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工作了以後才知道,還是上學的時候最輕鬆、最無憂無慮。但是,劉文靜可不在大部分人之內。她的大學生活,一個字形容:忙;兩個字形容:很忙;三個字形容:非常忙。
為了生活費,劉文靜轉做了不拿底薪的業務員。我曾經講過,她所在的公司是一家酒窖銷售公司。實際上,酒窖這類東西的客戶受眾面還是挺窄的,買紅酒窖的,要麼是酒吧、高端酒店之類的營業場所,要麼是住別墅的有錢人,而在中國,任何行業只要有利潤,競爭都非常激烈。先不說其他競爭的公司了,只說劉文靜所在的公司內部,基本上酒吧之類的營業場所都被老業務員們搶佔先機了,就連很多剛開始裝修尚未營業的酒吧,都已經被強勢預訂了。有些酒吧、酒店的門面剛剛轉出去,他們的業務員就能拿到第一手客戶資料,該電話的電話、該拜訪的拜訪。劉文靜作為一個新業務員,根本插不進去。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去跑散客,也就是高端別墅客戶。她採取了一個笨辦法:拿著公司的宣傳資料,去別墅小區一家家敲門,陌生拜訪,推介產品。
別墅小區的治安大都不錯,推銷產品的業務員大都會被擋在門外,長得漂亮在保安這裡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麼管用。被拒絕的次數多了,劉文靜自己總結出經驗來:穿得好一點,才更容易裝訪客;不要擺出一副業務員的樣子,才更容易進小區;厚厚的產品資料不提在手提袋裡,而是裝在包里;提前在網上搜索那個小區買賣房信息,拿到小區某位業主的姓名和電話,以買賣房的名義提前聯繫好……
待進入小區之後,找借口溜掉,挨家挨戶敲門。男客戶開門,一開始眼前一亮,一聽說是推銷的,立刻換了嘴臉;女客戶一臉戒備,聽說是推銷的,門“砰”一聲關掉了。被拒絕的次數多了,劉文靜總結出怎樣應付各類客戶,怎樣不被拒絕,以及怎樣更容易被接受的經驗來,才逐漸有了業績。
我們各自朋友圈裡,有可能買酒窖的,都幫她推銷了一遍;薇薇是搞融資的,手裡的客戶名單,都給了她;就連自己開公司的教授,都把公司的客戶名單無私地貢獻出來了。這一兩年,劉文靜也認識了些其他人,比如說,她之前通過耗子認識的一個銀行經理,搞了份銀行VIP客戶名單給她;在外貿公司上班的Tom,給了她一些潛在客戶電話……
大家群策群力,想方設法幫助劉文靜,都希望她的業績能更好,希望她憑藉著自己的努力讀完大學,有更好的人生。
劉文靜只用了三四個月,就成了他們公司的銷售冠軍。在她做業務員的幾年時間裡,她的業績基本上沒下過整個團隊的前三名,直到幾年後,她離開公司,自己創了業。
劉文靜是利用課餘時間跑業務的,因為她可利用的工作時間比別人少,所以她比別人都更努力。她很拼,兩節課中場休息時間,如果剛好是上午,她會利用那點兒時間給目標客戶打電話;不上課的時候,她一般都在外面跑業務;周六日兩天,更是從早跑到晚。
劉文靜沒有車,跑業務基本就利用公共交通工具了。一開始她很節省,計程車都很少打,後來經濟寬裕一點之後,打車的次數才逐漸多起來。有些別墅小區,離地鐵站或公交站遠,小區業主通常自己有車,計程車很少開到那附近去,這時候想要過去或回來,就只能坐黑車了。在既打不到計程車又沒有黑車的情況下,她就只能走路過去了。很多小區,隨便走走,都得半個小時以上;隨便一個來回,一個小時就沒有了。
