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準備行李和馬匹的時間都是煎熬,簡便的準備好行裝,上馬前,蘇倩走過來,向我點頭:「除了御前侍衛和凌將軍,幾個小毛頭還有我。」
笑了笑,心中最後的惦念也輕鬆不少:「謝謝你,蘇倩。」
蘇倩冷冰冰的神色:「快去見白閣主,要是你敢讓白閣主有了什麼差池,我宰了你。」
翻身上馬,我沖她一笑:「不好意思,你沒機會,想都別想!」
亥時將盡,縱馬穿過空曠寂靜的街道,宏青早就在城門處等著我,見我過來,揮手讓守軍打開城門,接著用手中的刀鞘一拍馬臀,坐下的駿馬緊隨在我的馬後跑出城門。
看我微愣,宏青輕笑:「皇后娘娘既然已經要去,駙馬都尉當然也要去。」
知道也不用跟宏青客氣,我笑著俯身握住宏青的手:「辛苦你了,宏青。」
宏青笑:「事關陛下的安危,還用對御前兩營說辛苦?」
也是一笑,不再寒暄,我縱馬奔入城門外的蒼茫夜色中。
宏青和隨行的幾個御前侍衛緊緊跟上。
大同距離京師並不遙遠,一路上拚命驅趕□□的駿馬,帶了深秋寒意的夜風獵獵自身旁刮過,崎嶇的山路不斷被拋向身後。
疾馳中連一句話都不再開口講,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氣,都用來為了一個目標:快點,再快點,早一刻見到他也好。
濃重的夜色在不斷的賓士中加重,又在最黑暗的時刻開始變亮,天際一點點發白,陽光穿透薄雲,天空變成清澈的瓦藍,清晨的風中,有枯萎草木的清香。
終於,通透凜冽的晨風中,彷彿吹來了鐵戈的味道,些微的喧鬧和著風一起傳到耳中,人聲、馬聲、車馬兵器的聲音,一角紅黑相間的旌旗驀然迎風招展,闖入視野。
玄黑色綉滿朱紅烈焰的王旗綿延在眼前展開,如同次第怒放的花朵,一直延伸到地平線遠處蒼青的城牆,白色的帳篷錯落其間,宛若繁星。
這是大武的營帳,御駕所臨之地,親征大軍的營地。
疾馳的駿馬引起了守營將士的注意,挑在矛頭的長旗隨著一隊騎兵快速奔來,身旁宏青高舉起手中的令牌,喊出御前侍衛的名號。
我只微勒了韁繩,馬匹不停,向營地最中心馳去。
身旁引起了一陣騷動,宏青在身後打馬叫我:「蒼蒼!」
他的聲音漸漸遙遠,變得有些焦急:「皇后娘娘!」
有急於護駕的士兵和一直隨軍的御前侍衛衝過來,又都停住。
再也沒有什麼能阻礙我,那一方白色的大帳,逐漸臨近。
大帳的皮簾匆匆掀開,很快出現在視野里的,是熟悉的修長身影,雪衣緩袍,墨色長發隨風而動。
終於見到他了,額森沒能傷到他。
彷彿有什麼從心頭緩緩落下,連身體也跟著不由自主地鬆弛下去,眼前一點一點模糊。
「蒼蒼……」是他的聲音,和煦清越如舊。
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他溫和的聲音就在耳邊:「蒼蒼,可以休息了……」
帶著瑞腦清香的淡淡味道充滿鼻尖,把頭靠在他的胸口,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把嘴角勾起……終於又找到他了。
這一覺估計是睡了個昏天暗地,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只記得迷迷糊糊的,似乎醒過兩三次,每一次剛剛恢復意識,就會握到他帶著微涼的手,每一次朦朧不清的視野里,都有他帶著柔和笑意的面容。
等到我總算真正睡醒,睜開眼睛,大帳里的光線有著黃昏特有的淺褐色調。恍恍惚惚的,想到當年去天山,住在山腳下鳳來閣的大帳內,那天和他依偎著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也是這樣白色包紮結實的高大帳篷,也是這樣略微帶著冷意的黃昏。
只不過當時被照顧的人是他,這次,好像變成我了。
「蒼蒼,」還在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帶著淡漠暖意的手掌就撫住了我的前額,蕭煥一邊探著我的額頭,一邊笑著,「醒了?還好,燒已經退了。」
「嗯?」他這麼一說,我才覺察到身體有些酸疼,喉嚨也有些沙啞,「我發燒了么?」
「不厲害,精神太過緊張,又趕了一夜路,再加上之前一段時間都沒有休息好,所以才會有點低熱。」他笑著說,語氣略微低沉。
