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胡厚福帶著妹妹一家回蘇州府。
他此次前來長安城,純粹考察,至於做什麼,還要回去盤點一下自己家底子再進行下一步的打算。
許小寶與武小貝以及許珠兒這些日子與胡嬌轉遍了長安城,吃的玩的買了不少,有胡嬌給魏氏以及倆侄子的,還有倆小子特別給表兄弟們捎帶的。裝了兩大車。
武小貝一面覺得自己來到長安城,沒有前去拜見外祖母有幾分不安,一面又怕自己去拜見了,萬一外祖母不放心,那就不好辦了。他想了想,最後派人買了一份糕點,連同當初去玩,外祖母送他的一塊玉佩一起放進了糕點盒子里,送到了王家去,指明給老太太的。
王老夫人收到外孫這盒糕點,再看到玉佩,問起送糕點的人,門房卻道人已經走了。
老夫人含著兩泡淚,讓人去寧王府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她的小乖乖回來了,結果去打聽的人回報說沒聽說武小貝回來,老夫人只能將疑惑壓在心裡,暗暗思慮這點心的來源。
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家裡的小乖乖其實已經在長安城裡溜達了好幾個月,這是用一盒子糕點向她辭行。
他們啟程的那日,正欲出城,便有數騎快馬左出,街道之上的行上立刻迅速讓開。長安城裡的百姓們眼神都好的很,看到那十騎服色便知,這是從宮裡出來的,暗自議論也不知是皇帝老爺又往哪裡傳的旨。
許清嘉自然不知道,方才那些官員軍士們急行而去,身上帶著的,除了有處置尉遲修以及從犯的聖旨,還有替他平冤的旨意。
雲南郡州府監獄,尉遲修與劉遠道關押在相鄰的監獄裡。
尉遲修幾乎已經絕望,而劉遠道還是那副失心瘋的樣子。被關押的這幾個月里,尉遲修好幾次都與他搭話,無奈劉遠道聽到他的聲音便隔著木柵欄向他伸手,張口就喊:「大人,發財了……」語聲高亢,笑不能已,引的獄卒暗笑:都死到臨頭了,哪裡的財可發?!
不過想來這一位瘋了也好,瘋了就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行,省得到時候被砍頭還知道害怕。
新來的這位傅府君似乎是個不錯的官,才來了幾個月,便繼續大力推行漢學,又鼓勵九縣農人重新栽種藥材,並向葯農保證,到時候定然能帶著藥商前來收購藥材,而且價格由藥商來定,官府不會出面干預。
葯農們半信半疑,但到底前年的利潤在那裡放著,最後都在種完了糧食之後開始種植藥材。況且也有些藥材是年份越久越好,野地反正荒著也是荒著,若是今年的郡守再如尉遲修一般賤價收購,大不了他們就一直在地里種著。
傅開明接過許清嘉留下的攤子,做的越久,聽從僚屬的彙報越多,心下對這位許榜眼就越佩服,大有相見恨晚之意,直恨不得捉著這位許同知促膝長談一番,也好就整個雲南郡未來的發展做個全面的深層次談話。
雲南郡歷來是夷邊,本朝滅了南詔之後,接過雲南郡這副擔子,卻對此地並不重視。首先此地百姓語言不能,不得教化,此外本地又窮,糧食產出不多,銀礦倒是不少,只算間接彌補了一下產糧不足的窘境。最不好的一點便是,因為不好教化,而且百夷諸部又比較彪悍,本朝對待雲南郡的態度歷來是安撫為主,打壓為副,就從來沒想過第三條出路。
沒想到,這一難題卻被許清嘉給解決了。
試想一下,如果將雲南郡建成大周國藥材大型基地,到時候本地夷民通了漢話,日子又過得富裕了,誰還喜歡把腦袋別到褲腰帶上去拚命?
老百姓活著從來目標簡直,只求吃飽穿暖,有安穩日子過,假如手裡再有餘錢,那就更美妙了。誰還喜歡刀兵之災?
就算是夷人,也脫離不了這種基本生活需求。
傅開明看得明白,就更覺得許清嘉對雲南郡的定位沒有錯,甫一上任就將雲南郡又扳回了原來的軌道,一切都按著許清嘉在時的構想進行下去了。
傳旨官員急行一月,終於在月底來到了雲南郡府。
傅開明吩咐下去擺香案接旨,待聽得尉遲修全家男丁處斬,女眷發往軍中服苦役,家產抄沒充公,從犯劉遠道處斬,家產充公,家眷亦發往軍中服役,湯澤全家流放,他自己尚且沒怎麼樣,只在心中感慨自己也做了回青天替人伸冤,他身後的高正已經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誠意十足!
