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生活在底層的人,通常都足夠現實。她想讀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能獲取更多的知識,而是為了能擁有更高的起點,能幫助她獲得更好的工作機會。所以,聽耗子說,讀完夜校並不能獲得和耗子他們這些正規學校畢業生一樣的競爭機會,劉文靜不做聲了。
但是,劉文靜內心的小九九並不被耗子所熟知,耗子自顧自算著讀五年夜校的學費。
耗子說:“我的薪水,到手六千五,你的兩千五,加起來九千。我年終獎一萬二,咱倆加起來一年掙十二萬。租房和水電煤,每個月兩千,生活費兩千,這樣一年就是五萬。還要給你家一萬,平時跟朋友聚會,一年下來最少也得五千。還要其他雜七雜八的開銷五千,咱倆買衣服,更新電子產品最少得五千往上走,再加上過年回家車票飛機票,算下來,一年也就余個兩三萬。夜校的學費一年一萬多,買書得幾千塊。全部算下來,咱們到年底可能剩不下什麼錢了。”
劉文靜不做聲,只默默想著心事。
耗子說:“咱倆都還年輕,現在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一旦結婚,花錢的地方就多了。再有了孩子,就算把脖子紮起來,只怕也是不夠的。讀個夜校要五年,這五年之內咱倆肯定要結婚的,這些都要計划起來。我不是反對你讀夜校,相反,我對你這樣追求進步很贊同。我只是覺得,咱們得好好計劃一下,看看能在別的什麼地方省點錢。”
劉文靜繼續不做聲。耗子以為他這樣小肚雞腸地算錢,惹得劉文靜不高興了,連忙開玩笑彌補:“哎呀,你怎麼就找了個這麼窮的老公呢!要不咱倆買幾雙絲襪套頭上,搶銀行去吧!”
劉文靜笑著捶了一下耗子,突然很嚴肅地說:“你覺得我考正規大學的四年制本科怎麼樣?”
耗子倒抽一口涼氣,他沒想到劉文靜的心這麼大,居然看不上夜校。耗子直接說:“不可能!你的戶口在哪裡,就只能在哪裡考。而且你還得解決能否在某所高中掛靠的問題。還有錢的問題,你去讀大學,咱們每個月就少了兩千五的收入,我一個人賺錢,不夠供一個大學生花。最主要的是,高考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要跟全國的學生競爭呢!你讀的初中,據說不怎麼樣,只怕沒教什麼東西。你要去讀書的話,得連初中的課程一起撿起來。你打算花多少時間去讀書,才能考上大學?特別是上海的大學。如果你沒考上上海的大學,咱倆怎麼在一起呢?我可不想跟未來的老婆兩地分居。”
耗子的語氣斬釘截鐵,分析得有理有據,劉文靜自己也覺得她有些異想天開了。低著頭想了想,跟耗子說:“回去吧,我再想想看要不要讀夜校。”
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劉文靜因為退學早,現在想重回學校是那麼的難。
因為不能去念書的事情,劉文靜有段時間挺沉默的,耗子反覆逗她開心都沒有用。耗子是個很細心的男朋友,知道劉文靜為不能去讀書的事不開心,就買了初中和高中的教材拿給劉文靜,讓她沒事的時候在家翻翻,還買了習題集給她,跟她說不懂的問他,若他不在,就在網上查。耗子的這種做法很貼心,劉文靜的心情逐漸好了起來。
談戀愛這種事,若真想瞞著爹媽,還是能瞞一點點的。但如果和女朋友同居,經常當女友的面給父母打電話,再想瞞著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耗子媽從耗子的語氣中、打電話不時發出的聲響中,明顯感覺他談戀愛了。耗子媽多精的人啊,懷疑一件事,就能旁敲側擊問個三六九出來。本來耗子還想負隅頑抗,把劉文靜的家庭條件美化一下,然而他非常不擅於撒謊,說著說著就說漏嘴了。
耗子媽一聽,來自小山村,爹媽是農民,初中畢業,家裡還有倆姐姐一弟弟,這條件得多差啊!立馬錶示不同意。
耗子很堅持。他有自知之明,一米六五的身高,工資只有六千五,在大上海,誰跟他啊!劉文靜起點是低了點,但除去原生家庭不能選擇以外,劉文靜配他耗子,其實是綽綽有餘的。
最重要的是,劉文靜把耗子伺候得多好啊!兩個人上班,是劉文靜下班路上買菜,回家包放下就煮飯,把耗子的口味拿捏得准準的,餐桌上全是耗子愛吃的菜。吃完飯推耗子去玩遊戲,劉文靜一個人默默洗碗……
現在的年輕姑娘,不讓男人伺候她就已經很好了,還能伺候男人?耗子很明白,劉文靜根本就是一塊寶,他燒了高香才能遇到。跟劉文靜在一起之後,再想想之前的日子,那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雖然他損失點錢(其實根本沒多少錢),實際上還是他賺到了。
耗子這樣想,耗子媽可不這麼樂觀。
耗子媽說:“咱家是找兒媳婦,又不是找小保姆,起碼得門當戶對吧?她伺候你怎麼了?女人伺候男人天經地義。你找個條件好的女人回來,還不是得做飯洗衣的伺候你。更何況,她學歷那麼低,條件那麼差,再不對你好點,她憑啥待在你身邊啊!”
