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劉文靜才感嘆完:“到哪兒去弄筆錢好呢?”沒多久,她就認識了幾個有錢人。
先認識的是個女的,叫梅大姐。
梅大姐第一次出場就鎮住了劉文靜:一頭披散的長捲髮鬆鬆散散垂在腰間,黑色的真絲襯衣在腰袢打個結,簡單的牛仔褲黑皮鞋。皮帶扣上有個大大的“H”,毛衣鏈上“CD”兩個字母隱隱約約,一抬腕,金光閃閃處,那是百達翡麗。
吃飯的時候,梅大姐時不時表現出很照顧劉文靜的樣子,還幫她擋酒。飯後出門,主動提出送她回學校。梅大姐開梅賽德斯,在車上,問劉文靜用什麼香水,劉文靜笑笑:“香奈兒五號。”
梅大姐說:“我聞著就是!五號現在就跟蘋果手機似的,早成了‘街香’,別人輕易就能聞出來,反而顯得廉價了。”
劉文靜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趕緊討教。梅大姐說:“用混香。內衣、內褲上噴不同的香水。量少點,種類多點,別人就聞不出來了。”
梅大姐從來不掩飾對劉文靜的喜愛,各種飯局總叫上她,還送過她幾件只穿過一兩次的名牌衣服。
梅大姐像個真正的姐姐一樣,事事處處照顧劉文靜,教她各種社交禮儀以及穿衣打扮的知識,還動不動跟她炫富,讓她羨慕。劉文靜跟梅大姐在一起的次數越多,就越佩服她,也越發地依賴她。
劉文靜把自己的困惑和悲傷告訴了梅大姐,還把耗子媽對她的傷害、別的男人對她美色的覬覦、李林已婚卻想拿她當情人這些事都告訴了梅大姐。
梅大姐聽了之後,輕描淡寫地跟劉文靜說:“妹子呀,你就是年輕,沒經歷過事兒,才會被這些男人騙。我跟你講,男人沒幾個好東西,你可得擦亮眼睛,找個真心愛你的有錢人——真心愛你倒是其次,關鍵是要有錢。”
梅大姐強調:“女人就是得有錢!”
梅大姐說:“文靜你還年輕,體會不到,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女人二十多歲漂亮是爹媽生得好,三十多歲漂亮是氣質好,四十多了還漂亮,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有錢。女人有錢才有閑,風不吹日不曬,開好車、住好房、用好化妝品,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著,日子過得愜意,心情就好,這些在臉上都能表現出來。把美容師叫家裡來全套保養,不行還能去打點肉毒桿菌,能不美嗎?我跟你說,劉曉慶六十多了還那麼美,靠的是啥?肉毒桿菌!肉毒桿菌哪裡來?錢!沒錢你還真打不起!”
梅大姐的這幾句話說到劉文靜的心坎兒里去了,她這一段時間,天天想著到哪兒去弄筆錢。梅大姐這幾句話一出,立刻引起了劉文靜的共鳴。不同的是,劉文靜想錢,也只敢在心裡想想,跟我們這群老朋友提一提,可不敢見著誰都說。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天天把錢掛在嘴邊,別人得怎麼想她啊!
