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許珠兒還未醒過來,皇帝帶著諸臣狩獵回來,此事經由留守禁軍上報到太子處,太子知道之後,許清嘉自然也知道了。喜歡網就上
太子見許清嘉神色瞬間大變,便知他心中記掛女兒,立時便派了自己身邊常日跟著的太醫與許清嘉儘快回去。
「若是令愛有事,只管來回本王,等賴宗泉替父皇請完了平安脈,本王就請他過去瞧瞧令愛。」賴宗泉正是如今的太醫院正,一手金針出神入化,比之湯藥見效更快。
許清嘉謝過了太子,匆匆帶著侍候東宮的太醫前往自家居處,才進了院門就能聞見一股藥味兒,院子里的丫環小廝見到他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一樣,都恨不得跪在他面前:「大人可算回來了。姐兒她……」說話的是小寒,才提了半句眼淚就下來了。
「珠兒她醒過來沒有?」
小寒搖搖頭,許清嘉殺人的心都有了。
隨行的太醫只看這位平日溫文爾雅的少詹事大步進去了,他們緊跟了進去,想像之中的許夫人抱著女兒哭的六神無主的樣子倒未曾出現。床前靜靜坐著的婦人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到許清嘉帶著人進來了,竟然不驚不躁,起身過來向著兩名太醫一禮:「勞煩兩位了!」
許清嘉品級要比這兩位太醫高,相應的許夫的誥命品級也要高於他們。他二人忙避了開來,「夫人多禮了!太子令我等前來瞧一瞧令愛,回頭院正大人也會來!」抬頭之時,恰瞧見許夫人眼底的猩紅之色,令人心驚。
這是急火攻心之兆,可這位許夫人自許大人進來之時半滴眼淚未掉,語聲平靜無一絲失態之舉,若非他二人精於醫道,單從面部表情來瞧,是完全瞧不出許夫人驚怒氣惱至此的。
兩名太醫前去檢查許珠兒傷勢,許清嘉握住了胡嬌的手,入手冰涼,似乎還帶著微微的顫抖之意。事發至今,她其實已經在極力剋制自己暴躁的恨不得殺人的情緒,只是許清嘉回來了,心神略有鬆懈,到底露出了端倪。
今日皇帝狩獵,禁衛軍為了討他的歡喜,將獵物都驅趕到了一處,好讓皇帝玩的盡興。下面的人有心,眾臣以及諸皇子有意讓今上高興,今上今日倒是所獲不菲,自覺馬上行獵,精力旺盛,似年輕了二十歲,頓時心情大好。
皇帝高興,下面的皇子臣子們都覺得如釋重負,各個臉上都帶著笑容,就連前來請平安脈的賴宗泉也知道湊趣:「陛下今兒比平日精神更健旺,平日倒好出來跑一跑馬,保管微臣都要閑出病來。」
今年才入了冬,今上倒是病過一場,賴宗泉差不多足有一個月都在宮裡值守,等今上完全病癒才回家去休息。
「就不怕你閑下來,朕割了你的傣祿?」
賴宗泉愕然:「陛下康健,不應該重賞微臣嗎?怎的還要割微臣的傣祿」
今上笑的不行:「這是跑到朕這裡來討賞來了?說吧想要什麼?!」
賴宗泉侍候了今上二十年,對這位天子的秉性了解不少,當下便笑道:「聽說今兒陛下獵了頭鹿,微臣就腆著臉向陛下討塊鹿肉來吃!」
君臣二人正在說笑,外面小官宦來報:「寧王府的小郡王求見!」
今上疑惑:「這孩子來做什麼?」他身處高位,對成年的兒子們防備甚重,但對小皇孫們卻都很和氣,大約是這些孩子們正值天真無邪的年紀,還不到對皇權升出覬覦野心的年紀。
那小宦官似有幾分猶豫:「小郡王吊著胳膊,似乎是受了傷。」
賴宗泉本來要退下,今上聽了這話便留他:「賴卿且留下瞧一瞧輝哥兒。」這才宣了他進來。