不是聽不出他話里的責備,我連忙拉拉被角,遮住點臉吐吐舌頭:「不厲害就好,我就說我身體結實著呢,跟牛比都沒有問題,呵呵。」
帶些無奈和好笑看著我,蕭煥放下他擱在我額頭上的手:「蒼蒼……」
「啊?」我連忙睜圓眼睛,眨啊眨地看著他,「蕭大哥……」
只好努力扮可憐了。蕭煥訓起人來可不是好玩兒的,條理分明引經據典句句要害,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給他訓過了,只記得那次他足足就我喜歡光腳跳在地上這個習慣,不急不緩地說了我半個多時辰,說得我最後恨不得就在養心殿的地上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並且再也不敢不穿襪子……我算服了,訓人我真的不如他。
似乎是微嘆了口氣,他最終把手伸過來,輕放在我臉頰邊:「下次不準再做這樣的事!」
「嗯,嗯,」逃過一劫,我鬆了口氣沖他笑,「要是下次我再做這種事,你就一個月不喝葯!」
「哦?蒼蒼你確定要發這麼毒的誓?到時候小白真不喝葯了,一個病一個氣,難過起來,可就是兩個人了啊……」一個淡淡帶笑的聲音響起,大帳另一邊,有一個人邊說話,邊慢慢踱了過來。
鷹一樣犀利的深灰眼睛,古銅色的肌膚,英俊深刻的五官,微笑著,這個人沖我揚眉:「蒼蒼,好多年不見了。」
「庫莫爾?」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英俊男人,跟記憶里那個在十一年前的山海關溫柔抱住我的庫莫爾慢慢重合,我深吸了口氣,愣愣看著他,憋出一句話,「你變得更帥了!」
「哧」得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庫莫爾邊笑邊轉頭看蕭煥:「小白,你的小姑娘果然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
「既然知道她還是老樣子,」蕭煥慢悠悠地,「那麼就不要怪我沒有提醒……」
他話音未落,我手中的枕頭就飛了出去,正中庫莫爾腦門:「小氣鬼!我都誇你變帥了,你還說我說沒有長進!」
雖然早知道庫莫爾已經在前線,卻沒想到在蕭煥帳里就看到了他,手裡的枕頭飛出去之後,我抬了抬下巴:「說吧,你來蕭大哥帳里幹什麼?」
滿以為能聽到「我是擔心你,來看你的啊。」這樣的答案,誰知道庫莫爾接住枕頭之後卻摸著下巴笑:「誰說我是來小白帳里的?我一直都在這裡住的。」
「啊?」不知道是不是剛醒來,我一時沒明白過來,「你在這裡住?」
「是啊,」庫莫爾一臉意味不明的笑容,走過來把手臂放在蕭煥肩頭,「我來了之後,一直是跟小白一起住的啊,日夜相對,朝夕相處……對吧,小白?」
抬眼斜看他一下,蕭煥淡笑:「是啊,還同進同出,同榻而眠……」
怔怔看著他們倆,半響,我抽抽嘴角:「我說,互相調戲這招都玩兒了這麼多年了,你們不膩么?」
蕭煥和庫莫爾抬頭互相看一眼,不約而同低頭忍笑。
兩隻老狐狸……
正說著,有雜役兵從外面端了兩個小菜還有粥進來,放在一旁的桌上就退出去了。這次出征太急,所以宮裡的宮女太監什麼的都沒有隨軍,不過依蕭煥的個性,就算來得及,估計他也不見得會大隊小隊的往外帶伺候他的人。
軍營的飯菜雖然簡單,不過應該是太久沒吃東西,香味飄到鼻子尖,我忍不住探頭眼巴巴的往那邊看。
看到我這樣,蕭煥笑了笑:「餓了?」
「嗯。」我也不客氣的點頭,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準備在床下找鞋子跑過去吃東西。
床下居然空蕩蕩的,沒有鞋子給我穿,還在瞪著眼繼續找,腰就被攬住了,蕭煥笑笑:「是我抱你進來的,你的鞋不在這兒。」
剛睡醒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又笑了笑,蕭煥略微低頭,把我攔腰抱起來,走到桌前,而後坐下,讓我坐在他的腿上,雙臂環過我的身體,把桌上的肉粥端起來,微笑著:「要我喂還是自己來?」
呆愣愣的看著他笑意盈盈的臉,我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抱我為什麼這麼輕鬆?」