梅大姐看著劉文靜若有所思的樣子,親昵地摸了下她的臉說:“你別擔心找不到合適的男朋友,我老公是開發商,認識各種官員和做生意的,隨隨便便就能幫你介紹個資產上億的大老闆,你到時候跟著吃香喝辣就行了。”
劉文靜問梅大姐她老公叫什麼名字,梅大姐說:“問那麼清楚幹什麼?他跟我不一樣,大小算個名人,總上電視,我不能老把他掛嘴上,更不想打著他的名義出來混,我梅金鳳有自己的天下要打。”
劉文靜打電話問我,可知道有什麼知名開發商的老婆叫梅金鳳的。這我哪兒知道啊?我跟她說:“一般來說,資產那麼高的人,家屬都挺低調的,像你說的大嗓門、穿衣打扮Logo金光閃閃,blingbling閃瞎人雙眼的還真不多,二奶倒不少,可這種嘴巴不牢,只怕二奶的地位也不會牢固,我還真沒聽說過梅金鳳這樣一號人。”
劉文靜將信將疑地掛了電話。
沒多久,梅大姐果然給劉文靜介紹了一個有錢人,是個做工程的,據說和政府關係很好,主要承接地鐵建設及政府指定項目。
劉文靜沒太看得上這個男人。他長得肥頭大耳,皮膚黑,嗓門大,說話素質也不高,整體氣質和海歸、李林相比,差很遠,倒像個暴發戶。
劉文靜剛提出質疑,梅大姐就說:“做工程的,經常在工地跑,能白到哪裡去?我跟你說,你看男人不能光看長相,長得好又不能當卡刷。男人最主要是有錢,其次是對你好。老王這個人,可有錢了,你別看他大大咧咧,對女人好著呢,你要是跟了他,他的錢可著你花,你就有福享了。”
這個叫老王的男人,穿的衣服倒是一般,開的車也是十幾萬的代步車。劉文靜尚未對此表示疑問,梅大姐就主動解釋了:“他們男人跟我們女人不同,男人有錢都不敢給人知道,裝的比那小白領還窮,好像生怕別人找他們借錢似的,這叫低調。”
劉文靜陪著乾笑了幾聲。
儘管梅大姐總是不停地強調老王多有錢,但劉文靜的心裡卻始終沒有看上他。老王那個風格,根本就不是劉文靜的菜,劉文靜喜歡的是海歸和李林這種長相斯文、讀書多、言語素質高的男人,而不是老王那種大嗓門的糙漢子。梅大姐可不管劉文靜心裡怎麼想,還是經常單獨約他們出來。
梅大姐總是在劉文靜的耳邊宣揚,男人有錢比什麼都重要。梅大姐的強勢,契合了劉文靜心裡對錢的渴望,儘管對老王沒有任何想法,卻還是一次次跟梅大姐出去見老王。
老王出手也夠大方,第一次單獨出來,就送了劉文靜一個芬迪的包,後來又送了一對耳釘,耳釘上的鑽是五分的,看起來也值不少錢。
老王言談間喜歡炫耀別的女人怎麼追他,張口閉口就說:“我們公司有個小姑娘,才二十來歲,追我追得可緊,只可惜我看不上她。長得一般不說,還是專科畢業。我要找的老婆,要漂亮、要溫柔、要學歷高,這樣才能給下一代好的基因。”
或者說:“之前有個女的,快三十歲了,是什麼外企的部門經理,人是不錯的,對我也好,天天給我做飯吃,可我嫌她年齡太大,馬上就成高齡產婦了,那怎麼行呢!我老王可看不上這樣的女子。”
等下一次見面,又說:“前一陣子,約會了一個女的,長得挺漂亮,學歷也不錯,也年輕,各方面都符合我的要求。我帶她出去吃飯,她上我車的時候,一臉鄙視,好像坐那麼便宜的車髒了她屁股似的。我沒理她,直接帶到威斯汀去吃飯,她看見裡面的服務員跟我都特別熟,上的菜也是她從來沒吃過的,眼睛都直了。我不經意間透露,我在全國各地都有房子,我公司承接的都是政府項目時,她腿都軟了,整個人黏在我身上,一句一個哥叫我,聲音嗲得,林志玲都比不了,恨不得當場就跟我回家。但是我呢,吃完飯就給她送回去了。我見不得這樣見錢眼開的女人,我想娶的女人,得愛我,而不是愛我的錢。”
這些話,配著老王的大嗓門和略帶河南口音的普通話,怎麼聽怎麼彆扭,劉文靜聽的時候忍不住皺眉頭,卻看在芬迪包和鑽石耳釘的分兒上,並沒有起身走掉。
老王總是張口閉口說:“嘿嘿,文靜,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
而梅大姐又不停暗示劉文靜:“男人有錢多重要,以後跟著吃香喝辣就行。”以至於,劉文靜雖然不喜歡老王,卻竭力忍受著——看在錢的分兒上。
好在,再不喜歡一個人的說話方式、行為舉止,但若有了一定的心理暗示,再加上相處得久了,也會習慣。習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會讓人誤以為,其實她並沒有那麼討厭他。
熟悉之後,梅大姐就逐漸淡出了。老王單獨約會劉文靜,自然會動手動腳,也只有到那時候,劉文靜才知道自己心裡有多麼厭惡這個男人——女人通常都是這樣,如果心裡沒感覺,身體上自然會抗拒,除非裝,否則連半推半就都做不到。
劉文靜的抗拒,老王只當她害羞,說:“你遲早都會經歷這一步,怕什麼?”