武小貝一身血跡吊著胳膊回去,也不曾通知寧王妃。寧王妃那裡聽到婆子來報,武小貝那裡卻不曾有人來稟,便賭氣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惹了禍回來,這會兒不敢報到我這裡,我只管裝不知道。反正王爺早說過輝哥兒的事情讓我別插手。」
寧王還未回去,武小貝一個人在自己房裡翻天覆地,腦子裡亂鬨哄一片,一時里是永寧公主指責的臉孔,一時里是許珠兒滿頭滿身的血跡,聽到外面行獵回來的動靜,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回去的時候自有永喜侍候著換了衣服,擦乾淨了手上臉上的血跡,因此這會兒出現在今上面前,只除了受傷的胳膊還吊著,身上倒是整整齊齊的。他見了今上便跪下行禮。
「你這是怎麼弄的?」
今上記得今日皇孫們都是各自玩耍,並未帶到林場裡面去的。他們年紀還不到能夠打獵的年紀,萬一碰上大型野獸,避之不及受了傷就不好了。
武小貝仰著一張愁苦的臉跪在今上腳邊,巴巴道:「孫兒聽說皇爺爺身邊的賴大人醫術高超,特意來向皇爺爺借人,好去救一個人。」
今上頓時奇了,據他所知,這孫兒的性子倒與寧王有幾分相似,平日除了在王府讀書,沒聽說與哪家重臣的孩子私交甚篤的。
「你且說來讓朕聽一聽,可值不值得朕出借賴院正。」
武小貝聞聽此語,便覺有門,立時朝著今上又磕了一個頭:「皇爺爺明鑒,孫兒自生下來的時候,娘親就難產而亡,而定邊軍中營里又不適合小孩子生長,父王便將孫兒寄養到了一戶人家。孫兒自小寄養在別人家裡,可是養父母待孫兒不比親生孩兒差,孫兒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他家的孩子,與他家裡的孩子親如手足,後來父王將孫兒帶到了長安城,孫兒才知自己身世。」
「這與你今日借賴院正有什麼關係?」今上今日頗有耐心,只覺這孩子繞了個大彎子,也不知道想說什麼。皇長孫寄養在別人家裡,他是知道的。皇家的孩子庶出的比之嫡出的在身份上總歸差了一大截。不然寧王與太子相比,無論是從年紀還是身體健康狀況來說,都更適合儲君之位,卻不得不自請離京,這就是無奈之處。
「皇爺爺不知道,孫兒寄養的人家姓許,也是朝中官員。當年孫兒在許家時,許大人只是個縣令,後來一路升了上來,如今在御史台任職。今日孫兒帶著許家兄妹還有傅家王家的哥兒姐兒去玩,半道上遇上了韓家表姑姑,她……她毫無預警朝著許家妹妹騎的馬臀上甩了一鞭子,馬兒受驚就跑了,許家妹妹騎術不好,才敢坐在馬上小跑,被受驚的馬兒馱著進了林子,摔下馬來斷了腿,腦袋也磕破了,這會兒還沒醒……孫兒的胳膊就是去救許家妹妹摔斷的……皇爺爺,孫兒求求您一定要借了賴院正去救一救許家妹妹……」
武小貝用另一隻完好的胳膊揪著今上的袍角,大滴大滴的淚從眼中滑落,事到如今他也豁出去了,就賭一次自己與安寧公主在今上心裡的份量,「皇爺爺,許家妹妹生下來的時候小小一團,孫兒是看著她長大的,待她如親妹,她現在才九歲,孫兒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她醒不過來……皇姑太太說韓表姑是跟許家妹妹鬧著玩兒的,可是若是許家妹妹醒不過來,就要鬧出人命了!孫兒好怕!」
今上見這孩子在他面前哭的泣不成聲,純然一片孺慕之情,只似尋常人家裡六神無主的孫兒前來向祖父求救,那向來堅硬的心便軟了一軟。況許清嘉在朝中官聲不錯,從高中之後起起落落,就算撫養了皇長孫,似乎也從不曾向外宣揚此事,更不曾以此邀功,委實難得!
聽武小貝的話音,想來永寧也去過了,許家的閨女都快沒命了,永寧竟然也能說這是鬧著玩。對於韓家的外甥女兒,今上都覺得有幾分厭煩了,永寧真是生的好女兒!
