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如洗與陳琢理一樣,於晨潔和張敏也是同學,他們畢業後,張敏拿到了京城公司的offer,於晨潔就跟著一起來了。
她也在這裡找了份工作,只是收入要低一些。
他們起先和別人合租,然後結婚了。
結婚後他們租了一間筒子樓的單間,房子比這還要簡陋百倍,陰暗潮濕,地面和牆面都是水泥的,做飯在類似過道加陽台的地方,很有六七十年代的風格。
但是沒有和別人共用廚房和衛生間的麻煩,不用合租,於晨潔還挺高興。
她年輕、新婚,吃苦也是甜蜜蜜的。
很快,於晨潔懷孕了。
懷孕後,他們又換了租賃的房子,就是這套五環邊緣的小兩居。
他們是打算長租的。
一間他們夫妻住,一間兒童房,孩子小的時候,父母來幫忙帶孩子,正好也可以住。
租了這套房子的那一刻,曾經是於晨潔最開心的時候,雖然房子是租的,但總算有了點家的感覺和過日子的樣子。畢竟,筒子樓太不像家了。
當然,接下來的日子就沒那麼開心了:
孕期反應,生孩子的痛苦只是不夠看的小問題。
生下來才是大問題呢!
婆婆來幫帶孩子,小小的屋子擠了三代人。
生活習慣不同造成的矛盾。
婆媳兩代人對於育兒的不同見解造成的矛盾……
婆媳倆搶奪兒子和丈夫的關注的本能矛盾……
還有婆婆嬌慣兒子,希望兒媳承擔大部分家務的不公平……
接下來的三年簡直水深火熱……
壓抑、隱忍、抑鬱、背後的抱怨、夾板氣的男人……矛盾重重,乃至爆發。
李如洗彷彿看了一場婆媳劇,又好像看了自己當初那個時期的低配版。
其實,也談不上什麼低配,她當初也沒多高配。
只不過他們當時有房子,而這對夫妻是租的房子而已。
還有,他們的收入略高一些。
可略高真的只是略高,當初還背負著房貸的他們,若是沒有經濟壓力,怎麼可能剛生完孩子幾個月,李如洗就回到職場打拚呢?
說真的,這個張敏的媽媽,於晨潔的婆婆,雖然素質不高,其實還比陳琢理媽媽強些呢,至少,她還是好好帶孩子的,也沒太多壞心眼。
婆婆走的時候,於晨潔開心極了。
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這套租來的小房子里,對於她來說,生活又恢復了甜蜜和快樂。
雖然要自己接送孩子上幼兒園,雖然辛苦點,但不是不能堅持。
幼兒園包三餐兩點,一大早送過去,五點鐘接,還可以花錢加個特長課,這樣就可以到六點,父母總有一方可以來個不怎麼加班的工作,正常接送的。
在京城,像於晨潔和張敏這樣的人太多了。
他們都有大學以上的文憑,但或者不是在當地上的大學,或者是大學不夠好……他們沒有耀眼的工作,也沒有這裡的戶口。
他們稱自己為北漂。
他們站在白領階層的中下層,勾著中產階級的邊緣,憑努力聰慧,但更多還是運氣決定上還是下。
他們的薪水若是在小一些的城市,還是完全夠他們比較愉快地生活的,但地處房價可怖的一線大城市,房子是他們躲不過去的噩夢。
其實,有戶口的同學也是一樣的,房子也是繞不過去的噩夢,頂多在子女入學方面有點優勢而已。而因為買不起房子,戶口只能是集體戶口,子女入學也還是挺難的。
相比而言,李如洗是第一套房子買得早,正好趕上一個房價的低谷,下面的二次三次置換才有了底氣,而她的同學同事們,凡是買得晚的,除非家裡有礦,否則真的是買不起了。
至於現在那些更年輕的新畢業的外地的孩子們,除了家中很有積累,否則對於房子,連想都不敢想。
有的年輕人選擇在一線城市混一些年,攢點經驗和金錢再離開,有的年輕人選擇一畢業就去更容易買房置業過正常生活的城市。
畢竟,大家的需求其實很簡單,能夠最低限度地正常、安全、最好是體面地活著,就夠了。
李如洗的要求,何嘗不也是僅僅如此而已呢?