耗子媽這種強盜型的思維模式真是讓人無語到極點,連耗子都聽不下去了,他暗自腹誹:這一輩子怎麼沒見你伺候我爸呢?天天把他訓得跟孫子似的。現在倒指望我找個媳婦洗衣做飯伺候我,還得條件好,你當我爸是李剛呢?
耗子腹誹歸腹誹,可不敢當他媽面把這種話說出來,於是打著哈哈:“你這個觀點在大城市裡根本行不通。城裡人的普遍觀點是,油煙對女人皮膚不好,洗潔精、洗衣液傷手。你不知道在上海,都是男人做家務、女人享清福……”
耗子話還沒說完,耗子媽就打斷他:“那你回咱們縣城啊!你爸好歹是個退休的副院長,雖然一輩子沒有什麼出息,但有面子啊。咱們家的條件,在縣城裡挑,那還不是想挑啥樣就挑啥樣的?何必找個家那麼遠的初中畢業生呢!”
耗子加重語氣:“媽!你又來了,你的眼睛能不能不要只盯著咱們縣?我在上海這邊挺好的,幹嗎要回去?至於文靜,反正我這輩子認定她了,你不要管。”耗子說完就掛了電話。
全程劉文靜一直聽著,有些忐忑地試探耗子:“你媽不同意呀?”
耗子懊惱地說:“別管她,是我娶媳婦,又不是她。”
雖然耗子這樣說,但劉文靜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她勸耗子:“你跟她好好說說唄,她就你這一個兒子,自然是希望你過得好。”
劉文靜以為,耗子多跟他媽說幾次,說不定他媽就能回心轉意,卻沒想到耗子媽執行力那麼強。掛了電話第三天,耗子媽就浩浩蕩蕩地衝到了大上海,而她和耗子之間,也不得不戛然而止了。
耗子媽到了上海南站,一個電話call過來,耗子和劉文靜不得不急急忙忙請假迎接太后娘娘大駕。
耗子媽看見劉文靜的時候,先是很威嚴地瞪她一眼,沒有做聲。耗子為緩和氣氛,百般逗趣兒,老太太都沒有說話,一直沉默地坐在計程車上。
耗子討好他媽:“媽,我來的路上給你訂了酒店,我先送你過去,把行李放下,然後咱們去吃飯。”
耗子媽說:“我不去酒店,浪費錢!跟你們擠一擠就成了。”
耗子討好地說:“我那房子跟人合租的,房間特別小,只能放下一張床,擠不下。”
“那我睡客廳!”耗子媽說。
“你不了解上海的行情,租房都按平米算,那麼小的客廳,房東還隔出來一個小房間,租給了一個單身男的。你進去就知道了,整間屋子根本沒客廳,只公用一個走廊。”
“那我跟你們睡一張床上,咱三個人打橫睡。”
耗子急了,看劉文靜一眼,想讓劉文靜幫著說句話。劉文靜看得出來這老太太來者不善,沒敢吱聲。耗子媽見耗子看劉文靜,又瞪了劉文靜一眼。
耗子見劉文靜很,親媽又太強勢,為緩和氣氛,哄了他媽兩句。耗子媽總得給耗子個面子,沒再多吱聲。耗子打圓場:“那咱先去吃飯,吃完飯再決定住哪兒。”
耗子跟劉文靜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待會兒表現好點兒。
飯店裡,劉文靜百般討好,一會兒幫耗子媽夾菜,一會兒幫耗子媽倒水,阿姨長阿姨短叫個不停。本該服務員做的事情,都搶著做了。
耗子媽一直斜覷著劉文靜,越發覺得她上不了檯面:飯館裡服務員出身,才會殷勤備至。換個大方得體的姑娘,安安靜靜地吃飯,安安靜靜地說話,豈不是好很多?
這就是耗子媽的偏見了。若劉文靜真是那沒眼力見兒的,只顧自己吃,偶爾跟她說兩句話,說不定她又會認為劉文靜太過於木訥。
不喜歡一個人,她做得再好,都能挑出毛病來。然而這個道理,第一次見公婆的年輕女孩,又有幾個懂得?