劉文靜人漂亮,打黑車很危險,她的包里除了防狼設施以外,又弄了個最古老的諾基亞手機,綁在手臂內側,以備不時之需。這件事,除了花花知道以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為了形象,跑業務的時候,劉文靜通常穿高跟鞋。她們公司的資料很重,她背著一個大包裝資料。曾經想過在包里裝雙平底鞋,走路的時候穿,這樣腳不會太難受。可是包包里裝了資料又裝了鞋子,就算把鞋子用塑料袋紮緊,氣味還是會傳到資料上去,客戶看見了也會嫌棄,不願意用手碰這些資料。後來,她基本就只穿高跟鞋出門了,即使有時候要走個把小時的路。
劉文靜十九歲之前,基本上沒穿過高跟鞋,她的腳寬而扁平,跑業務之後,適應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高跟鞋特有的弧度。穿習慣了高跟鞋,就再也脫不下來了。從此,但凡出門見人,再不穿高跟鞋之外的任何鞋子了。
劉文靜跑業務很拼。她有多拼呢?看看她的腿就知道了,才跑業務那半年,每周末回學校,劉文靜的小腿都是腫的。
你看過那些專門跑場子或展會的小模特的裸腿嗎?她們的腳背、腳踝、小腿上很大面積的皮膚都布滿了紅血絲以及一個個因靜脈曲張積壓出來的血塊,有很多人還得了關節炎。很長一段時間,劉文靜的腿就是那樣的。
那段時間,劉文靜跟我們聯繫特別少,因為她太忙了。偶爾打電話給她,說的也不過是她的業務。
於是很多次女孩間的聚會,就只有花花、薇薇和我。
花花那陣子很工作狂,早出晚歸,努力做一個好的化妝品銷售員;同時,曾經為幫劉文靜賣東西而開的淘寶店也在繼續,只做化妝品,都是一些大牌的暢銷款。她網上聯絡了一個供應商,做香港代購。因為價錢公道,東西也實在,很快就積累了一批忠實的老客戶。
拚命工作的女人很好看。沉浸於工作中的花花,逐漸長出了沉穩大氣的氣質。她所有的壞運氣,在遇到李勁的時候都用完了,花花否極泰來,所有的一切都朝著越來越好的方向發展。
而薇薇呢,她卻一直很神秘。她跟我們在一起,很少談論她自己的事情。偶爾我倆私下聊天,她倒還肯說一說。
那天,閨蜜聚會結束,薇薇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她問:“果子,你有沒有看過話劇版的《媽媽咪呀》,好看不好看?”
“久聞大名如雷灌耳,可惜還沒看過。”我如實回答。
“挺經典的,據說最近到上海,我想去看呢!本來以為你看過,正好跟你打聽一下,既然你沒看過,那就算了。”薇薇說著就準備掛電話。
我說:“我也想去看,就是聽說票不好買。咱打聽打聽唄,如果能買到票,一起去看吧?”話劇可是我的最愛之一呀!
薇薇嘻嘻一笑:“有人已經買好票了,想請我看呢!我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看,還在糾結。”
“誰?前一陣子簽名上說看音樂劇,也是跟那人一起吧?”我八卦之心頓起。
“嘻嘻,這個就不告訴你了。拜拜親愛的!”薇薇說完就要掛電話。
“等下,談戀愛了?”即將到耳朵邊上的八卦,我又如何肯放過?
“我還在猶豫呢,不過他對我挺好的!”薇薇的語氣充滿了甜蜜,一副想說又不想說的語氣。
“趕緊說!”我要求。
“我還沒決定要不要跟他在一起呢!要不改天我們一起吃個飯,你幫我鑒定一下!”
“鑒定什麼?”
“幫我看看他怎麼樣,我要不要跟他交往啊。我說你平時反應挺快的,這時候反射弧怎麼這麼長?”
“這種事外人怎麼能判斷?他好不好?你喜歡不喜歡他?要不要在一起,看你倆的感覺好不好了。”
“他對我挺上心的,追得也緊。喜歡不喜歡他這個人,也說不上來,反正他挺帥的吧,相處起來也很愉快,不討厭就是了!做IT的,性格有些悶騷。不過。我還真挺喜歡悶騷的男人。”
“長得帥,性格又是你喜歡的類型,你還猶豫什麼呢?”
