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寧王妃診出有喜脈,她對這一胎寄予厚望,同時,對於撫育庶長子就不顯得那麼熱衷了。連宮裡病危的賢妃聽得寧王妃有喜,也特別的高興,還厚賞了寧王妃。
寧王原來不在府里的時候,寧王妃總覺得心頭不安,這半年他在府里,似乎一切都有了主心骨。他不來後院,哪怕知道他在書房,寧王妃也覺得心裡安樂。有時候他來了,夫妻倆雖然話不多,也算得上相敬如賓。
大周朝的皇室宗親,權爵之家,大部分夫妻生活都是這樣,嫡妻得到丈夫應有的尊敬,打理後宅,撫育子女,也包括妾室生的庶子女。
寧王妃雖然長年獨守空閨,可是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比起那些偶爾來正室院里,其餘時間泡在妾室房裡的男人們,寧王算是非常好的丈夫了。
他於女色上頭並不貪戀,就算是去妾室房裡,也只是偶爾一次,大部分時間他似乎都很忙。
今上似乎也沒有讓他閑下來的打算,這半年時間就算他在京里沒有實權,也要參加大朝會,聽聽文臣武將在朝堂之上打打嘴皮子架,偶爾今上還要問一問寧王的意見,連他偷懶的機會都給剝奪了。
有時候朝會完了,今上還要叫寧王去御書房,多是問一些政事上他的意見。這時候就顯出寧王身在局外的好處了。表面上,他與朝臣並無牽扯,但凡一件事,他沒有外力牽扯,看問題便極之犀利。
太子又是病弱之軀,今上這樣看重皇長子,不止是朝臣們在私底下紛紛猜測,就連深宮裡的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好幾次都宣了寧王妃入宮去敲打。
寧王妃這些年在長安城沒少經過這種事,只不過因為寧王的關係,今年比之往年更加頻密一些罷了。她才查出來懷有身孕,再被皇后宣進宮的時候,就連一口水都不敢喝。
太子至今無所出,很難想像皇后心裡會怎麼想,或者做出什麼不恰當的舉動來。
不過如今寧王還在長安,無論皇后說了什麼,寧王妃回去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主心骨還在。
有時候皇后會召孫兒孫女們進宮,寧王妃便只好帶著武小貝與武敏進宮去拜見。
五月底的一天,寧王妃帶著一兒一女進宮請安,正逢皇后申斥宮人,就在坤福宮裡,杖斃了兩名宮女。武小貝獃獃站在寧王妃身邊,目光里滿是恐懼,卻只是努力挺直了小身子,站在寧王妃身邊,不言不動。
他悄悄抬頭去瞧寧王妃,見她似有所覺,亦低頭來瞧他,目光里一片漠然,只緊緊牽著她身側武敏的手。
武小貝其實很想靠到她身上去,可是寧王妃身上的香味太過陌生,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香味,只知道這香味讓他望而卻步。
當晚武小貝就發燒了。
寧王守了他一夜,到了半夜的時候,他迷迷糊糊的叫娘,寧王握著他的手,卻覺得這孩子從前被胡嬌喂的圓滾滾的跟個小肉糰子似的,這才多久,竟然瘦了下來。
第二天武小貝燒退了,一整天都窩在床上。寧王就在房裡看書,見他一直拿著幾張紙在瞧,問他是什麼,他面上便有幾分憂傷之色:「是小寶哥哥的信。」寧王便不說話了。
又過了很久,他將自己團在被子里,小小聲道:「父王,為什麼……皇祖母要打死人那兩個宮女姐姐做壞事了嗎?」
寧王張了張口,覺得很難將真相告訴這孩子。難道要告訴他,因為寧王妃有孕,而太子宮中無所出,引的皇后牽怒,這才因為小事而當著寧王妃的麵杖斃,只不過是想敲打他們夫婦,敲打懷孕的寧王妃。
假如寧王妃十分怯懦膽小,不定回來就嚇的流產了。
所幸這孩子寧王妃盼了十幾年,在坤福宮站了半日,回來立即喝了保胎葯,卧床靜養。對外只稱她胎像不穩,似有流產之兆。
此事驚動了皇上,賞賜了許多東西下來,又叫了寧王進宮去安慰一番。對於這個兒子,今上如今的情緒大約也是很複雜的。太子倒是不錯,可是沒有皇嗣總歸是隱憂。大約就是因為東宮無所出,這幾年皇后一系在朝政之事上多有咄咄逼人之意,今上亦趕覺到了在朝事之上被牽制,今年才破例在年前下旨召武琛回京,又留了他在就長達半年,在朝事之上表現出倚重之意。
這事益發令皇后一族不安。
這其中種種,都是不能宣之於口的。