05
飯後,耗子媽堅持要去耗子的住處看看,耗子爭不過她,只好帶她去了。
耗子媽像太后娘娘一樣,在耗子的出租屋裡轉來轉去,心裡五味雜陳。這是她第一次到上海看望耗子,以前每次電話,耗子從來只報喜不報憂,她以為耗子在上海的日子過得特別好呢,看了這房子,才知道並沒有他說的那麼好。
這是一個一百多平方的房子,住了五戶人家。陽台被封起來,做了一個房間,客廳隔起來,也做了一個房間,廊窄得兩個人並肩通過嫌擁擠。就這樣,每個門口還放了個小鞋架,用來放鞋子。進了房間,看起來還好點,十多個平方,收拾得井井有條,只可惜東西有點多,看起來還是很擁擠。
“我們這個房間還算大的,是個次卧,你沒看別人的房間,擺張床之後,就什麼都放不下了。”耗子見他媽的眉頭一直舒展,小心解釋道。
“一個廚房,幾家人共用的嗎?”耗子媽沒理他,轉身出了門,打量起廚房來。
“說是幾家共用,其實就我們和一個女孩子用,其他幾個房間住的單身老爺們兒,他們都不做飯的。”耗子把劉文靜推上前,“文靜勤快,為了替我省錢,都不讓我在外面買飯,每天下班再累,也自己煮飯。”
劉文靜不好意思地笑笑。耗子媽沒說話,心裡卻在嘀咕:就一個前台,能累到哪裡去?
耗子媽轉到水池旁,眉頭皺得很厲害:“你們一家用的最多,咋也不收拾得乾淨點兒?”
耗子尷尬地摸摸頭:“那個女孩剛用完,她還沒收拾呢!”
耗子媽又轉到廁所,看著髒兮兮的馬桶,問劉文靜:“這髒的,你也用得慣?”
劉文靜還沒來得及說話,耗子就搶著說:“有時候實在看不下去,文靜也會收拾下衛生間,但沒辦法,屋裡住的大部分都是男人,剛收拾好又髒了。”
見耗子媽始終沒說話,耗子又說:“等經濟好一點,我們就搬間大點的房子住。我一直想出去租個一居室住,其實比這個也貴不了多少,文靜不讓,她說能省點就省點。”
儘管耗子百般替劉文靜說好話,耗子媽卻始終不接腔。轉完一圈之後,耗子媽拿起潔廁靈倒了進去,拿刷子刷了起來。劉文靜看見,連忙挽起袖子幫忙收拾洗手台,不一會兒就收拾得乾乾淨淨。收拾完廁所,耗子媽又轉到廚房,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廚房太小,劉文靜幫不上忙,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耗子看著他媽因為忙碌有些亂的頭髮,眼角有些酸。雖然媽媽有太多缺點,此次更是來者不善,對他卻是一心一意。到了之後,還沒休息,就開始幫忙打掃公共衛生,像廁所和廚房這種很多人公用的地方,越發髒得不像話,她卻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幫忙收拾,只為了能讓他住得舒服點。
收拾的過程中,耗子難過,耗子媽心裏面又何嘗好受?從來當成個寶貝寵的兒子,在上海的日子過成這樣。找了一個這麼窮的女朋友,幫不了他不說,還拖他後腿,這更堅定了她要拆散他們的決心。
廚房收拾好,回到房間坐下,劉文靜眼明手快地端了杯茶過來,嘴巴很甜:“阿姨您辛苦了,喝杯茶吧!”
耗子媽沒接。在古代,給婆婆敬茶有特殊的含意,耗子媽雖然沒讀過什麼書,電視劇卻看了不少,她不會接劉文靜遞的茶。
“看樣子你這兒真的住不下,不是給我訂了酒店嗎?去酒店說吧。”耗子媽環顧著這間十多個平方的房子說。
到了酒店,耗子媽笑著跟劉文靜說:“我兒子之前跟我說你長得很好看,我今兒來一看,比他說的還好嘛!”
未來婆婆突然表揚她,劉文靜一下子臉紅了,她還以為是剛剛幫忙打掃衛生,之後又眼明手快遞茶討了婆婆的巧,心下一陣驚喜,連忙受寵若驚地說:“哪裡,哪裡。阿姨您真年輕,我媽跟您差不多歲數,看起來比您老多了。”
耗子媽說:“你媽在農村,拉扯三四個孩子,比我辛苦。”
劉文靜說:“是呀,我媽命苦,不比您。”
耗子媽打斷她,繼續表揚:“剛在你們住的屋子看了看,房子不大,收拾得倒挺乾淨。女人家務做得好,到婆家才能不受氣。”
劉文靜趕緊笑著謙虛:“阿姨,您家務做得更好,我應該向您學習。”
耗子媽收起笑容,板下臉:“但是——”
這兩個字拖長了音說出來,伴隨著的是耗子媽威嚴的環視:“但是,終究是女孩子家,婚前跟男人同居,總是不好的。”
這句話說得很重。劉文靜骨子裡其實是個很傳統的人,她當然知道這樣不好。但當時情況特殊,不得已才跟耗子住在了一起。聽到耗子媽這樣說,不由得羞紅了臉。
耗子媽說:“你就這樣跟我兒子住在一起,我拆散你們吧,你們已經一起過了;不拆散你們吧,心裡又堵得慌。我怎麼覺得你像是賴住我兒子,不想讓他找其他人了?”