“他家是工人出身,挺窮的,據說現在還住老公房呢!我倒不是嫌棄他家窮。他家窮,我家有錢啊,反正我爸媽就我一個女兒。他家沒房子住,我在上海不是有一套兩百多平的房子嘛,結婚住我這兒也沒問題。最關鍵是,他家裡有一個長期吃藥、大半時間卧床的媽媽,他爸爸很早就下崗了,工資買斷,身體也不好。老兩口都離不開人照顧。我們要真在一起,就要考慮現實問題,請保姆吧,也不是請不起,但病人嘛,兒子媳婦總得隔三岔五伺候著!你說我這麼年輕,就攤上這樣的家庭,我還沒伺候過我爸媽呢,就去伺候別人,這樣是不是不好啊?”
薇薇一口氣說了很多。她說的都是現實問題,畢竟生活不是拍電影,伺候病人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再年輕的心,久了,也會被磨老。
薇薇見我沉默,繼續說:“接觸以來,我還發現,我倆消費觀差別好大。就拿音樂劇和話劇來說,有些劇目票比較貴,兩張票動輒幾千塊,這個價錢於我來說只是平常,於他就是高價了。我甚至覺得,他是咬著牙買的票。他現在還沒把我追到手呢,還肯做這些投資,追到之後呢?結婚之後呢?雖然,我能消費得起,他願意這樣消費嗎?這些都是我猶豫的原因!”
“得,得,得,你的想法我都了解了。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他嗎?”
“我不是說過了嘛,性格是我喜歡的類型,他本人其他方面也不討厭,在一起也愉快。可是,我想還沒喜歡到讓我不顧這些現實因素的程度吧!”
“我總覺得,你喜歡一個人,剛好他也喜歡你,挺不容易的。何必想那麼多呢?活在當下才最重要吧!”我說。
“讓我再想想哈!”薇薇說。
02
做美女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說,行李較重的時候,會有人主動幫忙提;去飯館吃飯,菜上得相對快一點;上門推銷東西,客戶是男的話,會多聽你啰唆幾句……當劉文靜逐漸意識到這些好處,在“經營”自己美貌的時候就格外用心了。比如說,我第一次見她時,她的手滿目瘡痍,和耗子在一起之後,除了基本的家務以外,並不需要做其他的手頭事情。耗子體貼,給她買了手套用來洗碗洗菜,而她自己又在網上學了很多護手的方法:用醋洗手,用牛奶泡手,塗上厚厚的護手霜再戴著一次性手套睡覺,還定期去美甲店做養護。現在她的手伸出來,手指白嫩乾淨,指甲修剪整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這曾經是一雙體力勞動者的手。
她的臉,在各種大牌護膚品的滋養下,也越發晶瑩剔透了。至於她的著裝,更是無懈可擊。
劉文靜在做前台的時候,形象與之前已有很明顯的區別。隨著她接觸到層次高的人越來越多,就越知道怎樣打扮自己。等她上了大學,氣質里又增添了名校學生所特有的驕傲和書卷氣,整體看起來就越發出眾了。
我和劉文靜隔一段時間就會見一次面,每次見面她都給我新的感受。我很震撼,這個女人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前進,跟她比較起來,我未免顯得太不求上進了。
美女自然追求者眾,劉文靜選對象,也會選一個相對比較出挑的。
學習和業務都得兼顧,生生忙成一條狗。儘管這樣,劉文靜還是不忘縫裡插針地談戀愛,只可惜她的戀愛之路並不順暢。
他們公司經常合作的一家知名紅酒公司的產品經理,對她一直蠻熱心的。這個產品經理技術出身,有一定的品位,講起紅酒來頭頭是道,劉文靜和他一起吃過幾頓飯,收過人家幾次禮物。在劉文靜和花花最缺錢的時候,他送了一瓶限量珍藏版葡萄酒,花花剛掛到網上,就被秒殺了。那瓶酒花花當時的定價是6千天朝幣,據說還定低了。
這個產品經理談吐優雅、品位不俗、出手大方,劉文靜對他挺有好感的。上大學之後,他對她一如既往地熱心。劉文靜甚至想過跟他談場戀愛還是蠻不錯的,只可惜在不經意間發現他有老婆。
當時的事情是這樣的,劉文靜和他一起吃飯,他去洗手間,手機放在桌上忘記拿,簡訊聲音響起。他當時用的手機是蘋果的,蘋果手機即使鎖屏了,簡訊來的時候還是會在屏幕里現出文字。劉文靜一時好奇,拿起來看了一眼,一個備註名為“瑪麗蓮夢露”的人說:“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兒子不肯睡,一直叫爸爸呢!”
