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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轉身

所屬書籍: 我的皇后

  說是修養,其實蕭煥也沒怎麼休息,蘇倩在行宮和金陵之間來回運送宗卷,他超常處理著鳳來閣的事務。

  酈銘觴氣得鬍子一翹一翹,不過也毫無辦法,只好抓著新添的病人蕭千清出氣,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寒,蕭千清全身上上下下給他扎了幾遍針,吃的葯能苦死頭牛。

  在這麼深厚的關照下,蕭千清傷寒好得飛快,只要遠遠看到酈銘觴晃晃悠悠過來,臉都能白了。

  幾天後,酈銘觴無奈開了赦令,卻要求一定要跟到鳳來閣去。

  於是等我們回到鳳來閣時,酈銘觴還有一干御前侍衛,成了浩浩蕩蕩幾十個人。

  御前侍衛的那些人在外稱呼蕭煥為「閣主」,回到閣里後,就被當做閣主親衛,安排在一水院。

  這幾天的積壓下來的事情還真不少,由於盤踞長江下游數年的七不塢勢力瓦解,江浙一帶有名的絲綢商聞應天把今年後半年進京貨物的運送全部都委託給了鳳來閣,這既是鳳來閣擴展漕運生意的好機會,也讓鳳來閣上下又忙了不少。

  回到一水院,蕭煥就開始伏案處理積壓的文書,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像在養心殿里一樣,他一直埋頭批閱讀寫,幾乎不曾從那些厚厚的宗卷中把頭抬來。

  夜色慢慢深了,他終於抬起頭,端起桌上那杯早就冷掉的藥茶,拿到鼻子下放了放,隨即就皺了皺眉,重新把茶碗放下。

  他這才發覺我也在,就指了指桌旁另一把椅子,笑笑:「你也坐下休息一下吧。」

  我拉椅子坐下,燭火在眼前跳動,現在和他坐在一起,居然有點尷尬。

  我把放在桌子上的茶碗端過來嗅嗅,藥味直衝鼻子,不用嘗也知道很苦:「酈先生要你喝的?」

  他頗無奈地嘆了口氣:「簡直要命。」

  我想到那些表面裹著白糖的藥丸,忍不住笑了:「你還是這麼怕苦。」

  他微愣了一下,就笑了笑:「手臂上的傷口好點了嗎?」

  我連忙舉起手臂:「都不覺得疼了,我都快忘了這裡還有傷。」

  他笑了笑:「這就好。」又頓了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適合什麼樣的武功,到底應該教你學什麼才好,今天終於給我想到一種,那種兵器應該很適合你來學,進益也會比較快些。」

  「什麼?」我有些愣:「學什麼?」

  「你不是拜在我門下,要跟我學武嗎?」他笑,「楊柳風已經斷了,也該給你找個新兵器了,況且我一直覺得,你並不適合用劍。」

  我這才醒悟過來,笑笑說:「用什麼都無所謂吧,反正我練什麼都是半吊子。」

  「不能那樣斷言,」他笑了笑說,「每個人生來的資質不同,再有天分的人,如果沒有選對道路,也一樣學無所成。我覺得你並不是沒有練武的天分,而是沒有選對道路,劍和你的性子合不來。」

  我點點頭:「這倒是,我從小時候就不喜歡學劍法,而且劍法口訣都是一套一套的,練起來真頭疼。」

  水榭很僻靜,四周安靜得有些異常,他突然開口:「還有,我希望你以後要恪守師徒的本分。」

  空氣彷彿凝滯,他側著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表情:「不然的話,我會覺得難堪。」最後一句話,淡得像是吹皺一池春水的那陣清風,瀟洒無礙,不留一絲痕迹。

  指甲漸漸用力嵌到肉里,我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微微笑了下:「我說過,我有些倦了。」平淡的不起一絲波瀾的語調,那雙深瞳,依然沉寂如水。

  深吸了口氣,我笑了笑:「好的……從此後我和閣主,恪守師徒本分。」

  站了起來,我還是笑著:「既然是師徒,那麼我還是行個拜師禮吧。」

  說完也不等他說話,我就跪了下來,對著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這是我第二次拜師,第一次是在我還只有七八歲的時候,父親讓拜那時還不是他的幕僚的師父為師。

