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不會輕易放棄,接下來幾天,依然是無窮無盡的勸說和談判。
桂七醬漸漸煩躁起來。
她給李如洗打電話,而不是發簡訊,顯然,她有些心浮氣躁,都靜不下心來用手機打字了……
「如洗,」她電話里的聲音也帶著煩躁,「我爸媽被那邊和校方的人勸得,都有點動搖了……他們跟我爸媽說,我這事已經這樣了,就算讓姓蘇的老畜生坐牢,也於事無補,而很多補償都是實實在在的……我舅舅說,有了這六十萬,我爸媽就不用這麼辛苦了,我不同意就是不孝順。他說得聲淚俱下的,說他又不是自己要的,是看他姐姐,就是我媽,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有個翻身的機會……」
李如洗很冷靜:「那你怎麼想呢?」
「我?」桂七醬自嘲地冷笑,「我能說什麼?我擔不起不孝的罵名。可要我放過那個畜生,我心理上實在過不去!」
她嘆息說:「六十萬是很多,我也想要……可是,我沒辦法違心地說出口我是自願的……」她在電話那邊哭起來:「我說不出口,如洗,我說不出口,如果這麼說,我覺得我有一部分就會死掉了……」
李如洗為她難過起來,她聽到桂七醬哭著說她自己「有一部分就會死掉了」,就跟著心中一梗。
她柔聲說:「親愛的,我不能為你做決定,這是你自己非常重要的一個決定,我也好,你父母也好,你舅舅也好,都沒有權利為你做這個決定,也沒有權利勸你接受什麼……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但那只是我的想法而已。我只想讓你知道,你無論作出什麼決定,我都站在你那邊,一直支持你……」
桂七醬抽了抽鼻子,哽咽說,「謝謝你,如洗。」
但她依然猶豫不定,後來幾天給李如洗打電話,還是這麼說著:「……如果那個畜生因為出了錢,就還能繼續過著原來的生活,我真的會受不了……我不能跟他待在同一個學校里!不能跟他待在同一個地方……校方勸我時,我也這麼說了,校方說,他們這麼熱心地調解,並不是為了包庇姓蘇的畜生,他們只是不希望學校聲譽受損,所以,如果我同意的話,他們會把姓蘇的調到分校去,還可以給我一個公派出國的名額,讓我換個環境……」
「可是……」她猶豫的聲音裡帶著茫然,「那個畜生就算去了分校,難道就不會對別的女孩子動手了嗎?」
「是啊。」李如洗說,「這是很讓我介意的。」
桂七醬的聲音漸漸清明起來,「我決定了,我不接受這樣的私下和解,我不要他的臭錢,一定要讓他坐牢!我這就去跟我爸媽說!」
李如洗想想還是問她:「你打算怎麼說?」
桂七醬低聲但堅決地說:「我打算跟我爸媽說,不接受調解,不撤案,我不能用這種髒錢來孝敬他們,將來我自己努力,多賺錢孝敬他們。他們會聽我的。」
李如洗問:「你舅舅那邊呢?」
「我打算跟他撕破臉了,」桂七醬氣哼哼說,「我就說這事不要他再摻和了,不行就讓他先回去吧,我這個舅舅,沒幾分本事,還特別喜歡攬事,出去打工多年,沒賺到什麼錢,倒是養成了事事鑽錢眼裡看的毛病……還說我不孝順,天底下也沒有逼著女兒賣身去孝順父母的道理!他要再多話,我就問問他,我已經這麼難受了,他還要逼我,是不是要把我逼死才甘心?」
「嗯。」李如洗覺得這個力度足夠了,不用為她擔心了,帶著笑意說:「學校那邊呢?」
桂七醬越說越激昂:「……學校我也要問問他們,這是教書育人的地方,還是包庇罪犯的地方?學校傳道授業,傳什麼道?授什麼業?是教會學生為了錢罔顧事實和良心嗎?是教會我們被老師強姦後如何說謊嗎?……」
「說得挺解氣的。」李如洗微笑說,「你也可以說,這個案子本身,是沒什麼可說的了,等著公訴。如果學校要找你們談賠償,歡迎,但是拒絕第三方,也就是蘇教授的代理律師在場。」
「嗯嗯。」桂七醬說,「對,他在我就不談了。」