看著這條簡訊,劉文靜的心怦怦跳,像做賊一樣連忙放下手機,之後基本就食不知味了。
劉文靜把這件事講給我們聽的時候,大家都忍不住笑。薇薇說:“偷看別人簡訊是不對的,這是對隱私的一種侵犯。”
我和花花默然不語,沒有對此發表評論,我們的心裡多少還是贊同薇薇的觀點。
插銷說:“我也最討厭別人看我手機了,還好我從來不用蘋果,哈哈!”
教授說:“對我們家娜娜來說,我在她面前不能有隱私,我的手機密碼什麼的她都得知道。她在我面前可以有隱私,有什麼事兒不必告訴我。”
我們都很同情地看了教授一眼。
劉文靜自己解釋:“如果不看他手機,就不知道他有這麼不堪的一面。這個社會太複雜了,有時候想了解事情的真相,還是得有福爾摩斯的精神。”
這是一個悖論,一方面,看別人手機是不尊重人隱私;另一方面,如果不看,就會被蒙在鼓裡,可能會上當和受騙,而這一切的基礎不過是源於彼此不夠信任。可是現在的都市人,得到信息的途徑太容易,外面的誘惑又太多,就算是親密的夫妻關係,又能有多信任呢?
這件事被劉文靜當成一個笑話講,沒想到過了沒多久,又鬧出了一個笑話。
有一個有錢人,送了一堆禮物給劉文靜,見劉文靜沒什麼反應,直接提出來讓劉文靜做他的情人。還大言不慚地說,現在這樣的大學生挺多的,有些家庭條件還很好,照樣會為了吃更好的、穿更好的,找個有錢人。劉文靜如果答應他,別的不說,起碼是不必辛辛苦苦跑業務了。
劉文靜自然不答應,不然也不會把這件事當成個笑話講給我們聽了。劉文靜說:“我怎麼可能做人二奶呢?我平生最討厭這樣的人了,聽說誰被包養,見著恨不得繞道走。”我們一起笑。
“我還是要嫁人的呀!”劉文靜笑著補充。
我想,或許這就是美女的煩惱吧!身邊聚集的男人很多,大都是垂涎她的美色,真心的卻沒有幾個。她很無奈,想讓人因為她內心美好而喜歡她,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二的時候,劉文靜終於還是談了戀愛,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海歸。海歸家境良好,是一家大型公司的高層,而且打聽清楚了,確實沒有女朋友。
劉文靜心裡極看重海歸,用她自己的話說:“撿了寶了。”
在劉文靜的描述里,海歸簡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完美男子,配她劉文靜綽綽有餘。只可惜他實在太忙了,並沒有很多時間和劉文靜在一起。劉文靜也不在乎,她也忙呢!忙學業、忙賺錢、忙打扮自己、忙談戀愛,還得忙著和我們這群老朋友聚會。海歸和劉文靜兩個人一周見一兩次面,談談戀愛吃吃飯,這個頻率挺好的。
當然劉文靜也會抱怨,比如說有時候,她發過去的簡訊海歸不怎麼回,打電話過去不怎麼接。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劉文靜拿著海歸的手機看,發現她的簡訊都被點開看過了,嬌嗔著抱怨:“看都看了,怎麼不順手回一條啊?”
海歸笑著解釋:“不敢回,我怕我回了,你又發一條,你來我往,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那你也得給我回!還有啊,下次不許不接我電話了!”劉文靜像所有二十齣頭的女孩一樣撒著嬌要求男友。
海歸只笑著不說話,下次照樣不回簡訊、不接電話。
劉文靜一開始以為海歸眼裡沒有她,或者他喜歡別的人,後來才發現,這人就是那高冷的性子。除了劉文靜之外,還真沒別的女人。
更何況,海歸除了不接電話、不回簡訊之外,其他方面對劉文靜都相當不錯。海歸很浪漫,每個月都會送花到劉文靜寢室,讓她大學室友都看到。劉文靜第一個自用的Prada包是海歸送的,第一個卡地亞項鏈也是海歸送的,而且,海歸偶爾還會給劉文靜些零用錢,不多,有時幾百,有時幾千,只是零用而已。
帶劉文靜出去吃飯,飯店氛圍、檔次什麼都挑。劉文靜開玩笑說:“如果不是不方便進廚房看廚師長相的話,只怕他連這個都要挑呢!”