「你且起來,皇爺爺這就讓賴院正隨你走一趟!」
武小貝頓時破涕為笑:「有了院正大人,許妹妹就有救了!孫兒就知道來求皇爺爺,許家妹妹就一定不會有事!」
今上難得露出慈祥柔軟的笑容來:「以後你有事只管來找皇爺爺,只要不出格,皇爺爺都准了!」他自己的兒子們對於他是敬大於愛,在他面前規矩是一絲不錯,守著規矩太久,久到他都完全不曾體會過被孩子依戀信賴的眼神求助的滋味。
等武小貝帶著賴宗泉前去許家人居處替許珠兒看傷勢,今上的臉色便沉了下來,召了行宮裡留守著的宦官來問:「這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冬狩,才第一天便出了事。若不是武小貝闖了來求他,他還被瞞在鼓裡。
那小宦官便將自己所知回稟了今上,又道:「許家小娘子騎的馬兒受了驚竄進了林中,後來又被禁軍追了回來,奴婢還瞧了一眼,那馬臀上深深一道傷口,皮開肉綻,韓小娘子這玩笑開的有些大了,不知道的人還當她與許家小娘子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韓蕊平日仗著其母是公主,不但在外跋扈,就連在宮裡也有幾分趾高氣昂,自覺皇帝是她舅舅,對小宦官宮人們也自覺身份高人一等,從不放在眼裡,自覺自己親舅舅是皇帝。
宮裡這些宦官宮人們都是人精,往日見今上看重永寧公主,便不與韓蕊計較,如今韓蕊做出的這事似乎引的今上有幾分不滿,便在言語之間不肯包庇她。反正這宦官說的是事實,就算是今上遣人去查,也只能印證了自己的證言。反證明他是個忠心的奴才。
今上一聽這馬兒傷勢如此嚴重,便知韓蕊這是惡毒了,並非只是小娘子們的玩笑。況且之前她與許家人去爭馬場,永寧公主鬧到御前,還被罰禁足三月。沒想到出來才半年,竟然就又鬧出了這事兒,雖然不能立刻派人前去申斥,至少要給永寧公主留幾分面子,但心中卻愈發的不喜韓蕊了。
太子派來的太醫診完了才走,武小貝就引著賴宗泉到了。
賴宗泉果然不負盛名,施完了針一盞茶的功夫,許珠兒就醒了。他還查看了許珠兒腿上的傷勢,只道要好生養著,若是養的好,或許不會影響走路,這個還不好說。
許氏夫婦簡直恨不得向賴宗泉叩頭謝恩,夫妻倆將賴宗泉謝了又謝。他拈鬚而笑:「許大人宅心仁厚,今日老夫能來替令愛看診,也全賴許大人結的善緣。若非小郡王前去求陛下,老夫也不知道令愛傷勢如此嚴重。」
若非當著賴宗泉的面,許清嘉與胡嬌都恨不得抱著武小貝好好謝一謝他。
夫妻二人千恩萬謝去送賴宗泉,武小貝握著許珠兒的手自責:「都怪哥哥沒的接住珠兒,珠兒別怕,你很快就會好的!」
許珠兒小時,很長一段時間裡許小寶與武小貝都怕她長大了還是個愛哭的丫頭,哪知道這會兒小丫頭蒼白著臉倒是格外堅強,似乎一點淚意都無:「還是我馬術不好的緣故。等我傷好了一定要好好學騎馬,就算姓韓的撒潑,我也能保護好自己,不讓人擔心!」
她才醒,腦子裡還在突突的跳著疼,但人卻清醒無比,明知道永寧公主府里的小娘子身份高貴,縱心中恨的咬牙切齒,卻一時半會不能將韓蕊怎麼樣。她若是哭聲連天求父母為自己報仇,這是在為難父母。許珠兒在被子里暗暗的握緊了小拳頭,恨不得自己快快長大,總有一日能夠讓韓蕊償還今日之怨仇。
說不多幾句話,喝完了葯,她又昏昏沉沉睡了。
胡嬌守著許珠兒,又催武小貝去休息。許清嘉見女兒終於脫離危險,才鬆了一口氣,還要去前面領宴。
此刻夜色降臨,行宮前面的空曠處已經架起了巨大的篝火,許珠兒的受傷對於許家人來說是天大的事兒,但對於此次狩獵,卻只是一件小小的意外,不足掛齒,壓根不會影響今晚的大宴。