可是做到這一點,卻是並不太容易的。
接下來,她好像在看一場長長的電影,看著他們日子裡小小的甜蜜和苦澀,育兒的歡笑和眼淚,偶爾的爭吵和無奈……好像在看自己當初的婚姻。
可是房子始終是個最大的問題。
其實,曾經在那個房價低谷時,張敏說,他在房地產公司做銷售主管的高中同學,勸他買房,還能給點內部優惠,兩人都很動心。
然而兩人的原生家庭都不富裕,都是農村的,當初結婚都是裸婚,甚至婚後還時不時需要他們夫妻倆的資助。
現在說要買房,兩邊父母都拿不出一點錢來。
啃老是不對的,可目前的現狀,不啃老就能買得起房的人實在太少了。
他們兩人又要租房,又要養孩子,還要資助父母,又能存下多少錢來?
點了點存款,張敏嘆口氣,說:「算了,過幾年再說吧。」
於晨潔作為女性,對房子和安全感的執念更重,說:「要不咱們借點錢付首付?」
張敏搖頭。
大家都不容易,他不想隨便開口借錢。
「再攢幾年錢吧。」
這件事就此作罷。
可接下來,房子帶來的問題越來越大。
首先,房價上漲帶動了租金上漲。
不但買房的希望更加渺茫,他們的房東也開始房租漲價。
第一年結束續約,他們的房租漲了百分之三十。
夫妻倆有點不忿,張敏就跟房東說不租了。
有錢還愁租不到房嗎?
結果,在小區里找了好幾天,竟然所有類似房源都比他們漲了之後的房租還要高。
最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比之前那個房租增加之後多了兩百的,已經是最便宜的了。
他們跟房東商量,能不能簽個合約,比如每年房租增長百分之五,但是不能無故大幅度增長。
房東不同意。
好說歹說,最後房東終於鬆口說,可以吧,但是兩個要求,一個是必須年付,還有就是不能比市場價差距超過百分之十。
年付也不是付不起,但實在是壓力挺大的,可是第二條就是雞肋了。
於是商量了之後,就此作罷,也不提這個百分之五年增長額了。
費勁巴拉地搬家,折騰來折騰去,房租還更高,於晨潔自然是有怨言的,可張敏也不希望如此,抱怨兩句,接著過日子。
結果第二年結束,這一任房東要求漲價百分之四十左右。
夫妻倆鬱悶極了。
看一看,市面上房租都已經離譜了,這一次他們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沒說不租了,而是跟房東再三求情,又從季付變成半年付,才減了每月三百的零頭。
他們產生了強烈的不安全感,很想買自己的房子,但這時京城的房價真的是高攀不起了……
真正的絕望是預備孩子上學時。
他們沒有戶口,但是有多年的社保,那些幾十個證明雖然繁瑣無比,但還是可以設法辦下來的,唯獨房子的問題難以解決。
學區房是想都不敢想的,他們附近也只有一個很差的小學,但是這個小學也需要住房證明。
據說,租房也可以,只要房東同意,出具這個住房證明,以及陪他們前去報名。
可房東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他們重新找房子,一一嘗試房東是否同意給出租房證明,但沒有人肯。
偶爾有肯的,要價也極高。
這個小學這麼差,根本不值那麼多錢……
於晨潔和張敏夫妻倆陷入了絕望之中。
他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於晨潔辭職,帶著孩子回老家上學,夫妻從此兩地分居。
二是上私立學校。
可是一問才知道,京城的私立不但學費貴,還非常難以進入。
他們面試了兩家,都不行……
於晨潔終於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