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李如洗是安安心心入睡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看到前方不再是黑沉沉的一片,依稀透出一絲曙光。
路途雖艱險,但因為所愛的人都在身邊,意外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再怎麼磕磕絆絆,荊棘遍地,這樣一起走,也還是比她一個撐著時舒服和愉快多了。
她甚至有閒情逸緻去考慮慕容儔。
慕容儔的感情和表白,一度讓她很抗拒,即使後來不抗拒了,也沒法很容易去接受。
固然因為她走在一條通往死亡的傳送帶上,她的精力應付自己和父母兒子已經很勉強,無暇情愛,但是,這會兒她微微覺得能透上一口氣,能有精力來想這件事時,也還是覺得他突如其來的感情和表白方式好突兀。
這種突兀是這麼多年對世情對人性的體會之下,由直覺判斷出來的。
是一種對不合常理的警醒和拒絕。
雖然她本身骨子裡其實就不是太合常理的人,但她畢竟受了這個社會三十年的教化。
不合常理的表象後頭往往有不同尋常的緣由。
第一個就是別有用心。這一點,基本很快排除了。
第二個就是他本人也不合常理或者他的某方面認知有問題。
現在看來,是後者多一點。
可是也不能排除前者的可能性。
因為二者往往相依存。
慕容儔這個人,肯定是有點不合常情的。
他這個人,骨子裡內向又冷淡,還高傲,竟然選擇心理醫生作為職業,就有點奇怪。
他雖然不是出身大富大貴,但也家境不錯,經濟條件挺好,屬於一輩子不工作也沒事的那類人,選擇心理學,當然是因為喜歡。
一個內向、思維方式和特長偏理工男性格的男人,為什麼會喜歡心理學?
有可能他是對於人類內部的東西更感興趣,有可能則是因為他的不擅長。
不擅長,所以才格外要去研究。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很可能在這方面有些什麼問題……
比如不擅長共情之類的……
李如洗活到了三十歲,知道找一個沒什麼問題的男人說難也是很難的。
有的男人有暴力傾向。
有的男人小氣。
有的男人多疑。
有的男人極其自私。
有的男人看上去沒任何問題,人品道德卻經不起考驗。
如果性格上有問題,很難不影響婚姻關係。
……
當然,慕容儔和她,本來就離那個結局很遠,倒不用考慮那麼多。
但現在,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讓他在她這裡深入太多。
她接受了他的早餐,他的幫助和他的關心。
即使之前說得再清楚,但有些東西揉進去了,就再難分彼此。
而他又是一個太過容易讓人動心的男人。
英俊、聰慧、健康、富有。
簡直可以充當偶像劇男主角。
在這點上,她也只是個普通女人,也是抗拒不了太大的誘惑的。
她有點煩惱。
不過這個煩惱本身,也是有點甜蜜蜜的味道的。
她想著想著,就進入了夢鄉,還做了個夢,似乎也是個甜絲絲的夢,不過這只是個普通的夢,所以夢醒後,已經不大記得了。
周二要做很多檢查,慕容儔也來幫著照顧她,一整個上午,她的病房裡,她、李爸爸李媽媽和慕容儔都是熱熱鬧鬧,笑語不斷的。
尤其是她的檢查結果出來之後,大家更是高興得不行了。
她的狀態非常好。
賈醫生恭喜了李爸爸,並且說:「她已經隨時可以進行手術了。」
李爸爸把打算去英國治療的具體情況告訴了她。
慕容儔也約好了英國那邊的手術時間。
一切就緒,李如洗辦了出院,下午就收拾了回家。
慕容儔第一次送她到這個新買的小小學區房。
他是見過她的四合院的,對於這個學區房的狹小陳舊有點震驚。
不過,他還是誇她裝修的風格了。
李如洗有點無奈和疲憊地笑:「你別哄我了,我自己知道,這套房子裝修我沒用太多心思……也就是這樣了。」然後又帶他從廚房小後門出去,看她的小花園。
「雖然是占的綠化帶,但是這裡從外頭看不大到,大家都圈了一塊,也演算法不責眾吧……」她笑吟吟地給他指她種下的球根,它們大都發芽了。
「……反正我也就是種點花……」她環顧著這片被白色木柵欄圍住的小小天地,「哪天要是不讓圈了,我就拆了柵欄就行,花兒也還是美化環境的……」
慕容儔看著周圍都是種菜的雜亂的圈地,看著李如洗自得的姿態,微笑的面龐,看著她侃侃說:「可惜這裡太背陰了,好多花都種不了,也就種點繡球之類的……」
他突然間覺得很受觸動,好像有什麼攥住了他的心臟,讓他覺得又酸又澀,又為她驕傲。
他低聲說:「其實我倫敦那處房子,前後各有個小花園,可惜我一直沒住,所以也沒種什麼東西……」
隨即他又後悔了。
說這些有什麼意思呢?
李如洗又不可能在那裡長住,何談打理他的小花園?
果然李如洗微微一笑,沒有接話。
好在李媽媽煮了咖啡,加上慕容儔今天帶的覆盆子乳酪派,這會兒叫大家回去吃下午茶,把這尷尬帶了過去。
……
下午茶也是愉快的一次下午茶,覆盆子乳酪派香濃之餘,帶著春天的味道,而李媽媽還給大家做了薺菜春卷,又香又酥脆又鮮嫩,好吃極了。
……
這一天的好心情最後終結在一通電話上。
慕容儔走了之後,李如洗給陳琢理打電話。
她是為了噗噗簽證的事。
按照規定,未滿十八歲的未成年人,跟父母單方出國時,需要另一方的同意書。
即使離婚了,這邊是掌握撫養權的一方也是同樣如此。
因為父母雙方依然還都擁有監護權。
所以簽證時,就必須有這個同意書。
李如洗跟陳琢理說明了情況,表示自己去國外治療時想帶著噗噗,並且也給他聯繫好了小學。
想不到竟然引起了陳琢理的激烈反對:「……什麼?李如洗,你是不是太任性了?你是去治病,你帶著他幹嘛?他得上學啊!一去要多久,回來他還跟得上嗎?還有,他那些課怎麼辦?鋼琴和高爾夫不學了?編程和圍棋也不學了?……你不能想到一出是一出啊!……不行,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