的帛屐倒讓你做的很是舒服。」
其實帛屐是從木屐改良而來,兩齒木底鞋,鞋面用帛做成,便稱做帛屐,也有用牛皮做的,稱做牛皮屐,適合在雨中或者泥地行走。只不過胡嬌這鞋底卻是雲靴底,非木底,入腳自然很是舒服,完全是現代室內軟拖。
她做出來這東西有段時間了,方才給許清嘉搓澡的時候發現,他腳上好多淤血水泡,有的破了有的沒破,想來這一路十分辛苦。聽說災區有的地方連路都沒有,能騎馬的地方還好,不能騎馬的要徒步走過去。而且最開始他還不會騎馬,這一路跟著差役兵勇,便漸漸學會了騎馬,算是吃了許多苦。
等將他腳掌之處的淤血水泡給收拾好了,灑了葯,又拿乾淨的布帛給包紮起來,便洗手擺飯。
許清嘉在外面對湊慣了,忽然之間吃到家常湯餅,只覺再世為人。等他吃完了,胡嬌才提起他那位表兄鄭樂生。
「大哥將他帶了來,原本是準備候著你來了認過親之後再走,結果你一直不曾回來,我便作主讓大哥先帶著商隊走了。他那商隊停留太久也耽誤事兒。就將鄭樂生安排在了前院客房住了下來,只每日家常飯食供著。他還鬧騰起來,說同知府里,竟然連肥鵝大鴨子也不供應,忒也寒酸。還調戲前去送飯的臘月……」
許清嘉沒想到鄭家的人還真能尋摸到這地方來,反正也不可能真正一輩子不相見,他們尋上門來便尋上來罷,只是正好他不在家,心裡便十分歉疚:「我不在,讓你受委屈了!」一聽鄭樂生這名字,他就知道這人正是自家表兄,再聽他的行動作派,就更確定了。
「他沒有……沒有對你不恭敬吧?」
胡嬌笑的十分溫婉,「其實……他也不敢對我不恭敬!他調戲臘月,還說要將臘月納小,被我揍了一頓,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許大哥你不怪我吧?」
「該!」許清嘉恨聲道:「往日仗著舅舅寵他,便為所欲為,還想著到我府上也橫行霸道,哪有那麼好的事兒?」這會兒才想起來問:「你將他揍的很重?」
胡嬌堆起個笑,「哪裡哪裡!其實……你那表兄十分的不禁打,我也……我也沒怎麼著他,他就斷了兩根肋骨,可能是……缺鈣吧,有點骨質疏鬆?」很久沒松筋骨了,她原來還準備好生動動拳頭的,老跟人動嘴皮子也十分的憋屈。好不容易逮著動手的機會……結果對手不堪一擊,胡嬌十分遺憾!
「缺鈣?骨質疏鬆?那是什麼」
胡嬌努力解釋:「就是……就是外面的大夫說過的,大約就是身子不好,骨頭比較脆吧。也不是什麼大毛病,多喝些骨頭湯就好了。不是……以形補形嘛。」骨頭斷了就要喝骨頭湯。
「你在鄭家吃的野菜窩頭,你家表兄來咱們家了,我可是日日讓灶上熬了上好的胴骨給你表兄,我真是太熱情好客了!」見許清嘉隱帶笑意,似乎並沒有責備她過份的跡像,她便忍不住誇獎了一下自己。
許清嘉原本還綳著,聽到這話再也撐不住笑了,在她額頭點了一指:「你個淘氣的丫頭!鄭樂飛……再沒找你麻煩吧?」
胡嬌覺得還是要為近段時間的鄭樂飛洗白一番:「你那表兄原來是有點不知禮數,自從被我教導過之後,就對我甚是恭敬了,大約是……覺得同知夫人的地位也不低,再不能輕視我了罷?!」
「對啊對啊!他定然是害怕了同知夫人的威嚴,這才恭敬了!」許清嘉笑的倚在塌上,將她一把攬了在懷裡,胡嬌枕在他胸膛之上,能聽得到從胸膛里傳出來的悶悶的笑聲,心裡不由想到,他大約是真的開心罷,不再記得過往舊事,所以才能笑的這般開懷。
這樣她就放心了。
裝傻賣蠢逗他在公事繁忙的間隙能夠抽空笑一笑,這樣就好了。
她何嘗不知道鄭樂飛被自己給嚇住了?!那日揍完之後,她還特別兇殘的警告鄭樂飛:「下次若是再讓我知道你調戲府里的丫環,小心我在雲南郡尋個最好的掌刀師傅來,好給你凈凈身,也省得你這麼多煩惱!」
彼時鄭樂飛被她揍倒在地,萬沒料到表弟媳婦竟然不是凜然大義上來就講道理派的,也不是哭哭啼啼六神無主派,竟然……是個武力派,實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聽到這話,他嚇的雙手捂襠,縮成了一團蝦米,生怕下一刻自己真的成了宮裡的公公。
一旁淚痕未乾的臘月狠狠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他都沒敢再瞧那婢女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明天再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