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在豆瓣看到陳果的熱帖《她是怎樣一步步成為白富美的》,瞬間被吸引住了。
一個美麗貧窮的女孩,怎樣通過努力變成女神?我們能夠設想的路徑實在有限,大抵是“女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這樣的陳詞濫調,而貼中劉文靜的起點未免太低了——來自最貧窮的農村,在十九歲之前沒吃過幾回肉,學歷不過初中。但她除了美麗不是一無所有,她還很聰明。在貼中,劉文靜居然只花了一年的時間就考上了名牌大學。對此我曾經存疑。但陳果告訴我“現實中這個故事的原型正是如此,這個姑娘很聰明,記憶力特別好。”通過文中的描述,我們可以看到劉文靜的智商情商都不低。最關鍵的是,她人生的每一次突破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實現的,男人在這個歷程中固然給了一些幫助,但不如說是催化劑更貼切。
在名利場的遊戲中,劉文靜知道最終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智力和努力。她不是那種可以靠男人便通吃世界的瑪麗蘇女郎,我喜歡這個姑娘,因為她特別接近真實人生的角色設定——那些虛榮、物質的女孩逐漸被現實的壓力侵蝕了曾經的單純和淳樸。這不正是現實中的逼仄人性嗎?比如《名利場》中著名的利蓓加小姐,《蒂凡尼的早餐》中的交際花霍莉,她們都是風塵中的弄潮兒,她們共同的優點是美麗聰明,她們共同的性格是拜金、勢利、野心勃勃,但她們留給我們的感受絕不是單面的,大抵有點討厭但又有點可愛。虛榮不會造成我們的討厭,因為虛榮的人在意他人的評價,這取悅了通俗的自尊,好像虛榮的人與我們也是在同一水平線上的。
她們比郭美美可愛的地方在於她們還有女性的魅力可以使用,這是所有物質女郎必須學習的。要進入名利場遊戲的內圍,而不是成為名利場的玩物或外圍女,還是需要智商來把控的。這正是劉文靜身上最吸引我的東西。她始終在學習,始終沒法把自己所有的榮光都吊在男人這棵樹上,所以她變成了能把控自己人生的白富美,而不是被名牌包裹的外圍女。
但是僅僅是這樣就算成功么?我和陳果有過一番爭論。因為在我們改編電影的設置中,劉文靜患上了抑鬱症。多麼反諷,一個人經歷過千山萬水,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卻驀然空虛了起來。陳果認為這很假,一個功成名就、被男人簇擁的美女會抑鬱么?但人生恰好就充滿各種奇妙性,不能用窮人對富有生活想像的現實邏輯來書寫可能性。這恰恰是真人紀實和文學創作的差別。
陳果出版的小說已經超越了原來的連載熱帖,成為了文學加工品。那麼小說載體里應該更尖銳、更寬闊地指向生活,要讓劉文靜喚起更多人的移情和同情,她絕不能是一個單面人。她多麼努力地通過太子接近了上流社會的生活,但卻改變不了自己來自底層的野心和慾望——她對金錢的極度渴望是她與太子最大的階級差距。
我想起若干年前我採訪當時的中國首富,他回憶起少年時的貧窮,說他在二十歲之前基本都光著腳,沒穿過鞋,所以他長著一雙極其粗大壯碩的腳,要穿特別定製的鞋。劉文靜對金錢的渴望就是那雙一直光著的腳,要穿上水晶鞋就得削足適履。那麼,需要經過多少人和多少錢的雕琢才能讓這雙腳纖細優雅起來?至少在這個小說的時間跨度里,劉文靜是完不成這個任務了。而她的愛人顯然不是偉大的愛人,不能擔負起愛情偉大的使命,像犯賤一樣地瘋狂去愛、去奉獻。這難道還不能解釋已經成為白富美的劉文靜的空虛么?在她逐漸養成貴氣的路上,究竟經歷了多少愛情與親情的疏離?比劉文靜更成功的職場前輩,早已經讓我們忘記了他們曾經光著的腳,但偶爾也會有蛛絲馬跡泛出。比如,比劉文靜高格得多的鄧文迪,在保護默多克掌摑偷襲者時,不禁讓我們想起她山東姑娘的本色。
這是一部極其現實的小說,沒有瑪麗蘇的光環,更沒有如都教授一樣深情專一的男子。愛情經歷一點點考驗就凋零,信念經歷一點點波折就破產。這就是劉文靜這樣美麗的女主角給我們的最大教益。
固然屌絲所剩的安慰只剩下意淫,但靠意淫你永遠無法到達彼岸。陳果是一位富有觀察力和同情心的作者,她用小說的形式講述了發生在鄰家的傳奇,而這個傳奇比那些瑪麗蘇、小白文更接近人生真相。目前我們正在改編電影,據說現在都市題材的最大觀眾群是小鎮青年,我希望劉文靜這個來自更小地方的青年的真實經歷能夠激勵更多人,畢竟一個背景窘迫的年輕人缺少上升通道的社會,最需要的可能就是勵志。
黎宛冰:前盛大新麗總裁,威盛故事工廠創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