  我端了敬師茶,恭敬地跪下磕了九個頭,從此後我就是劍鬼利祿的關門弟子。

  現在白遲帆在江湖上的名氣,只怕比當年的劍鬼都大,所以我雖然不中用,拜得師父真是一個比一個名震武林。

  我沒有一點含糊,叩完頭,膝蓋和額頭都隱隱作痛,我還是跪著笑:「可惜行禮匆忙,沒有拜師茶,要不要弟子出去為您端一碗。」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笑著:「原本我也不是你的授業恩師,禮數已經夠了,你請起吧。」

  我站起來笑了下,行禮說:「那我先行退下了。」

  他笑了笑:「好的,明日你過來就好。」

  我又行了禮,這才轉身退出去。

  鳳來閣的規矩,新入門的弟子辰時之前是去師父那裡聆聽教誨,接受這一天的安排。

  第二天還不到辰時,我起身向水榭趕去。

  剛出門遇到蘇倩,她拉住我:「昨天晚上你和閣主吵架了?」

  女人對小道消息熱心一點是很沒什麼,可是這會兒看著蘇倩用一幅冷傲絕艷嚇得退無名小賊的面容,這麼熱心地打聽著小道消息還真是有點……有些女人,你永遠無法用外貌判斷她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我搖頭:「哪裡有,昨晚我正式拜閣主為師了,我們相處融洽著呢。」

  蘇倩微嘆:「那為何閣主昨夜傷勢複發,驚動那位新來的酈大夫連夜趕去。」

  我點頭說:「是嗎?那師父身體不適,我得去關心下了。」

  蘇倩審視地看我:「我還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我懶得再跟她說了,笑了下撇開她來到水榭。

  進了內室,看到蕭煥正坐在椅子上對一個壇主交待著什麼,他臉色比昨天蒼白了幾分,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異狀。

  我站在一邊,等那壇主走了,過去抱拳:「師父,聽蘇堂主說您昨夜身體不適,弟子沒有在您身旁服侍,實在失職。」

  他笑著搖頭:「我沒什麼。」他說著,起身掩了唇輕咳幾聲,「你隨我來。」

  我也不再多說,跟著他走了出去。

  他將我帶到一水院的一塊空地前,這塊空地臨著湖岸,形狀狹長,幾丈開外的地方豎著一隻靶子。

  侍女們把一張小桌抬過來放在蕭煥身邊,他指了指小桌說:「這就是昨天我說過的兵器。」

  我低頭去看擺在桌上的東西:奇形怪狀,每個都不足一尺長,飛鏢不像飛鏢,匕首不像匕首,這些東西旁邊更是放著兩堆顏色不一的粉末和一些小鋼珠。

  我忍不住問:「這些是什麼?」

  「你還記得□□嗎?」他不答反問。

  「京畿衛神機營配備火器?」我回憶起幼時看過的□□演習,「比大炮小一些,前面一條很長的筒子,打出一發就很大響聲。」

  「就是那種東西。」他笑了笑。

  我想起來那時我對這種「嘭」一聲就可以殺敵的新奇武器很感興趣,還纏著身邊的一位文書問了好久,就說:「那東西宋時叫做『突□□』,元時叫『石火矢』,前朝也叫『鳥嘴銃』和『魯密銃』,本朝才通稱□□,一直神機營是克敵制勝的利器。」

  「對,記得很清楚,」他點頭以示嘉許,從桌上那隊器物中拿起一件細銅管一樣的東西,「這也是□□,可以單手擊發,形狀小,機械和工藝也比我朝軍隊中裝配的要精細複雜一些。」說著,把手上拿著的東西放回桌上,「這就是我要教你使用的武器。」

  他笑了一笑:「從□□的結構原理,各部分組成,以及火藥的配製和在□□中填裝子彈的技巧,到瞄準擊發子彈的方法,全部這些,就是你要學會的東西。」

  「全部這些?」我重複著,伸手去撫摸桌上的那些器械,冰涼而光滑的金屬貼在手掌,平生第一次的,一種從來沒有產生過的感情在我心中脹滿。

  「我要學這些。」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竟然是篤定的,「從哪裡開始學起?」

  「從如何使用開始,」他的深瞳中閃過一道亮光,揚起嘴角笑了:「首先你要記住,這是一個武器,所有的武器都是兇器,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