旁邊庫莫爾彷彿是終於忍不住,「哧」得笑出聲:「小白,你好像給這小姑娘徹底看輕了……」
帶些好笑和無奈看著我,蕭煥輕嘆口氣:「蒼蒼,我們兩個,應該是我抱你的時候比較多些……」
抬眼想想似乎真是這樣,我接過他手裡的碗點頭:「那我以後好好練練,爭取多抱回來。」
庫莫爾在一旁哈哈笑得更開心。
簡單的小菜倒也做得清爽可口,就著連喝了兩碗粥,我才緩了口氣。
又讓雜役兵泡了清茶端來,蕭煥還是抱著我坐在桌前。
吃飽了精神也足了,我捧著茶杯看看庫莫爾,還有他腰側那個不離身的長刀,有些明白過來,庫莫爾會住在蕭煥的帳篷里,絕不是他們兩個想要晚上敘舊。略一轉思維,就不難猜到:「額森是不是派人來過這個大帳?」
看我一眼,庫莫爾挑眉:「不是來過這個大帳,是自從居庸關後,幾乎每個小白住過的地方都有額森小王子親自光臨!」
額森果然已經前來刺殺過蕭煥,庫莫爾在中軍帳里,用意想必也是隨身護衛。
蕭煥來時不是沒帶御前兩營的得力人手,石岩甚至不太常出動的蠱行營統領班方遠都隨行在軍中。有這些人在,卻還是要庫莫爾住在蕭煥的帳中,同進同出……這個額森,竟然棘手到如此地步。
這麼想著,我不由自主抓住蕭煥的衣袖:「蕭大哥……額森到鳳來閣去了,他對我說,」猶豫了一下,我還是說出,「他說……要你的命。」
微蹙了眉,蕭煥倒沒有十分意外的樣子,只是垂下眼睛,凝神思索。
那邊庫莫爾也微眯了眼睛,隔了一下,開口:「小白,額森的用意……」
他沒有說完,蕭煥卻像是已經明了的樣子,點點頭,又抬起眼睛看到一臉擔憂的我,溫和地笑了笑:「沒關係,蒼蒼,你沒有損傷就好。」
我點頭,忙想起來抓住蕭煥的衣袖:「對了,蕭大哥,那個傢伙沒傷了你吧?」
笑著搖了搖頭,蕭煥還沒開口,庫莫爾就在一邊看了我一眼笑:「怎麼?蒼蒼你不信我能護住小白?」
「有信心是有信心,還是要確認下。」抱著胸,我也瞥了眼他,「喏,這次你保護我的男寵有功,事後我會酬謝你的。」
「哦?」庫莫爾摸摸下巴,「怎麼酬謝我?把你的男寵讓給我怎麼樣?」
又把玩笑開到蕭煥頭上去了,我翻翻白眼:「一個笑話說太多就不好笑了啊。」
臉上的笑意更甚,庫莫爾把眼睛轉到蕭煥臉上,終於忍不住「哧」得笑了出來:「誰讓小白太千嬌百媚……」
「庫莫爾!」抱著我的蕭煥輕喝,聲音里罕見地帶了點薄怒,「笑這麼多你是不是該去喝點酒了?」
「好,好,我去喝酒,」還是一臉忍笑的表情,庫莫爾低笑著起身。
我抽抽嘴角,這絕對是當年在山海關種下的惡果,大武的皇帝和女真的汗王,這一輩子估計都不會再有更嚴肅的相處方式……
戰事正緊的大營,很快就有軍情的諜報傳來,捧了茶坐在蕭煥身邊,看他凝神慢慢批閱。帳篷里淡白的光線下,他的側臉依舊顯得有些蒼白。
從親征大軍出發那天起,這一路輾轉羈旅,馬不停蹄斗,他恐怕沒有一天能輕鬆下來過。
靜靜的等他批閱完畢放下手中的硃筆,我把手裡捧著的溫熱茶杯遞過去:「蕭大哥……」
他笑笑接了過去,放在唇邊輕啜。
低頭握住他微涼的手,我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蕭大哥,我在京城,夜裡會做噩夢。」
把手輕放在我肩頭,他笑了笑,沒說話。
「經常會夢見下了好大的雪,鋪天蓋地。我在雪地里走著,卻怎麼也弄不明白這裡到底是哪裡,是山海關,還是天山……於是我只好一直走……」停了停,我抬起頭看著他笑笑,「就只有很大的雪……到處都沒有你。」
輕笑了笑,墨色的深瞳靜靜注視著我,他沒有說話。
「後來額森跑到鳳來閣,當著我的面威脅,說要取你的命。我那時候什麼都不想了,只想趕快見到你。」說著,想到那一場虛驚,我也笑了起來,咬了咬唇角,還是看著他:「所以雖說我這次來其實沒什麼作用,還一來就發燒讓你分心照顧我,但是我還是來了……」
他輕輕地笑,嘆息一樣地:「總歸已經來了……」說著又頓了一下,「既然額森已經能到鳳來閣去……這樣也好。」
說起來,剛才蕭煥和庫莫爾提起額森的時候,態度都有點奇怪,再聯繫到昨夜在鳳來閣里,額森的行動也有些令人費解。他那時明明有機會一刀把我斬殺,卻偏偏手下留情,而且丟下那麼一句話就遁走——彷彿他深夜疾馳到京城,就是為了見到我,向我說這麼一句威脅的話。