早有廚子將炮製好的獵物整隻架到火上去烤,而行宮正殿里,今上坐在首位,身邊坐著徐貴妃。今日皇后不曾來,便由貴妃坐在了今上旁邊。依次往下是諸位皇子,身邊都坐著皇妃,其後才是文武重臣,也有攜眷前來的。永寧公主也在其位。
武小貝到了之後,先找了今上身邊的德公公,央他跟今上悄悄說一聲:「……求德公公跟皇爺爺說一聲,許家妹妹經賴院正施針,已然醒了。孫兒回頭尋了謝禮來謝皇爺爺!」
等到今上見到他出現在席間,坐在了寧王妃下首,便笑問身邊侍候的宦官:「輝哥兒回來了,怎的賴宗泉還沒出現?他今日可跟朕討了鹿肉吃呢。」
德公公便上前去小聲回稟武小貝的話,「許家女兒醒了過來,暫無性命之憂,只是不能挪動,要好生將養些日子。」又笑道:「小郡王還說要尋了謝禮來謝皇上,只皇上什麼東西沒見過,奴婢倒是好奇小郡王能尋到什麼東西來謝皇上?」
「朕也好奇!」目光虛虛往永寧公主那邊瞟了一眼,見她們母女倒坐的安穩,心中不止對外甥女厭惡了,便是連永寧公主也帶了些厭憎之意。
下面朝臣見今上笑了,雖不知是何事,總歸是好事兒。便都湊趣,一時場面倒很是和樂。又有樂人前來表演,宴至一半,便有肉香味從殿門外傳了來,肉都烤的金黃焦香,有宮人先端了切好的肉塊進來向今上奉上,又往各桌上分切,到了許清嘉這桌,他已經悶頭喝了好幾杯酒,季中丞攔他不住,問他何事又不肯說,便也陪著他多喝了兩杯。
今次宴會的位置是按著品級排的,最前面上皇室成員,再往下才是朝中重臣,以許清嘉的品級,自然離御座極遠,下面也有武官今日戰績驕人,已經在席間拼酒,場面甚是熱鬧,許清嘉埋頭喝悶酒倒也不引人注目了。
太子喝了些酒,又有今上下賜的鹿血飲了生飲了半碗,吃了兩口肉,只覺心裡燥熱,便向今上告了罪,出殿去外面吹吹風
韓蕊一直坐在永寧公主身邊暗中盯著太子的一舉一動。她對太子心情痴意,但永寧公主與韓駙馬不同意,認為太子身體不好,況且太子妃連皇太孫都生了,大局已定,以她的出身何苦去趟這渾水,便死活不肯同意她入宮。
而她多次前往東宮,卻不得見,只有太子妃出面接待。偏偏是這種不得見,倒激起了韓蕊心頭的情火熊熊燃燒,旁人越是阻撓,她便愈發覺得自己的情愛真摯感人,只要太子聽得她陳述心跡,定然欣然悅意,再無不從之理。
只可惜太子平日不是在東宮就是在宮中,身邊跟著一批侍從,她壓根無緣得見,唯獨今日機會難得。因此一俟太子出去透風,韓蕊便也捂著肚子向永寧公主皺眉:「娘親,我肚子不舒服,大約是方才茶喝多了。」
永寧公主今日前去替女兒收拾爛攤子,韓駙馬跟著今上前去狩獵才回來沒多久,還不知此事。她心中煩惱此事如何向丈夫道明,心中煩亂,壓根沒注意太子的動靜,便放了女兒離開。
韓蕊心中狂喜,從席間悄悄退下。跟著她的丫環們都在外面守著,不能入殿侍候。但今日前來領宴的家眷們著實不少,因此這些丫環婆子們便三五成群湊在暗處聊天,她又是有心躲著丫環們,因此倒沒人注意到她。
行宮建在半山腰,而今日宴會在行宮正殿,而沿著山道左右還散落著建築。東宮是住在右手邊的殿閣里,離此地不遠。韓蕊想一想,便沿著右邊山道走了過去。
許清嘉埋頭喝了會兒酒,便覺腹中飽漲,急待解決,與季中丞打了聲招呼就悄悄從殿里退了出來,打算沿著山道去解決一下個人問題。不期然他與韓蕊走的都是同一條路。
只因此處他所知道的最近的距離侍衛們解決人生大事的地方就是東宮守衛們的居處,倒可暫借,因此借著行宮前面的篝火,便摸了過去。
他一路走過去,眼瞧著離東宮不遠了,卻聽得前面似乎有女子的聲音:「……太子表哥,你心裡真的沒有蕊兒嗎?太子表哥你抱抱蕊兒好不好?!」
許清嘉的一點酒意頓時被驚醒,他這是……碰上了太子的桃花?!
