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周異站在木櫃前面, 面無表情;魏了了站在周異後面, 目瞪口呆;程白一臉懊悔與無奈, 意圖開口解釋;但跟她擠在一處的邊斜卻是眼神閃爍, 面色微紅……
根本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魏了了剛才正想要跟周異解釋自己那天的行為動機,可能是喝醉了之後看他長得帥就直接勾搭了, 想請他大人有大量別跟自己計較。
哪裡想到那木櫃里忽然「咚」地一聲?
周異瞬間就皺了眉。
他朝著那木櫃里走去的時候, 她想起藏身於木櫃中的程白,還百般阻攔,不想讓周異就這麼打開櫃門。
可萬萬沒有想到……
小木櫃,大秘密啊!
幾乎所有朋友都知道, 魏了了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酷愛招蜂引蝶, 還總喜歡吃干抹凈不負責。
與她完全相反的是程白。
這倒不是說程白就有多清心寡欲, 而是她在感情上十分低調, 從來不主動向人提起自己的感情狀況, 有男朋友的時候和沒男朋友的時候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區別, 以至於很少有人能窺知她的生活。
時間一長, 就連與她親近的朋友,都會完全下意識地把程白和「性冷淡」三個字等同起來。
然而,事實有可能……
完全相反!
在看見那一位邊大作家衣衫不整、面色緋紅地出現在打開的櫃門裡時,魏了了就覺得自己的三觀被刷新了。
再反觀程白——
臉不紅心不跳, 面色鎮定地向他們解釋。
果然, 她們三個人裡面還是程兒更厲害啊, 無論是學業、事業, 或者其他某個方面……
「今天只是非常不湊巧,邊斜碰巧因為遇到蟑螂,來我這裡避難,了了又忽然找上門來。」一向在法庭上妙語連珠能說得對手跟不上話的程白,這時只覺得舌頭上像是被人打了個結,磕磕絆絆理不清邏輯,「所以為了避免誤會我只能先讓他藏起來。然後周異你又來了。我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
周異的目光落在程白臉上,又輕輕一轉,落到了旁邊因為犯錯不敢插一句話的邊斜身上。
他沒有說話。
但這眼神的意思已經無比明確了:這解釋你自己信嗎?
雖然程白敘述的的確就是事情的經過,可只要看看她,再看看邊斜,思考思考這架勢,是個人都覺得她在瞎扯。
但周異近段時間也夠糟心了。
眼下這情形怎麼看也不像是適合說話的情形。
他深深地看了邊斜一眼,直接轉身朝門外走去。
魏了了卻是用一種「不用解釋,我們都懂」的曖昧神情,沖著程白擠眉弄眼。
但她也沒得意多久。
才走到門外的周異,忽然停下了腳步,就這麼轉過頭,靜靜注視了魏了了片刻,一雙眼底看不出情緒起伏,只道:「你出來一下。」
「……」
表情停頓,身體僵硬。
魏了了聽見這聲音真是覺得是閻王爺親自叫魂來了,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邁不動一步。
她想要拒絕。
周異重新喊了她一聲:「魏學姐。」
聽著平平靜靜,冷冷淡淡,彷彿沒有什麼特別。
但魏了了的頭髮卻在這一瞬炸了起來。
她那沉重的腳步終於還是邁開了,一步一挪,一步一挪,以一種英勇就義的姿態,跟著周異走了出去。
臨出門時,卻沒忘記向程白比了個大拇指——
姐們兒深藏不露,玩兒還是你會玩兒啊!
