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昌許棠與傅溫鬥了小半輩子,若非傅溫有個國色天香的妹子做了皇后,焉得有如今傅家權勢之盛。
不過盛極從來必衰,如今被他擁立的太子自斷一臂,心中那種怒恚簡直無從說起,生生一口老血哽在喉中,吐都吐不出來。這兩日上朝,賈昌許棠還要假惺惺的問一聲:「國舅爺這幾日瞧著氣色不好,可是最近遇上了什麼煩心事?!」
屁!
裝什麼裝?!
傅溫在心裡默默的爆了一回粗口,面上卻還要與這兩隻老狐狸客氣一番:「老夫夙夜憂心太子貴體,生怕殿下累倒了,所以最近睡的不好。」
賈昌與許棠不免在心中想,難道不是盼著太子殿下病倒嗎?!
賈昌算是堅定的帝黨心腹,與今上有著多年深厚的情份。些許冷落過去,就又重新贏得了今上的信任。又或者人上了年紀便愛念舊,今上身邊的舊人是越來越少了,因此對賈昌也就越來越寬容了。
許棠專註撈錢,兼職本職工作,憑著自己圓滑的處世以及毫無背景的出身,比之許多世族豪門的官員,用起來更要讓今上放心,只因他背後沒有盤根錯節的世族姻親關係網。他這些年也頗得今上信重,居然也一路高升,算是寒門士子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只不過他門下聚集看重的弟子背後的人
脈卻不能小覷。
傅溫這些年將戶部摟在懷裡,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早讓賈昌許棠等人眼紅不已,只不過礙著太子與皇后的面子,不好將傅國舅打倒再踩上一腳。再說誰也不能確定國舅的意思是不是太子或者皇后的意思,總歸他們是一體的,將來太子君臨天下,萬一被秋後算帳就不好了。因此傅溫這些年過的可謂順風順水。
現在太子親自出手,那就最好不過了。雖然未曾將傅國舅拉下馬,但斬了他在戶部的臂膀,當真是大快人心!
——至少不必讓他們眼看著傅溫發財而自己插不進手去。
又因戶部尚書與戶部侍郎都已身故,等於一次性在戶部騰出了兩個重要的位子,而且太子徹查之下,恐怕戶部的官員也要重新換一茬了,故而許棠跟賈昌這幾日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不已,就等著將自己人往戶部安插。
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吵的不可開交,一部分朝臣主張追查戶部失蹤款項的去向,就算是戶部尚書宋璟自殺,也應該對宋家進行抄家,罪及家小;大家更提出大膽猜測,錢成郁之死定然是宋璟所逼;而另外一部分吵的最凶的朝臣都是為著戶部尚書與戶部侍郎這兩個官職,要為自己營里的夥伴爭取……
在眾臣亂鬨哄吵成一片的時候,許清嘉越眾而出,向今上發表自己的看法:「既然寧王殿下與錢成郁的死無關,何不放寧王殿下出來?」
一殿的人都扭頭去瞧他,太子神情瞧不出悲喜,傅國舅大大的不贊成,其餘官員有附議者也有觀望者,總之當時朝堂之上是靜了一刻。
許清嘉入朝為官也有些日子了,在朝會之上看著別人打嘴仗掐架,從來都是默默觀望的,難得今日自己提出問題,這對他來說算是一大進步。
等到下朝回家,面上便帶了喜色,還讓胡嬌再見到永喜前來,一定要他去轉告小貝,寧王不日就回家了。
錢成郁之子已經被收押,太子殿下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當真雷厲風行,順著許清嘉提供的線索去追查錢成郁之子賭債的欠銀以及後來出手闊綽的賭資,發現這賭資竟然是宋璟派人提供。
朝會之後,今上已經下達了查抄宋府,將宋璟家人都收押牢中的旨意。宋家人都入了罪,想來錢成郁之子也難逃法網。
相信錢成郁之死,不日就應有定論。
春三月上,寧王終於從天牢里放了出來。
他回府的前幾日,寧王妃已經解了小貝禁足。她娘家父兄皆在朝為官,錢成郁之死已經查明,乃是被逼自殺。
寧王清查戶部,宋璟見勢不妙,便派人引的錢成郁之子豪賭,又派人平了錢大郎的賭債,還供他賭資,等到錢成郁知道此事,兒子在外積欠的賭債及借貸就算是用他三輩子當官的俸祿都還不清了。
——此後如何,還不是任憑著宋璟擺布!