劉文靜跟海歸在一起,出入的都是高檔場合,見到最多的也是海歸的品位,久而久之,她的眼界逐漸打開,便開始追求一些所謂調性的東西了。再見面時,她跟薇薇之間的共同話題突然多了起來。她倆討論奢侈品,品牌名兒一個個從她們嘴裡蹦出來,有些我們知道,有些小眾品牌,我們聽都沒有聽說過。
劉文靜和薇薇不同。我們沒有聽清楚時,薇薇會笑著跟我們講品牌故事、代表作、設計風格之類;而劉文靜通常會輕輕瞟我們一眼,輕描淡寫幾句話講出那個品牌,最後總會加一句“其實我之前也不知道,都海歸告訴我的呢!”或者“海歸新送給我了個什麼什麼,剛好是那個牌子的呢!”
雖然她的語氣很輕描淡寫,但多少讓人聽著有些不太舒服,總有炫耀的成分在裡面,感覺就像是新晉的暴發戶,恨不得把所有的財富做成金縷衣,穿在身上。
有一次她又這樣說,大家都沒吱聲。她去接電話,插銷說:“我怎麼覺得文靜現在言語之間總是透露出一股子酸臭味兒呢!她以前說話可不這樣!”
我和教授笑笑不說話,薇薇更是瞭然的笑,什麼都沒說,而花花卻在替劉文靜說好話:“人啊,談戀愛的時候,心裡總覺得對方這也好、那也好,總是把對方放在心上,才會總掛在嘴邊。”
我們都有些黯然,看劉文靜今天春風得意馬蹄疾,不禁都想起了耗子。自從他倆分手,劉文靜刻意避開耗子,朋友之間再聚會,我們叫了劉文靜,必然不叫耗子,叫了耗子,必然不叫劉文靜。同時,花花和劉文靜兩個人現在成了莫逆之交,花花處處偏袒劉文靜,而插銷這段時間偏又在狂熱地追求花花,我們之間的聚會叫劉文靜的時候遠遠比叫耗子的時候還要多。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因為劉文靜疏遠了耗子。
我一直不贊成在朋友圈裡找對象,像劉文靜和耗子這樣,做他們的朋友都真心尷尬啊!
雖然跟耗子見面不多,但好歹是朋友,還是能知道他不少消息的。耗子跟劉文靜分手之後,心情一直不太好,本來就抽煙,現在沒事兒還會喝兩杯。本來就又瘦又小,現在更加瘦小了,整個人看起來像一支在暗室里放久了的竹竿,散發出一股乾巴巴的霉味兒。
03
在我們的反覆起鬨和強烈要求下,劉文靜終於還是帶海歸跟我們見面了。在這次見面之前,我們至少聽過一千遍海歸的名字,耳朵恨不得都起了繭子。
吃飯的地點是劉文靜定的,海歸請客。我們剛剛坐穩,冷盤就都上了,劉文靜站起來舉著高腳杯說:“一邊是我最好的、對我曾經有過特別幫助的朋友們,一邊是我的男朋友,你們都是我在上海的親人,我一直想讓你們見一面,只可惜海歸他一直忙,沒有時間,這次可算是抽出時間來了,希望大家以後都能成為朋友。”劉文靜說完輕輕抿了一口紅酒,紅著臉坐下。
劉文靜坐下之後,手就搭在海歸的胳膊上了,好像剛剛那幾句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需要靠著海歸才能保持平靜。當然海歸也給了她力量,她臉紅的癥狀逐漸緩解了。
“應該的呀!都在上海混,都是年輕人,成為朋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教授說。
“就是,文靜你快別客氣了,你這幾句話一說,氣氛就被你弄尷尬了。”不光教授,薇薇也是調節氣氛的高手。
坐在劉文靜旁邊的花花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把手輕輕搭了下劉文靜的手背,以示鼓勵。
劉文靜自然是挨個兒介紹我們。介紹每個人的時候,海歸都微笑著敬酒、點頭示意,只有到薇薇的時候,他聽說她是英國華威金融系研究生畢業的時候,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問她是哪一屆的,認識不認識一個叫路露的講師。
“當然認識啦!她是學校公認的東方冰美人。她的丈夫是我們學校的教授,德高望重,我還修過他的課呢!”