程白:「……」
邊斜:「……」
*
一晚上插曲橫生,折騰成這樣,而且誰也不準備去邊斜那棟可能還有蟑螂旅居的別墅拿什麼手機和衣服,所以晚飯也理所當然地不用出門吃了,程白直接叫了外賣,收留了邊斜這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兩個人面對著面吃飯。
周異跟魏了了這兩個不速之客雖然已經走了,但邊斜想起剛才那尷尬場面還是忍不住要吐槽:「這房子里也不只這一個房間吧,你們都是什麼毛病,動不動把人藏起來也就罷了,還要挑這種柜子。爛片和韓劇看多了產生的條件反射嗎?」
程白冷冷看他一眼:「你不看爛片和韓劇你能知道?」
很好。
反擊犀利,無話可說。
邊斜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還是壓下了繼續吐槽剛才那個俗爛劇情的衝動,轉而道:「那你藏我幹什麼,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這問題她也想問魏了了呢,程白翻了他個白眼:「你穿成這樣,誰看了都要誤會啊。」
邊斜冷笑:「你心裡沒鬼會藏我?」
程白:「……」
邊斜自覺一語切中要害的本領還不錯,眼見程白被自己一句反問噎得說不出話來,神情間就有了點小得意,但也不逼得太緊,只換上了一臉愜意的神情,悠悠然地嘆了一聲:「不過也不怪你,人總是會產生各種心裡錯覺,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自己的行為動機也很正常。」
程白放下筷子起身。
邊斜詫異:「氣得不吃飯了?」
程白回頭就想踹死他:「去幫你整理個房間和床鋪,或者大作家這副尊容準備在這個點出去找個酒店?」
這地段附近的酒店,在這個時間點,基本都該訂滿了,即便是工作日想要臨時入住也不容易。
而且……
既然能住程白家,為什麼要想不開去住酒店?
邊斜先前所有的不滿都在這一瞬間消解了,就坐在那茶几後面,咬著根一次性筷子,看程白拿鑰匙打開了旁邊的房間,還抱了床被子進去,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眉開眼笑。
他把桌上外賣收拾好,又打開窗透氣。
這時候程白已經從房間里出來了,跟他指了指:「盥洗室在那邊,想喝水的話客廳有。家裡被準備待客,只能勻一床被子給你,晚上可能有點冷,睡覺最好還是開個空調。」
勻一床被子?
邊斜乖乖點頭:「哦。」
他從程白身邊走過,探頭朝房間里看了看。
意外地簡潔。
屋子裡面幾乎沒有任何能標示這房間原主人身份的舊物,似乎都被人刻意收了起來,所以傢具擺設上都空空蕩蕩。看得出房間有定時讓人打掃,裡面十分整潔。
床頭柜上放了個iPad。
邊斜猜這可能是程白怕他晚上無聊留給他消遣的,忍不住回頭道一聲:「謝謝程律。」
總算說了句人話,程白不由彎彎唇角,然後翻了雙拖鞋出來扔給他:「將就穿。」
邊斜低頭一看,嘴角抽搐。
程白的品味雖然不至於特別少女,但這種藍色的毛茸茸的拖鞋也完全不適合他這種大男人啊!
「其實屋裡有地毯,光腳挺舒服的……」
程白挑眉:「不穿?」
眼神平淡,望著他。
邊斜滿身反骨都被按碎了,雖然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把拖鞋給穿上了。
反正也沒別人知道。
偶像包袱?
不存在的。
程白看他老實了,便道:「早點睡吧。」
說完擺擺手直接往自己房間走去。
只是才邁出去沒兩步,她就停下來,猶豫片刻,還是轉頭留下了一句警告:「雖然理解你的生理需求,但別在我的被子里做什麼奇怪的事。」
邊斜:?
第一時間他是真沒反應過來,可待反應過來之後整個人都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憤怒瞬間燃燒。
「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我邊某人雖然抽煙喝酒寫小說打遊戲,可我是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
……
個屁。
懷著滿腔憤怒,剛躺到陌生的床上時,邊斜心裡都是對程白的吐槽,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可等到燈光俱滅,夜深人靜……
躺在與程白僅隔一間客廳的床上,身上蓋著程白蓋過的被子,更別說不久前在柜子里還發生了那樣曖昧的一幕。他畢竟是個正常的男人,即便瘋狂警告自己不要亂想,控制自己,可衝動這種東西原本就是越控制越衝動,越想不在意越會在意。
清心寡欲?