劉文靜知道,老王是誤會了,誤以為她從來沒有經歷過,卻也不揭穿,只注意避免跟他單獨到非公共場合。
老王能看出劉文靜的心思,對此也不勉強,在他眼裡,劉文靜這麼“單純”的女孩子,遲早會是他碗里的肉,他不急。只是在朋友聚會的時候,老王處處以劉文靜的男朋友自居。劉文靜雖不喜,但老王能帶她認識很多在社會上有些地位的人,比如說某局長的公子,某單位一把手的秘書。劉文靜喜歡見這些平時不怎麼見到的人,她覺得這是機會,雖然現在她還不知道,這機會對她有什麼用。
另外,默認是老王的女友,還有個好處:別人灌她酒,老王都擋了或幫著喝了,她不必應酬,做壁花即可——自從把劉文靜交給了老王,梅大姐很少再幫劉文靜擋酒了,這種事,自然是“男朋友”來。
劉文靜跟梅大姐和老王他們走得很近,對著我們也張口閉口梅大姐說什麼了、老王怎麼樣了,語氣非常炫耀。
我和薇薇對此尚未說什麼,花花卻不太高興:“他們有錢跟你有關係嗎?不就送了你一個包、一對耳釘嘛。眼皮子這麼淺,小心吃虧上當。”
劉文靜知道花花是真心待她,不由羞得面紅耳赤,嘴卻很強硬:“我跟你沒辦法比。你家人雖然對你一般,但從來不找你要錢。而且你沒上學了,不必交學費。我呢?我隨時都在擔心什麼時候突然就沒錢了。老王送我的東西是不多,也值不了多少錢,可那只是開始,我看得長遠。”
花花說:“說什麼長遠,不就是盯著他那點錢嘛!你還年輕,有掙錢的機會,不要那麼虛榮好不好?”
再虛榮的女人,都見不得別人說她虛榮,劉文靜氣得渾身發抖:“是,我是虛榮,我是盯著他的錢!那又怎樣?有些人長得丑,想盯著男人的錢,都沒男人給呢!”
02
劉文靜說完就氣沖沖走了。花花看著劉文靜揚長而去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劉文靜說:“你們看她!你們看她!這麼不知好歹,遲早有她吃虧的時候。”
好朋友有時候勝似親姐妹。只有真的關心一個人,才總會擔心她走彎路,才會總想要提點她,才會氣急敗壞。
我跟花花說:“你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的,不如緩一緩再說。”
花花生氣地說:“我嘴賤,才去說她。下次她就是全身都在火坑裡,你們拿刀逼著我,我也不說她一個字了。”
薇薇悠閑地看了我們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就像是劉文靜的事情跟她無關似的。然而我知道,在我們幾個女孩子之中,薇薇是心裏面最明白的一個人。她什麼都不說,可能是覺得現在不是說話的最好時機。
劉文靜跟我們不歡而散之後,一個人越想越生氣,忍不住跟梅大姐發了個簡訊:“為什麼我做什麼事情,我的朋友們都不支持呢?”
梅大姐回復:“想必不是多好的朋友吧!”
劉文靜很惱火地說:“在我心裡,她們不僅是非常好的朋友,甚至是我在上海的親人。我對她們貼心貼肺,不求她們一樣對我,起碼她們應該能理解我。”
梅大姐說:“真正的朋友,是無論你遇到任何事情,無論你的選擇怎麼樣,即使全世界都跟你作對,即使你想要跟全世界作對,都堅定地站在你身旁。做不到這樣,那就不是真朋友。”
梅大姐的火上澆油讓劉文靜倍感寬慰,她不會想到,如果她做錯了,還支持她的朋友,是惡魔,是把她朝魔鬼的小屋引領的人。而我們是僅有的、看她走錯路會忍不住出手拉她一把的人。
然而什麼是對錯呢?自己做出來的選擇,即使後來再後悔,選擇的那一刻,也會覺得無比正確吧!
梅大姐說:“心情不好,那就出來玩吧,淮海路上一個德國人開的酒吧,今天晚上有表演,名字叫什麼貓女秀,特別有意思,老王託了很多關係才買著票呢!”
劉文靜收拾收拾,化了個很濃的妝,去了梅大姐指定的酒吧。劉文靜到的時候,表演已經開始了,只見人聲鼎沸的酒吧里,所有人都一臉高潮,望著遠處的舞台。劉文靜努力地擠到梅大姐身旁,舞台上一群身材很好的年輕女人,穿著豹紋胸罩和短褲,戴著貓耳朵,臉上畫著貓眼睛和貓鬍鬚,張牙舞爪做出貓的樣子,雖群魔亂舞,但確實很好看。
梅大姐遞了一杯酒給劉文靜,劉文靜一仰脖子喝掉了。
喝掉那杯酒之後,劉文靜的情緒被調動了起來。她甩著手,和舞台下的人們一樣隨著音樂歡快地舞動起來。
老王覥著臉湊過來:“怎麼樣,表演還不錯吧?”