  我曾擁有過的兵刃,只有師父曾交到我手上的楊柳風。那時候,他只是把劍放到我的手上,然後對我說,這把劍以後是你的了。

  他從來沒有說過這句話,他似乎只是將一個象徵,或者說一個玩具交到我手裡,他並不指望我真能用這把劍去幹什麼。

  是為了殺戮而存在……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明白,這一次交到我手上的,將是一個真正的武器,擁有可以摧毀的力量,強大並且殘暴,而我將要學習的,是駕馭這份力量的能力。

  我點頭,笑:「我明白了。」

  半天的時間,把各個部位的和功能全部弄明白,把一柄□□完全的拼合在一起,再完好拆開,接著了解□□的配製方法,學會了怎樣將火藥、用於引爆火藥的□□和殺傷力關鍵的鋼珠裝入特定的紙張中製成一顆子彈。

  所有這些,花掉了兩個時辰的時間,我從來不知道一種武器在被使用之前,需要使用者如此細緻深入的了解它自身的特性,就像它是另一種生命一樣。

  就是這種感覺,最後當我把它平平舉到眼前,向著幾丈外的靶子開出第一槍時,那一刻,我覺得這個時刻在我手中轟鳴的這種東西,它是有生命的。

  它被我觸摸,感知,然後把震顫傳入到我的身體里,我們產生共鳴,彷彿它是我生命的延伸。

  「今天就這樣吧,這幾天你臂傷還沒好,多練習一下火藥的配置,過幾天我們再練習射擊。」練習結束後,蕭煥向我說,他笑了笑,「下午我要處理事務,你就不必來了。」

  我點頭答應,抱拳告退出來。

  有點累,又有點興奮,回到屋裡推開門,居然聞到陣陣菜香。

  蕭千清神色怡然得坐在桌邊,桌上擺著各色菜品和羹湯。

  我餓壞了,一眼看到正中的那煲藕段排骨湯,撲上去盛了一碗,才有空問他:「你跑我房間來幹什麼?」

  「當然是看你學藝辛苦,特地叫人把我的膳食也送到這邊來犒勞你的。」蕭千清笑著說。

  他忽然看著我笑了笑,「聽說,你和我的那位皇兄鬧僵了?」

  我剛把一顆山芋整個吞下去,差點噎住:「你聽誰說的?」

  「那個叫蘇倩的堂主來告訴我的。」他淺笑盈盈,眼波如水,「她說你跟閣主的關係有點不大對,而這麼重大的事情,要更多的人知道才好。」

  我就說了,有些女人,你永遠都不能用外表去判斷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我嘆口氣:「我跟他真的沒什麼……只不過我們現在只是師徒了。」

  「師徒?」蕭千清驚訝起來,「那看來是真的鬧僵了。」

  我擺擺手不想理他:「我們不要再說了好嗎?我要吃飯。」

  此後日復一日,蕭煥每天教我練槍,蕭千清在京師金陵兩地往來穿梭,他不在的時候,我偶爾會在練槍之餘,找熒和宏青閑聊,偶爾還會在總堂遇見舒清歡和方初雪。現在我和舒清歡沒了隔閡,相談甚歡。

  我射箭技術在女子中本來就算不差,眼力臂力上都還可以,持續了月余之後,□□里的子彈打出去,算不上百發百中,也八九不離十。

  火藥這東西雖然不好對付,但是只要小心謹慎,一般不會出岔子,我也漸漸能夠通過調控一粒子彈中火藥的用量來掌握子彈的力道。

  托槍射擊,除了最初幾天之外,蕭煥的教導本來就可有可無,他的事務向來也繁忙,因此他也漸漸很少來過問我。

  空閑的時候,我就提槍跑到地勢更開闊的城郊,把一整天都用來練槍。

  這樣練著練著,有一天從城郊練完槍匆匆回來,經過荷塘的時候,轉頭之間突然發現:滿塘的荷花已經殘了。

  德佑九年的秋天就這樣到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蕭煥的身體漸漸不好起來,水榭中若有若無的咳聲時常會持續上一整夜。