那他媽根本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程白就是個魔鬼!
她要不說他未必能想得這麼歪好嗎!
晚上十二點,邊斜從床上坐起來,鬱悶;躺下去,想死;再坐起來,更鬱悶了;又躺下去,更想死了。最後他摸過床頭那個Pad一看時間,直接一掀被子站了起來,打開門就想去倒杯涼水來喝。
只是他才走出去,摸索著打開客廳的燈,就被客廳窗邊上那道人影給嚇了一跳:「大晚上程律你幹什麼呢!」
程白沒睡,此刻手裡夾著根煙。
她站在那扇開著的窗前,身邊不遠處還放著幾本明顯翻過的書,燈忽然打開的時候她瞳孔下意識地一縮,才回過頭來看邊斜:「有點事沒睡著。你這是?」
「口渴,出來倒杯水。」邊斜沒好氣地回答,走到飲水機前取了個玻璃杯給自己倒了一杯便咕嘟嘟喝了半杯,又一回頭瞥見她那幾本書的封面十分眼熟,頓時揚眉,「大半夜不睡看我寫的書啊?」
程白也垂眸看了一眼,穿一身寬鬆的睡袍,兩手環在胸前,淡笑一聲道:「寫得挺好的。」
來自程白的表揚!
雖然是大半夜,但邊斜忽然感覺被打了雞血,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程白看出來了:「不過我看完之後有個問題。」
「有問題?」
如果是夜行者系列的話,有問題很正常。
一般來講邊斜是不給誰劇透的。
但如果這個人是程白,那自然另當別論。
邊斜把手一揮:「沒事,你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程白於是非常自然地問道:「你第九部什麼時候寫?」
邊斜:「…………」
他收回目光。
他放下水杯。
他轉身回屋。
他無情關門。
重新躺回床上的大作家憂鬱地想:果然,無論多完美的人,一旦開始催更,都會變得面目可憎!
為什麼……
他到底是哪根筋抽了,居然安利程白看自己的小說?
*
第二天一早,邊斜想明白了:都怪姜明懷!
程白已經洗漱好準備出門。
他則滿臉抑鬱地坐在桌前跟她訂來的那份早餐作對,一張苦大仇深的臉上寫滿了對生活的嚴酷質問。
程白道:「我已經聯繫了你工作室那邊,晚點應該就有人來幫你處理。上午你也不用到律所,不過中午大家準備聚餐,你如果能趕得上最好還是來一趟。說起來我記得你家好像也不開火吧,怎麼會有蟑螂,會不會是過年時候門窗沒關好?」
邊斜想也不想就搖頭:「不可能。之前走的時候我是最後離開的,親自檢查過了門窗,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有一隻蟑螂就一定有一窩蟑螂,肯定是以前的房主沒有處理乾淨。」
行吧。
反正這種事有得折騰。
程白把鑰匙放在了桌上,拿起手機似乎在給人發什麼消息。
邊斜轉頭看她時無意瞥見了聊天內容。
魏了了:雖然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很自閉,但為什麼想起昨天晚上的場景,還是很想笑呢?
尚菲:???
下雪打傘:……
下雪打傘:我很好奇你藏我幹什麼,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魏了了:要聊的話題很尷尬嘛,有個人在旁邊很奇怪。
下雪打傘:你要心裡沒鬼能第一時間想到藏我?
魏了了:???
下雪打傘:自己反省反省。
「……」
程白髮出去的這一句句話,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呢?
邊斜反應過來了。
這不是他昨天問程白的嗎?