所幸行宮到處都植著樹,就算是冬日也足以掩蓋他的身影。許清嘉小心將自己藏好,這才探頭瞧了一眼,一瞧之下頓時心頭火起,借著冷月餘暉,恰能瞧見站在太子面前仰著臉站著的女子正是導致許珠兒受傷的罪魁禍首——韓蕊。
許珠兒因韓蕊受傷之事,太子是知道的,雖然當時也遣了太醫前去問診,但倘若這韓蕊真進了東宮,只要時不時吹吹枕頭風,就夠許家人喝一壺了。
許清嘉原本只是想著如何報珠兒被害之仇,雖然不能弄死了韓蕊,好歹讓她落個不好的下場,也不枉了珠兒受這一場大罪。沒想到韓蕊倒是心氣極高,竟然在此處攔住了太子一訴衷腸。
他屏聲靜氣,倒想瞧一瞧太子的態度。
武坤此刻眉頭都擰在了一處,他只是心頭燥熱,出來透透氣,順便回居處換件衣服洗把臉,哪知道就被韓蕊尾隨而至。
「韓表妹,本王自小拿你當妹妹相待。若是哪裡有不當失禮之處,還望表妹勿怪!」人卻是朝後退了兩步,離韓蕊再遠一些,萬一她失了理智撲上來,被人瞧見了可就說不清楚了。
韓蕊楚楚可憐的仰著臉兒,眸中含情脈脈,倒與白日甩鞭子的表情大為不同,似乎遇見了太子,她整個人都酥了:「太子表哥,蕊兒自小就跟在你身後,原來我也以為……我也以為自己只是拿你當哥哥的。可是後來才發現,蕊兒幾日不見太子表哥就心慌的厲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太子表哥就進了蕊兒的心,再也撥不出來了!太子表哥,你待蕊兒也是這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太子妃的緣故,所以蕊兒每次去了東宮,你都不見蕊兒?!」
她這一長串話下來,便要伸手去拉太子的手,只當太子與她的心境是一樣的,哪知道太子聽得這話更是朝後又大大退了三步,連聲音都已經有了冷意:「韓表妹,本王從來不曾對你有過什麼兒女私情,卻是你自尋煩惱了!天色已晚,孤男寡女多有不便,韓表妹請自便,本王先行一步了。」
韓蕊哪裡想得到太子會是這種態度?當下便流出淚來,心碎欲絕:「我不信!我不信你如此絕情!太子表哥,明明上時候你也很喜歡陪我玩的,每次我在皇后娘娘處見到你,你都有陪蕊兒玩。你明明就是喜歡蕊兒的!」
太子本來對韓蕊的跋扈就有耳聞,自瞧出她的心跡就故意遠著她,從不給她機會。又出了今日許珠兒傷重這檔子事,對韓蕊就越發的厭惡了。哪知道卻教她逮著了機會追了出來,一時間都恨不得時間倒退,自己從不曾出現在這裡。
「你也知道那是小時候了,何必再提。本王還有事先走一步,韓表妹也請回去罷,此事以後休得再提!」太子已經有了惱怒之意,他還從來未曾見過這般不要臉面的女子。
韓蕊是什麼性子?況又是自己認定了許久的事情,眼見得月輝之下太子溫潤如玉,似乎這個人一直是這個樣子刻在自己的心弦之下,想忘也忘不了。可是當面訴情卻遭到了他的拒絕,如何肯接受?
