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洗說完如果陳琢理敢瞎猜疑就不要他之後,笑了笑。
程明亮以為她只是女孩子撒個嬌開個玩笑,並不知道她是真的這樣想的。
本來,她最近已很疏遠陳琢理了,陳琢理打電話來她總是在忙工作,周末要來看她她也要加班,上個月一共見了三次還是四次,總覺得離分手已經只隔一條線了。
和以前不一樣,現在她什麼也不願意跟他說。
其實,現在分手也是很自然很容易的事。
畢業季本來就是分手季,就算沒有天南地北,各奔東西,同在一城的情侶也有的是分手的。
無他,生活變化過劇。
在從學生到白領的適應過程中,從環境到心態,一切都在經歷著劇變。
很多情侶都是經受不起這樣的考驗的。
而對於很多個體而言,在這個變化過程中,也是要經歷破繭成蝶的陣痛的。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程明亮就是一個典型。
李如洗和程明亮一起把行李放下之後,就帶他出去吃飯。
老朋友遠道而來,自然是要盛情款待的。
京城館子最多的還是川菜,李如洗住的附近,十家有八家都是川菜館子,但李如洗和程明亮是江南人,飲食習慣上並不吃辣,李如洗在京城讀大學讀研,聚餐吃辣火鍋慢慢練著也能吃些辣了,但程明亮卻是在省內讀的大學,口味變化不大,所以不太能吃辣。
李如洗找來找去,又要徵求程明亮的意見,最終挑了個湖北的館子。
蓮藕燉排骨,乳白的湯里卧著香噴噴的排骨和漂亮的藕,還有幾枚紅艷艷的枸杞;金黃噴香餡料豐富的三鮮豆皮;晶瑩剔透的糯米丸子;因為加了青紅椒而色彩豐富的小炒菜花;最後加了個辣菜:農家小炒肉。
還要了兩紮冰啤酒。
雖然都是家常菜,雖然是以實惠著稱的連鎖家常飯店,但也香噴噴的一桌。
最後結賬才一百多不到兩百元,李如洗結的。
吃飯時,他們聊了很多,聊往事,也聊時事;聊高中,也聊大學;聊專業,也聊就業;聊李如洗工作一個月來的辛苦和趣事,更多則聊程明亮就業的障礙。
程明亮被李如洗勸著喝下了第二碗蓮藕排骨湯,終於打開了羞赧的障礙,開始訴說自己的求職遭遇:
「……你也知道,我們學校雖然不如你們的,但怎麼說也是985,尤其我們專業,it對口,是不愁找工作的……我的同學們幾乎都找到了,尤其是男生,除了我……唉!」他喝了口啤酒,鬱悶地說,「而我們班四十個學生里,我的成績是一直在前十的……有時候覺得真不公平!」
是啊,哪有那麼多公平呢?
公平是很少見的,人世間充滿了生來的不公平。
對於程明亮而言,先天性心臟病就是他最大的不公平。因為病,從小,他媽媽就要提心弔膽,比別的母親付出更多心血和精力;因為病,他不能亂跑亂跳,體育課不能從事激烈運動;因為病,他承受痛苦和危險;因為病,他找不到女朋友,將來可能也找不到妻子;因為病,即使他找到妻子,也未必敢留下後代;現在,因為病,他還要在就業市場上遭遇這樣的歧視……
可是又能怎樣呢?
個體力量太小,改變不了規則。
只能在規則的縫隙中奮力尋找出路。
「……其實,我也不是沒拿到offer,最早的一個半年前就拿到了,但是體檢沒過……後來我就小心點,沒找大企業,又找了一個中等的企業,結果……唉,還是過不去。……公務員?那更不可能了!我不符合……」
「既然你不符合考公務員的體檢規定……」李如洗沉吟著,「那麼國企,五百強之類的,可能也就不能指望了……也就兩個可能,一個是找入職體檢不做心臟彩超的;還有就是求職時就坦誠相告,表示簽約的時候可以簽公司方面的免責……這種,就只能是相對小一些的私企了。」
程明亮聽她說得井井有條,心裡好像更有底了一般,舒服了不少,點頭表示贊同。
李如洗嘆了口氣,其實還有個法子,就是找人代檢。但是弄虛作假的,總是不太好,而且將來不出事還好,一旦出了事,會比較麻煩。
這樣一來,程明亮的選擇範圍就只能是it業的中小私人企業了,這些企業起點低,不利於將來跳槽,而且也更不穩定,勞動保障更差,收入更低,活兒更多,企業整體的公平性等都要差一些……
對他的身體也是一種負擔。
可即使是這樣的工作,對於程明亮來說,也未必能找到。
若是能找到,他肯定也願意做這樣的,留在京城,而不是在年輕力壯,胸懷高遠時回到故鄉小城,拿著微薄的薪水做著養老般的工作……
李如洗希望他不要再像上一次一樣黯然離去,就算總有離開的一天,好歹,也先工作幾年再回去。
歷經紅塵之後的出世,好歹還能甘心;什麼都沒嘗試過,那就只余滿腹的不甘。
……
兩人正談話間,和以前一樣,陳琢理打電話來了。
他問她在幹什麼。
上一次,她毫不猶豫地告訴了他自己的發小來了,結果陳琢理跟她吵了一架,程明亮尷尬離開。
這一次,她才懶得再去給陳琢理交代和解釋,直接說:「加班。」
「我怎麼聽著亂糟糟的?」
「下樓買點吃的……」李如洗面不改色地撒謊。
「要不我去找你吧?都快兩個星期沒見面了,我好想你。」陳琢理溫柔如水地說。
「今天很多事。」李如洗快刀斬亂麻,「不知道幾點才能結束,你來了也進不來,不用了。」
「那麼晚回去不安全啊……要不要我去接送你?」陳琢理說。
李如洗笑了:「我哪天不晚歸了?你能天天接送我?」
何況他們倆現在都沒車,太晚地鐵都關了,打車來去又有什麼意思?
陳琢理也是偶爾良心發現罷了。
他猶豫了一下,說:「如洗,你有沒有想過咱倆一起住?咱們老是不見面,也不好啊……」
李如洗斷然拒絕:「我不想同居。」
陳琢理嘆著氣,又糾纏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掛斷了電話。
李如洗結賬後和程明亮一起回去,路上一邊走,她一邊想:雖然這一次是全心想要幫幫朋友的,但是他們一個男生,一個女生,住在同一套房子里,她倒不怕程明亮有什麼邪念,但是卻怕彼此生活習慣差異太大,有了摩擦,到時候沒能挽回朋友,反而添了新矛盾……
這幾天,得看著溝通溝通,約法三章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