耗子打著哈哈:“媽,你說什麼呢!越說越離譜了。”
耗子媽看都沒看耗子,繼續跟劉文靜說:“我知道,拆散你們不好,但是,我得為我的孩子打算。我是過來人,知道門當戶對的重要性。你想過沒有,結婚後,你們不新鮮了,每天被柴米油鹽壓著,再有了孩子,你們怎麼過日子?還有啥話說?你只上了初中,我兒子講啥,你都聽不懂吧?現在,你年輕、漂亮,我兒子喜歡你。將來呢?你老了,不漂亮了,咋辦?”
耗子媽連續兩個但是,看起來像是為劉文靜著想,但句句誅心,每一句都直擊要害,把劉文靜的笑容打僵在臉上。
耗子趕緊打圓場:“哎媽,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事兒了。我倆共同語言挺多的,真的!而且,文靜現在還自學呢!她沒事就在家裡看書,高中教材更是經常翻。她還打算去念夜校呢!”
耗子媽瞟了耗子一眼,沒搭理他,繼續對著劉文靜說:“我知道,你是個知道上進的姑娘。說實話,要我換了你,也做不到你這樣。我也想你早日把學上好,快點跟上我兒子。但你想過沒有,你這輩子可能都不能再上正規的大學念書了。一輩子長著呢,你會不停地拖累我兒子,拖累一輩子。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孩子知道自己的媽媽只上過初中,心裡也會看不起你的。”
劉文靜臉色慘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耗子媽再接再厲:“這次,他爸沒跟我一起來,不過,他跟我說了,他也不認你這樣的兒媳婦。我看,你們還是分開吧。”
這就是耗子媽聰明的地方。她看得出來,現在自家寶貝兒子被這個女人深深地迷住了,她說服不了他。但是,憑她老辣的人生經驗,說服這個才從農村出來的、只有初中學歷的、不滿二十歲的姑娘,卻沒什麼問題。如果這姑娘肯主動走,那麼困擾著她的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還能把這件事對她們母子關係的傷害降到最低。
耗子媽言辭過於犀利,豈是劉文靜這種段位的女孩子能招架的?
劉文靜傻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她說:“阿姨,我知道論家庭條件,我家裡跟您家裡差別很大。但我和耗子是真心想在一起過日子的。我也會好好學習,爭取配得上耗子。”
耗子媽冷哼了兩聲,沒有做聲。
耗子拉著劉文靜,跟他媽說:“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認定她了。將來能不能有話說這是將來的事,現在我們有話說就行。”
耗子媽瞪了耗子一眼,突然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她哭訴道:“把你養這麼大,我花這麼多功夫培養你,一輩子為了你吃了多少苦?你三歲時發高燒,半夜燒到昏迷。那時候咱家還沒車,你爸爸也不在家,我抱著你走了十幾里的山路,才找到醫生,連續二十多小時沒敢合眼……”
耗子提高了聲音:“行了媽!這件事你從小到大嘮叨多少回了!”
耗子媽看了耗子一眼:“你五歲時調皮,從樓梯上掉下來,腿摔斷了,在床上躺了三個月,我端屎端尿伺候你仨月。你不在床上老實躺著,嫌石膏不舒服,硬要拆了它,我為了你開心,每天你醒著就背著你到處轉,這一背就是仨月。”
耗子媽繼續說:“你八歲時,把清涼油抹手指上,從後面捂住姑姑家玲玲妹妹的眼睛,清涼油進眼睛太多,玲玲妹妹因為這個住了很長時間的院,到現在眼睛都不好。我拿著東西賠禮道歉,這些年家裡有什麼都給你玲玲妹妹分一份,這都是在替你贖罪……”
耗子媽說這些的時候,劉文靜一直看著她很認真聽著,她發現耗子媽邊說邊抬頭看她。很顯然,這些話不僅是說給耗子聽的,還是說給她聽的。劉文靜很反感,覺得耗子媽特別作,像她們村那些動不動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女人一樣。她不知道耗子媽哭訴到最後若還無效的話,會不會從包里拿出一瓶農藥來喝……那就跟村裡的女人更像了。
耗子知道,如果他不阻止,他媽會一直說到他大學畢業。他太了解他媽了。
耗子的聲音再次提高了:“媽,這些事你都念叨多少遍了,能不能別說了!”