  這天宏青和熒在晚飯後來找我說話,先是天南地北的海扯了一通,宏青忽然問我:「蒼蒼,你真的想練好槍?」

  我笑笑:「很奇怪嗎?一個不學無術的人突然開始努力了?」

  正說著,一直很少說話的熒突然開口:「努力學槍很好啊,哥哥一直都說,雖然武功好多是殘暴的,但是也能用來保護人。醜惡和不好的力量總是太強大了,所以就需要有力量來保護那些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和那些總被欺負的弱者。」

  我和宏青都沒想到她會提起蕭煥,都沉默了一下。

  熒接著說:「不過哥哥接著總要嘆口氣說,他是不能把力氣全部都用來保護他想要保護的那些人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說著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一個人想做而不能做什麼,他為什麼還要活著?不痛苦嗎?很無趣不是嗎?」

  打開的窗戶外遠遠的傳進幾聲極輕的咳嗽,這樣的夜裡,那個人一定又是獨自在燈下忙碌著。

  靜默了一下,我笑了下說:「痛苦不痛苦,那是自己選的,別人沒辦法。」

  「嗯,」熒贊同的點頭,「是呢,別人沒辦法。」

  又沉默了一陣,宏青提起他外出執行任務時碰到的一件逸事,話就被帶開了。

  匆匆又過去了十幾天,我拜在蕭煥門下學武也已經滿兩個月,照例可以跟隨閣中有資格的前輩出去執行任務,以磨練技藝。

  我一直在等蕭煥分配給我什麼任務,沒想到他把我傳喚到身前,卻並沒有給我外出執行任務的命令,而是從自己室內的入口把我帶到了水榭地下的石室中。

  這個石室有兩個出口,一個在蕭煥的房中,另一個就是我和鍾霖逃走時經過的那個了。

  上一次沒仔細看,這次才發現這個地下建築建造非常複雜,分為好多個房間,多年前修建它的人,不知是想用它來幹什麼的。

  這次蕭煥帶我走到一間特別闊大的石室中,石室內點了許多油燈,清晰的照出石壁四壁以及天花板和地板上雕著的那些紅字,那些字以奇怪的角度佔滿了所有的方位。

  蕭煥示意我進來,頓了頓說:「這兩個月來你練習的很用功,那麼你自認為你現在的槍法,在武林中,能對付幾流武功的人?」

  我想了一下,小心斟酌用詞:「槍法和我以往所練的武功太不相同,我拿不準以我現在的實力,可以對付得了武功多高的人。不過我以為□□子彈的發射速度不是任何兵刃所能企及的,昔日的暗器之王暴雨梨花針,其機括髮射速度可謂登峰造極,近距離發射的話,就算是絕頂高手也避之不及,而□□子彈的速度,卻比暴雨梨花針更快。因此我以為,如果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發難,大概連一流高手,都避不開我的一槍,但是在對方有預防的情況下,就很難說了。」

  「認識的還算清楚,」他點了點頭,「適才你提到暴雨梨花針,□□子彈的發射速度是比暴雨梨花針更快,射程也更遠,但□□有一個暴雨梨花針所沒有的弱點,那就是□□發射之時的聲音很大,只要一開槍,響聲馬上就會把你的方位暴露在對方的面前,從此刻開始,之後的第二槍第三槍,你所要和敵人比的,就是真本事了。」他邊說,邊向我點頭,「現在你試一試向我開槍,看能不能射中我。」

  我挑挑眉:「向師父開槍?不是很不敬?」

  他笑了笑:「沒關係,不用手下留情。」他把左手的食指伸出,舉到胸前,「儘力射擊就好了,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讓我看看你在我這根手指碰到你咽喉之前,能夠射出幾槍。」

  「連劍都不拔,只用一根手指?」我挑起嘴角,「師父,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他輕輕笑了一下:「用不用劍不是主要,我會盡我的全力去攻擊你,所以你最好想著,如果打不中我,你就會死。」他說完,點頭,「開槍吧。」

