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慕雲山百口莫辯,眼看著地上翻開的「桌子」,有點心虛。
「你就根本沒有喜歡過我!沒有!」鍾崑崙怒目而視,「從來都沒有!」
我當然有。
慕雲山看著鍾崑崙,啞口無言。
我用了生命中最好的時間喜歡你,傾家蕩產,用盡心思,不惜人格與生命……可是現代醫學讓我明白那是一場源自大腦病變的幻覺,那不是真的。
受傷害的不僅是你,還有我啊。
我們真的不必為了那一場源自大腦病變的幻覺,繼續互相傷害,將一場錯誤演變成另外一場錯誤,將互相埋怨演變成相互憎恨。
「我們離婚吧。」慕雲山說。
鍾崑崙抬起手指著慕雲山的鼻子,瞠目結舌,臉色煞白。
慕雲山深吸一口氣,「我們好好聊聊吧。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估計是特別討厭我。當年的婚禮,是我利用了你的……愚……善良……」她頓了一頓,「我欠你一個道歉,或者是幾千幾百個道歉,這件事我真的非常對不起你。但是……」她說,「你知道我那時得了良性腦瘤,瑪利亞療養院的醫生說我的腦瘤長在管理感情的位置上,所以當年我做了很多不理智的……」
「你要說你當年做的事都不是真的,都是因為你是神經病?」鍾崑崙的臉色更白了,越發像見了鬼,「你要說你請求我愛你一直到你生命的終結也不是真的,也是因為你是神經病?」
我明明很認真在「聊聊」,怎麼能聊成這樣?慕雲山心情原本很低落,被鍾崑崙這兩句「因為你是神經病?」刺激了一下,突然復活,「這是事實啊!我生病也不是我願意的,我為了你還傾家蕩產……你犧牲了一個婚禮,我還犧牲了整個人生……」
「你向我求婚,我答應了你,你在我婚禮上跳海——然後你現在說那些都因為你是神經病——然後又說和我結婚犧牲了你整個人生?」鍾崑崙整個人都在顫抖,臉色煞白,「你……你……你太過分了!」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慕雲山嚇了一跳,鍾崑崙看起來就像要心臟病發當場氣死了一樣。她退了一步,「不不不,我是說過去的錯誤都是我的錯,就算那是因為我大腦有病,但也都是我的錯,我不會推卸責任。你是無辜的被害者,和我結婚你是被迫的,是受騙的,是委屈的,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為了對你負責,我的腦瘤既然好了,已經不是那個不懂事的慕雲山了——不——已經不是那個神經病的慕雲山了,所以我們應該要離……」
「我不用你對我負責!」鍾崑崙說,「我會對我自己負責!慕雲山!你果然是個女魔頭!」他突然從口袋裡掏出兩個東西塞進耳朵,雙手往口袋裡一揣,轉身就走。
慕雲山差點以為他拿什麼東西戳耳朵自殺了,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是藍牙耳機,鍾崑崙掉頭就走,越走越快,最終跑了起來,沒入了惠林村的黑暗中。
他不會有事吧?慕雲山有點擔心,又很是茫然。
她要離婚,鍾崑崙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他看起來實在很難說是高興的樣子。
鍾崑崙跑出了惠林村,他的耳邊充斥著稀奇古怪的生活「常識」、科學真理,他跑出去很遠,「生活常識」一句也沒聽進去。
慕雲山從來不喜歡他。
她表現得那麼喜歡——曾經那麼喜歡——不過是大腦的病變。
「喜歡」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什麼樣的感情?
僅僅是什麼東西刺激了大腦,就能憑空產生喜歡到願意為他拋棄一切願意為他死的「愛」嗎?
如果「愛」是這樣東西,那麼它還有什麼值得珍惜?
它不過是一種病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