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嘉回府的時候,整個長安城都被籠罩在一片紛紛揚揚的大雪裡面。
今日是許小寶的十三歲生辰,一大早起床的時候胡嬌就囑咐他晚上能早點回來就盡量早點回來。
想到許小寶,就無可避免的想到了武小貝。
他今日前去傳旨的時候,看到這孩子震驚的眼神,心中一軟,都有點想將他拉過來安慰的衝動了。不過身負皇命,身後又跟著禁軍以及宦官,卻不是安慰他的好時機。
走到半道上,他去筆硯齋挑了一套好的文房四寶,準備給許小寶做生辰賀禮。才進了門,東西還沒放下,許小寧就跟炮彈一樣沖了過來,「爹爹——」
許清嘉在二門處下了馬車,身上落了一層雪,還帶著浸體的寒氣,哪裡敢抱這小子,忙往旁邊一閃,在許小寧撲了個空快摔倒的同時,一把從後脖領將他提住了。又因為身高關係,這一提之下……許小寶就四腳懸空了。
胡嬌忙過來將哇哇大叫的許小寧接了過來,「爹爹身上冷,小寧等爹爹換完衣服再抱啊!」小傢伙在她懷裡撲騰,竟然越挫越勇,就想爬下去跟許清嘉玩。
許清嘉見這猴子一樣不得消停的小傢伙,只能快速去屏風後面脫下官服換了便裝,又有丫環打了熱水來洗漱,覺得身上暖和一點了,才接過還在胡嬌懷裡不斷撲騰的許小寧。
「小寶跟珠兒呢?」
「小貝來了,在小寶院里呢,來的時候臉色都變了,身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凍的嘴唇烏紫,永喜跟在後面勸了半日沒勸住。我給扒了外衣壓到小貝床上去暖著,又灌了兩碗薑湯,這會兒小寶跟珠兒在房裡陪他呢。」講了一圈,她這才想起來問問:「怎麼我聽永喜說你帶著人將寧王給抓走了?」
前幾日她還在寧王府見過寧王呢,怎麼瞧著也不像會明目張胆殺朝廷官員的人。如果寧王是那般張狂的人,當初何必前去戍邊?這麼些年低調的活著又是為了哪般?就為了今日的爆發?!
說出去不管旁人信不信,胡嬌都不信!
許清嘉頭都有些疼了:「這事兒說來複雜,不過憑我探查到的,人雖然不是寧王殺的,但恐怕還真跟他有幾分干係。」
胡嬌來了興趣:「怎麼說?難道寧王還能逼迫錢成郁自殺不成?」她似忽然想起來一般:「說來說去,這錢成郁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啊?你們不會連自殺他殺都沒搞清楚就定了寧王的罪吧?!」
許清嘉苦笑:「憑我一已之力,就算想探查事情真相,也得給我時間不是?再說定寧王的罪,那也得是聖上來下旨。三司那些大人們要負責的只是探查事件真相。不過我倒覺得他們不見得關心寧王是不是被冤枉的,他們關心的應該是如何將寧王打倒在地。」
「看來寧王人緣不太好啊。」胡嬌心有戚戚焉,「落井下石的人倒不少。」
「我看了錢成郁死之時房裡的卷宗,發現有些地方還真有問題。說到底還是戶部內務出了事,跟銀子有關,恐怕錢成郁的死也跟此事有關。而寧王當初若是沒接了這差使,錢成郁估計就不會死。但寧王治軍嚴謹,清查起戶部來毫不手軟,錢成郁不管是知情者還是被人栽臟背了黑鍋,都不得不死。」
胡嬌震驚的張大了嘴巴:「這麼說寧王這個年是要在天牢里過了?這事兒……你瞧著陛下是什麼意思?」
托錢成郁的福,許清嘉最近面見聖上的機會是越來越多了,不似上朝站班一般離的遠遠的,而是在御書房裡面聖。
「當年高中的時候,在金殿上還瞧著年富力強,哪知道這十多年過去了,再瞧聖上竟然老的厲害,帶著遲暮龍鍾之態。這幾日我一直在想,聖上是不是著急清查戶部,原本想著寧王是個強硬的,由寧王去清查戶部,得罪人的事兒寧王做了,將來還能給太子留個清明的天下。結果寧王雷厲風行,逼出了戶部的蛀蟲,這才有了錢成郁之死。就算不是寧王下手,聖上也要將寧王打下天牢,暫時平息一番戶部官員的驚慌之意。至於開年清查了一半的戶部還要不要查,那就不得而知了。」
胡嬌聽那意思,寧王雖然身在天牢,但一時半會倒無事,遂放下心來,派人前去喚三個孩子前來吃飯。
武小貝聽得許清嘉回來,心中便有幾分不自在,他冒雪前來,就是為著想要聽一聽許清嘉怎麼說,因此一直等到了許清嘉回家。
等坐立不安吃過了飯,聽得許清嘉提起寧王在天牢里無事,興許過幾日就放出來了,他就放下心來,準備回家去。
許清嘉的話他是信的,既然許清嘉都說了無事,那定然是沒什麼大事了。再聽得胡嬌安慰他:「你父王乃是大英雄,就算他要殺人,那也定然是找到了官員的罪證,用國法來辦案,而不是私下殺人,你別多想,回去好生睡一覺。」
外面大雪雖停,可是天色已晚,不過寧王府畢竟是小貝的家,而今王府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就算胡嬌想留小貝住一晚再走,可是想想還是覺得時機不會,只能多派了幾個人用馬車送他回去。
武小貝回到寧王府的時候,府門口的下人見到他,立刻便迎了上來:「這大雪地里小郡王去了哪裡?王妃好幾次派了人來瞧小郡王回來沒。」
他隨手賞了府門口報信的小廝,便帶著永喜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就算要去見寧王妃,還是要回房去換件衣服。
才進了自己的院子,便見院子里燈籠高掛,門口站著一排丫環婆子,竟然是寧王妃院里侍候的人。瞧這架勢,莫非是寧王妃來了?