劉文靜把手放在耳朵旁邊,大聲嚷嚷:“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表演結束,各自落座,在包房裡老王當著劉文靜的面,將一顆白色小藥丸丟進蘇打水中,搖了搖,遞給劉文靜。
劉文靜問:“這是什麼?”
老王神秘地笑笑,梅大姐說:“到酒吧想玩得盡興,就得靠這東西。”
搖頭丸?毒品?劉文靜瞬間就想到了這些東西,也問了出來,梅大姐說:“不是,只是興奮劑而已。運動員上場前都喝這個。”
劉文靜心裡還是很害怕的,梅大姐他們太高大上,而她又沒有見過毒品和興奮劑的樣子,不知道他們有什麼區別,她不敢碰。
老王看劉文靜不肯喝,勸了她幾句,她直搖頭,就是不肯喝。老王生氣了,一副“你不給我面子”的表情,一仰脖子把那杯放了葯的水自己喝掉了。
因為劉文靜的防備,大家都有些索然無味,只要來各種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梅大姐不動聲色跟劉文靜你一杯我一杯喝著酒,沒有之前那麼熱情了。劉文靜有些不好意思,因為不知道那杯蘇打水裡是什麼葯,她沒肯喝,而這些由酒吧服務員親自端上來的,當著他們的面調好的酒,劉文靜再不喝就說不過去了。好在這些酒大部分都是由飲料、果酒和啤酒調製而成,喝起來倒還好,酒味不是特別大。
劉文靜沒有料到的是,就是這樣喝起來跟飲料似的混酒,後勁才最大。她不記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知道,自己越來越暈了。
劉文靜帶著醉意搖手:“不能、再、喝了,不能、了,明天還有課呢!”
梅大姐鄙視地看了劉文靜一眼:“大學裡的課,上不上都行,考試能考過就可以。你別擔心,萬一到時候考不過,姐姐找人幫你考。”
劉文靜搖頭:“T大很、很變態,重點課不、不、不去,也要、要扣分的。”
老王看著劉文靜醉酒後憨態可掬的樣子,那酡紅的雙頰,那嬌滴滴的嘴唇,那媚眼如絲,忍不住色心大動,一把抱住劉文靜:“你只管喝,明天我送你去上課。”說著就把嘴巴湊上來,打算啃劉文靜的臉。
老王不是第一次動手動腳,但大多數都是兩個人的單獨場合,後來,劉文靜為了避免跟他親密接觸,幾乎不跟他到任何人少的地方約會了。她沒想到,老王居然這麼大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嘴巴直接就湊上來了。劉文靜使勁兒推老王,她哪裡推得動他?還是被他抱了個結結實實,啃得滿臉都是口水。
老王的嘴巴氣味很奇怪,劉文靜向來不喜歡,這又喝醉了酒,胃裡本來就難受,一熏就給熏吐了,“哇”一聲毫無徵兆,張口就吐在老王的臉上和衣服上了。
大家鬨笑起來,老王很尷尬,白了劉文靜一眼,就去衛生間清理。劉文靜這一吐,酒也就醒了大半。
老王走後,包廂里靜極了,大家看著劉文靜,都不說話,就連一向最會打圓場的梅大姐,都一聲不吭。劉文靜有些坐立不安,過了一會兒,老王出來了,他們對老王冷嘲熱諷起來。
有的說:“你真行啊老王,這麼久了,連女朋友都搞不定,親個嘴兒都能吐你一身。”
有的說:“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吐也吐的是時候,剛好在最關鍵的時刻吐了。”
有的說:“還好老王從來不穿貴衣服,這要是阿瑪尼上身,動輒幾萬塊,又不能水洗,一吐豈不是衣服都廢了?”