當下便要去拉扯太子,太子早防備著她這招,立刻閃避開來。太子身子再弱也是個男人,當即大怒:「韓蕊,你再不顧廉恥,休得讓本王也不再顧皇姑母的面子,喊了侍衛前來拉你!」
韓蕊哪裡料得到太子態度如此堅決的拒絕她,當下又是絕望又是心碎,也不顧廉恥的嚷嚷了起來:「太子表哥不要蕊兒,蕊兒也不活了!蕊兒這就死在太子表哥面前!」
她這性格偏執的厲害,若是真當著太子的面出了事,太子也說不清楚了。二人正僵持不下,卻聽得不遠處有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微臣只是腿腳慢了幾步,殿下倒是讓微臣好找!」
韓蕊正舉著匕首欲抹脖子。今日領宴,大家都效法胡人拿匕首割肉來食,而韓蕊手中這把匕首正是她進餐的工具。出來之前只是隨手握著,卻不曾想到如今倒派上了用場,正好用來要挾太子。
她自己也沒想過就算是要挾了太子接受自己,難道能要挾一輩子?只是此情此景,總歸不能讓自己的想法落空,因此便不顧一切的鬧了起來。哪知道也不知道哪個不張眼的闖了過來。雖然對著太子要挾自殺是沒什麼問題,可是被旁人瞧見了就大有不同了。
太子聽得這聲音,頓時大鬆了一口氣,忙喚他:「許大人快來,本王等了你許久,你這腿腳也忒慢了些。」只要有第三個人在場,也算是有了人證。況且許清嘉向來穩重,又與韓蕊有怨,肯定不會幫著韓蕊了。
韓蕊哪裡想得到這會兒冒出來的定然是許清嘉。
她今日害了許家閨女,如今又在許清嘉面前上演了一出鳳求凰,偏偏求愛不成羞惱心碎之下又舉刀逼挾太子,原本都是見不得人的事兒,更何況是露在了仇家面前。當下握著刀子的手就緊了又松,鬆了又緊,在考慮到底要不要趁此機會讓太子答應了她。
許清嘉快步走了過去,倒似完全沒瞧見正舉刀欲自殺的韓蕊,瞧著他腳步似還有些虛浮,到得太子近前也不行禮,朝著太子的方向晃了一晃:「微臣……微臣」打了個酒嗝,「微臣今日心情不好,又加之酒宴之上的佳釀難得一見,微臣就貪杯了,殿下見諒!」似乎不勝酒意。
他方才朝著太子走過來的時候,太子明明瞧見他腳步很穩,偏到了近前就打起晃來,心下暗道他宅心仁厚,撞上了韓蕊死纏爛打,就算韓蕊多有不是,他也稟承君子之風,竟然不出一句惡言,只化解眼前尷尬。
太子哪裡知道許清嘉平生最疼妻兒,誰若是對他的妻兒不利,他心中便視誰為仇敵。韓蕊都做出了危及許珠兒性命之事,他怎會輕易放下此節?只不過當著太子的面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到底還是顧慮著太子與永寧公主之間的親緣關係。
太子扶了一把許清嘉,他便主動將身子往太子身上靠:「微臣向殿下討杯熱茶……喝,回頭再談公事如何?」
「自然使得!」
太子順勢攙了許清嘉,二人轉頭便向著東宮居住的殿閣而去,似乎都將舉著匕首要自殺的韓蕊忘記了。
韓蕊舉著匕首在脖子上橫了半天,眼見著太子與許清嘉漸行漸遠,拐個彎就消失在了樹影后,頓時羞慚氣恨心碎欲絕,狠狠將匕首擲到了地上,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不遠處的樹椏上坐著個少年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等到韓蕊哭夠了,抹了把臉沿著山道去的遠了,他才從樹上跳了下來,將那把匕首從草叢裡撿了回來,在月輝下瞧見匕首手柄處鑲嵌的寶石,嘆息不已:「敗家啊敗家,果然是沒有教好!」輕聲一笑,似帶著無限譏誚之意,他也轉瞬下了山道而去。
當晚宴散,永寧公主求見今上。
今上正在燈下看摺子,聽到外面傳報,只淡淡道:「傳吧。」
永寧公主進來行完了禮,又關心了今上身體兩句,「皇兄白日打獵,晚上看摺子,也要好生保重。」
今上近兩年原本就對自己江河日下的身體多有擔心,兒子們已到了盛年,他手握權柄三十餘年,一朝年老哪裡捨得放權?今日打獵歸來,又喝了鹿血,正覺自己還精力旺盛,就聽到了永寧公主這句話,心中不喜,便道:「大半夜的永寧來求見朕,可是有事?」