「你這是無恥的抄襲。」
程懶得搭理他,成功把魏了了問蒙之後,直接把手機收起來,低頭看一眼時間,就道:「我先走了,你上午就在這兒等等。鑰匙我留桌上了,你走時候記得關門。」
「好。」
邊斜答應了一聲,但莫名覺得自己像個留守兒童,於是又補了一句。
「中午見。」
程白去了律所,剛一到就被費靖召喚去開會,說是最近經濟形勢不大好,有家在港股上市的公司準備破產,同時在接觸天志和明天誠。天志這邊準備商討出一個方案,去說服這家公司選擇天志。
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
提了幾個建議,大家確定好初步的方案,就各自散了。
費靖跟她一起走回辦公室的時候,忍不住問她:「怎麼感覺你今天心情不大好,看臉色也不好,昨天沒休息好嗎?」
能休息好才怪了。
自打回到那棟老房子之後,程白的睡眠質量直線上升,但昨晚卻沒睡著,半夜跑出來在客廳里抽煙。
一切只因為她收到了趙平章的回復。
老師答應了今天的見面,同時給她發過來一個定位,說今天下午到這裡去找他就行。
剛開始程白還沒在意。
但等她順手將定位點開,才發現地址是一家醫院。
此刻面對著費靖的關切,程白笑著道了聲謝,但終究只道:「有點沒睡好,回頭補個覺就行了。」
費靖捧著保溫杯也笑:「那破產案子你不感興趣?」
程白看他。
費靖眼睛眯起來就是一頭老狐狸:「前不久明天誠才做過一單破產管理,由方不讓的團隊獨吞。你跟他不對盤吧,不準備打個擂台?」
程白並不上當:「戴Par還在呢,天志要跟明天誠搶生意,那也輪不到我來指揮。您說是吧?」
費靖的笑容僵硬了幾分。
程白說完這句,就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進了自己辦公室。
*
中午團隊聚餐。
最近有一名黑客被某個知名視頻網站起訴,案子找到了程白這裡,她看了看覺得挺有意思,就遞給了錢興成和肖月處理,由書婉婷做協助,忙得厲害,估計要趕著飯點才到。
所以暫時就她、唐駁、姜明懷三人在包廂里泡茶。
邊斜倒是11點40分就到了,還順手把老房子的鑰匙遞還給了程白。
程白便問:「處理好了?」
邊斜知道她問的是蟑螂,便道:「嗯,查過了,不是家裡的,是窗戶外面爬進來的,清理乾淨了。」
程白頓時抬眸:「窗戶外面?」
她注視著邊斜的目光頓時一言難盡:天知道早上這位大作家還信誓旦旦地賭咒發誓,說自己是最後離開別墅的那個,確定自己檢查過了一遍門窗,呵呵。
邊斜假裝沒看到這眼神,端了杯茶起來喝,咕噥道:「徐傑他們有我家的鑰匙,可能是後來又到別墅里拿了什麼東西,忘了關窗吧。」
「……」
原來不僅是真香大師,還是個甩鍋天王。
程白笑笑不說話了。
接下來邊斜為了轉移話題,就非常自然地跟姜明懷聊了起來。最近社會上發生的新聞也就那麼多,食人案和趙平章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而且這件事還就發生在他們身邊,難免就多聊了幾句。
程白剛開始聽還沒問題。
但聽著聽著就覺得不那麼對味兒了:「我聽你們一個編劇,一個作家,張口民法通則,閉口名譽侵權,怎麼覺得那麼怪呢?」
邊斜和姜明懷頓時無言。
這不都是在天志待了一陣嗎?
兩個人心裏面可都是有自己一把算盤在扒拉的,既然決定了要創作法律方面的故事,當然也要讓自己變得專業起來。
他們沒覺得自己這麼聊有什麼問題。
程白想起趙平章深陷輿論質疑這件事,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個饒有興趣的神情,問道:「剛才聊的都是從法律角度猜這個案子可能的結果。可我其實挺好奇,如果用創作思維來考慮,這個案子在你們筆下,會怎麼展開?」
在他們的筆下?
這一刻,邊斜與姜明懷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了對方一眼,竟有一種驚人的默契。
那是獨屬於創作者的靈感。
兩個人各給程白講了一個故事,程白聽完後就笑了起來:「搞創作的,想法就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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