  他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我集中了一下精神,點了點頭,退後到適宜的距離,飛快的舉臂抬平,扣動扳機。

  子彈呼嘯著衝出槍膛,筆直的射向那個青色的身影。

  就像一個幻影一樣,那個身影突然從子彈射向的方位上消失,青光瞬間從左前方閃過,我想也不想,對著那道影子迅速射出第二槍。

  青色的袍角在眼角滑過,喉嚨上一涼,他的手指已經放在我的咽喉上。

  我剎那間忘記了呼吸,他的眼神是冰冷的,那雙黝黑的深瞳中除了殺意再無其他。

  在這一刻,我真的以為他會捏碎我的喉嚨。

  他眼中的殺意漸漸褪去,把手指從我的咽喉上移開,輕咳兩聲,笑了笑:「在我盡全力的情況下,能夠有時間射出第二槍,很不錯了。」

  我放下手臂,頭上很不爭氣地出了層冷汗:「我是打算開完六槍的。」

  「那就把這個作為目標吧。」他笑笑,指了指室內牆壁上刻著紅字的那些石塊,「這些紅字是依據伏羲先天六十四卦圖排列的,你要記牢這些方位,從今天開始,我會在室外向你念出這些方位。你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並射中方位所在的石塊。子彈一次能連擊六發,在這六發之內,你要儘力保證每一發子彈都儘可能的射中正確的方位。只有做到了這一步,在敵人不斷移動的實戰中,你的槍才能談得上真正發揮作用。」

  我掃了一眼那些刻有「中孚」「歸妹」「睽」「兌」等字樣的石塊,點了點頭,然後問:「那麼師父,我如果想勝過像你這樣的高手的話,還需要做到什麼?」

  他一頓,笑了笑:「如果是我的話,那麼面對一個會比你要快上很多的對手,你還要做到兩點,第一,最好能看清楚我的身形,如果連身形都看不到,一切就無從談起。第二,要想辦法在五槍之內,把我逼入一個死角。不要想著只靠一槍或者兩三槍就能夠解決,面對這樣一個對手的時候,你必須全力以赴,猜測出他的行動,封死他所有的退路,最後一擊命中。」

  「這麼說來,除了行動快之外,我還要練就過人的眼力,熟悉所有武功的套路,真是不容易啊。」我感嘆,挑眉笑笑,「不過,等我能和你比肩的時候,我就也變得很厲害了,是不是?」

  「是。」他笑了笑:「一步一步的來,也不會花太久。」

  我點頭笑笑,他也不再說什麼,推門走到石室外。

  隔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就從室外傳來,很低,卻像是耳邊的私語一樣清晰,用的是穿音入密的高深內功。

  他報出方位的名稱,我儘力依次去射。

  寫有方位的石塊後似乎還放著什麼東西,射中時的聲音明顯比射中其他石塊不同,到底有沒有射中,一聽便知。

  此後每天都是這樣練習,蕭煥的事務雖然很多,卻總能拿出時間來到石室中教導我練槍,仔細算一算的話,除去調配火藥和安裝子彈,每天在練習上花去的時間比前兩個月我自己練習時還要多。

  每隔上幾天,蕭煥就會和我過一下手以檢驗練習的成果,我從一開始只能發出兩槍,到後來漸漸能發出三槍四槍,最後終於可以開滿六槍。

  可以開六槍之後,有段時間內我的槍法好像停滯不前了一樣,和蕭煥過手的時候,雖然我也能把子彈打完,但我總有種在慌裡慌張的趕著開槍的感覺,別說命中的把握,連他的身影都看得不太清楚。

  而他每次和我過手時都會流露出和第一次一樣的冰冷眼神,我看到一次就忍不住顫慄一次,壓力真是特別大。

  每天都拚命的想著捕捉那道青色的影子,我簡直有些走火入魔,連走路看到青色的東西也會停下來下意識的去摸腰裡的槍。

  這天又邊在心裡演練槍法,邊隨意在視野內尋找移動的東西,作為假想的目標。

  目光追逐著一隻飛翔在空中的鳥雀,我試著將它想像為蕭煥。

  那隻鳥雀翻飛翱翔,速度很快,我總也追不到它,突然靈機一現……這麼淺顯的道理我怎麼現在才明白?