永寧公主輕描淡寫將韓蕊與許珠兒玩笑,不防驚了許珠兒的馬之事講了一遍,又笑道:「蕊兒那丫頭自來玩起來不知輕重,也是許家丫頭生的可愛,哪知道就出了這樁事兒。臣妹已經跟許夫人許諾了,定然求皇兄讓賴院正前去瞧一瞧許家小娘子,也好安一安許夫人的心。」
其實永寧公主原本的打算一點也不錯,只要在今上面前提一提這事兒,以今上往年看重她的態度,只要讓賴宗泉走一趟,這事兒就算了結了。而今上也不會追究,若是許清嘉再不依不饒,到時候吃虧的可就不是她了。
可是她萬不曾料到武小貝會為了許珠兒擅闖到今上面前來求借賴宗泉,且大哭了一場。小孩子的眼淚只因單純,才更能讓今上這種執掌權柄數十年的帝王柔軟了心腸。
況賴宗泉也來稟過許珠兒傷情,只道斷腿倒是其次,最嚴重的是頭上的傷。若是今日不是武小貝帶著他去下針,許珠兒今晚不醒,恐怕以後永遠都有可能醒不過來了。
有了武小貝那一哭,小宦官對許珠兒受傷的坐騎的描述,以及賴宗泉的回稟,今上再聽到永寧公主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心中就莫名覺得發寒。
身為帝王,他可以視百姓如螻蟻,可是若是身為公主卻視官員家眷如螻蟻,這就不得不令今上沉思,在他知道的地方,永寧公主都是這副樣子,那麼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永寧公主又做過什麼欺壓臣子傷害皇權之事?
有些事情壓根禁不住深想。
原本是韓蕊的小女兒刁蠻意氣用事,哪裡料想得到卻讓今上心中對永寧公主起了懷疑。
今上近年來是對太子有所忌憚猜疑,連帶著寧王也跟著遭了殃,拿來做了棋子。這一切都是為了皇權。今上自己可以對皇子臣子有所猜疑,但卻想要臣子的忠心。而且他也明白臣子的忠心有時候還是要帝王要做些表面功夫,才能收到臣子的忠心。
「賴卿已經去下過針了,許家女兒也已經醒來了。你無事且退下吧!」
今上的語氣很淡,淡的永寧公主壓根在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的怒意或者不滿,但是正因為這樣淡然的語氣,才讓永寧公主心頭髮虛,只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了。
——是誰將此事捅到了皇帝面前?!
永寧公主不知道,但想一想也應該不是許清嘉。許清嘉上次在御前與她大鬧一場,那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她算是見識過了。今次的事情可比上次要嚴重許多了。若真是許清嘉告到御前,豈能這樣無聲無息?
她從皇帝寢殿退出來,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才覺得後背已然見汗,卻是因為此事而生也了寒意。皇帝雖然表面上待她十分看重,但實質上她與皇帝並非同母,至多有些兄妹情,但皇家的兄妹情說出去簡直就是個笑話。
這些年今上對她的看重,那一重重年節之時的賞賜,何嘗不是做給臣子看的?好讓臣子瞧一瞧天家骨肉親情。若是有事,她堅信這骨肉親情一定抵不過皇權。
她一路走回去,便直闖女兒居處,準備苦口婆心好生教導韓蕊一番,哪知道進去之後,卻見得侍候韓蕊的丫環婆子們正滿面惶惶,而韓蕊卻在床上埋頭大哭,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你這又是怎麼了?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永寧公主又氣又急。
作者有話要說:差點玩脫,看來明天要努力早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