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尚法官的聲音嗎?」
「是啊, 接我來了。先掛了, 有空再聊?」
「啊, 好。」
「嘟嘟嘟嘟……」
說掛就掛, 乾淨利落,好像半點都沒有再多說兩句的意思。
邊斜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一條最近通話記錄, 沉默了好半晌, 終於還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說啊……
像程白這樣的女人,以前到底是怎麼找到的男朋友啊!
無奈地一笑,可輕嘆之餘,卻忍不住想起剛才聽見的那幾個字眼。
她居然真的看了他的書。
按理說該有點高興的, 可現在他放下手機, 重新坐到書桌前面, 看著那翻開的筆記本電腦, 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蹭年夜飯……
在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裡, 戶戶張燈結綵, 家家喜度除夕, 程白卻能跟沒事兒人似的, 說出一個「蹭」字來。
稀鬆平常,甚至還帶了一點笑意。
那是他在意的程白啊。
邊斜其實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矯情的人,就像明知道程白是什麼情況,也並沒有說自己春節就要留在上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
他認為, 以她的性情, 也並不希望誰在這種時候去打擾她, 更不需要誰的可憐和同情。
可這才離開多久?
他竟然就生出了幾分後悔。
心裡有隱隱的煩躁, 他皺眉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口茶,另只手隨意點了點滑鼠。
電腦里還是工作室整理的資料。
都是公益訴訟與程白相關。
這段時間他都在看這部分資料,甚至還把這些東西帶回了家。
畢竟距離上本書出版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
是真的該寫新書了。
邊斜最近幾年基本是一年兩本的出書速度,這樣既能有一定的時間休息構思,也能讓作品保質保量完成,穩定擴大讀者群體,也保持住自己的熱度。
平時他雖然懶怠,但對待職業卻是絕對嚴苛。
最開始他跟周異說想寫一個律政故事,其實沒有開玩笑;在天志,在程白身邊待了一段時間,以他的觀察力和共情力,自然也不會沒有想法;更別說近段時間還來了半個同行跟他搶飯碗,搶程白……
只是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什麼都不對勁,更彷彿這世上什麼都在跟自己作對。邊斜沒想到自己只是隨便動了動滑鼠,屏幕上的界面一陣閃動,竟然見了鬼似的切換到了一篇訪談上。
是方讓和程白那個訪談。
最末尾方讓那一句「可能會直接選擇跟對方結婚」直接就跳進了他眼裡!
「結你妹!」
儘管上一次的情緒都被程白那張賀卡給安撫了回來,可再一次看見這句話,邊斜心裏面還是炸了鍋,一團火熊熊燃燒了起來。簡直是恨不能穿到當年採訪現場去,拽起對方來,讓對方再敢這麼說一句試試。
「這才是心腹大患啊……」
聰明的女人搞定男人,而聰明的男人……
大作家冷靜下來仔細地思考了一遍,確定了答案——
也要搞定男人!
他抓起手機來,在大腦里飛快地過濾了一下自己的社交人脈,又想起自己上次問過周異但周異說自己並不認識這人,於是腦筋一轉,一下就想到了一個絕對靠譜的人。
手機一拿,鍵入一個「詹」字。
微信通訊錄上詹培恆的名片一下就跳了出來,邊斜直接就編輯了幾條消息發出去。
今天這麼特殊的日子,詹培恆應該也回國了,說不準正在跟家裡人吃團年飯,可能並不會第一時間看見消息,所以回復不會那麼快。
所以發完消息等了一會兒沒看見回復後,他也不著急。
從跟詹培恆的聊天界面退出來,邊斜順便看了看其他的消息。
未讀消息早就擠爆了。
一大堆來自同行、來自合作方的拜年簡訊和紅包,他草草掃了一眼內容都懶得去領,只在瞥見工作室那個群時嘴角一抽。
因為群名赫然是——
今天邊神脫單了嗎?
裡面一幫牲口艾特他出來發紅包,還起鬨說他今年不發紅包明年討不到老婆。
邊斜氣笑了:「當老子是那種迷信的傻逼嗎?」
真是!
然後手指輕輕一動,一臉高冷地點了十個滿額紅包扔出去。
叼叼叼:!!!!
徐傑:邊神威武霸氣明年脫單!
蔣銘:邊神威武霸氣明年脫單+1
世界第一策劃:邊神威武霸氣明年脫單+2
粉紅頭花的萌娘:邊神大氣,什麼明年,明天就脫單了!!!
……
紅包就是一切,紅包令人跪舔,紅包令人喪失尊嚴。
邊斜紅包一散出去之後,刷拉拉都是紅包被領取的消息以及工作室里所有人領完紅包之後毫無廉恥的各色彩虹屁。
他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媽的,是他平時工資沒給這幫人發夠嗎?看看這哪裡是個工作室的群,不知道的怕還以為是丐幫開的分公司!