「其實,你們在這個案子公訴之後還是可以民事訴訟的,向姓蘇的和學校要求賠償,但是肯定不會多,蘇也就幾萬塊錢,學校也就是最多十萬左右了……還得是民事調解的結果,真要是判,學校也賠不到十萬。」
「嗯,」桂七醬說,「我也不想敲竹杠,該賠多少,賠我多少。」
「你能這麼想就好。」李如洗說,「反正你要想賠得多,想要公派出國的名額,還是得鬧……在校門口拉橫幅啊什麼的……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先要讓姓蘇的被判刑才行。」
她打電話是在宿舍樓邊緣的一個樓梯中間,這裡幾乎沒人來,低聲說話,也沒人聽到,可是剛打完電話,她收起手機,卻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下。
李如洗嚇了一跳。
一轉身,發現是丸子。
丸子不像平時嬉皮笑臉的,而是皺著眉頭,神情嚴肅:「如洗,你在跟誰打電話?」
李如洗輕嘆了一聲:這就是說謊的麻煩,一個謊言,需要一百個謊言去圓。
對別人說謊倒也無所謂,但是對丸子說謊,她實在不願意。
好在還沒等她說話,丸子就搶著說了:「是桂七醬對不對?」
她的神情更嚴肅了,眉頭緊皺不松:「如洗,桂七醬真的是生病了嗎?你們這次態度太奇怪了……她生病怎麼可能不讓我們去探望?難道,外面傳說的是真的?」
李如洗反問她:「外面傳說什麼?」
丸子抿著嘴唇:「外面傳說,蘇教授不是中途有事回老家,不能再繼續上課,才讓秦老師補上的……而是,出事了。有人說,前幾天夜裡,有警車開到家屬樓,把他抓走了,據說他強姦了女學生……」
「而也是那天晚上,桂七醬和你都沒回來……你說她生病了,卻說不清楚她得了什麼病,這麼幾天過去了,還是語焉不詳……」
「最近外面,已經有點風言風語了,大家都不傻……還有人問我的,我說不可能,我最近還跟她聯繫了,她是腸胃不好,很快就回來了。」
丸子說著說著,眼睛裡泛出淚花。
事已至此,李如洗還能說什麼,她沉吟了片刻,就說:「對不起,我不想瞞著你,但是你知道,茲事體大,而且我受人所託,不能擅作主張……」
丸子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是說,我猜的都是真的?!桂七醬她被蘇教授……」
李如洗抿著下唇,微微點了點頭。
丸子眼淚就下來了:「這個畜生!!!」又問:「那桂七醬現在怎麼樣了?」
李如洗就把自己那天晚上怎麼遇到桂七醬,桂七醬怎樣失魂落魄,又是怎樣跟自己說了事情的經過,自己怎樣勸她,又是怎麼報警,怎麼去了警局,之後去醫院檢查,去賓館開房……到學校的反應,桂七醬父母如何趕過來……都一一盡量簡潔地說了。
丸子聽了一時憂,一時怒,一時咬牙切齒,一時嘆息連連。最後聽說桂七醬堅持不反口,要讓蘇教授坐牢,才算破涕為笑:「桂七醬好樣的,就該這樣!」
李如洗叮囑她不要告訴任何人,就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丸子發誓絕對不會從自己嘴裡傳出去。
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丸子能看出來的,別人當然也能看出來,漸漸的,風言風語都傳了出來,也傳到了李如洗這邊,也有別人來問她的。
李如洗一概都是不知道。
可是,當蘇教授的愛人終於來到學校,並且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桂七醬住在學校賓館,鬧上門去,給了她一嘴巴,罵她:「不要臉的小**,勾搭我老公,還倒打一耙!」之後,流言終於發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