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走進了門, 在門後站了一會兒, 才按開了燈。
聽腳步聲, 周異應該走了。
她才想進屋裡去, 腳下便踩中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 竟然是一張寫了字的紙條。
窮鄰居您好:
首先聲明, 非常歡迎您向我提意見,我是一個知錯就改的好人。但如您所言,為了鄰里和睦與社會和諧,請您下次給我提意見的時候, 盡量將時間控制在早上9點之後, 晚上10點之前, 感激不盡!
落款:隔壁據說很有錢的土豪。
程白撿起來一看, 字跡工工整整一筆一划特別清楚, 像個寫作業的小學生。
而且這措辭……
她頓時就要笑出聲來, 幾乎能想像出這一張紙條是在何種咬牙切齒的情形下寫出來的。
說起來, 今天早上那門鈴, 好像是按得早了點……
咳。
如果有下次的話還是挑個好時間吧。
但,最好還是不要有下次了。
*
周異注視著她關了門,也在原地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順著那條黑暗的夾道。
三盞牆燈重新亮起來的時候, 實在有些晃眼。
車就停在街外, 他回到車內, 想了好一會兒, 竟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工作室。
這個點早沒人了。
工作室裡面一片漆黑。
周異沒有開燈,只從無人的走廊和工作區經過,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靠里的一面是玻璃牆,靠外的一面是落地窗,所以即便不用開燈,外面的光亮也勉強能照亮裡面。
更不用說,此刻茶几上還有一隻手機亮著。
放著某個搞笑的綜藝節目。
邊斜一張臉被屏幕的光照著,周異進來的時候,他就盤腿坐在地上,不緊不慢地剝著花生米,神情間透出幾分平靜的悠閑。
茶几上是幾大盒剛送來的外賣,旁邊高高的一摞,竟然是放了一整箱啤酒。
聽見開門的聲音,邊斜就抬了頭。
周異把西裝外套扔在了沙發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邊斜便把剛剝出來的花生米吃了,然後開了罐啤酒,「啪」地一下放到他面前。
周異抬手壓住自己的額頭,摁緊眉心,莫名地一笑:「你他媽是想老子喝死在這兒嗎?」
邊斜挑眉:「不喝啊?」
周異於是不說話,把那罐啤酒拿起來就灌了幾口。
大冬天裡,微苦,冰冷。
從喉嚨一路淌進胃裡。
周異是個很有涵養也很能控制情緒的人,爆粗口這種事一般不會出現在他的身上。
除非,心情極度惡劣。
比如此刻,比如那天晚上跟邊斜通電話的時候。
他記得,邊斜在電話那頭問:你喜歡程白,準備追她嗎?
他當時平靜地回了一句:邊斜我草你媽。
他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不用明說都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僅是簡單的詢問,更是一種無言的催迫。
男人跟男人之間,有時真不用太多話。
就像周異要送程白回去,而邊斜只是淡淡一笑,並不阻攔一樣。
他沒管還字放著綜藝節目的手機,從旁邊拎了一罐啤酒,也給自己開開喝了起來,笑著對周異道:「我真慶幸這箱啤酒是我買回來的,不然真怕你在酒里給我下毒。」
好朋友坐在一起喝酒。
情敵坐在一起喝酒。
其實都是喝酒,沒太大區別。
更何況現在算不上情敵了。
周異有時候覺得,邊斜這人不聲不響就看得很透:「你放心,說不准我喝完了就把你揍一頓,比下毒差不到哪裡去。」
暗戀總是沒有結果的。
邊斜就是看穿了他才那麼問他,因為這位大作家不想上演什麼好兄弟反目成仇橫刀奪愛的戲碼。
邊斜笑起來。
誰喝大了都可能瞎搞,但周異真不會。
他道:「哎呀,別這麼沉重嘛。怎麼說也算是邁開了剖開自己心結的第一步,指不定以後你就對自己有信心了呢?到時候再回來搶程白也不遲。」
周異現在是真想打他了:「你他媽少說兩句我還能好受點。」
「行。」
邊斜一舉手表示同意,真不說話了。
這大半夜,工作室的辦公室里,兩個男人也懶得開燈,各自讓情緒伴隨酒精釋放在黑暗中,但誰也不去窺探對方的表情。
話都是多餘的。
陪著喝就是了。
一頓酒喝到凌晨,整箱啤酒都空了。
周異喝得多點,不大能站穩。
邊斜還保持著清醒,喝完之後,打了個車送周異回家。
在他家門口拿鑰匙開門的時候,就聽見周異說:「別人好像都覺得是我照顧你多一點,也是我性格更強硬一點。但有時候我覺得,恰好相反……」
邊斜開了門,把他塞進去。
神情間連半點波動都沒有,只道:「人跟人之間哪兒能分這麼清楚?進去睡吧。」
說完他就把門給帶上了。
按電梯下樓。
打車的時候想了想,先回了工作室一趟,把辦公室那一片狼藉都收拾了出去,才關好燈回家。
天亮就是新的一天。
工作室里沒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而周異還是以前那個周異。
*
接下來,甚至是周末,程白都在為下周一的庭前會議忙碌。
但義大利那邊的證據依舊沒傳過來。
詹培恆都快聽天由命了。
兩人把案件的要點過了一遍又一遍。
詹培恆便沒忍住問她:「你怎麼看?」
程白只道:「適用國內法的話,我是原告,肯定用不當得利來打;適用英國法的話,甄復國未必能算得上『善意第三人』,就算是善意也未必能得到保護;但義大利法就不一樣了。只要法律適用的範圍定下來,還是有贏面。不過我要真是原告,壓根兒不會打民事。」
對方律師的信息,一直都還不清楚。
直到庭前會議的前一天。
程白收到了詹培恆發過來的一份簡歷,拉開來看,便是一怔。
詹培恆同時發來了消息:這個人據說去乘方面試過,好像還跟你有點過節。
俞承。
執業才三年。
沒看詹培恆消息的時候,她還沒什麼印象。他一提,她才隱約想起來,真的有這麼個人。
當時乘方面試律師都是三位創始合伙人一起面的。
這個人當時從英國留學回來,各方面素養都不差,方讓和另一位合伙人都覺得不錯,想留下這個人。
但被她一票否了。
程白望著這份多少有些熟悉的簡歷,目光微微閃爍,考慮了一會兒後,一個電話給詹培恆打了過去:「詹律,如果我們的對手是這個人的話,我有一點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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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
晚上可能更可能不更。
紅包回來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