這麼大費周章,只是為了通知我他要殺蕭煥?當時只顧著急,現在卻越想越奇怪,忍不住皺了眉,我拉住蕭煥袖子:「蕭大哥,這個額森到底是在耍什麼把戲?」
略沉吟了下,蕭煥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微笑著伸出手指撫開我眉心的褶皺:「不用擔心,蒼蒼,他我還應付得來。」
又給他的笑容恍到神,我只好點頭:「那就算了。」
話還沒有說完,帳外突然一陣騷亂,宏青提著長劍闖進帳來,有些咬牙:「陛下,又來了!您迴避一下?」
正在帳篷另一邊的躺椅上閉目養神的庫莫爾翻身坐起,手握刀柄,冷笑一聲:「好啊,如今一天來兩次了是不是?」
庫莫爾話音還未落,一個輕佻帶笑的聲音就接了上去:「怎麼?人不許我帶走,還不許我多來看看?」
隨著聲音一起出現的,是帳口一個矯健的黑色身影,手中長刀劃開金色的弧線,年輕英挺的臉上似笑非笑,一雙燦金的眼眸微眯。
宏青大叱一聲,早揮劍迎了上去。
庫莫爾笑得更冷:「好啊,儘管看吧,就算再看上一百年,人也還不是你的!」
大笑一聲,一刀盪開宏青的長劍,那人的眼中驀然多了一層煞氣:「到底是不是我的,還輪不到你來說話!」
眼看他就要打到身前,庫莫爾也並不拔刀,只是冷笑:「哦?那麼你就來看一下,到底是不是你的!」
我給這一連串的變故搞得有些發愣,還沒明白過來眼前是什麼狀況,身邊的蕭煥突然給一把扯走。
「啊!你……」對面響起明顯氣極敗壞的聲音,長刀指住我的鼻尖,手臂顫抖,「你……是怎麼管你丈夫的?」
木然地把目光轉到他臉上,我已經認出來了,這雙眼睛就屬於昨晚暗算過我的額森,抽下嘴角,我沒什麼感情地:「我這裡看得還更清楚,我都沒叫,你鬼叫什麼!」
庫莫爾攬著蕭煥,微一挑眉:「額森小王子,看清楚了么?」
「你……」面色鐵青,張口結舌,額森一張俊挺的臉早已猙獰,咬牙切齒轉向蕭煥,「你和他是怎麼回事?」
質問的架勢無比義正詞嚴。
我繼續沉默……我記得我好像才是蕭煥的皇后吧。
庫莫爾大笑起來:「額森,輸了就是輸了,死打爛纏,你也不怕丟臉!」
額森已經快要跳腳,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我要聽美人自己說!」
「我早就說過,我與小王子無意,」依舊還靠在庫莫爾懷中,蕭煥淡淡垂下眼睛,口氣輕淡,「至於庫莫爾和我之間的事,小王子怕是管不到吧。」
好,這話狠,小王子、庫莫爾,光看稱呼,親疏就立判。
果然額森聽到這句話後,臉色立刻慘白,抿上嘴唇,一雙淺金的眼睛微眯。
為防他惱羞成怒對蕭煥突襲,宏青橫劍擋過來。
誰知額森卻驀然抬頭,雙眼中神采不減:「沒關係,你真的喜歡他也沒關係。」他對著蕭煥一笑,「他叫你小白對么?那麼好,小白,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對我動心。」
話音一落,長笑一聲,他的身影又已經翻出帳外。
在門外的混亂中,那長笑的聲音飛快遠去。能在御前侍衛的攔截下來去自如,如入無人之境,這個額森的身手,絕對能與絕頂高手媲美。
額森在喧嘩聲中走遠,帳內蕭煥身手推開庫莫爾的胸膛,微挑了唇角,笑得很淡:「庫莫爾大汗,你是欺我武功盡失無力反抗么?」
他話音未落,庫莫爾立刻一臉驚痛:「小白,事到如今,你還不懂我的心么?」
「你的心么?」蕭煥垂眸,淡然一笑,「我早已不敢再信……」
「小白……」庫莫爾欲語還休。
我接著抽嘴角:「你們倆演夠了沒有?」
庫莫爾臉上的悲痛瞬間消失,扭過頭「哧」一聲笑出來。
蕭煥抬手整整衣衫,吩咐收了劍在一邊站著的宏青:「幫我倒杯茶來漱口,越濃越好。」
宏青答應了跑出去,我看看蕭煥,再看看庫莫爾,決定還是問一下:「額森看上蕭大哥了?」
庫莫爾這傢伙一臉要笑不笑分明就是在看好戲,還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怪都怪小白太風華絕代,那時白衣飄飄的嬌弱美人在城頭上那一箭射出,就把額森給迷得天天追著屁股跑……」
「庫莫爾,你再多說一次風華絕代千嬌百媚這樣的詞,我就砍了你。」口氣還是不慍不火,蕭煥也不抬頭。
庫莫爾轉頭,掩住還在不斷抽動的嘴角。
我抬頭翻翻白眼,我算是額森從京城搬來捉姦的救兵?緊張來緊張去,嚇得我連夜從京城策馬過來,敢情只是額森和庫莫爾爭鋒吃醋!