  就像射箭一樣,我不需要追逐獵物,而是要預測出它將要飛向的方位,然後一擊而中!

  突然想通,我有些激動,衝進水榭跑到蕭煥桌前:「師父,這次我一定要你拔劍!」

  他有些驚訝地從一堆宗卷文書中抬起頭,隨即馬上瞭然地笑笑:「好,來吧。」

  他起身打開地道的入口,帶我進入到那間石室。

  站在石室的中央,我閉上眼把預先設計好的方案又想了一遍,然後舉起□□:「準備好,我要來了。」

  第一顆子彈射出,射向的方位是「坎」,子彈筆直衝向蕭煥的眉心,他動了,他向左前的「旅」位移去,我就知道他要移向這個方位,每個人都會有習慣,連蕭煥也不例外,而我對他的習慣已經太過熟悉。

  第二顆子彈,射向「旅」位邊的「小過」,子彈貼著他的袖子飛過。

  第三顆,第四顆,「漸」,「觀」。

  第五顆,「益」,那道青色的影子,終於接近了我所預想的那個方位。

  第六顆,子彈毫不猶豫的射出,「震」,蕭煥的前胸已經移到了「震」位。

  「當」一聲,王風凄厲的呼嘯在斗室中回蕩,被劍身彈開的子彈丁丁當當一路滾在石室的青石地板上,最後一擊,我終於逼蕭煥抽出王風擋掉了那顆必殺的子彈。

  我長吁了一口氣把槍放下:「真的成功了,我終於能讓你拔出劍來了!」

  蕭煥把王風從胸前移開,手指輕拂過劍身,在確定王風沒有受損之後,笑了笑:「很好,這麼神速的進步,在我的意料之外。」

  「還有更在你意料之外的,」我揚揚眉,「總有一天,我要打倒你,比你還強!」

  「我也等著那一天。」他輕咳著笑了笑。

  我揚眉一笑,滿腦子都是如何把他進一步逼入死角的計劃。

  一次讓蕭煥拔劍已經不是什麼難事,次次讓他拔劍也並非難以辦到,但是逼他拔劍之後,我就再難取得任何進展。

  以往沒有深刻的體會,現在真正和他交過手之後才明白,他的劍術真的是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無論是防守還是進攻,他都能做到滴水不漏,任我使出渾身解數,用盡詭計陷阱,也找不出一點可趁之機。

  每天練槍練得雙眼發紅,連蕭千清從京城來看我,我們坐在酒樓里,我還在有些氣憤的比比劃劃的演示子彈軌跡。

  蕭千清自顧自的絮絮說了很多事情,忽然一把按住我不斷亂揮舞的雙手:「蒼蒼!」

  我抬頭看看他:「我知道啊,我在聽,你說文官又分成了兩派,每天明爭暗鬥互相詆毀,連我爹都快鎮不住場子了。」說著又要開始比劃。

  「蒼蒼!」蕭千清索性把我的手全部拉過去放在懷裡。

  我的身子都快完全撲到他身上了,趕快瞥了瞥酒樓里那些眼露殺氣的小姑娘大小姐。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從街上一路尾隨蕭千清到酒樓里的,一直用恨不得撕了我的眼神看著我,這會兒更是殺氣騰騰,要是目光能殺人,我早就粉身碎骨了。

  真是受不了蕭千清,明明長了一張天妒神怨的臉,還總喜歡拉著我往街上跑,問他為什麼不能在鳳來閣內說話,他就說一想到這是他「那位皇兄」的地盤,就全身不舒服。

  為了不在那些怨毒的目光中化為齏粉,我連忙點頭:「你說吧,我好好聽。」

  蕭千清微哼一聲,終於肯稍稍放開我的手,我連忙趁機坐好,和他保持距離。

  蕭千清眼波流轉,有意無意的掃視一圈,等那些刀子般的目光都變成繞指柔之後,才轉頭嗔視著我:「京城那些事兒那麼纏人,我好不容易得空,千里迢迢的趕來看你,你就這麼對我?」