耗子媽住嘴,眼淚卻止不住,就像壞了的水龍頭,汩汩地流出很多眼淚。
劉文靜拿紙巾給耗子媽:“阿姨您別這樣,您別哭了。”
耗子媽一邊哭,一邊拿眼睛看劉文靜,她的眼睛在說話:“我已經這麼不容易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兒子嗎?幹嗎一定要纏著他呢?”
劉文靜在旁邊只反覆勸,並沒有因為壓力說出不跟耗子在一起的話,耗子媽只好提醒她:“孩子,你也有媽,你將來也會做媽媽,我這輩子為耗子操碎了心,你怎麼能在我的心上再劃一刀呢?”
軟刀子最傷人,耗子媽這句話說出來,劉文靜坐不住了:“阿姨,您別這樣……我也不想傷害您,我和耗子是真心的……他對我確實挺好的……我知道您這輩子不容易,我雖然年輕,但也挺不容易的……我家裡條件差,小時候爸媽只疼我弟弟,一年到頭都沒什麼好吃的。來了客人,女孩子都不允許上桌……我這輩子餓了很多次肚子……還差一點被他們送人了……在認識耗子之前,都沒什麼人對我這麼好……”
劉文靜情緒很激動,語無倫次,嘮嘮叨叨地訴苦。耗子媽本來就嫌她們家條件差,聽劉文靜這樣一說,不僅沒有同情,反而對她更加厭惡了,越發覺得,劉文靜這是跟耗子一起過上了好日子,要賴上她兒子了。
06
耗子媽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都沒說。
劉文靜繼續嘮嘮叨叨:“你不知道耗子對我有多好,這輩子都沒人對我這麼好過。我們才認識的時候,冬天天冷,走在街邊,他買個玉米給我暖手,玉米涼了,他要扔掉,我捨不得,要自己吃掉,他怕我吃壞肚子,連忙自己吃了。”
耗子媽冷哼一聲。
“我一直痛經,親戚來的那幾天,渾身上下酸疼不止。跟他在一起之後,快到日子了,他就會提前準備好熱乎乎的紅糖姜水。他雖然不會做飯,但那些天會提前把飯買好,不讓我沾一點涼水。我們才認識的時候,他去我表哥店裡幫忙。他從來沒做過家務的人,為了我端盤子擦桌子,什麼臟活兒累活兒都干。他帶我去認識他的朋友和同事,他們對我都特別好。我不懂的東西,跟他一樣不厭其煩地教我。他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捨得離開他呢?阿姨,您也是從年輕處過來的,我是真心想跟他一起好好過日子的,希望您能成全。”
劉文靜邊回憶邊訴說,耗子媽越聽越生氣,大吼一聲:“夠了!”打斷了劉文靜。
人都說婆媳是天敵。為什麼是天敵呢?因為你跟她爭奪了同一個男人的愛。聰明的媳婦,不在婆婆面前跟男人撒嬌,不在婆婆面前命令男人,給男人面子,聽他的話,不能動不動就表現出“他愛我,他離了我不行”的態度。
劉文靜還是沒經驗。她這時候可以說自己有多愛耗子,有多離不開耗子,以自己的感情打動耗子媽。即使打不動也沒關係,起碼不會減分。但是,她在耗子媽面前說耗子有多愛她,為她付出了多少,這不是找對立是什麼?