等到傳旨官員問起許清嘉來,傅開明也表示不知道。
他恰巧與那傳旨官員相熟,便笑著問那官員:「許大人平了冤,原本應該官復原職的,只是……」今上也沒道理頻繁調動一州之首的道理。
那傳旨官員笑道:「聖上說了,許大人就算不能做郡守,同知卻也委屈了他,就將他升做了通判,還來雲南任職。許大人在雲南做出了政績,他又對這裡熟,憐恤夷民百姓,正好監督傅大人好好為官!」
傅開明頓時苦著臉笑了起來:「聖上……聖上怎麼能不信我呢?」又如釋重負:「反正如今許通判也不在雲南郡,不知所蹤。他一日不上任,我就可以先胡鬧一日!」
那傳旨官員不禁笑出聲來。
當今皇后乃是傅家幼女,便是傅開明的小姑姑,他小時候還在宮裡玩耍,跟這位小姑父熟的很。那時候人小膽大,發過豪言壯語,說是將來要當大官,當好官,此話成年以後常被今上拿來打趣傅開明。
縱如今傅開明已在外為官十幾年,不肯回長安攪和進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可是該知道的他還是知道。倒是今上對這位皇后的外甥也是極為看重,絲毫不因他是傅家人而對他有所防備,回京述職之時,還常開他的玩笑。
傅開明是被皇上打趣慣了的。
話雖如此,轉頭傅開明還是從自己身後叫過一人來,指著他道:「孟大人,這位倒是知道許大人蹤跡,要傳旨少不得你們還要往江南跑一趟了。」他拉出來的正是高正。
高正一聽還能跟許清嘉共事,早就喜笑顏開,不知如何是好,聽得上峰讓他帶人前去江南,便恨不得立時三刻就出發:「孟大人,下官幾時陪您出發?要不下官回家拿些銀子就走?」
傅開明見他說這蠢話,都忍不住撫額而笑,恨不得告訴孟大人,這蠢貨不是他手底下的官吏。見孟大人笑而不語,傅開明忍著踹他一腳的念頭,咬牙道:「孟兄見笑了!我這下屬……呃,有點失心瘋!」
孟安潛笑的更厲害了:「嗯,傅賢弟不必解釋,我知道你們雲南郡專產失心瘋的!」監獄裡不還關著一位嘛!
這旨意他在這裡讀完了,還要去監獄裡傳旨呢,好歹尉遲修死也能死個明白。
傅開明瞪他一眼:「孟兄再瞎說,回頭抄了尉遲家,他家裡可是有好酒的,小心我一罈子都不給你喝!」
高正撓頭,看著上峰與孟安潛攜手而入,言笑晏晏,似乎方才……他被人罵失心瘋了!
孟安潛在衙署喝了口茶,就帶人前去獄中宣旨,這次就不必擺香案了,只是走個過場。
尉遲修聽得家小發配,自己秋後問斬,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之前他還一直寄希望於座師賈昌,希望他能夠救自己一命,哪知道賈昌在此事上獨善其身,任由自己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反倒是旁邊相鄰的兩間囚室里,湯澤雙手捂臉低低哭出聲來,想他十年寒窗,落得這般下場,自己也覺不甘心!
而之前一直痴痴獃獃的劉遠道此刻終於不再瘋了,只靜靜坐在那裡,好像突然之間就開了竅一般。
等到傳旨官員都從牢里出去之後,劉遠道忽然撲過來,目光兇狠朝著尉遲修咆哮:「尉遲狗賊!都是你害我家破人亡!都是你!」
尉遲修萬念俱灰,抬頭涼涼瞧他:「劉遠道,你這會倒是不瘋了?!就算是你瘋了,下場還是一樣,又何必裝瘋賣傻,徒惹人噁心?!」
從他前去劉家搬銀子被熏吐了回來之後,左思右想,直覺這是劉遠道在裝傻,可是就算是他拆穿了劉遠道裝瘋賣傻,也與事無補。
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劉遠道還在咆哮:「尉遲狗賊,你過來老子非得掐死你!!」他努力將胳膊從柵欄里伸了過去,試圖掐住尉遲修的脖子。尉遲修起先看著他咒罵咆哮,還在傷心自己即將到來的下場,可是忽然之間心中那份不甘便轉為怒氣,衝到柵欄旁邊,雙手握住了劉遠道左臂,朝外狠狠一撇,只聽得一聲慘叫,劉遠道的胳膊生生被他折斷。
慘痛中的劉遠道就跟負傷的野獸一般,竟然在巨痛中揮動右手,直抓向尉遲修的眼珠子,頓時將他左眼給抓傷,尉遲修也是一聲慘叫,雙雙朝後退去……
正在為自己而傷心哭泣的湯澤對隔壁囚室發生的事件漠不關心,獄卒過來瞧見這般情形,不由搖頭嘆息:「都沒幾天好活頭了,竟然還不肯消停。」也只是嘆息,竟然不曾叫大夫來替二人醫治。
幽暗沉悶散發著霉味的監獄裡,只傳來一聲賽一聲的慘叫,聽著讓人毛骨悚立,還當哪名重犯被用了刑。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一章我暫時放這章內容,十二點左右就換新章,以防123言情在十二點抽搐更不上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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