越想越氣,我冷笑一聲:「好個額森啊,居然敢來搶我的男人,饒了你我就不姓凌!」說完抬頭橫庫莫爾一眼,「你也是!從現在開始不準再碰蕭大哥!」
庫莫爾和捧了茶進來的宏青都站在房內,看著我和蕭煥。
安靜了片刻,庫莫爾才回過神一樣,乾咳:「幸好我沒有真的要和你搶小白……」
宏青也不再愣著,清咳一聲,走過來把手中的茶放下:「陛下請用。」說完很嚴肅的抬頭看我,「皇后娘娘,以後再碰上千方百計想擠到後宮裡去的小姐,我一定會跟她說,千萬不要進宮去跟皇后娘娘搶人。」
「蒼蒼……」被我壓在床上的蕭煥開口,輕笑了笑,「我胸口有點悶。」
拿開一直按在他胸口上的手,我忙跳起來去給他撫胸:「蕭大哥!你怎麼樣了!」
微笑著輕搖了搖頭,他扶著我的手坐起來,語氣還是不變的平淡:「庫莫爾,這幾天我要休息一下,所有的事務你都接手了吧。」
庫莫爾瞪大一雙鷹眼,臉露苦笑:「所有的……小白……就算我剛才佔了你便宜,你也不用這麼折磨我吧?」
「你想多了……我不是白衣飄飄的嬌弱美人么?應該多休息的。」蕭煥一笑,「對了,有重要軍機,記得向我稟報。」
一臉苦相,庫莫爾半晌無語,扭頭看我:「蒼蒼,我說錯了……小白只有在你面前嬌弱而已。」
蕭煥動了真怒可就不好玩了,庫莫爾鐵定要很慘,我沒義氣的丟下他轉過臉去,手還幫蕭煥輕撫胸前:「蕭大哥胸口還悶么?我幫你端杯茶過來……」
韃靼如今固守在大同城內的兵力大概有五萬,再加上時常流竄騷擾大武營地的那些散兵,合起來也不到八萬。然而城池從來都是易守難攻,如果按攻城軍三倍與守城軍的慣例來看,蕭煥這次帶來的京畿精銳,大致是十萬,再加上庫莫爾帶來的八萬鐵騎,對抗額森的八萬守城軍,其實也算吃力。
如果額森真的咬緊牙關嚴防死守,這場仗,只怕得打到入冬之後。
晚上用過晚膳之後,庫莫爾處理過日常軍務,就在帳中攤開的地圖前和蕭煥一起坐下來,擬定進攻的方案。兩個人瞬間就有了幾條草案,幾下比較,卻總拿不出最完善的一條,不知不覺說到深夜。
我開始還能在一旁插幾句嘴出謀劃策,到後來就完全昏頭漲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看夜色深了就催促:「庫莫爾,蕭大哥,太晚了要休息了,明天再說吧?」
看一時的確是商議不出什麼結果來了,庫莫爾點點頭:「蒼蒼今天剛到,要早點休息,小白,咱們明日再議。」
蕭煥也笑著點頭答應,低頭輕咳了幾聲。
入夜之後,他就開始不時輕咳,我早就聽在耳里,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蕭大哥,你這些天一直這樣?」
蕭煥還沒回答,庫莫爾就點頭:「今天還算好的,有幾天咳得我都怕他會吐血了,蒼蒼,小白這樣拚命的架勢跟當年可是沒差多少。」
頓時有點咬牙切齒,我狠狠橫蕭煥一眼:「他要能改我早掐著他脖子讓他改了!」
庫莫爾嚴肅點頭:「小白不是你能改得了的,我信。」
一直在旁沒說話的蕭煥輕笑了笑,微蹙住眉:「蒼蒼,時辰不早了,我也有點累了……」
聽到他說累,一肚子火氣立刻煙消雲散,我連忙轉過去:「蕭大哥你累了?胸口還悶么?我們早些休息吧?」
一旁庫莫爾有些目瞪口呆,過了半晌喟嘆:「蒼蒼,我還以為是你把小白吃得死死的,原來是小白把你吃得死死的。」
翻了個白眼我不打算理他,被我扶住胳膊的蕭煥淡瞥過去一眼:「庫莫爾,你該回去歇著了。」
「小白!」庫莫爾頓時臉露苦楚,容色凄慘,「你對我只有如此冷淡么?」
蕭煥看都不看他一眼:「還有更冷淡的,你想試?」
庫莫爾更加凄楚:「小白……要如何你才能再看著我的心……」
驀然抬頭溫和一笑,蕭煥那雙黑眸中的光亮剎那間不能逼視,薄唇輕挑,他柔聲:「庫莫爾,其實我一直在看你的心啊……」
託了頭,我饒有興緻的看庫莫爾一張英俊的臉上,表情由誇張的悲傷漸漸扭曲成哭笑不得。
末了滿意地扭過頭,我沖蕭煥說:「蕭大哥我現在突然覺得你跟庫莫爾互相調情也挺有意思的,下次你倆抱起來給我看吧。」