我沒太注意到海歸的表情,只感覺好像當時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海歸迅速轉移了話題,問起了薇薇在英國留學時候的生活。薇薇笑著說了幾句,又提起放假的時候和同學一起開車游歐洲的情形。這一點,我們幾個大都是土包子,沒有在國外生活過,都插不上話,只好低頭默默吃菜,而劉文靜呢,歪著頭一臉傾聽狀。趁著海歸專心說話的時候,還幫他夾了些菜,又細心剔除掉蔥姜蒜、花椒、辣椒之類的作料。劉文靜見我正在看她,沖我一笑,小聲跟我解釋:“他不吃作料的。”劉文靜的表情看起來特別賢妻良母,而海歸只顧著跟薇薇說話,並沒有看她,只是在說話的間隙,低頭看一眼碟子,把劉文靜剔好的菜吃掉。
海歸又問了幾個問題,薇薇一一作答。其間兩個人還飆了一陣法語,這讓我們感覺很驚訝。薇薇在英國念書,居然也會法語,這是我們之前不知道的事情。當然了,我們幾個人都聽不懂法語,他倆說的什麼,我們就完全不知道了。
他倆聊得開心,我們只好低頭吃菜,插銷和教授兩個人頭湊在一起,低聲說些什麼,我沒有聽見,只看到教授偶爾抬頭笑著看一眼花花。想必他們說的事情和花花有關吧,誰讓插銷這段時間一門心思追花花呢!
薇薇和海歸又聊了一會兒,見我們都有些無聊,便把話題轉到老少咸宜的事情上了。海歸為照顧我們的情緒,還專門針對某些問題,點名跟我們其中幾個人探討,人情功夫做得很足。
海歸本身就是個很淵博的人,無論我們聊什麼,他都能接上話題。當大家沒有話可以說的時候,他還能主動開口,帶出一個話題,讓氣氛不冷場。
雖是第一次見面,海歸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擁有淵博的知識、精明的處事能力和迷人的微笑。他氣質儒雅、見識廣泛、品味高絕,是一個魅力十足的男人,是我心中典型高富帥的樣子。
菜好酒好人也好,一頓飯吃得很開心。哪知剛到家,花花和插銷的電話就接連跟了過來。
花花似乎有些生氣:“你不覺得薇薇今天有些過分嗎?明明是文靜的男人,她卻在那兒跟他聊半天,搶足了風頭。”
“還好啊,他倆都留過學,又有共同認識的人,多聊幾句也是應該的啊!”花花的話讓我想起了《傾城之戀》里白流蘇和范柳原的第一次見面。白流蘇的嫂子們都怪白流蘇風頭太足,搶了妹妹的男人。可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因為白流蘇更有魅力的緣故。至於薇薇和劉文靜,都是我的朋友,我不願意把她們中的任何一人朝壞處想。
“文靜好像有些不高興,只是鑒於大家都在場,沒有說出來罷了。”
“至於不至於?多大點兒事兒啊!文靜不會心眼兒這麼小的。”
“但願吧!反正我是看出來了,劉文靜對這個海歸可上心了,只怕這次她是遇到真愛了,但願不會有什麼波折,她這輩子已經夠苦了。”花花說。
掛了花花的電話,插銷的電話又打來:“你覺得海歸這個人怎麼樣?”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八卦呢?你平時不是這樣的人啊!”我敏銳地感覺到,這個話題對插銷來說,可能只是個鋪墊。
“哈哈,誰說男人就不能八卦了?吃飯的時候,我問了教授,他對海歸印象還不錯,只可惜我不太待見這樣的男人,總覺得他跟我們不是一類人。你注意到沒有,他跟任何人笑的時候,眼睛都不笑的。這樣的人啊,城府太深,微笑的表情下,藏著一顆冰冷的心,處起來,拘束極了。”
“喂喂喂,你夠了啊!一個大男人怎麼可以這樣說另外一個男人,有點風度好不好?”我挺不樂意插銷這樣評價海歸,不是因為海歸究竟有多好,而是因為插銷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刻薄,或者因為嫉妒而變得刻薄。
