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樂生這一路倒也不算受罪,許清嘉尋來的差役瞧他面上,也不會對同知大人這位表親做出什麼過份的事兒來,頂多就跟看犯人一樣看緊了他,吃喝全都張羅著,反正同知大人是出了銀子的,只不能讓他到處亂跑。
等他養好了傷,想在寂寞路途中尋個姐兒啊或者去賭坊賭兩把,都被隨行的差役給拒絕了。
他們只負責將人安全送達,同知大人的表親的寂寞卻不在他們的服務範圍。
鄭樂生好不容易到了魯地,見到親娘老子,只覺一言難盡。
兩差役圓滿完成任務,鄭舅父留他們喝茶吃飯,他二人卻連杯茶也不肯喝便告辭了。緊跟著送客的鄭舅父還萬般感慨,從來沒想到,衙門的差衙也有兩袖清風的時候。
他是做生意的,往衙門裡塞銀子都是慣常,打點不到位,生意做起來就阻礙重重。如今有了個當官的外甥,想來將來這筆打點的銀子就可以省下來了。等到他送完了客,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暢想回房一看,老婆正抱著兒子哭呢。
「我的兒啊,可讓你受苦了!」
鄭舅母一聽自家寶貝兒子挨了兩次打,又親自上手摸了下鄭樂生的肋骨,感覺到那裡隆起來不平整的骨頭,見鄭舅父進來,頓時破口大罵:「你家的好外甥,瞧把我兒打成了什麼樣兒?」
鄭舅父:……
他家外甥不是一向溫文爾雅的嗎?長那麼大從來不曾打過架。說是許清嘉動粗,他都不信!
鄭舅母見他不信,一把抓散了頭髮便坐在地上大哭:「你現在是有了好外甥就不顧我們娘倆的死活了是吧?你不知道你那好外甥娶了個屠家女,一把子好力氣,將大郎的肋骨都打折了!還想著沾他的光呢,鄭大成你別做夢了!」
鄭舅父這下傻了眼。
許清嘉的親事他聽妹子鄭氏提起過,只道是妹夫生前訂的娃娃親,只是沒想到外甥媳婦卻是個厲害的。
鄭樂生見到了親爹娘,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一般,在許府受的冷落惡待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加油添醋講了許多,又道胡嬌的惡形惡狀:「……當著表弟的面兒,她都敢打我!表弟連狠勸都不敢,只敢拉著她小聲勸,真是沒看出來,他雖然作了官,卻沒出息的厲害!我後來在外面打聽了,據說表弟當官的州郡官員,就沒有不納妾的,只除了表弟,後院里就那一個潑婦!」
聽了這話,撒潑的鄭舅母忽生起了無限希望:「既然外甥過的這般辛苦,老婆狠辣的厲害,咱們做舅父舅母的可不能眼瞧著外甥受欺負啊,要為他撐腰做主啊!」
鄭舅父想一想,覺得鄭舅母言之有理。
婦道人家,雖然有時候見識短淺了一點,但是於後宅之事還是瞧的比較清楚的。
鄭舅父油然而生一股「解救外甥於水火」的熱情!
遙遠的雲南郡,許清嘉不知道他家舅父舅母對自己的「關懷之情」,正圍坐爐邊烤栗子與老婆孩子吃。
他難得一次早下了衙,回來與老婆孩子吃完飯,臘月便遣了小丫頭冬至去灶上婆子那裡拿了些小板栗來,給大人與夫人現烤來吃。
家裡新添的小丫頭先跟著外面婆子做了一陣子粗活,瞧著手腳乾淨,幹活利索了,才放到屋裡來使喚。
一個喚冬至,一個名喚秋分。
胡嬌拿了裁紙刀來,挨個板栗上劃個口子,防止烤熟了爆裂,許清嘉負責放火上放,三個孩子負責吃。
許小寶與武小貝守著火,許胖妞子卻一個勁兒要往火上撲騰,她已經一歲了,正是蹣跚走路的時節,一時一刻也不肯停下來,只要醒著就要在地上撲騰。胡嬌也拿她沒辦法,只能覺得這丫頭太皮了。
乳娘與丫頭們都緊跟著她,以防她磕著碰著或者受了傷。
下半年裡,雲南郡的各種災情雖然有所緩解,但各地糧食收成欠佳的百姓們日子卻過的很是艱難。許清嘉烤著板栗,心還在公事上面。他憂心的是,等到入了冬,這些缺吃少穿的夷民們萬一過不下去,該如何是好?
