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洗醒來時窗外天氣陰沉沉的,在下雨,她以為還是蒙蒙亮的凌晨,但是一看手機,實際已經早上七點多了。
不知道是因為化療的影響,還是因為這個夢實在太壓抑,她覺得好累。
比沒睡覺還要累。
太陽穴隱隱作痛。
後來,她在這個夢裡沒待一兩天就醒了。
大概是因為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來的,該由沐梓涵自己和他爸爸媽媽去努力、去面對。
這次的夢境,是她對自己最不滿意的一次,也是她覺得最艱難的一次。
甚至可以說,這是一次殊死之戰,雖然看上去平靜寧和,並沒有任何矛盾和困難,但其中艱險,只有她自己心裡有數。
不過,她離開了之後,沐梓涵也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吧?
她給他和他媽媽之間開了個坦率的先河,下面溝通起來應該會更坦誠更順暢,而且也會對抑鬱症有足夠的認知和重視了。
希望他們都能安好。
離開之前,她曾經想過,要不要給陳菲菲發個微信,說清楚沐梓涵有抑鬱症,因此可能無法正常維繫一段感情的問題,希望她能盡量諒解和配合他治療。
最終她沒有發,她覺得,這個決定權在沐梓涵自己,她無權這麼做。
希望沐梓涵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她還找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抑鬱症的資料,整理了發了給沐梓涵媽媽,其中重要的都用紅筆標註,比如說:抑鬱症在藥物治療之後的好轉階段,會有比較強烈的自毀傾向,許多抑鬱症患者就是在這個階段自殺身亡的。
希望能給這位女士一些幫助。
她也想到了很多,關於自己少年時的往事。
她記得,有個資料上說過,青少年時期,其實是自殺的高發期,很容易有這種自毀傾向,所以,經常有孩子為了考試,為了雞毛蒜皮的糾紛,為了爸媽的一句責備就採取極端行為的。
有人說這可能是種群的一種自然調節現象,把不夠堅韌的個體先淘汰一部分,就如青少年和老年時期更容易有同性性行為一樣,是自然的優勝劣汰法則在起作用。
而從個體角度上說,少年時,更不知道生命之可貴,死亡之可怖。輕重緩急進退之道,本來就是這些看上去不小,懂得的也很多,實際上卻還是孩子的少年們所不曾掌握的東西。
她記得自己少年時也挺極端的,她一直在思考「人為什麼要活著」的問題,覺得想不出那個答案,就沒道理要活著。
無理的事情為何要存在?
不死只是因為慣性罷了,只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外在動力來讓她消除活著這個慣性存在的狀態而已。
說來可笑,還有一次她考試考得不好,只考了班裡第七名,她覺得無法跟父母說出口,還想過要直接自殺算了,只是有本書沒看完,才沒真的動手……
書看完之後,她也忘了這事了。
這時候,照顧她的護工靜悄悄走進來,看她醒了,露出笑容來,問她:「這會兒醒了?要不要吃早飯了?」
李如洗點點頭,她確實餓了。
這場夢真累,化療期間她通常噁心反胃吃不下東西,每次進餐幾乎都是強迫自己的。
這次的新護工手腳利索態度溫柔,行為還很安靜,把她的病床搖起來,床上用的小早餐桌擺好,然後把早餐擺上去。
牛奶葡萄乾黑糯米粥,煮開花的黑糯米泡在潔白的牛奶里,除了點綴了葡萄乾,還有少許紅棗和桂圓,還有點燕麥粒和蔓越莓干,一看就特別誘人;碧綠的芹菜海米,西芹很嫩,脆生生的,海米是金鉤海米,很鮮美,味道不很咸,特別開胃。
此外是一小碟餚肉,一份點心竟然是豆腐皮小包子,半透明的豆腐皮里是肉餡和筍丁木耳,精緻極了。
李如洗有點吃驚,問護工:「這……總不可能是醫院食堂的吧?」
一般無人陪護請護工的病人默認都是吃醫院食堂的,由護工一日三餐打回來,但是李如洗吃不慣,她一般都是叫外賣,有些年輕人住院也是如此。
不過年輕人住院沒有人照顧的還是很少的。
這個護工是新人,李如洗聽她問她要不要吃早飯,以為是她不知道她的規矩,自己去醫院食堂打了早飯來。
正好李如洗也餓了,心裡就想湊合一頓算了。
想不到拿上來的竟然是如此精緻的一頓早飯。
護工笑眯眯的:「是您的朋友送過來的,剛來不久,看您在睡覺就留下先走了。」
朋友?
李如洗想。
她朋友不少,可是有這麼體貼的嗎?
朵朵廚藝不錯,可她忙得要死,顧得上給她做早餐,還巴巴送過來?
或許是終於良心發現了?
「哎呀,我忘了。」護工突然叫起來,「您那位朋友還拿了東西來,叮囑要空腹先喝的。」說著去拿了一個黑色的小燜燒壺來。
小燜燒壺大概只有不到三百毫升,圓柱形,磨砂的,模樣還挺精緻。
護工去找了李如洗的透明玻璃杯子來,把裡面東西倒出來了。
透明,粘稠,液態。
總共大概也就是一百五十毫升左右。
「燕窩?」李如洗更吃驚了。
朵朵那麼有良心,還給她燉燕窩?
不過,她還挺愛喝冰糖燕窩的,即使明知道燕窩的滋補效果可能還是和蟲草一樣,不過是吹噓的罷了,但架不住好喝啊!所以她偶爾自己也會燉給自己吃。
嘖嘖,真是太有良心了。
自己的朋友也還是可以的啊。
護工笑眯眯的,說:「這些燕窩可不少呢,得不少錢吧?您這朋友挺大方的,早餐還做得這麼好。」
燕窩裡頭不少,李如洗自己也燉,所以看得出來,這是一盞燕窩燉的,通常在十克左右,李如洗自己一般燉出來吃兩頓的量。
大概值兩百元左右,貴點三百,便宜點一百五十元也就下來了,要說貴重,倒也談不上。
貴的是心思。
她不是不感動的。
從她生病以來,數次為她流淚的陳琢理也不曾這樣照顧過她。
於是她問:「什麼樣的朋友?長頭髮還是短頭髮?大概多大年齡?」
不料護工笑眯眯說:「是個帥哥,長得可俊了,個子高,衣服筆挺的,鞋一點都沒灰塵,頭髮不算太長……年齡嘛,大概不到三十?」
李如洗怔住了。
她還真沒想過給她送早飯的竟然是個男性。
她認識的男人自然不少,老同學老同事都有,知道她近況的也頗有一些,但是交情都不如幾個閨蜜來得深厚,能來看看她就不錯了。
況且都是有家有室的了,怎麼可能這樣給她做吃的?
哪個男子會有這麼細膩的心思,這麼好的手藝?
抑或是他們哪個的妻子的傑作,讓他們誰拿過來的?
可今天也不是休息日……
這些人,誰不是忙得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哪有這個心情呢?就算要看她,也是會休息日來吧?
來之前,總要知會她一聲吧?
怎麼可能這麼沒頭沒腦就送了早餐和燕窩來?
還明顯是自己做的而不是打包的。
去除掉一切不可能,那剩下的不可能就成了可能。
應該……是慕容儔吧?
畢竟護工說,是個大帥哥。
她認識的大帥哥不多,從那些描述看,也很像他。
她一時有些無語。
這算什麼呢?
追求嗎?
誘人的早餐也讓她遲疑了。
盯著這些發了會呆。
算了,這些被精心烹調出來的食物沒有錯,不該被辜負。
先幹了這盅燕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