自武小貝搬到前院之後,寧王妃一次也沒到過他的院子。院子里站著的嬤嬤見到他便迎了上來,小心提點了他一句:「娘娘在房裡等著大郎呢,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這是防著這少年一會萬一犯起倔來,在氣頭上與王妃擰著干,氣著了王妃就不好了。她們這些身邊侍候的人也落不了好。
小貝進去之後,向寧王妃行禮:「見過母妃。大冷的天,母妃若是想見兒,兒親自過去了,何需勞動母妃前來?萬一凍著了母妃,卻是兒子的不是了!」
寧王妃冷哼一聲,「我倒是想叫你過去,可惜叫了幾次都不見人!府里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倒有心情去外面逛,真正是王爺與我的好兒子!」她說到後來,字字咬牙,全然不復平日和善。
這一個下午,她哭完了又安頓好了兒子,等周側妃帶著宏哥兒走了之後便讓人召武小貝前來。聽說前來傳旨的官員竟然是御史台的許大人,心中就一沉,哪知道左等右等喚不來武小貝,心中便起了怒氣,還想著寧王才下了天牢,武小貝就不聽話了。
丫環婆子向她說過,道是武小貝出府去了,可惜寧王妃就是不肯信,只當下面人搪塞她,便頂風冒雪帶著丫環婆子親自跑到武小貝院子來里捉人。
哪知道進了院子才發現他果然不在,心中怒氣更甚。
府里出了這樣大事,他不但不到後院瞧一眼嫡母幼弟,竟然自顧著出府去了。眼裡還有她這個嫡母沒有?就算是出府也應該前去請示她一下吧?
平日裝的多麼恭順,遇到大事就露了餡。
寧王妃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清醒一點,可是越掐怒氣越甚,又因為熱茶換了一杯又一杯,始終不見武小貝的身影,她連晚飯都沒吃還沒等到這小子。一想到他在外面吃飽喝足,而自己卻在這裡乾熬著,就恨的不行,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夾槍帶棒。
其實她是真錯怪了武小貝。
平日武小貝出府起先也找她請示,不過寧王妃不將他的事放在心上,時間久了武小貝出府也只是派人去寧王妃身邊的嬤嬤處報備一聲。有時候嬤嬤瞧著寧王妃情緒好就會說一聲,逢著寧王妃情緒不好,連提都不肯提。
今日武小貝驟逢大事,失了方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胡嬌,他自己神思恍惚之下哪裡還記得要向寧王妃報備,連馬車都不知道叫的,只深一腳淺一腳一路走到了許府去,永喜勸了幾次見他神色茫然,也不敢深勸,只能護著他別在路上撞了人或者被過往的馬車給撞了。
寧王府與許府又隔的遠,這一主一仆一路走過去就不早了,誰還記得要跟寧王妃報備?
但她這話說的狠了些,武小貝便立刻跪下請罪:「兒子只是出門去打探消息,母妃息怒!」
寧王妃緩緩起身,走到了他身邊,十三歲的少年跪下來也不矮了,身姿挺的筆直,目光無懼,毫不知錯,寧王妃瞧著肚裡怒氣翻滾,語聲卻越發的淡了:「你是說你去了許府打聽消息?」
武小貝點點頭,還未再說許清嘉夫婦的寬慰之言,只道寧王過幾日大約就能出來,寧王妃便抬起手來,狠狠一巴掌掄在了武小貝的臉上,少年白皙的臉上立刻便腫出了一個巴掌印。
「你父王還沒死呢,你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許家去了,吃力扒外的東西!是不是打量著你父王殺了人,落不著好了,就沒人管得了你了?!我還沒死呢?!」
武小貝就算是挨了打,其實也沒有與寧王妃起爭鬥的意思,但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提寧王殺人!寧王在他心裡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這話簡直犯了少年人的大忌,他猛然起身,狠狠將寧王妃推了一掌,寧王妃毫無防備,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小少年帶著駭人的氣勢直逼到她臉上去,暴喝一聲:「你再說!你再說一句我父王殺了人?!再說一句試試看!」
在這個從來在她面前恭順的庶子的暴怒之下,寧王妃被他的氣勢所嚇,竟然朝後挪了一下,又省起這簡直是在助長武小貝的氣焰,立刻大喊:「來人,將這逆子給我綁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就算小貝與寧王妃不會因為利益而起爭端,也終會在別的地方起爭端。
大家晚安,明天繼續。好像找到感覺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