  不能再琢磨□□了,我有些無聊的托住頭:「那辛苦你了,你想讓我怎麼對你?」

  「蒼蒼,」蕭千清有些嗔怒地叫了一聲,冷不丁說,「再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等過了年,一年的期限就到了。」

  「是啊,」我明白過來,笑笑,「恭喜你,期限一到你就可以登基了,年號叫什麼,想好了沒有?」

  他淡瞥我一眼:「年號那些無所謂,我沒有王妃,登基之後要選一個人冊封為皇后。」

  我「啊」一聲:「要冊封誰?有人選了嗎?」

  「你說是誰?」他淡淡反問。

  我又「啊」一聲,頓了頓:「蕭千清,你喜歡我什麼啊,我又不是多美,還嫁過人,說得不好聽了,就是殘花敗柳……」

  「不準這麼輕賤的說自己!」他有些生氣的打斷我,捏住我的下巴讓我看著他,「那個人沒勇氣不敢珍惜你,你也不能輕賤自己!」

  他轉過臉去,白玉一般的臉頰上破天荒有了抹紅暈:「我真的喜歡你。」

  我愣了,隔了一會兒,「撲哧」笑了:「蕭千清,你為什麼喜歡我啊?」

  他的臉更紅,有些惱羞成怒:「喜歡就是喜歡了,還要有理由?」

  「沒什麼,」我趕快擺手,忍住笑,「我是為你們蕭氏的聲名考慮啊,你要是封了我做皇后,史書上可就要亂寫了,說咱們失德、□□什麼的。史書上會怎麼寫我呢?肯定要說我□□啊,不顧廉恥啊……兩朝皇后,心腸狠毒有心計再加上□□宮廷,我在史書上的面目可真夠濃墨重彩的……」不想還罷了,一想我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蕭千清又氣又笑:「得了,看你那得意的樣子!」

  「什麼得意?」我斂住笑容故作端莊,「人家還想給後人留個賢淑孝謹的樣子呢。」

  「就你?」蕭千清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我看後人說你是狐狸精你倒還更高興些。」

  我瞥他一眼:「話幹嘛說那麼明白,真討厭。」

  蕭千清冷哼一聲,他轉臉看向窗外,隔了一會兒輕聲問:「蒼蒼,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我笑著,「你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可能會有女孩子不喜歡你?」

  「竟然這麼說,蒼蒼你真狠心,」他似嗔似怒地看著我,淺黛色眼眸中水波瀲灧,「要是我長得不好看,你就不喜歡我了?」

  他一拿出這幅妖媚的樣子我就覺得沒什麼好事,連忙賠笑:「當然還是喜歡,怎麼會不喜歡。」

  「既然很喜歡……」他嫣然一笑。

  真是造孽,這麼久了,他只要這麼笑我還是會驚艷地失神一下,還沒從艷光里清醒過來,腰間一緊,我整個人就跌到了蕭千清懷裡。

  那雙薄唇欺下,蕭千清的味道在一瞬間填滿了我的唇齒,夾著些蜜糖的滋味,花香一樣馥郁,一個男人,怎麼能有這樣甜蜜的味道?

  呼吸漸漸紊亂,我不由自主摟住他的脖子。

  他終於把嘴唇移開,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邊努力調勻呼吸,一邊笑起來:「你仗著內功深厚……欺負我是不是?快……憋死了。」

  「喜歡嗎?」他把嘴貼到我的耳邊。

  我一直是個誠實的人,老實點頭:「我挺喜歡的。」

  蕭千清輕輕笑,把我扶起來,手指點向窗外,「那麼和他呢?和他的時候喜不喜歡?」

  我抬起頭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和這家酒樓只有一路之隔的那間茶樓里,窗子里露出石岩站得筆直的半邊身子,在他身前的座位上,蕭煥正和一個富商模樣的中年人相對而坐。

  我和蕭千清的座位也是臨著窗的,街道狹窄,兩邊窗口距離很近,就算是不想看,剛剛我們的那些動作,大概也會一絲不差的都落到對方的眼裡。

  我把頭轉回來笑了笑:「和他的話,心跳很快,那個時刻什麼都不能想。」

  蕭千清淡淡笑了下,沒再說話。

  在那之後,蕭煥沒提起過這件事,我也樂得假裝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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