錢成郁當日怨憤無奈之下被逼自殺,兇器卻被宋璟暗中派人收走,又製造出寧王逼殺錢成郁的假象,也好阻止寧王清查戶部。
內有錢成郁之死,外有傅溫指使朝臣逼迫今上將寧王下了大牢,也算是暫時解了戶部之危。
雖然朝中內外皆知宋璟乃是國舅傅溫的人,但宋璟死的乾脆,連半點戶部之事與傅溫有關係的證據都沒留下,太子又已經罷手不再追查,宋家被抄家下了大獄,就連宋璟剛滿月不久的孫子也沒有例外,此事竟然半點也不曾牽連到國舅傅溫身上。
甚至沒過幾日,天牢里便傳來消息,宋璟的孫子發疫症夭折了。
這時候的孩子稍不注意就容易夭折,而傅溫聽說了消息,只嘆一句:「這孩子竟然是個無福的,追隨他祖父與地下,也算是祖孫倆團聚了!」
傅溫書房裡近身侍候的小廝偷偷窺見國舅爺唇邊的森然冷意,只覺得後背發寒,悄悄低下了頭。
他還記得宋璟那一日以命相求,才為自己的孫子留得了一線生機。
原來……終歸還是死路一條!
國舅爺行事,向來斬草除根,豈能留待春風吹醒?
不久之後,此案終於塵埃落定,錢成郁之子以及宋家所有成年男丁盡皆等待秋後問斬,女眷則沒入教坊司。
許清嘉重回御史台當職,牟中良待他極為親熱,直恨不得攜著他的手去辦公,還口口聲聲道:「許中丞乃是自己人!」許清嘉想了半日才想明白,感情牟中良乃是太子一系,當初拉攏他未果,後來見他跟著太子查案,與傅開朗關係親密,想來便以為他已經是太子心腹了。
這種事情,他覺得還是不要辯白的好,只隨牟中良去了。
反是遇上季成業,這一位還對他打了聲招呼。
「許中丞早!」
季成業打招呼的方式還是那麼特別,目光只隨意往他身上瞟了一下,就瀟洒的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片刻都不曾停留,彷彿就是為了打招呼,全然不準備停下來寒喧。
只難得這次他竟然加了稱呼。
不過這次許清嘉成功掌握了他打招呼的節奏,在他走出去三步之後終於來得及跟季成良打招呼:「季中丞早!」
也許是牟中良的態度太過親熱,讓他生出了不適感,反覺得季成業這種距離才讓人覺得舒適。
許清嘉傍晚回家,便見到許久不曾出現的武小貝在院子里陪著許小寧玩,花貓熱切的圍著他轉個不停,在他身上嗅來嗅去。而許小寶與許珠兒也在院子里,見到他四個孩子一涌而上來搶他手裡的吃食。
他這日心情好,在回來的路上帶了蜜餞果子,荷香肘子,以及江東來的糖蟹給孩子們。
糖蟹乃是把活蟹放入糖和其它作料中浸制而成,當初孩子們在蘇州的時候就吃過的,今日他自己在街市間胡亂走著,偶爾瞧見有店鋪賣,便買了些回來。
許小寧還沒吃過糖蟹,等著胡嬌開瓮,趴在瓮口瞧個不住,還不住伸鼻子去嗅:「什麼味兒什麼味兒?」
許清嘉則去書房將前幾日買的一套文房四寶拿了過來,遞給了武小貝,「生辰禮物!」這是他前幾日算著武小貝過生辰了,在外面買回來的。
許小寶與許珠兒湊過來嫌棄的看了一眼:「爹爹送禮,都只會送一套文房四寶!」話音里對他不無怨言。
不但許小寶與武小貝的生辰禮物是文房四寶,便是許珠兒去年秋天過生辰,他這當爹的也是一套文房四寶。得虧得許小寧還不會寫字,只能送他個小玩具,不然恐怕中丞大人還是文房四寶一套。
許清嘉在三個孩子的頭上各敲了一記:「你們知足吧!我當年想要一套文房四寶都沒有呢,最窮的時候寫字都是用樹枝在砂盤上畫的!」這導致他後來成家立業,家境好了以後簡直是對文房四寶有了執念,總覺得送孩子們文房四寶做生辰賀禮,就是最好的禮物!
此舉被老婆胡嬌批評:「送禮送禮,就算是孩子們也要投其所好!你這隻送自己喜歡的東西,分明是不用心,不把孩子們放在心上!」
眼看著老婆跟孩子們一起造反,還獲得了孩子們的一致聲援,許清嘉便意味深長的瞧她一眼:「為夫記得年年送你的可不是文房四寶啊!」
他成親當年就說過要送她釵,這些年每及胡嬌生辰,他必要在外面選送一枝釵,有金的玉的珍珠的,點翠的,有一年還送了她一個檀木雕刻的釵。胡嬌將每年收到的生辰禮單裝在一個妝匣里,十分愛惜。
他不說此話還好,一說此話孩子們立刻鬧將了起來:「爹爹你區別對待!」
中丞大人一手攬了老婆的腰,十分的厚顏無恥:「等你們將來長大,成家立業了,等人送吧!」在此之前,大約只能從他這裡收到文房四寶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晚安,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