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郡因為定邊軍的到來而得以倖存,州府官員小吏折了好幾位,傅開朗也負了傷,卧床養傷。段功曹以平日被老婆揍練出來的奔逃**而得以保命,高正倒只是些輕傷,不過此次他在與吐蕃人的大戰之中倒激起了一身血性,非要跟著寧王殿下去參軍,家裡人死活勸不住。
高娘子哭哭啼啼跑來求胡嬌,想讓許清嘉勸一勸高正,見到她正躺在床上靜養,倒嚇了老大一跳。
她家看家護院不少,且都是陪著高正練過手的,雖然斗的比較慘烈,可總算府中女眷沒受到什麼損傷。
胡嬌那日與吐蕃人力戰,後來幾十名吐蕃人一起涌了進來,她與方師傅雖竭盡全力,但人數太多總有直接往院里闖的,在混戰之中家中僕從亦與吐蕃人廝殺,正戰到要緊處,忽覺小腹一陣巨痛襲來,她只愣神的功夫,就被吐蕃人打倒在地。
所幸危機時刻,寧王殿下從天而降,救了她。
寧王帶來的人將院里的吐蕃人收拾乾淨,而胡嬌當時身上腿上都帶著傷,小腹巨痛,躺在地上根本起不來,只能用手捂著小腹,她心中隱隱有個不好的預感。
寧王彎腰蹲下來,將她抱住,胡嬌已經動彈不得,總感激寧王的好意,還是想著讓他的護衛去後院尋個丫環婆子來扶她。偏寧王當日格外執拗,將她抱在懷裡不放,只道:「是本王來晚了!」胡嬌仰頭去瞧,能看到他青黑的眼底,以及眼裡的紅血絲,還有多日未曾整理過的濃須,身上盔甲冰冷,散發著血腥味與馬匹的味道。
「王爺這是在馬背上多少日子了?小貝在後院地窖里好好的,王爺不必擔心!」
胡嬌只當他是因著武小貝在府里,這才進了城就直衝自家。況且現代戰友之間互助,有時候無關性別,她倒也不是特別在意,就只寧王的眼神奇怪了些,她自己想一想,大約是寧王見她這般拚死血戰保護了小貝,對她心懷感激倒是有的。也就不再覺得奇怪了。
等到寧王走了之後,許清嘉請方師傅去後院喚了丫環婆子來,這才將胡嬌弄回房裡去了。他背上甚痛,而左臂又受了傷,根本抱不了人。更何況自己疼不要緊,萬一將老婆給摔了可怎麼辦。
胡嬌一身衣裙都染了血,而且臉色蒼白,肚子一抽一抽的痛著,當晚請了個大夫過來,才知她這是一個多月的身子,自己也不知道,流產了。
夫妻二人除了嘆息與這個孩子沒有緣份之外,只能慶幸在大亂之時保住了其餘三個孩子。
許清嘉另有一樁心事,只是不好對她訴說。問及寧王,她面上殊無異色,談笑自如,想來是真心不知道。他也深深了解胡嬌秉性,知道她這人有種簡單的天真,凡事還是不會往最不堪的一面去揣測,便壓下此事不提。
城裡的戰場被打掃完了之後,寧王留下三千定邊軍守城,又帶著其餘部眾走了。
高娘子尋上門來沒過兩天,許清嘉還未來得及跟高正提起,城裡正千頭萬緒,開始重建,高正卻跟著寧王殿下走了,聽到消息的時候胡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在此次大戰之時,也算是充分領略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都是一刀一槍的拼殺,這當中體力耐力以及殺人的技巧稍微弱一點都很容易被別人給殺了,而高正……似乎並非這方面的佼佼者。只憑一腔熱血,她也替高娘子的未來擔心。
許清嘉反倒過來安慰她:「這些事情你就別操心了,好生在家裡養著。高大哥自來豪勇,據說年少是頗為淘氣,整日在街上晃蕩,自比俠義,如今跟著寧王殿下保家衛國,也算是心愿得償,總比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想要什麼而活下去的好。」
這麼說來,倒真是一樁好事。可惜對於他個人來說是好事,但對於家庭來說卻是件殘酷的事情。
高娘子再來她這裡哭,胡嬌只能揀好聽的話來安慰。
事已至此,倒也於事無補。
許清嘉雖受了傷,卻也不得歇息。
傅開朗傷重卧床,整個雲南郡經此大亂,不知道有幾千件事情等著官府去做。而衙署里又缺人手,所有大事都壓在了他頭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衙署里忙著。
十一月底,終於傳來消息,吐蕃軍被定邊軍絞殺了大股,小股部眾護著贊普赤德祖贊逃回了拉雜崗。
定邊軍此次也折損了一部分軍力,寧王上奏朝廷,準備明年春夏之交征討吐蕃,一舉平定外患。
朝廷的邸報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年底。
雲南郡的所有官員上至傅開朗下至刀筆吏雖然都得了旨諭嘉獎,另有賞賜下來,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心裡一沉。定邊軍明年春夏之交征討吐蕃,恐怕雲南郡還是要負擔大部分糧草的,這又是一筆大大的負擔。