這頂中軍大帳很寬敞,中間設了一道帘子,我跟蕭煥睡帘子這邊的大床,庫莫爾單獨睡在另一邊的虎皮大床上。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天色剛亮,帳篷那頭就傳來穿衣物的窸窣聲。
聽到響聲我就睜開眼,掀開錦被慢慢坐起,即便盡量放輕動靜,也驚動了身邊的蕭煥。
輕咳了一聲,黑眸半睜,他的聲音里還帶著初醒的迷濛:「蒼蒼。」
俯身吻了吻他,我把錦被重新蓋好:「我跟庫莫爾去巡營,你再睡一會兒。」
他也沒說什麼,輕笑著點了點頭。
又在他唇角吻一下,我才快手快腳穿好衣服,留下他走出帳中的皮簾。庫莫爾早穿好了軟甲,腰挎長刀,看到我笑了笑:「蒼蒼你要跟我去巡營?」
點了點頭,我也不客氣:「你們女真的營地不給我看?」
庫莫爾一笑:「閑雜人等當然近不了我八旗子弟的營房,如果是蒼蒼你……」他也不再多說,而是向我伸出手,「走吧。」
伸掌握住他的手,我也笑:「多謝大汗慷慨了?」
又是一笑,拉著我的手,庫莫爾和我一起出營房。
門外早有親兵準備好了戰馬,庫莫爾翻身上馬,示意我騎上另一匹。
馬鞭揮起,幾匹戰馬一起奮蹄奔出。
大軍駐紮的營地建在一片向陽的高地之上,現在正是清晨士兵操練完畢,開始收隊吃早飯的時候,星辰一樣散落的帳篷間有裊裊的炊煙升起。
跟在庫莫爾身後一路策馬,沒多久就到了女真將士駐紮的營地,連綿成片的雪白帳篷中,軍容整齊的兵士往來穿梭,騎馬巡邏的騎兵策馬巡視在營地中。
庫莫爾的戰馬剛到,就有一隊士兵迎上來,當先那人的面容有些熟悉。他們在馬上抱拳低頭:「大汗!」
庫莫爾朗笑揮手:「赤庫,辛苦你了。」
我這才想起,這人就是當年一直跟在庫莫爾身後的赤庫,多年不見,他還是那麼一幅跟石岩有得拼的石板臉。
赤庫抱拳,也沒再說話,悶聲不響策馬跟在庫莫爾馬後。
說是巡營,到了女真營地之後,庫莫爾更多是隨意走動,看望各處的將士。女真國等級尊卑遠不如大武森嚴,看到汗王到來,女真將士多是一幅高興的表情,熱情向庫莫爾打招呼。
一一回應著,庫莫爾緩緩策馬穿行在營地里,跟在他身後,我也收到了不少問候,不過還是有略帶詫異的目光在庫莫爾和之間來迴轉著。
這麼走了一會兒,終於有一個冒失的年輕士兵沖這邊叫:「大汗,您身邊這位夫人是不是您找給我們的福晉?」
這小夥子說得也太露骨了,我略微有點尷尬。庫莫爾這些年已經接連冊立了兩個側福晉,阿哥格格也已經有了幾個了,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冊立正福晉,這事兒不但在女真流傳很兇,大武國內都有傳言了。
庫莫爾哈哈大笑:「沒錯,這就是我找來要做你們福晉的女人!」邊說,邊轉頭看著我,又是一笑,「不過可惜被別人搶了先。」說著看我一眼,才轉過眼去,掃視在場的士兵,提高聲音,「這位是大武德佑陛下的皇后,德佑陛下是我們女真的盟友,皇后殿下是我庫莫爾的朋友,我們女真人怎麼歡迎朋友?」
緊跟著他的聲音,在場的女真將士都歡呼起來,一起用刀鞘拍打大腿和馬鞍,高呼:「歡迎皇后殿下!歡迎皇后殿下!」
剛才的一點尷尬馬上就被衝散,草原男兒高亢熱情的歡呼,喊得我也有些血脈賁張起來,豪氣衝上頭,伸手要過赤庫手中的長弓,振臂高喊:「大武永遠是女真的朋友!」喊完,拉弓搭箭,也不怎麼瞄準,一箭射向遠處一桿營地邊界的三角紅旗,脫弦而出的羽箭快若流星,射入旗杆之中,響聲未歇,旗子已經應聲而落。
我轉頭看著庫莫爾,高舉弓箭:「大武女真,世代和好!」
庫莫爾一笑,也拔出佩刀舉高:「大武女真,世代和好!」
「大武女真,世代和好!」將士們一起舉起佩刀,整齊高呼。
這一趟巡營真是喚起了我好久沒有過的豪情,直到巡營結束,跟庫莫爾策馬到營地外的一片山丘之上,剛才振臂一呼的激蕩還留在胸中。
立馬在山丘高處,庫莫爾回頭向我笑笑:「蒼蒼,我至今還後悔當年在山海關,沒有硬起手腕留下你。」
當年在山海關,雖然戰局上女真的敗局已經奠定,但庫莫爾仍然有很多機會至蕭煥於死地,然而他最後卻終究沒有出手。認真說起來的話,後來我和蕭煥能夠平安回到關內,大半靠庫莫爾成全。