他想的入神,不防手卻伸到了火里,給燙了一下才醒過神來。
許小寶與武小貝默默對視一眼,暗自唾棄自家爹爹居然也有打盹的時候。倒是胡嬌知道他的壓力,自然接過這麼一大攤子事,而且今年的雲南郡狀況不斷,她也替他憂心。
吩咐了臘月看著火,等栗子熟了給孩子們吃,她拉著他去內院的小書房裡。
內院的小書房就設在主卧房邊的廂房。倆小子住的是右廂房,左廂房就成了平時許清嘉在內院處理公事的地方,裡面堆著的全是重要的公文,以及許多書信來往,都是要緊東西,平日就鎖著,鑰匙在胡嬌身上。
「許大哥你來瞧,我這裡有一劑良方,保准你瞧了藥到病除。」
許清嘉見她掏了鑰匙開房門,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你又在弄什麼鬼?」等到進了小書房,她從書架上面的盒子里拿出一封信來,交給許清嘉,他看過之後,緊皺的眉頭總算鬆開了一點。
「這個……這也算是個辦法,也不知成是不是?」
胡嬌道:「你可曾見過哥哥說謊?」
許清嘉想到胡厚福,那人一直是個憨厚人,在他面前歷史清白,完全沒有說謊的記錄,眉頭就又鬆開了一些。
胡嬌生怕他拿這事去下衙署官員商議,一再叮囑他:「此事沒成之前,你萬不能在衙署講起來,不然萬一不成,你這官聲可就全毀了!」
許清嘉想到她與舅兄一片苦心替他分憂,倍感暖心,自然應了下來:「我知道了!」
第二日去了衙署,與尉遲修談起今冬州郡百姓難過,向他討教該如何處理,尉遲修倒似滿不在乎:「夷人本來就是化外之民,到時候若真是暴動起來,便可趁機剿滅一二村寨,好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這幫夷眾自然不敢胡亂折騰了!」
許清嘉從來憐恤百姓,又一向覺得尉遲修不錯,原本也是試探之意,想著萬一尉遲修有更好的主意,他這事兒便暫且瞞了下來,沒想到尉遲修卻說出這番話來,頓時心裡便有幾分不喜歡,只面上不顯,「大人也知,下官只是暫代州郡事務,若是這暫代期間妄動刀兵,對百姓動手,讓上面知道了,豈能落得了好?!」
尉遲修聽了這話便笑道:「此事本官不說,許大人不說,誰還能往上捅?難道許大人這是信不過本官?你我共掌州郡事務,出了事咱們一個也跑不了!」
許清嘉自升了正五品,又暫理州郡事務,如今卻有直接上奏的權利。而尉遲修不但與本郡官員有共治之責,還負有監察之職。
「尉遲大人費心保薦我,我怎會信不過大人呢?只不過我覺得此事不妥,等召齊了人還須再議,還是弄個妥當的法子來才好。」
尉遲修心裡頗有幾分失落,不過想到馬上入了冬,等山野田地的夷民過不下去,全往州郡而來,到時候做起亂來,恐怕許清嘉就不得不採用他的這個建議了。亂民之中,不砍殺些人,怎能壓服住?
他在官場沉浮十多年,到底覺得許清嘉還有幾分嫩,眼前馬上就有一場大危機,且瞧他能不能撐過這一劫。
許清嘉卻似不知自己面臨的境地,每日在衙署處理公務,有時候便召集了人手來商議此事,又派人請了各縣衙縣令前來共商此事,順便問一問各縣鄉百姓的日子。
他是個踏實勤勉的,尉遲修冷眼瞧著,也不免覺得這年輕人確實能幹,偌大州郡,除了韓南盛最初走了之後他有幾分手忙腳亂,這幾個月下來,竟然頗有幾分得心應手。
不拘上下公文,同僚相處,地方事務,或是刑事斷案,他都能應付自如,若不瞧年紀,還當他是個老辣的官員,辦事辦老了的,竟然一點也不浮躁。
哪怕許清嘉辦個冤假錯案出來,他也能抓個把柄,又或者公務之上敷衍塞責,擔不了重任,也能教他吃不了兜著走,偏偏無縫可鑽,真是莫可奈何。
曲靖縣的湯縣令與南華縣的梅縣令與許清嘉都是舊識。
湯澤來了之後,先去了許府送禮,胡嬌命人收了,又回送了一份同樣厚的禮。
南華縣的梅縣令此次來州郡,陪著他來的卻是高正以及錢章。
他是個聰明人,去了南華縣之後,倒也沒大動許清嘉的舊例,一切都按著許清嘉在時的大方向走,發現倒也清閑。平日忙的事情也不多。又能與南華縣的富紳打成一片,今日聽曲明兒吟詩,過的好不滋潤。
若非今年有災情,恐怕他年底的考評都有可能是優。
又打聽著,許大人在任時,與縣尉高正過從甚密,他便也明智的與高正來往密切了起來。縣老爺伸過了橄欖枝,高正也不是傻子,立刻便接了過來,於是他這位縣尉如今在南華縣也甚是風光,仍是縣令面前的大紅人。
而錢章,自然是同知大人用熟了的。
同知大人都欣賞的小吏,那自然也是得用的。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