許清嘉想到若是到時候強行徵稅,若是百姓不堪負重,就是往如今境況凄慘的百姓們身上雪上加霜了。
凡此種種煩惱,他回家之後都拋至腦後,只拿出十分精神來陪著胡嬌。
胡嬌如今已經出了小月子,身上的傷都已經好了,只是留下了疤痕。許清嘉特意請張大夫調配了去疤痕的藥膏,每日里塗抹,似乎也起了點效果,身上腿上兩處刀傷看著平復了不少。
顯德二十七年似乎比往年過的都更為艱難兩倍,先是許清嘉在罷官之後遊歷江南,無所事事,後來跟著舅兄數月,又解開了雲南郡藥商與官府之間的對峙之局,不動聲色將尉遲修與劉遠道送進了牢里,才剛回來任職,只當此後順風順水,緊跟著卻又是吐蕃軍前來燒殺劫掠,驚魂大戰。
等到過年的時候,就連才將將起身的傅開朗都忍不住慨嘆今年這日子過的艱險。
「差點將我這把老骨頭扔在這兒。」他年紀是不大,可是躺在床上養傷的日子裡,總是很容易將人的心境養老。
在座官員如今稀疏不已,與當初他前來任職之時熱鬧的接風宴全然不同。
能夠活著坐在這裡的官員內心無不感慨唏噓。
由傅開朗帶頭,州府新年酒宴的第一杯酒,祭了去歲為了守城而戰亡的同僚以及兵勇衙差。
許清嘉帶著永壽回去時候,路途之上百姓寥寥,今年連鞭炮聲也不曾響起。城裡不少人家新近辦過了喪事,今年過年便不似往年般鬧騰,只一家人靜靜坐著守歲。
三個孩子當日被藏在酒窖里,定邊軍來了之後他們就被放了出來,看到了爹娘都是滿身是血,特別是胡嬌一身被血染透的衣裙,整個人疼的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面色蒼白,冷汗從額頭滴下,許小寶與武小貝尚算不錯,只守在旁邊默默掉眼淚,哥倆對視一眼,再瞧瞧床上的胡嬌,就要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他們年紀也不小了,知道胡嬌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而成了這般模樣。
倒是許珠兒年紀還小,看到娘親這模樣便哭了起來:「娘親是不是要死了?」
她這話問出來,許清嘉亦是心頭激跳,旁邊丫環忙去哄她:「夫人只是受了傷,待養好了傷就好了。珠兒別怕!」
許珠兒卻死活不肯信。孩子的眼睛裡只瞧見一身是血的娘親,瞪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去推攔著她的丫環:「騙人!明明娘親快要死了!都流了這麼多血……」她眼裡充滿了恐懼,也不管床邊還有大夫跟許清嘉,以及侍候的丫環,就要往床上床。
小丫頭哭的太厲害,縱然胡嬌全無力氣,還是伸出手去拉著她的小胖手安慰她:「娘親沒事兒!」最後見她哭的太厲害了,只能讓許清嘉將她放在床里側,不妨礙眾人,但也能讓小丫頭呆在她身邊。
從那以後,這孩子就落下了毛病,只要眼開了眼睛就要守在胡嬌身邊,似乎那半日短短的分離,給她心頭種下了陰影。倒好似再分開半日,胡嬌就又一身是血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小孩子總有自己奇怪的執念,大人所能夠做的就是儘力消彌他們的恐懼。
許小寶與武小貝的反應雖然沒有珠兒的厲害,但多少也有影響。從那之後這兩孩子在院子里玩過一個時辰,玩的好好的都必然要尋個借口跑回來,就連上方師傅的武術課也是。
馬步扎的好好的,時間一久就要找借口往後院跑:「師傅我尿急……」
「師傅我去喝口水……」
「師傅……」
永祿:「前院有馬桶……有熱茶……」
這哥倆對如今還吊著胳膊的永祿的話充耳不聞,一氣跑到後院里,瞧見胡嬌好好在房裡休養,就笑嘻嘻跑回來了,似乎莫名心安。
方師傅是戰場之上殺過來的,早知道此事給孩子們心裡定然留下了印跡,倒也不嚴厲,只由著他們絞盡了腦汁想借口往後院跑,後來實在覺得他們皺起小臉來想借口難度太高,便每過一個時辰就讓他們休息一刻鐘。
許小寶與武小貝對課間休息一事表示了極大的歡迎,認為方師傅英明之極。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寫到一半實在困的不行,眼睛也疼的厲害,就去睡了。原本想著六點多起來寫,結果妞子走了之後,只想眯一小會兒……就眯到了十點鐘,大家表打我啊!
我記得自己以前就說過,我預告的更新時間就跟天氣預報一樣……從來就不大準的。見諒見諒。
先更這一章,然後我會修一下前面兩章的錯字跟數字錯誤,今天還有更新,寫出來就更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