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日。
這一次我們在洪瑜家聚會,我特意提前一小時過去,方便跟她聊Leo讓我寫借條算利息的事。
她問我:「你要我借給你嗎?不用利息,但你得替我管教我的傻逼妹妹。」
我知道這是來自洪瑜的不動聲色的體恤:既免了利息,又避免讓我覺得欠她人情。
我說你覺得我跟Leo這種關係正常嗎?
洪瑜說:「我不知道,但存在即合理吧。」
我說,你不用管我感受,我想聽真實世界的邏輯。
想了想,洪瑜說:「我回歸本行,我們來算個賬吧。房子雖然不寫你的名字,但你享有使用權,你們小區同樣戶型的房子月租兩萬八,你出七八千家用,差價兩萬,等於你一個月省了一萬。
你有做家務,鐘點工每天三小時一個月30天,在北京費用也不到三千元。減去家務工作,等於你一個月省了八千五。
另外,你還跟Leo共享了所謂的社會地位,律師太太聽起來還是很體面的。「
我說,可是,房產證都沒有我名字啊。
洪瑜說,對,如果考慮房產證,就不用「每月享受-每月支出」這個現金流計演算法了。
「那考慮什麼?」我有點納悶。
洪瑜如魚得水:「用收入證券化的方式計算,Leo年收入是你三倍。把你家務對應的成本也算你的額外收入,你倆差兩點五倍。等於他終身收入折算為資產價值,是你的兩點五倍。如果考慮他的收入增幅更快,假設因為這個他的PE值是你的兩倍,那他資產價值就是你的五倍。
你倆結婚就是資產重組1+5=6,如果一直不離婚,就等於你資產增值從1增值為6/2=3。
如果離婚,且房產完全沒分到,只留下你自己存款,等於你資產沒增值。
現在說離婚率高達50%,就算你也離婚概率是一半,那你的資產增值率為(3+1)/2=2。」
我完全懵住了。
我問:我不是很懂PE值是什麼意思,但我明白了,四捨五入還是我佔了Leo大便宜,對么?
洪瑜說:「那倒不是。一個deal能完成,肯定當時是價值匹配的。
你有很多軟性優點,沒有被剛才的財務方式計算。類似商譽和企業文化吧。」
我說比如呢?
洪瑜總結:「你做飯好吃,你真的能在日復一日的下廚房裡獲得愉悅,你對自己安全區的少數幾個人有很強的保護欲比如清輝和Leo,你能把複雜的關係處理的得體又帶點親切。」
我有點沮喪。
我問洪瑜:「我只是一個好的老婆吧?」
洪瑜說,不,你是遠距離讓人舒適、近距離讓人安全。誰不想要個你這樣的家人呢?
洪瑜噼里啪啦算完賬又這麼安撫一通,說其餘就是你的私事,我不便干預了。
我忍不住喟嘆:「我要是能有你那麼強就好了……」
洪瑜給我沖了掛耳咖啡,說:「你要平衡工作和家庭,比我更難。」
這話接的太得體了,我覺得洪瑜才是全世界最得體。如果不是有正經事要商量,嘮嗑我會覺得跟清輝才放鬆。
「姐。」
我被這個幽幽的聲音嚇了一跳,回身看,是馮楚楚,不知道她在那站了多久。
馮楚楚飄到洪瑜身邊問她:「我一直想問你個事……又覺得可能太隱私。剛好你們說到了,你離婚了嗎?」
我被咖啡嗆到,咳得驚天動地。
「我看了你家鞋櫃,一雙男士皮鞋都沒有,種種跡象都顯示你是獨居的。」馮楚楚擺出一副福爾摩斯的架勢:「那你老公呢?」
「姐,我覺得離婚特別時髦,前男友人人都有,前夫就有種限量款的感覺。姐,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真離了?」
我覺得現在倉促逃去廁所也來不及了,於是眼觀鼻鼻觀心低頭喝咖啡。
洪瑜倒是很從容地跟我解釋說:「我媽覺得我三十六歲不結婚很丟人,六年前就騙老家所有親戚說我結婚了,過年要去婆家過,所以我都六年沒回去了。」
我跟馮楚楚的嘴巴同時張成「o」字。
「你媽媽怎麼那麼執著於結婚?我要是有你這麼出息的女兒,才懶得管你結不結婚。」
「她不是對結婚感興趣,她是覺得結婚生子是人生標配,我從小什麼都比別人強,所以她更難接受,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居然做不到。」
洪瑜起身走向划船機,自嘲說:「我媽可嚇人了。凌晨三點給我發微信,說想到我沒結婚就睡不著覺,我要是回復安慰她呢,她就說你居然還沒睡你這個作息太不健康怪不得結不了婚,我要是不回,她就會給我打電話說囡囡你以後看到媽媽消息要回的呀媽媽一直在等的呀。我拿抑鬱症嚇唬過她,沒用,小老太太覺得抑鬱症不是病。最後我們倆達成和解,她對外聲稱我結婚了,我呢,剛好過年可以不用回家。」
馮楚楚立刻追問:那大姨到底知不知道你沒結婚?