只不過盯著群消息界面看了一會兒之後,邊斜忽然發現,這種是人是鬼都要出來說句話熱鬧熱鬧的時候,周異竟然沒有出現。
再一翻紅包領取記錄,也沒他影子。
他頓時覺得有些奇怪,翻到周異微信就發過去一個「?」,半晌也沒人回。
「大過年鬧失蹤?」心裡犯了嘀咕,邊斜想想今年過年也沒給這位合作多年的合伙人拜個年,乾脆一個電話打了過去,這一回對方倒是接起來了,他於是直接問,「忙什麼呢,消息都沒時間看?」
*
周異握著手機,坐在樓下一張寬大的沙發里,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邊斜的聲音,目光卻落在左邊那個小角落。
這裡是一家高檔別墅餐廳。樓上擺宴,樓下則提供單獨的酒水,以供樓上的客人們避開席上的吵鬧下來聊天。
當然,也十分適合情侶約會。
或者說,十分適合勾搭。
此刻那小角落裡,就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正在說話。
男生看著很年輕,才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周異目測,說不準還沒從學校畢業。
樣貌清秀,雙目澄澈,是那種乖學生,言談之間話不多,神態中透出十分的靦腆,像是不大放得開。
但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人就不一樣了。
燙得精緻至極的大波浪長捲髮一半搭在起伏的胸前,一半垂落在挺直的後背,一部分露在外面的雪膚在昏黃的燈光下面上了一層蜜似的誘人,更別提那一身渾然天成的嫵媚。
不是程白那位好友魏了了又是誰?
在周異盯著她看的時候,她還沒有半點察覺,只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凝望著眼前的小鮮肉,貌似隨意地將一縷垂落的發拂到耳後,然後手肘支在桌上,輕輕托腮,眨了眨眼:「所以你都二十一了,還沒談過女朋友嗎?」
「是……」
魏了了這一張臉實在是有點勾魂攝魄了,以至於他連話都不大會說了,臉更是通紅。
「一直都專註學業,也不大空得出時間。」
魏了了聽著便略略一挑眉,「哦」了一聲,唇邊的笑意就沒降下來過:「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呀?」
……
那頭肆無忌憚的「勾搭」還在繼續,周異估摸著今晚就要多一個「失足少年」了。
但好像也跟自己沒關係。
畢竟他們除了程白和法學院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交集了。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安靜地喝了一口酒,只覺得太陽穴已經有些隱隱發緊,然後壓低了嗓音回答那頭的邊斜:「沒忙什麼,剛喝完一輪出來,剛找了個地方透口氣,還沒來得及看消息。」
那頭的邊斜皺了眉:「可別又喝多了。」
周異靠進沙發里,壓了壓自己太陽穴,低笑:「不至於。」
*
第二天一早,程白是從尚菲的床上醒來的。
這些年好像都習慣了。
在北京過年的話,就自己一個人待著,睡不著覺就忙工作,或者開瓶紅酒,喝到能睡著;回上海過年的話,那肯定就在尚菲家裡,剛開始還不習慣,後來乾脆連家都不用回,直接跟尚菲一個被窩睡到大年初一。
睜開眼時外頭天早就亮了。
尚菲原本留著的那一頭利落短髮,經過一夜的酣睡之後早亂得跟雞窩似的,還卡在她頸窩裡;她整個人更是跟八爪魚似的把她摟著,活像是抱著個大抱枕。
程白覺得自己要再不醒可能就要被謀殺了。
昨晚跟尚伯父尚伯母聊了很多,不知不覺也喝了不少,一大早醒來她腦袋還有些糊塗,費了點力氣才把尚菲的手腳扒開,從床上起來,穿著與自己風格極其不符合的粉紅HelloKitty睡衣去洗漱。
然而她才把牙刷放嘴裡,卧室里就傳來一聲驚天嚎叫——
「卧槽!!!」
程白覺得有些頭痛,探出頭去果然看見尚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兩隻熊貓眼瞪得老圓,正看著手機,那表情儼然是天崩地裂,火星撞了地球。
她皺了眉:「怎麼了?」
尚菲完全是連滾帶爬地拿著手機衝到她面前,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程白心說自己大場面見多了,天塌下來都未必眨眨眼,更別說這種糟糕的剛起床的時刻,所以只漫不經心地一眼掃過去。
然後……
就看見了她們那個三人微信小群里最新彈出的消息。
眼皮一跳,手一抖,她牙刷沒掉地上,人卻被嚇嗆著了,登時劇烈地咳嗽起來。
群里的消息不多,就三條,是今早六點半發的,距離現在剛過去一個小時。
魏了了:草他媽!
魏了了:我昨晚把周異睡了!!!
魏了了: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啊![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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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包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