另一個介面:“美女吐出來的,那都是香的,別說阿瑪尼了,再貴的衣服,也得裱起來,天天掛著看,沒事兒的時候聞一聞。”
劉文靜又尷尬又歉疚。老王遭了嘲諷,突然發了狠,一把抱住劉文靜,把她按在沙發上,嘴巴再次湊過來。劉文靜本來想竭力忍著的,畢竟,已經默認是他女朋友很久了,而且剛剛又吐了人家一身,之前還不肯喝他放了葯的水,表明了不信任他嘛!這讓他的面子朝哪裡放?他好歹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只好竭力忍著。
然而劉文靜始終無法適應老王的靠近,她對這個人實在沒有好感,更何況,老王這次發了狠,不像之前,多少還有些強裝的溫柔,這次,老王不僅把嘴巴湊上來,手也開始不安分,劉文靜開始掙紮起來,可她哪裡掙得過老王?眼看著裙子被他揉得快到了腰袢,拉鏈也幾乎被他拉開,劉文靜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辦那事兒,推不動,叫他停止不聽,一著急,張口在老王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老王“哎喲”一聲坐了起來,揚起手就要扇劉文靜,梅大姐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老王的手。
老王哼了一聲,朝旁邊坐了點,氣得火冒三丈,卻再不肯搭理劉文靜。
旁邊鴉雀無聲,氣氛尷尬極了,劉文靜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就打算起身走掉。
梅大姐一把拉住劉文靜:“你吐了人家一身,又把人家的胳膊咬腫了,這就準備走嗎?”
劉文靜小聲說:“我已經說對不起了。”
梅大姐冷哼道:“一句對不起就夠了?看樣子剛才他打你,我真不該攔著。”
劉文靜回想一下就覺得怕,老王虎背熊腰,人又胖,那一巴掌下來,得多疼啊,只怕臉要腫一個星期吧!那還怎麼見人啊?
梅大姐嘆口氣跟劉文靜說:“你認識我們以來,我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應該很清楚。今天你跟我說心情不好,還說你朋友不支持你。我就想著拉你出來散散心,才把大家約到酒吧來陪你。你先是不肯喝我們給的水,你不放心誰?怕我們在水裡放了藥害你?馬上就把你給強姦了?好,你不喝,老王自己喝掉。他喝了不也一點事兒都沒有?你是老王的女朋友對吧?我是從來沒看你否認過。之前大家一起,你不是跟著我就是跟著老王的。做人家女朋友,要自覺點。老王這個歲數了,有需求很正常。你不同意就直接說明,別占著茅坑不拉屎呀!你早說明白了,老王去找別的女人,也好過在你身上乾耗著。你什麼都不說,不明著拒絕,我們就當你還是學生,害羞,給你時間。今兒老王心情不好,還陪你出來玩,喝多了點,是有些衝動。可是你呢,先吐別人一身,再把別人胳膊咬腫了。有你這樣當人女朋友的嗎?”
老王拉了一把梅大姐:“行了,別說了,算我倒霉,白認識了她,白對她好了。”
梅大姐說:“劉文靜,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一白眼狼,我們對你再好,你也是看不見的。你不知道老王最近經歷了什麼事兒吧?他是男人,遇到事兒都埋在心裡,不說出來而已。你不僅幫不了他,還給他添堵……”
老王打斷梅大姐:“你也喝多了?別說了。”
劉文靜弱弱地問了句:“你遇到什麼事兒了呀?”
老王嘆了口氣,不肯說。
梅大姐卻竹筒倒豆子說了出來:“老王不讓我告訴你,可你們畢竟還沒分手不是?我還是得跟你說。”梅大姐說,“老王的工程出了點問題,死了一個人,家屬一直鬧,上面扛不住壓力,凍結了他的資金,可工人還等著發工資呢!天天都有人找他。他現在手裡窮得連吃飯的錢都快沒有了。”
“那怎麼辦呀?”
“涼拌!他最近愁啊,一直想著到哪兒去弄筆錢,扛過這個危機。按說我們關係這麼好,我幫他義不容辭,可是我們家那口子最近才拿了塊地,錢都給了政府。他們幾個,又各有各的難處,一時誰也幫不了他。”梅大姐指著其他幾個人說。
劉文靜低著頭默不作聲。
大姐說:“你也跑了這麼多年業務,想必手裡還攢了些錢,不如拿出來給老王救救急,雖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起碼不用讓他賣車吃飯。就他那輛破車,只怕也賣不到多少錢。”
劉文靜一聽就急了:“我?我沒有錢。”
梅大姐拍了劉文靜一下:“怎麼會沒有錢呢?你不天天跟我這兒吹牛,說你們公司你業績第一嗎!你們公司也不算小,業績第一,想必錢不算少吧?”