劉文靜回憶得越多,耗子媽越生氣,肺都要氣炸了,卻忍著沒有發火,只堅持:“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而劉文靜卻回憶上了癮,繼續絮絮叨叨地說。眼看著無計可施的時候,劉文靜突然撲通跪在了地上,哭著給耗子媽磕頭,讓耗子媽成全他們。
耗子媽嚇了一跳,連忙拉劉文靜起來。哪知道跪著的劉文靜就像一坨鼻涕,怎麼拉都不肯起,還嚷嚷著:“阿姨您成全我們吧,您不成全,我就不起來。”
耗子媽拉劉文靜起來,劉文靜不肯起。兩人拉拉扯扯間耗子突然也跪下了。一個大男人,突然跟女朋友一起跪在他媽媽前面哭。
如果說劉文靜那一跪讓耗子媽很驚詫,甚至很無語,那麼耗子這一跪只能讓耗子媽扶額了。她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沒想到她花盡心思培養的兒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給她跪下,不僅跪,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她的內心深處也升騰出一股莫名的憤怒:看,這就是我一直視為珍寶的兒子。他根本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然而畢竟是親生的兒子,做母親的,遇到問題,心都是偏的。她雖然認為兒子很沒出息,但更多的卻是對劉文靜的憤怒:耗子能做這樣的事情,都是被劉文靜影響的。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狐狸精,轉世妲己。
耗子媽把耗子推到一邊,跟劉文靜說:“你要是好好跟我說話,我還能看得起你。但你再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讓我很瞧不起你。”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正常姑娘都應該起來了,但劉文靜居然還不起來,而耗子呢,本來已經站起來了,突然又跟劉文靜跪一起去了。
好一出深情款款的孔雀東南飛啊!耗子媽眼前一黑,坐在了床上。
那倆居然還鼻涕眼淚直流,訴說著彼此堅貞的愛情。
耗子媽越發生氣,怒從胸口生,踹了耗子一腳。然後指著劉文靜說:“我怎麼著都不會讓我兒子娶你的,你這種攀高枝的女人,我見多了……”
劉文靜哭著說:“阿姨,不是你想的這樣,不是的……”
幾個人在屋子裡吵吵鬧鬧,有大嗓門,有哭訴,引來賓館的服務員敲門,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事!”耗子媽覺得丟人極了,瓮聲瓮氣地回答。
劉文靜泣不成聲:“阿姨,我們很相愛,你不要拆散我們……”她的解釋越來越無力,耗子媽突然就來了氣,踹了劉文靜一腳。
我其實挺理解耗子媽這時候的反應,不是瓊瑤奶奶的電視劇,女主角哭上一陣子,心腸多硬的人就都心軟了?
正常的情況不就是,你好好說話咱就好好說,你一直哭一直哭,像坨鼻涕一樣纏著我,嘮嘮叨叨說半天,沒一句話說到點子上,你這不是擺明了想激怒我嘛!
耗子媽這一腳踹下去,三個人都傻眼了,耗子媽也不明白自己的行為了。
耗子木愣愣地站了起來,站在一旁發獃,像是傻了一樣。
耗子媽那一腳,剛好在氣頭上,力氣不小,劉文靜吃疼,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耗子媽最先反應過來,無論怎樣,這一腳已經踹下去了,反悔是來不及了,那麼,該硬的心腸就不能軟下去。耗子媽推劉文靜:“你走,你給我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如果是正常女孩子,在耗子媽連哭帶罵的時候,就該起身走掉,起碼不必挨這一腳了。就算已經被踹了,立刻起身走掉也好。但不知道是愛情的力量太過於偉大,還是劉文靜真不正常的女孩,那一刻她彷彿被魔鬼附了身,扒著門不肯走,耗子媽怎麼推,她都不肯走。
耗子媽見劉文靜這樣沒臉沒皮,打都打不走,膽子更壯,一直把她朝門外面推。
這時候耗子才反應過來,大吼一聲:“你們別鬧了!文靜你先回去,我媽這裡,我跟她說。”
耗子媽說:“她回去可以,你今晚不許回去。”
耗子瞪他媽一眼,沒理她,給我們幾個打了電話,說場面有些失控,讓我們把劉文靜拉走。
耗子一共打了四個電話,只有我跟插銷到場,另外兩個有事沒來。
我和插銷到場的時候,耗子媽坐在酒店的床上邊生氣邊抹眼淚,嘴巴里偶爾還冒出一兩句數落他倆的話。
劉文靜趴在門口的地上哭。是的,她是趴著的,抽抽噎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耗子,在一旁抽著煙,焦慮地走來走去,顯然是等我們來。
當時,房間的門半開著,估計是耗子開的,我們估計,一方面是怕場面失控,開著門,耗子媽多少有些顧忌;另一方面,等我們來呢這是。
我們剛一現身,耗子就把我們拉一邊:“我媽現在情緒不好,文靜不肯走,你們先幫我把她弄回去。”
又單獨跟我說:“今兒晚上只怕消停不了了,讓文靜到你那兒住一晚上,我再勸勸我媽。”
據說,我們來的這段時間,耗子媽一直朝外推劉文靜,推推攘攘中,手勁大了點,之後好幾天,劉文靜的肩膀上都留有瘀青。
我們去拉劉文靜,劉文靜趴在地上哭,不肯起來。
我說:“我二十歲的時候,也曾經為一個男人哭到想死的心都有。但是,我現在二十四歲了,單身,當年那個男人,我很少想起了。偶爾想起來也沒有心痛,沒有難過,只有後悔,後悔自己眼光太差。你說我看起來也不賴,當年怎麼就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要死要活呢?”
耗子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什麼意思,他想說,怎麼說話這麼難聽呢?沒看見大家都很難過嗎?何必火上澆油?