洪瑜笑笑:我也說不好。我覺得在她心裡,我可能和前男友真的結婚了。過年不回家的我,真的去了前男友的山東老家。
然後她一個眼刀飛向馮楚楚:「你要是敢泄露半句……」
馮楚楚很配合地做出跪拜的姿勢:「姐,原來你這麼朋克,我更崇拜你了!我以後更要跟著你混!」
而我凝視洪瑜,覺得她的雲淡風輕底下,一定有許多的拚命。
不過阮清輝一來,我們的氣氛就變了。
她坐到沙發中央,擊掌召集說:「朋友們,現在形勢又有了新變化!我發現了一個新的未婚目標男性!」
我打起精神問她:「你說下具體情況,年齡、 職業、收入、最好帶上星座。」
洪瑜點頭:「對,求你,別再出現形容詞,出現一個抒情句式罰一百。」
阮清輝思索了下說:「32歲,一個AI公司的創始人,年收入一般創始人就給自己開六七十萬吧?不過他期權很高,而且公司預計這兩年能上市。星座……我下次問問,除了雙魚應該都行吧?」
我跟洪瑜同時開口發問。
洪瑜說:」陸星沉?「
我說:」這男的……單身?「
阮清輝斬釘截鐵:「百分百。他說他就談過一個女朋友,哎呀創業很忙的,他們公司也沒什麼女同事,哪來的機會認識女孩子。他昨天請我吃飯,完了又說,謝謝我陪他度過了近期最開心的一個晚上。說得我還挺不好意思的,跟送戲下鄉一樣。」
我特別想打她:「一個獨角獸公司的創始人,怎麼可能沒途徑認識女孩子?人家跟你客氣,你怎麼還當真呢?!」
阮清輝一臉地如夢初醒。
洪瑜只是笑,她說:「我覺得清輝這樣挺好的,少女感的本質就是自我認知不清晰,人心裡太有點數了,就沒意思了。」
阮清輝一頭栽倒在沙發上,說人生太難了。
我很想跟她說,恰恰是因為她人生太一帆風順了,她才會熱衷於賣慘。
能說出來的,都是不在乎的「慘」,真慘的事, 你只會閉口不提。
到我跟洪瑜這個階段,我們早就跟「慘」和解了。
這時我手機振動,是個陌生的來電,北京的,我接起,聽到對面活潑潑的一句「嫂嫂」。
我手一哆嗦,怕阮清輝聽到,連忙起身去衛生間接。
沈晏說:「我哥跟我說起,你想讀他們學校的MBA,我建議,你直接申請P大國發院的MBA吧。我有個哥們在那負責招生,他跟我提過,說今年會從投資背景挪一些到企業背景,還會重點優化男女比例。」
我說我的學歷和職業背景,我怕都不夠精彩……
「你是我見過的最自律的人了。只要你近期把重心從家庭稍稍轉移到自身發展,我覺得潛力很大的。」
「……P大學費是不是要更高一些呀?我的預算恐怕……」
「我借你。你等寬裕了再還我就行。」
我覺得自己彷彿在夢遊,我輕聲問他:「你為什麼……那麼好?」
「可能因為我有許多個比特幣吧。」那頭的聲音格外開朗:「我開玩笑的。嫂嫂你對我也很好呀,經常給我閃送家常菜和甜品。雖然你覺得我是渣男,不讓我追你朋友,哈哈哈哈。」
我出了衛生間,看到阮清輝擎著手機,表情假裝苦惱,但語氣興高采烈:「怎麼辦啊,我覺得沈晏又在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