劉文靜著急地說:“我要交學費,還有生活費,前不久才幫家裡買了房子。我真的沒錢。”
老王突然站起來大聲嚷嚷:“我就說了,當我白認識她了!在我眼裡,她是我未來老婆。我本來想著,她還有不到一年就畢業了,我好好賺點錢,在好的位置買套別墅,把她娶進家門。可是現在呢?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她對我怎麼樣?”老王說著說著把頭埋在膝蓋間,哭了起來。
劉文靜向來把錢看得比什麼都重,再加上曾經在李林那裡吃過錢的虧,當時就發誓再不為哪個男人花一分錢了。梅大姐和老王提到錢的時候,她暗自警醒。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老王發火,看到他哭,她居然覺得她錯了,就像他們指責的一樣,她是個特別沒有良心的人,她感覺很不安。
劉文靜想了想,決定幫老王一把,她說:“我是真沒有錢,我的卡里只有兩三萬,下一筆提成下周才能到賬,你不嫌少的話,我先把卡里的錢取給你。”
老王和梅大姐自然是不信的,去了銀行,看了餘額,都特別失望,但還是二話不說,把卡里所有的錢全部取出來放在老王包里了。
梅大姐問:“下一筆提成有多少?下周幾到賬?是發到這張卡里嗎?”
劉文靜說:“五萬塊左右吧,下周一,是這張卡。”
梅大姐趁熱打鐵:“那你這張卡就先放老王這裡,到時候他直接來取,取完錢把卡拿給你。”
劉文靜正準備說那筆錢是打算拿給弟弟當彩禮的,話還沒說出口,梅大姐就眼明手快地把卡裝老王包里了。老王一把抱住劉文靜:“等我過了這個難關,你就跟著我吃香喝辣吧!”抱了之後,又像是突然想起來,劉文靜不喜歡他身體接觸,連忙放開了手。
劉文靜看老王一副待她很小心的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睜睜看著他們拿走了她的銀行卡。
03
劉文靜回家之後,不是沒有後悔的。她仔細想了想今天的舉動,拒絕喝加了料的水、吐老王一身、後來咬他,這些行為除了對老王厭惡以外,內心深處,潛意識裡其實並不太相信梅大姐和老王這群人。劉文靜被自己的這些想法嚇了一跳,轉念想,卻又覺得合理,畢竟接觸時間不算長。她有些後悔一衝動就給他們錢,可是畢竟已經給了人家,她也只能相信,等老王轉過手之後,會把錢還給她。
思來想去,仍然不放心,劉文靜打了幾次梅大姐的電話,梅大姐對她的態度特別熱情,拍著胸脯保證等老王過了這個難關,會加倍把錢打給她。
“你就算不放心老王,還能不放心姐嗎?老王還不上,還有我,我少買個包包,還你的錢就綽綽有餘了。”梅大姐說。
劉文靜又打電話,想把自己的卡要回來,梅大姐不高興了,連嚷帶罵:“你那多少錢啊?我們能看上你的錢?你那點錢夠我們塞牙縫嗎?”
梅大姐一會兒拍胸脯保證,一會兒罵劉文靜眼皮子淺,這點錢都不放心,弄得劉文靜也不好多打電話了。劉文靜只好自我安慰,老王送的包包和耳釘還值不少錢呢,不行賣掉好了。
到了周一,劉文靜的手機果然接到簡訊,收到了錢,可沒幾分鐘就被取走了。她心裡一陣暗恨,可誰讓答應了人家,並把卡都給了人呢?
過了幾天,老王又來找劉文靜,把卡還給她,跟她說:“你的錢我倒是都拿去救急了,可還遠遠不夠,我記得你有些朋友來著,他們都工作很多年了,能不能幫忙想想辦法,借點錢?”