我直接望向耗子的眼底,用眼神告訴他:如果他不是我的朋友,我會說得比這難聽起碼十倍。
是的,作為一個女人,我心疼劉文靜,也同情她。她不應該遭受這樣的待遇。
聽了我的話,劉文靜愣了下,慢慢坐直了身子,在地上坐了會兒,然後才起身,去衛生間洗了臉,跟我們一起走了。走的時候,看了一眼耗子和他媽,眼神挺絕望的。
我其實不太想讓劉文靜去我那兒住,不是怕要安慰受傷的女人會很麻煩,會聊到很晚,而是,我那兒沒有收拾,實在太亂了。
那時候單身,一個人住,出門上班、出去約會都挺光鮮的。一回到自己的狗窩,恨不得每一秒都在床上度過。那房間的髒亂程度,你們懂的。我下決心,回去一定收拾好,免得下次連朋友都沒辦法收容。
我跟劉文靜說:“事情最終還得你們自己解決,躲也躲不掉。你有家裡鑰匙沒?我們把你送回家,等耗子回來,你倆商量著看這事兒怎麼辦。”
送劉文靜回家的路上,我給耗子發了條簡訊,說劉文靜已經回來了,讓他瞞著他媽,晚上回來自己解決問題。
送劉文靜回去的計程車上,她突然來了句:“你知道嗎?認識他之前,我這輩子就沒吃過幾次肉。現在跟他在一起,每頓都有肉吃。”
我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插銷聽的,反正當時我倆同時抽了一口冷氣,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覷。在我倆的人生經驗里,這是第一次認識一個快二十歲的人,一輩子還沒吃過幾次肉,而她偏偏還是個美女。
07
耗子媽在上海住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又有無數次的談判,過程之複雜,內容之虐心,就只有當事人最能感受了。姜還是老的辣,最終耗子媽硬逼著這倆人簽下“再不見面”的保證書,才肯離開了。
耗子媽離開上海之前,幫劉文靜在她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一次性交了半年房租。
耗子現在住的地方,他媽也幫著交了半年房租。耗子媽想著,兩個地方都交了錢,他倆總不至於退了房再住在一起吧!耗子媽這種想法挺奇葩的,兩個人想在一起,怎麼都能在一起。
不過我猜,耗子媽只是用這種方式表達堅定的態度而已,這就跟她讓他倆寫保證書一樣。一紙保證書和租兩處房不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她反對態度的堅決罷了,而她的態度,必將影響這兩個人對這份感情的信任度。
耗子媽臨走之前,跟耗子說:“我不知道上海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讓你放著家裡好的生活條件、我們幫你找的好工作不做,到這裡吃苦。如果你一定要待在上海,我沒什麼話好說,只能告訴你,我們不會資助你買房子,也不會給你一分錢。你現在還年輕,不懂得有人幫你把路鋪好的好處,將來遲早會懂得。但願那時候你年齡不大,回頭也不算晚。”
耗子低著頭,一句話沒有說,這次,他是真被他媽傷透了心。
耗子媽看耗子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沒說話,嘆口氣走了。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有一天我正上班,劉文靜突然哭著跟我打電話:“果子姐,你能不能到我這裡來一趟?”
我問她怎麼了,她期期艾艾地說:“我大姨媽好久沒來了,會不會懷孕了?”
這可真不是小事,我電話指示她:“去藥店買兩支驗孕棒,明天早上醒來,驗一下晨尿,雙條杠的話,後天一早再驗一次,如果真是懷孕了,周末我陪你去醫院。”
我但願她不是。
據說自從耗子媽走了之後,耗子又找了劉文靜很多次,堵門、賭咒、發誓、哀求,什麼事情都做了。每次耗子找劉文靜,她都得哭一場,但語氣一直很堅決,始終不同意和好。
那段時間,幾個朋友基本都被耗子騷擾了。他也曾找過我,希望我能跟劉文靜說說,畢竟他對她有過“知遇之恩”,他倆也曾相濡以沫過。
我沒肯去,跟耗子說:“你搞不定你媽,你這是準備讓她做你的地下情人嗎?如果是,請你去賺足夠多的錢,多到能夠包養她。做不到,就給彼此留點尊嚴。”
耗子沒想到我這麼直接,一生氣走了,自此一個多月,我都沒見過他倆。卻沒想到,劉文靜一出口就是懷孕了的重磅消息。
那個周末,我還是如約到了醫院,同在醫院的除了劉文靜還有花花。我本來以為她只告訴了我一人,沒想到花花也知道。
花花笑著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這幾天我心情不太好,本來想到文靜那兒借住兩天,沒想到她出了這樣的事情。”
花花向來是個活潑開朗、有任何事都放在心裡不說出來的人,任何時候我們見到她,都是開開心心的,這是她第一次坦陳心情不好,而且,她心情不好沒有告訴我們這些老友,反而告訴了此時還不算太熟的劉文靜,並且想要搬到她家裡去住,這讓我感覺很詫異。
然而此時,醫院裡人多嘈雜,劉文靜的事情迫在眉睫,我也不好追問花花究竟為什麼心情不好,只對花花笑笑,跟劉文靜說:“先去做B超。”
拿到B超單子的時候,劉文靜的臉色更蒼白了。她默默地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問:“打算怎麼辦?”
