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洗覺得,這裡的傳銷組織好像和她從電視新聞里了解的略微有點不一樣。
目前看來,可能真的不至於像那些電視里一樣,把她的身份證扣押,然後非法拘禁她。
這個呂昌興可能也真的不是想要害周建南。
他應該只是被洗腦了,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發財機會。
想到這一點,她的情緒緊張略微緩解了一些,整個人也更加鎮定了。
於是她說:「好吧,我試試看。」
然後她就打了電話給周建南那個小領導,在手機通訊錄里,那個比周建南小十歲,卻經常把他不當個人一般罵的男人叫「隊長」。
平時,周建南也稱呼其為隊長。
大概對方的職務就是保潔隊長,就像保安隊長一樣。
撥通之後,李如洗先是模仿著周建南恭恭敬敬,謹慎小心的語氣叫:「隊長,我是老周啊……」
對方很不耐煩:「誰不知道你是老周?我又不瞎!這都有來電顯示……」
李如洗真的很不習慣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對方既無理又無禮……她被這麼一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方又用那種大大咧咧,居高臨下的傲慢領導腔說:「幹嘛?你回來了?要銷假嗎?」
「怎麼可能?」她小心翼翼地賠笑,「隊長別開玩笑了!我這才剛到女兒那裡呢!……是這樣的,女兒這邊情況不太好,我想著,這個月我的調休不是還沒休呢嗎?乾脆就請四天吧,多請一天,要不然這邊兒的事處理不完……」
她努力模仿周建南的惶恐和戰戰兢兢,不敏於言……不知道是不是終究缺點火候,對方隊長覺得自己被冒犯了,比平時更加惡毒地叫囂辱罵起來:「*你媽的!你他媽是不是不想幹了?你不想干就給我挪坑……讓別人來干!你他媽的!老子費多少勁給你調這幾天休,人家誰肯突然替你的活兒?你他媽還要給我找事,還加一天!呸,你怎麼敢說出口的?!你女兒,你女兒死了要辦後事還是偷人要被打死?能有什麼大事?呸,還這個月的一起休!你要不要你那張老棺材臉了?……」
因為要讓這些傳銷人員聽著放心,李如洗打電話時是故意打開免提的,結果這一來室內所有人都聽到了。
室內一陣難堪的沉默。
「隊長,」李如洗艱難地裝著謙卑,「……我也是沒法子了,麻煩你我也知道不對……你幫了忙我也忘不了你,回去一定給你帶好吃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電話那端暴跳如雷:「你當我跟你一樣是個吃貨?你吃屎去吧!……」
詛咒別人女兒的話他都能張口就來,何況說句什麼吃排泄物之類的……
李如洗一邊恨不得捂住耳朵,一邊強忍著怒火,「……不是沒辦法,我也不會開這個口,實在不行,隊長你就聯繫我媳婦吧……讓她去幫忙把我的活兒幹了,她比我幹活利索……我把她手機號一會兒發給你……」說著不顧對方還在罵罵咧咧,就把電話掛了。
然後發了周建南老伴的手機號給那個隊長。
她其實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萬一她被非法拘禁呢?
讓這個隊長去找周建南老婆,也是引起警惕,畢竟,周建南來這裡,他妻子孫紅霞是知道的。總是不回去也不對勁,和隊長那邊一聯繫上,可能就會發現他出事了。
這個可能性比較小,但是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這麼隱晦的心思和表現,呂昌興和那些傳銷人員也看不出來,他們正忙著對李如洗投以同情的目光。
那個女講師先是皺著眉說:「這……這什麼人啊……」
年輕男人小侯啐了一口說:「真是個cao蛋的玩意兒!」
那個很少說話的四十多歲的男的說:「……嘴巴像糞坑裡撈出來的一樣臟。」
而呂昌興卻是暴跳如雷:「……這什麼混球!他媽嘴臟成這樣!還咒別人女兒!哥,你就這麼任憑他罵?你平時就受這樣的罪?這王八羔子!兔崽子!他有本事跑我跟前來罵!看我不敲得他看不到東南西北!……哥,咱不幹這活兒不行嗎?為了這麼點錢?……」
李如洗沒好氣看著他,說:「不幹活你替你周大哥養活老婆孩子?……」
「所以咱干這個啊!」呂昌興拍著大腿說:「這個來錢快多了,也輕鬆,大傢伙兒又好……不受氣,天天都開開心心的……」
「那你賺了多少錢了?」李如洗問他。
「這個……」呂昌興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不是剛開始幹嘛!我……不是有句話說,要投資才有回報嘛……我這還在投資階段呢!」
李如洗哼了一聲:「投資也可能血本無歸。」
「不能!」呂昌興說:「帶我來的那個兄弟,帶他的那個人,今年都回去老家買房了……這樣的人可多了,不是一個兩個……我啊,可以帶你去看看。」
李如洗白了他一眼:「人家賺了你們這些人的錢,當然就有錢回老家買房了,你么,就不一定了!」
那三個人看到他們說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涉及到他們的傳銷這事,就也加入進來。
一個說:「周大哥啊,你現在說的,都是陳見,你看看再說吧……」
另一個說:「對啊,周大哥,這樣吧,因為你只能待三天,時間太緊張了,一會兒我們就去安排見一位,然後一起吃個晚飯,晚飯後再去見一兩個成員……」
李如洗問:「為什麼要見?」
呂昌興說:「我們這情況就是這樣……哥,你看,你怕我害你,可我害你了嗎?我們有扣你身份證,搶你手機嗎?你三天後走,我給你買車票!你要是這會兒要報警,我也不攔著你!你這三天,就聽我安排不行嗎?」
李如洗一想,確實對方並沒有過激行為,就按捺下來了自己心裡的戰鬥狀態,點頭說,「行吧。」
她趁呂昌興打電話約什麼人的時候,拿起手機查了一下,對方也沒阻止她。
大概覺得她就是一沒受過教育的大叔,也不會查什麼。
她還故意一指禪點屏幕,周建南的輸入法都是手寫,她正好裝作笨拙的樣子,查了查傳銷的情況。
才知道傳銷原來還有南派和北派的區別,北派就是毆打、監禁、扣身份證那些電視里的極端情況,而南派卻相對溫和,成員之間關係還特別融洽……
看來,周建南「幸運地」遇到的,就是南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