劉文靜說:“他們都各有各的事兒,找他們借錢不太好。”
老王說:“什麼好不好的?借錢才最能檢驗友情。你不是說,有個叫花花的,對你特別好,一直很照顧你,現在還是什麼華東區總經理。那麼牛的人,手頭錢應該不少吧?你找她轉借點兒,反正我有了總會還她的。還有那個什麼薇薇,不是富二代嗎?據說挺有錢的……”
劉文靜說:“花花才在上海買了房子,手裡已經沒什麼錢了,她還想買車呢!至於薇薇,我和她的關係還沒好到一伸手就能借很多錢的地步。”
“能借多少借多少吧,實在不夠,我再去別處想辦法。”老王繼續遊說。
劉文靜卻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這些年,她麻煩我們的時候不算少,她不想因為“別人”的事情,來找我們借錢。
老王見劉文靜不肯,隨即從包包里掏出一個盒子,從盒子里拿出一個鼻煙壺說:“你梅姐沒跟你說過吧,我平時喜歡收集些古董什麼的。這個鼻煙壺是乾隆年間的,不值什麼錢,賣掉的話,也不過百十萬。可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鼻煙壺,我捨不得賣,而且著急脫手的話,也賣不出來價錢。我說過我是想娶你當老婆的,這個你幫我收著,免得到時候我撐不住把它賣掉了,那就得後悔一輩子了。”
老王說著把鼻煙壺裝盒子里,把證書擺擺好,一起塞劉文靜手裡。劉文靜推著不肯接,老王慘淡一笑:“我這次得罪了些人,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過這個坎兒呢,萬一過不去的話,你把這個鼻煙壺賣掉,還能過幾年日子。”
看著老王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劉文靜突然特別感動,甚至為之前的懷疑以及陰暗心理自責不已。劉文靜說:“我不要你的東西,你拿去賣掉,能賣多少賣多少,好歹救救急。等以後有錢了,再贖回來。”
老王慘然一笑:“急賣賣不出價。放你這兒吧,既然你不願意幫我找你的朋友借錢,我只能想別的辦法了。”
劉文靜問:“現在出手的話,能賣多少錢?”
老王說:“頂多一二十萬吧。”
劉文靜算了筆賬,一個價值一百萬的鼻煙壺,因為急著賣就折掉這麼多價,實在太不划算了,就跟老王說:“我去跟我的朋友們說說,不能保證他們就願意幫你。”
老王一臉感動,一把抱住劉文靜:“你對我實在太好了!朋友如果有困難的話,就不勉強他們,免得你為難。”說著就把鼻煙壺塞劉文靜手裡,讓她收著。劉文靜推讓了幾次,還是收下了。
劉文靜找我們借錢,為了幫老王。我們大家集體沉默著,氣氛尷尬,花花有些不忍,說:“我倒是還有五千塊閑錢,不然等下回去打你卡里?”
劉文靜求助似的看著我們,我們雖然很為難,卻不忍讓她傷心,也只好一人報了一個數,左不過每個人也就兩三千塊錢,加起來數目並不大。
插銷是怎麼都不肯借的,他高聲嚷嚷:“你怎麼能那麼輕信別人呢?你們畢竟沒有結婚!不僅把自己的所有錢都給了他,還找朋友借。你認識他才幾天,萬一不還你怎麼辦?”
劉文靜諾諾:“我就想著,老王對我還不錯,而且他真挺不容易的。你們不要擔心他不還。他送我的東西就值不少錢了,而且他還有個鼻煙壺押在我這兒,我也不怕他跑了。”
“那鼻煙壺,他說真的就是真的啊?你懂古董啊?”插銷說。
“我看了證書,是真的。”
插銷冷笑:“證書?淘寶上五塊錢買倆!看證書你都相信,我看你是腦子糊塗了吧?”
薇薇突然插了一句:“文靜,你不會是看在他有個鼻煙壺押在你這兒的分兒上,才找我們借錢的吧?”
劉文靜沉默。我們都倒抽了一口冷氣,看樣子,這才是她的真實想法。
我說:“很輕易就把一個乾隆年間的鼻煙壺押在你這兒,這事兒怎麼看怎麼不像真的,你還是找個人鑒定一下吧!”
經過這番話,本來我們都打算借錢給劉文靜的,這下子,又都不肯借了。我們怕她上當。劉文靜也很鬱悶,見我們不肯借錢給她,只好走了。
老王聽說劉文靜沒有找朋友借到錢,沉默了半天,跟她說:“沒事兒,本來也不指望那一點點錢,塞牙縫都未必夠。”
老王約劉文靜出來跟一個朋友吃頓飯,理由是:“他當年想考T大沒考上,心裏面一直很遺憾,聽說我女朋友是T大的學生,就想見見。”
老王說:“這個人有一定的職權,對我的事兒在上面多說幾句好話,能頂很大的作用,你不要得罪他。”
老王帶劉文靜到了一個會所,梅大姐也在,幾個常常見面的人,大部分都在。新面孔就是老王所說的想見劉文靜的人。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白胖,並無特色。然而老王介紹的時候卻很慎重,說:“這是鄭秘書,可是我的貴人呢!”