“我想今天就做手術。”
“你最好不要瞞著耗子。即使不要孩子,他畢竟是孩子爸爸,有知情權。”
劉文靜默默想了想,點點頭。我打給耗子,不一會兒耗子就到了。他來的時候,眼睛通紅,嘴唇乾裂,嘴巴邊上的茸毛變長了,以前是焦黃色,現在變得灰白,配上他那灰暗冒油而毛孔粗大的臉,以及很多天沒洗的頭髮,整個人看起來特別頹廢。
見到我們的時候,他的嘴角扯了下,算是打過招呼。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譴責的話沒有說出口。花花照著他的胳膊捶了一拳:“沒事不要熬夜打遊戲,看你都成什麼樣了。”他虛弱地沖花花笑了笑。
劉文靜說:“我去跟醫生討論下手術時間。”
說完劉文靜就徑直走向醫生的辦公室,耗子的臉立刻變得慘白,快步跟了上去。
醫生看了報告,又看了跟在身後的耗子一眼,跟劉文靜說:“去門口導醫台建小卡,12周之後轉入產科。”
劉文靜說:“醫生,這個孩子我們不要。我想請您儘快安排手術時間。”
耗子卻說:“不,醫生,我們要生下來。”
劉文靜重複了一遍:“醫生,這個孩子我不打算要。”
醫生看看劉文靜又看看耗子:“你們回去商量好再來。孩子很健康,結婚了就不要輕易打掉,不然你們會後悔的。”
“我們已經分手了。”不知道劉文靜哪裡來的勇氣,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我和花花站在他們後面,相互看一眼,真尷尬!
出了醫生辦公室,他倆就開始吵。一個不要孩子,一個堅持要。劉文靜怪耗子最後那次不應該不採取防護措施,耗子怪劉文靜心太狠。
在他們雜七雜八的爭吵聲中,我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這個孩子是耗子媽來上海的那段時間有的。
耗子媽一共在上海待了一個多星期。那一個多星期天天想各種辦法逼迫小情侶分手。比如說大清早,天沒亮就去他們住的地方敲門,大聲嚷嚷,讓合租的人知道劉文靜死纏著她兒子;眼看著快到上班時間了,耗子媽讓劉文靜走,卻把門反鎖,不讓耗子出門,逼著他答應分手才可以;把耗子的錢包藏起來,跟耗子說:“既然你們是真愛,讓她別花你的錢試試?讓她養你試試?”
撕破臉之後,耗子媽無所不用其極,像一個潑婦一樣用各種惡劣的手段逼迫著他們。
那段時間,耗子和劉文靜基本就是耗子媽一走,兩人就抱著一起哭,哭著哭著就相互用身體取暖。在極度悲傷之下,並沒有做好防護措施。
後來,劉文靜率先想明白了,有耗子媽這樣神奇的人物存在,只怕她這輩子都進不了耗子的家門,而她同時也看出來了,耗子比她想像的要軟弱得多,不僅軟弱,還沒有處理事情的能力,才會讓他媽一再逼迫。
神(經)(病)一樣的對手,豬一樣的隊友,這是一場必輸的仗。既如此,又何必苦苦痴纏?冷靜下來的劉文靜,並不像第一次一樣跪地哭求、誓死保衛愛情,而是主動提了分手。
耗子自然是不同意的,然而他確實搞不定他媽。
當劉文靜看清楚現實的時候,分手的態度就特別堅決。耗子在無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耗子找我們幫他跟劉文靜說說,所有人的態度跟我一樣,都是拒絕,只不過有些人直接、有些人委婉罷了。這讓耗子多少有些心冷。
耗子也算痴情,分手就分手,他卻擔心劉文靜的生活有困難,把手裡全部的存款都給了劉文靜。
其實也沒多少,不過七八千塊錢。耗子本來還有點存款的,跟劉文靜在一起這幾個月,幫她報名學電腦,買衣服、化妝品,兩人一起購置各種家庭用品等,把存款用了個七七八八。想著劉文靜還要給家裡錢,在上海兩千多的工資根本不夠用,劉文靜走的時候,耗子深情款款地跟她說:“以後想再幫你就沒那麼容易了,各有各的生活,又沒住一起,想照顧也照顧不到。”
劉文靜抹了一把眼淚,二話不說把錢收下了。劉文靜是個現實的人,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錢過不去,既然已經分手了,拿他點錢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