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附身靈」,突然一下子,能指揮身體了,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可以扭動脖子,動手和腳了,李如洗還有點不自在。
甚至一時四顧,略感茫然。
之前,她覺得她在周建南身上,能夠感受到其所有的五感。
周建南打掃廁所的時候,她能聞到臭氣,感到噁心。
周建南起身被桌子角撞了腰的時候,她會覺得痛。
但現在,她覺得其實她之前感受到的,色身香味觸法,還都是隔了一層膜的。
現在突然之間,她就能看得比之前更清楚,屋子裡彷彿有滾滾熱浪撲面而來,也有隱藏在乾淨的屋子表象之下,獨居男人特有的隱隱的人膻味兒。
還有被空氣清新劑隱藏的煙臭和腳臭味兒。
不知道是這些讓她陌生,還是傳銷窩點這個事實對她來說有點過於超現實,李如洗也有了一秒無措。
然後她才反應過來,呂昌興那老小子還抱著她呢!
雖然在人家看來,抱的是同樣年近五十的糙老爺們,二十多年的老兄弟……
她又看了看門口那兩個男的,和一臉明顯是假笑的保險掮客轉業而來的講師女士。
顯然,以周建南的體力,不可能放倒四個人跑出去的。
而打架也不是她李如洗的強項。
「行了!」她模仿著周建南的語言習慣,沖著呂昌興沒好氣說:「你先放手!一個大老爺們,學著誰摟摟抱抱的呢!」
這是表面強橫,實際軟化的語氣,幾個人都聽出來了,於是也都笑了。
呂昌興也笑嘻嘻地放開手:「……放手,放手,我這就放手……咳,我這不是怕老大哥生氣了么,別把身體氣出什麼毛病來……那可就真是我的罪過了!」
「你現在就沒罪過了?」李如洗沒好氣地說:「我們什麼交情?你知道我接到你的電話,心裡是什麼心情嗎?打從你之前說你媳婦的事,我這心啊,就一直不好受……結果你又說你病了,又沒錢,又沒人照顧,醫院裡的住院費都付不出來了……唉,你知道我多為難嗎?我好不容易找這麼個活兒,雖然說活兒不是什麼好活兒,但是好歹也挺輕鬆的,也不累人,想做的人也挺多……我啊,根本就不能請假,請假時間稍微長一點,這活兒就沒了……這次算是好說歹說,給我批了三天假,我還跟你嫂子吵了一晚上,才把家裡的錢拿了出來……哥哥不怕你笑話,去年給你嫂子買了社保,家裡的錢就這麼萬把塊了,我拿了一半出來,想著給你渡渡難關,我也照顧你兩天……要是實在不行啊,我就拼著丟了工作,也不能不管你……別人不管你了,我再不管你,你可怎麼辦……」
李如洗覺得,付出了,就要說出來,放在心裡,誰知道呢?
這些話,周建南就算說,也絕不會像她說的那麼詳細,那麼聲情並茂,那麼打動人……雖然她用的也是他的語氣和語言。
不知道是不是周建南的靈魂也在體內某處,就像之前她的狀態一樣,她說著說著,自己也被打動了……周建南的眼角,已經有了濕意。
而呂昌興已經哭了。
一米八的糙漢子,大顆大顆的眼淚直往下淌,流過他粗糙黝黑,因為久經風霜而早早有了皺紋的臉。
到最後,他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地嗚咽起來。
「……別說了,哥,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是騙你了,可我真不是害你……」他一邊抹眼淚,一邊嗚嗚咽咽,「我是想著對我有好處,對你更有好處……哥,你不明白嗎?這就是個發財的好機會,咱們又沒讀過書,家裡又窮,除了做最累最髒的活兒,咱們能幹嘛?我不甘心啊!這麼多年,我折騰過多少回了?到現在呢?折騰到現在,啥也沒有!……我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好的項目,不靠這個,難道靠彩票翻身嗎?」
「哥啊……不是我成心要騙你!我直接跟你說,怕你不理解,你看,你現在不就當成傳銷了嗎?電視里把傳銷說得那麼可怕,我怕你嚇得看都不敢來看……要是你看了,真的看清楚了,放棄了,那是命,可要是因為誤會,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該多可惜啊!」
……
李如洗裝作被他說得猶豫的樣子,氣哼哼說:「我覺得你這就是傳銷!我要是不願意,你們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扣我身份證,不讓我走了?」
「不不不,」呂昌興連忙擺手,「我們這不是什麼傳銷窩點,肯定不會幹這事兒的!哥,就麻煩你在這兒待一個星期,真正把我們這兒了解清楚了,到時候你要是不肯,我就送你去火車站,保證一句廢話也不說……」
「不行!」李如洗堅持強硬地說,「我就請了三天假,待一個星期,到時候我回去了,連工作都沒了!」
「這……」呂昌興也猶豫了。
他看出來,自己的老哥們並沒有說謊,他的活兒確實不好請這麼久的假。
硬是要讓人家待一個禮拜,也不近人情。
他說:「哥,你別急,我去和他們商量商量。」
說著,他拉了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和那個女講師,一起去了旁邊的屋子裡商量。
李如洗則站起身來,觀察周圍的環境。
……
門是關著的,那個叫小侯的年輕男人還站在門口守著,表面溫和,實際上非常警惕。
李如洗衡量了一下周建南的體力和小侯是不是能拼一下,出其不意將其打到跑出去……
算了,她肯定沒把握放倒他,在旁邊屋子的人出來抓她之前跑出去。
就算真能奪門而逃,這個小區人不多,恐怕跑出去也會被拽進來的。
……
她又觀察了一下窗子,考慮從窗口逃跑的可行性。
這時候,呂昌興他們商量完,出來了。
呂昌興特別有條理地跟她商量:「哥,你周末不能歇,是不是?」
這個確實是。
超市保潔員是倒休的。
「對,」李如洗說,「我們沒有周末,一個禮拜可以倒休一天。」
「那就是一個月四天?」呂昌興說,「哥,你看能不能溝通下,再請個兩天的調休?」
李如洗搖頭,「不行,我這三天就是調休的!肯定不行!」
「哪怕一天呢!」呂昌興苦苦哀求,「你看,三天,今天已經過了一天了呀,剩下的只有兩天了,就算咱們回去時買夜車,也來不及呀……」
李如洗看他們這樣,好像確實不會真的把她關押在這裡,心裡略微鬆了口氣,又想想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對了,如果他們把她關這裡,就應該想法讓她減少和外界接觸才對……那麼,應該真的不是什麼陰謀……
「行吧。」李如洗說,「那我就看看能不能多請一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