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生宣布鄭父脫離危險不久,李如洗就從夢中醒來了。
雖然覺得還有很多事沒做,但是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接下來,這許許多多事情應該由鄭直書來做。
沒有理由讓自己來替代他照顧他的父親。
她及時趕到,讓他見到了活著的父親,也讓他父親及早轉院,得到了救治,已經完成了任務。
是的,任務。
李如洗想到這裡,怔了怔。
這是她第三個做的這種夢了。
每一個夢,都清晰得如同真實。
每一個夢,都有著非常不像夢的地方。
每一個夢,她都幫助了一個人擺脫眼下的困境。
每一個夢,她好像都完成了一個任務。
這之後,她還兩次夢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過去,去彌補了以前的某個遺憾。
這種感覺,未免也太神奇。
就好像完成任務之後的獎勵。
這一次,她是不是也會得到類似的「獎勵」呢?
越想,越覺得不像夢。
她細細回味思索著。
她不可能在夢中就能聽懂自己本來聽不懂的話,而在這個夢裡,鄭直書媽媽說的話,分明是浙江的某種方言,她就聽懂了。
以前兩個夢裡,地點和時間都非常模糊,而這個夢裡,地點和時間都相對比較明確和清晰。
十月一日的長期期間。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十月一日,如果是今年的,那麼就是未來將要發生的事?
如果是過去,那就是改變了過去?
可惜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那個市人民醫院到底是哪個市的……要不然還可以去問問是不是真的有那位醫生和那個病人。
罷了,就當是夢境或是平行空間好了,反正,對她的現實生活也沒什麼影響。
李如洗髮現自己已經下意識認為這些夢都是真實時,有點嚇了一跳。
如果她跟慕容醫生這麼說,他會不會認為她是得了癔症了?
她拿出手機,想著發個微信給慕容醫生說說自己新近做的夢,但是一想,自己才去了他那兒一次,就只交了兩小時的錢,總是這麼免費電話問診未免有貪小便宜的嫌疑。
算了,還是等回京直接去找他一次吧。
身邊的噗噗動了動,李如洗側頭看過去。
八月的江南又潮又熱,雖然開了空調,但是李如洗怕噗噗生病,也不敢把溫度開太低,噗噗體熱,睡覺一向愛出汗,這會兒頭髮汗濕了一片,濕漉漉黑油油的,李如洗輕輕地替他捋到後面,露出白嫩光潔的大額頭,襯著紅撲撲的小臉,粉嘟嘟的小嘴,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又長又黑又密,可愛極了。
孩子總是睡著的時候最可愛!
李如洗湊過去,在他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噗噗嘟噥了兩聲,轉了個身,繼續睡了。
那手腳翻騰的樣子活像一條健康又精力無限的魚。
特別適合這樣炎熱慵懶又漫長的夏日午後。
如果,能一直這樣看著他,直到未來有一天,他也進入青春期,不適合和媽媽太親近為止……就好了。
看著他成長,去體會所有媽媽的煩惱。
可惜現在已經是一個奢望了。
為了避免自己太過傷感,又深陷入到對自己身患絕症的絕望中去,李如洗立刻切斷自己的思緒,不再想這個問題。
於是不由自主,思緒又回到鄭直書的事情上去。
畢竟,她替他生活了好幾天,還開了迄今為止開過最長的長途。
那種疲累和無望,單調而枯燥的感覺,也算是刷新了她的人生記錄。
她離開之後,鄭直書他們會如何呢?
肯定要繼續好好照顧鄭父,直至他康復。
這個病康復期不算長,但也遠遠不止十一的七天假。過了這七天,鄭直書怎麼辦?繼續請假?能請下來嗎?
總不能丟下做了一輩子農村婦女,在緊要關頭說不上話也頂不起來的鄭媽媽自己照顧鄭父,就這麼回去上班吧?
請護工?
一來是太貴,對於已經要承擔不低的醫療費用的鄭直書而言,恐怕未必能輕鬆拿得出來。
二來其實鄭媽媽倒是能做好鄭父的日常護理,就是和醫生溝通及決斷比較成問題。
偏偏鄭家還沒什麼靠得住的親戚。
李如洗嘆了口氣,鄭直書的困境,是很多遠離家鄉和父母,在外工作的遊子可能遇到的。尤其是獨生子女。
有的,比這還要嚴重。
她忍不住往深遠想:
如果,情況如鄭直書一開始經歷的,回家後,他父親已經去世,那麼,操持喪禮之後,他母親該怎麼辦?
留下她單獨居住顯然不太靠譜,也不人道,那麼,鄭直書只能將她帶回去。
單獨給她租房顯然也不合適,那就只能和他們一起住了。
他們現在住的是丈人丈母娘的小兩居,就算丈人丈母娘同情他媽媽喪偶,讓她住,接下來呢?
生活習慣差異姑且不說,首先是帶孩子的問題。
婆婆都過去一起住了,還讓丈母娘帶孩子,讓婆婆閑著,顯然太過分,誰都接受不了,那麼,讓婆婆帶孩子,被外婆帶慣了的孩子肯嗎?丈母娘捨得嗎?
還有,鄭媽媽一個傳統農村婦女,她帶孩子的方式必然和潘曼曼有天壤之別……
怎麼可能沒有摩擦和矛盾?
還有孩子日漸長大,屋子不夠住,也是個問題。
進也是錯,退也是錯,左也是錯,右也是錯……
到最後,只會所有人都滿腹委屈和不平。
當然,現在鄭父沒有死,但不代表情況就一定好轉了。
首先是鄭直書沒有時間照顧父親的問題。
讓潘曼曼來肯定更加不可能。
其次,醫生說,有一定可能性轉為慢性腎炎甚至尿毒症。
李如洗雖然不內行,但也知道尿毒症是很麻煩的,慢性腎炎也是極難治好的。
後續治療怎麼辦?
如果要持續做血液透析,這個花銷是很可觀的,足以把經濟基礎薄弱的鄭直書夫妻倆直接壓垮。
等到所有的收入都要成為公公的醫藥費時,潘曼曼還能這麼賢惠嗎?
而且持續性的治療,定期去醫院,這些交給鄭母擔起責任也是很有難度的。
接他們老兩口一起去住?
肯定只能祖房,畢竟不合適住親家的房子。
治病在那裡治,鄭父的農保應該就完全用不了了,這又是一筆負擔。
鄭直書的家庭和生活只有被拖垮一條路了。
最後的結果必然是不樂觀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鄭父完全康復,那麼,鄭直書的生活在經過這一系列身心交瘁,傷筋動骨的變故之後,又可以回歸往常的正軌。
最好是能維持這種暫時的平靜至少五六年,讓他能先安安心心買房。
只能求上天保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