笑了一笑,我趨馬過去和他並肩而立:「謝謝你,庫莫爾,當年已經跟你說過,現在還是要跟你說一次,謝謝。」
微微一笑,他望向遠方:「當年我當然可以殺了小白,把你留下,但是陣前殺了敵國皇帝,雖然可以提高我方將士士氣,卻更能激起敵方將士悲憤報國之心。況且當時大武國內也不是沒有可以即位的人,楚王就是一個不遜於小白的強勁對手。更何況小白有跟女真休戰和好之心,別人即位之後可不見得也會有了。當時女真正一敗塗地,實力大大削弱,嘗若新即位的皇帝打著為先皇報仇的旗號大肆進攻,女真就危險了。」他說完,笑了一笑,「說到底,最終我還是為了大局和女真……放棄了留下你。」
當年山海關一別之後,我跟庫莫爾就很少再見面,後來蕭煥失蹤,我為了對付太后逼宮到關外向他借兵,也是匆匆一見,馬上就告別,像今天這樣兩個人安靜的說話,還是第一次。
「後來當你帶著小白那份沾著血的詔書晝夜策馬趕來向我借兵,」接著說,庫莫爾眼中多了一層柔柔的東西,「我就想,輸給這樣一個人,我果然沒有什麼好怨言的,可以一次一次的毫不猶豫為你拋卻所有,這樣的人,我輸給他,簡直是理所應當。」
我抬頭向他笑:「庫莫爾,像你這樣英俊的男人,刀法那麼好,馬騎得也好,又霸氣,又瀟洒,溫柔起來也一點都不差,我絕對會愛上你的……如果不是我先有了那個什麼都不肯說的悶葫蘆。」笑著,我認真看向庫莫爾的眼睛,「庫莫爾,當年我已經覺得非常感謝你,不要再讓我覺得一輩子都對你有愧疚。」
驀然笑了起來,庫莫爾一雙明亮的鷹眼周圍都有了笑紋:「其實也不用對我有愧疚……把小白讓給我做男寵就可以了。」
剛正經了一陣,又開始胡扯了……
我立刻把眼一瞪,一拳敲到他肩頭:「那還是愧疚著好了!別打我男寵的主意!」
庫莫爾哈哈笑起來,眼波似是無意的轉到遠處大同城牆高處的某點上,停了一下之後,眯起眼睛:「額森這小子,果然在城裡待不住了。」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處城牆上有不斷的士兵來來往往,來到城頭張望一陣過後再退下去,這一隊人剛退下,就會有新的人替上來,同樣是在城頭張望一陣,就退回去。
「這是在讓士兵都了解好城外的情況,」庫莫爾一陣冷笑,「額森準備出城進攻了。」
這就有些奇怪了,以現在雙方的兵力,額森堅守城內,或許還能熬過寒冬,如果主動開城門進攻,十有八九要敗落。可是,他為什麼要做進攻的準備?
「單以城中現有的兵力,出城當然是必敗無疑,但是等額森有了援軍,勝負可就難說了。」又冷笑了一聲,庫莫爾一勒韁繩,「這樣的準備至少還要三日,蒼蒼,我們先回去吧。」
忙答應了趨馬跟上他,我們在外面耽誤的時間已經不短,接下來就直接策馬回主帳。
到了中營,和庫莫爾一起下了馬之後進帳,蕭煥像是才醒了的樣子,正披了件青色大氅倚在床頭。
雖然時間已經不早,空氣中卻還是有些寒意,我忙走過去坐下握住他的手:「蕭大哥,有沒有不舒服?早飯有沒有用?」
那雙還帶著些霧氣的黑眸轉到我臉上,瞬間就恢復了清明,他笑著:「蒼蒼,我沒有事的,不用擔心。」
瞥了下嘴,我俯身抱住他的腰:「你說的我不信。」
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帶些無奈:「蒼蒼……」
庫莫爾也走了進來,開口就說:「額森有異動,看樣子要搶攻。」
蕭煥也沒什麼意外,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走過來在桌前坐下,拿出隨身的錫壺往嘴裡倒了一口烈酒,庫莫爾笑:「退到大同了還不死心,這小子野心比我當年還大,我只不過想佔了京師,他連皇帝都要一同抱回家。」
蕭煥也不理他的調侃,淡淡說了句:「空有野心而已。作為對手,他還不如你夠格。」
庫莫爾聞言一挑長眉:「哦?這麼說我該高興了?」
淡瞥他一眼,蕭煥還是沒什麼表情:「你該榮幸。」