劉文靜跟鄭秘書打了招呼,坐在老王身旁,另一邊是鄭秘書。
劉文靜以為,不過是平常的聚會,像前幾次一樣。哪知吃吃喝喝間,鄭秘書就開始對劉文靜動手動腳。
劉文靜很厭惡地躲開他的手,他卻繼續。因為老王跟劉文靜交代過,不能得罪這個男人,劉文靜只好低聲問老王:“這個人怎麼回事?”
老王沉默了一下說:“看樣子他很喜歡你。”
“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們倆換個位置。”說著劉文靜就準備起身。
老王按住劉文靜的肩膀:“你忍耐一下,就當是幫我了。”
“這個怎麼忍?”劉文靜不幹了。
梅大姐悄悄把劉文靜叫到衛生間,跟她說:“鄭秘書是我們不能得罪的人,對老王起到生死攸關的作用,你不能把事情搞砸了。”
劉文靜有些生氣:“他吃我豆腐哎,你們都沒看到嗎?”
“看到了,我和老王的意思是讓你忍一下。”梅大姐沉吟了一下說,“老王遇到這種事,心裡也難受,畢竟你是他的女朋友,你被吃豆腐,他頭頂就是綠色的。只是他現在剛好遇到混口,全部身家都押進去,卻還不討好,急得恨不得跳樓。本來還指望你能幫一把的,結果你工作了這麼多年,居然才那麼一點點渣渣錢。你答應得好好的,找朋友借,也不知道你那群朋友是些什麼人,居然一點都沒借到。我們這群朋友一直在嘲笑老王,不是說你沒用,而是說他沒用。現在鄭秘書喜歡你,你之前也沒幫上老王什麼忙,這次你忍一忍,就當幫老王了。幫他過了這個難關,我們大家都會感激你的。”
“忍到什麼程度?”
“今天晚上,你陪下鄭秘書。”梅大姐直接把目的說了出來。
劉文靜驚呆了,她沒想到,這才是他們的終極目的。她更沒想到,他們會這樣無恥。
劉文靜在洗手間里盯著梅大姐足足有三分鐘,這三分鐘里,無數個念頭和草泥馬同時在她的腦子裡奔騰而過。她首先想到的是跑,可是他們人多,而且很顯然有備而來,她打不過,也跑不了;第二個念頭是屈從,可是她始終不甘心,真這樣做了,只怕以後她該要自我厭棄了;第三個念頭是裝來大姨媽或者有什麼婦科病。可沒有的東西,怎麼裝呢?生活又不是演電視,萬一被發現,只怕死得更慘……
“我知道了,我上個廁所,順便補個妝,馬上出去。”劉文靜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跟梅大姐說。
梅大姐狐疑地看了劉文靜一眼,有些不太放心。
“你還擔心我找救兵啊?我手機放在外面的桌子上,我現在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而且我也沒打算叫,能幫老王過了這個難關,想必將來他也會感激我,對我更好的。”劉文靜的語氣裝得特別哀傷,甚至有些心如死灰的味道。
“你能想通那是最好了。”梅大姐拍拍劉文靜的肩膀,出去了。
除了花花以外,沒有人知道劉文靜還有第二個手機。一款藍屏的諾基亞,充滿了電,用特製的綁帶綁在手臂內側,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劉文靜才跑業務時,有時候會一個人坐黑車到很遠的別墅小區推銷酒窖。有些地方太遠,而黑車向來有不太好的名聲,為了保護自己,手臂內側放置一個平時不用的手機是自我保護的手段之一。沒想到這幾年沒用,今天倒派上用場了。
劉文靜快速拿出手機,編輯了條簡訊,把會所地址和她遇到的事情簡單說了出來,同時發給了三個人——花花、插銷和Tom。
發給花花,是因為花花是唯一知道她這個號碼的人,而且花花膽大心細,想必會有辦法;發給Tom,不過是擔心萬一花花和插銷解決不了這件事,還能有個備選,畢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至於為什麼會發給插銷,劉文靜心裡很清楚,插銷這人嘴巴壞是壞了點,人卻極靠得住。上次和耗子一起到她表哥店裡要錢,兩個男人扮白臉,劉文靜扮紅臉,都是插銷的主意。插銷這個人身材高大,看起來挺威猛,心又夠細,找他很放心。
發完了三條簡訊,劉文靜為了避免哪個人不開竅打她電話穿了幫,立刻關了機,塞進手臂里,稍微整理了下,就走了出去。她決定把她的命運交給她的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