“跟別人我也這麼說。我總覺得吧,劉文靜這輩子不容易,你沒看她對海歸那樣兒,一直是笨巴巴地努力討好著他,甚至還有些諂媚,就跟我當年討好玫瑰一樣。我以前可真不知道我在玫瑰面前那麼賤啊!現在看了文靜才知道。我就覺得這男人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女人這樣對待呢?我看他對文靜也就那樣,不見得有多好。我心裡不高興。”
提起玫瑰,我也有些唏噓。沒想到這麼多年了,玫瑰給插銷的傷害還一直停留在他的心裡。
“你跟教授吃飯的時候,低著頭嘀咕什麼呢?為什麼教授總抬頭看花花?”不想讓氣氛持續在傷感中,我轉移了話題。
“我就問教授,我做什麼,花花才能接受我。教授出了一堆主意,一會兒讓我給她送花,一會兒讓我寫情書,一會兒讓我接送上下班,沒一個靠譜的。”
“教授這輩子就談過一次戀愛,還是娜娜主動,他能有什麼經驗。這事兒你還不如問我。”
“喲,果子,你有多少戀愛經驗啊?”插銷拿我打趣。
“沒多少,可我是女人,我比你更了解女人的心思。我還是花花的朋友,多少也了解些花花的心思。”
“哎呦,果子,我的好妹妹,趕緊給我支幾招吧!我能想到的招都用了,全都打動不了花花那鐵石心腸,你說我怎麼辦哪!”
“真想聽我的意見?”我故意賣了個關子。
“比蒸功夫還真,趕緊說說吧,您吶!”
“要我說,你趁早死了這條心。花花對你不來電,你做任何事情都是白搭。她沒撕破臉,不過是因為大家是朋友,她拿你當朋友。如果你不珍惜她的友情,她嚴詞拒絕之後,你會更傷心的。”正因為是朋友,插銷看不明白的,我看明白了,才會提醒他,免得他鑽死胡同里。
“別呀,我是認真的。我就想著,花花是好女人,我是好男人,好女人就是要跟好男人在一起才不吃苦。我年齡比你們大,有結婚需求,跟花花過一輩子,其實挺好的。果子,你不覺得我們很般配嗎?”
“不!覺!得!”我一字一句地說,“你們都是傷心人,這個我能理解。可這世上的痴男怨女那麼多,總不能因為彼此是好人就湊在一塊兒過吧?你喜歡玫瑰那種妖嬈型的,花花這樣的茉莉花,你會嫌她清淡。之所以你現在追她,不是因為你有多喜歡她,只是因為你覺得你們合適,而她又是個過日子的人。可是人生不是湊合著過的,遲早你會遇上真正喜歡的人。那時候,如果你後悔了呢?你會怎麼做?你讓花花怎麼辦?”
“我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我疼媳婦,遇到任何人,也會以媳婦為重的。”插銷趕緊解釋。
“好吧,我權且相信你的話。那咱們再說說花花,花花為什麼會喜歡李勁。除了李勁對她好以外,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她根本就是外貌協會的。你的長相,做朋友這麼多年,她都對你沒感覺,現在、以後、將來都不會有。何必硬湊合在一起呢?另外,你可能從來沒有意識到你跟花花的區別。花花的身上有一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她的自尊心比她自己了解的還要強,而你呢,你是個傻瓜,是個只適合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傻小子。你永遠無法了解她的內心活動,也給不了她想要的精神生活。所以,去找個更適合你的女孩子吧!”我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不過是想讓插銷少走點冤枉路罷了。花花對他沒感覺這點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偏他還一門心思去追。
“你能不能不要打擊我?”插銷哭腔都快出來了。
“不是打擊你,而是度你。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啊!年輕人!”但願我的苦口婆心會有一點點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