庫莫爾立刻轉向我:「蒼蒼,現在小白的嘴巴怎麼變這麼毒?」
「哦?」我還是攬著蕭煥的腰,看帳篷頂假裝認真思索,「跟你說話的時候?好像一直就是這麼毒的吧。」
免不了又愁眉苦臉自憐自傷地感嘆一番,庫莫爾如今裝傻耍寶的套路也是越練越熟。
三個人笑鬧了一陣,庫莫爾才起身又去布置攻守防式。
等他出了帳篷,我還抱著蕭煥,把頭枕在他肩頭笑:「蕭大哥,自從昨晚那個吻佔了你便宜之後,庫莫爾好像虧心起來了,都不敢再怎麼跟你叫板了啊?」
輕答應了一聲,蕭煥也沒什麼話,隔了一陣才淡哼:「當時至少有幾十種方法既能讓額森灰心,也保全你不被額森盯上,他偏偏拿出這一種來……還敢再跟我叫板?不想有命回女真了罷。」
早就在看他們接吻之後,我就明白過來,他們這麼作態,不惜當眾接吻,估計是怕額森因為妒忌傷害到我,於是乾脆就把額森的視線轉移到庫莫爾身上,免得我有什麼危險。
蕭煥肯定會為我的安危做出一切能做的事,這我十分清楚,不過庫莫爾也會這麼為我考慮,的確是讓我有點感動——雖然他用了最惡劣的方式,而且用得彷彿挺高興。
一邊在蕭煥話中的冷意里打寒戰,一邊拚命忍笑……庫莫爾再敢幹點什麼的話,我絕對相信蕭煥會抽劍出來斬了他。
笑得快打跌,我心情大好地:「對!我的男寵只能讓我吻!等我有興趣的時候你跟庫莫爾可以抱一起擺擺樣子,但是進一步的接吻扒衣服,免談!」
略帶好笑地低頭看我眉花眼笑的樣子,他也忍不住勾了嘴角:「哦?原來還有更進一步?」
帶些涼意的溫熱氣息就在眼前,送到門上的不吃白不吃,我趁機仰頭在他唇角吻一下:「想都不要想!你是我的!要給我守身如玉!」
他帶些無奈,垂眸輕笑著看我。
原來在京城沒來的時候就擔心蕭煥的身體只怕會受不了前線的拖累,現在到了一看,情況果然比預想的也沒好到哪裡去。
昨天夜裡斷斷續續的咳嗽,今天起了床之後直到中午,除了被我盯著艱難的喝葯之外,東西也吃不下多少,被我端著碗逼急了,就是低頭掩唇輕輕咳嗽,弄得我再也不敢怎麼樣。
於是當下午庫莫爾坐在帳中處理公務,我就端著一碗雪梨紅棗羹纏著一邊軟榻上的蕭煥,舀起一勺吹涼送過去:「來,蕭大哥,再吃一口吧,甜的哦。」
雖然沒胃口,蕭煥對我拿勺子送到嘴邊的食物倒是從來沒拒絕過,眼睛也沒從手中的宗卷中移開,點頭輕「嗯」一聲,張口把羹含在嘴裡。
受了鼓舞,我立刻精神大振,連忙又舀起一大顆煮得糯軟的紅棗塞到他口中:「蕭大哥,再吃顆紅棗!」
看這邊我弄得熱鬧,庫莫爾也好笑地抬頭:「蒼蒼,他不想吃就算了,別到時候再吐,更焦心。」
「才兩勺羹而已,而且我特地交待要做得爽口,肯定沒事!」我有點心虛,清咳兩聲頂回去。
「我只是說說,你別塞給他太多就成。」繼續看著他的文書,庫莫爾笑著介面。
我們正說著,身邊蕭煥突然「呃」了一聲,伸手掩住唇。
我一下魂都快丟了,撲上去:「蕭大哥!蕭大哥!怎麼了?」
蕭煥眉峰微蹙,隔了片刻,神色還是挺怪:「剛才那個棗子,棗核沒去乾淨。」
虛驚一場,我和庫莫爾都鬆口氣,軍營中的廚師當然不會有御廚細緻,剛才我塞到蕭煥口中的那顆紅棗,居然連棗核都沒剔乾淨。
回過神來,我連忙拿一個空盤子過去:「蕭大哥,吐這裡。」
庫莫爾在那邊長吁短嘆:「小白,你別沒事嚇人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一點風吹草動別人就七上八下了。」
在我遞過去的空盤中吐出了棗核,蕭煥悠悠地:「能讓女真大汗為我七上八下,我真是惶恐啊。」
「小白……」庫莫爾瞬間擺出痛楚表情,「這十一年來,難道我不是時刻為你七上八下著么?」
早習慣了他們兩個含情脈脈這一套,我根本不理庫莫爾,繼續舀一勺羹:「蕭大哥,還能再吃么?再來一口?」
深秋的安寧午後,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鬥嘴,中軍大帳里,這份大戰前的寧靜,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