寧王放下書,坐到床邊去,摸著小貝退燒之後猶紅的小臉蛋安慰他:「那兩名宮女不聽話,犯了錯,你皇祖母是在教訓她們!」
他明顯看到孩子在被子里瑟縮了一下,遲疑道:「父王,是不是我做錯了,皇祖母……也會這樣待我?」
寧王被他這話問住了,只能伸臂將他緊緊摟在懷裡,輕輕拍他的背:「怎麼會呢?你是……皇祖母的孫子,她不會那樣對你的!」她如果使手段也是暗的,不會明著行兇。
武小貝從他懷裡使勁掙扎出來,小臉氣鼓鼓的:「父王,你說謊!我不是皇祖母的孫子!賢妃娘娘才是我的親祖母!」這其中的區別,他體會特別深刻。
去坤福宮裡的時候,皇后只是不冷不熱,武小貝只能站著,但到了賢妃宮裡就不一樣了,不但被宮女拉過去坐著,還親熱的端茶遞點心,碰上賢妃精神好,還會摸著他的小手說幾句話,目光里的慈軟總讓他想起胡嬌的眼神。
寧王被兒子揭穿,剩下的話就咽了回去。
有些事情,非自己親身不能體會。這孩子雖然小,卻是個靈醒的,被許家夫婦教導的特別好。
六月初,賢妃病逝。
宮裡面辦完了喪事,寧王便準備啟程回邊疆。
這半年裡,若非是為著賢,他也不會長期滯留長安。只留京的這半年時間裡,就有不少官員悄悄上門拜訪。這長安城,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不過撞上寧王妃的目光,寧王又覺得十分歉疚。
他倒是想帶著妻女走,可惜局勢不允許。他前腳帶著妻女走了,相信皇后在宮裡恐怕就坐不住了。
自從賢妃下葬,武小貝差不多時時刻刻盯著寧王,就連沐浴更衣都要守在屏風外面。
這小子似乎意識到,寧王要回雲南郡去了。他如今與寧王妃敏郡主表面上處的還好,見了面也能說兩句話,總歸是客氣有禮的,若是親親熱熱將寧王妃視作親娘,難度太大。
而且自從公布了寧王妃有孕,他似乎比武敏都高興。今上給他賜了名字:輝。
見他樂的合不攏嘴,寧王妃有心試探,便笑著問他:「輝兒,你這是高興什麼呢?你喜歡母妃生個妹妹呢還是弟弟?」
寧王當時恰也在側,與武敏的目光同時投注到了武小貝身上,這小子笑的還有幾分傻氣:「母妃要生弟弟了!」
寧王妃笑意加深,有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樣子,「等母妃生了弟弟,你陪著弟弟玩好不好?」
武小貝自然滿口答應,等到跟著寧王到了外書房,他雙眸亮晶晶,興緻十分高昂,寧王不明白他為何這般高興,按理說他與寧王妃感情並不深,勉強達到「母慈子孝」的局面。但寧王見過他依在胡嬌懷裡起膩,跟許小寶二人兄弟情深,掐來掐去都不見惱,自然也看得出來這小子在裝。
只不過他能裝到這一步,也不容易。
胡嬌在教養孩子方面從來都是磊落坦蕩派的,不曾教過他些宵小技能。
「你母妃生弟弟,小貝為什麼這麼高興啊?」他今日的高興似乎不是裝的。
武小由雙目亮晶晶:「母妃有了小弟弟,我就可以不用給她做兒子,可以跟著父王回雲南郡去了!」
寧王:……
等到寧王啟程的那一日,武小貝起的絕早,自己爬起來穿好了衣服,丫環端了熱水來服侍他洗漱凈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完了早飯,寧王便要啟程了。他瞧著這小子從昨日嘴角就沒壓下去過,一直朝上翹著,眸光湛亮,似乎勉強壓抑著,直等離席,便綳著臉道:「小貝以後就乖乖在長安城呆著,聽你母妃跟姐姐的話,等著父王回來啊!」
他這句話說完,便見這小子似乎傻了眼,小臉兒瞬間變色,眼瞧著他朝前走了幾步,竟然撲上去抱住了他的雙腿,就跟猴兒攀樹一般哭喊:「父王你別丟下我!父王我一定乖乖聽話!父王你要是把小貝丟下,我就……我就……」他想一想也想不出拿出來跟寧王談條件的籌碼,頓時急的大哭,聲音刺耳,就跟生離死別一般,偏兩手抱著他的腿就是不肯撒手,寧王想要挪一步勢必得將他拉開。
真是敗給這小子了!
他不過逗他一逗!
寧王妃如今有孕,恐怕未來很長時間裡都不未必能抽出空來照顧他,直接將他丟給府里的丫環婆子,他也不放心。
權衡利弊,也只能將他送回雲南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一章上來,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