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2月3日，發現Leo出軌的第11天。

我對照盤點了「第三者」小桃桃的微博和Leo的行程，幫他倆釐清了感情線；

研究了幾個學校的MBA的報名時間和費用，確定了理想學校和保底選項；

跟沈晏借了40萬，用來要交MBA學費；

我就房產分配細節和資產追查方式，諮詢了微信里的離婚律師李大偉。

離婚律師的諮詢費，一千一小時，如果要起訴，總共五六萬塊。這個費用跟我們公司投融資時律師動輒幾百萬的收費，幾乎是九牛一毛。

現實生活里的離婚律師，並不像美劇那麼精英范。他們也不在CBD高樓里辦公，我打車到了東五環外的一個舊樓，才進到律所見上面。

在中國，離婚律師可能是律師界的鄙視鏈底層。

李大偉非常樸實，跟我說到一千一小時，還略有尷尬。

我感覺的出來，如果砍價到七八百，完全沒問題。但我一口答應。

我媽媽從小就告訴我，寧肯買假包，也不要在提供服務的人身上砍價省錢。

買東西可以講價，買服務不行，因為商品是標品，服務不是。商品不能因為砍價給你臨時售假，服務卻可以隨時摻水。

這道理，很多人不懂。

上次和李大偉打交道，是幫我們一個女性管理層找離婚律師。

她的遭遇比我慘多了。和老公假離婚買新房，孩子歸自己，父母給她買的兩套房都歸對方。結果房子還沒買完，老公先出軌了。

她找老公也可以叫前夫談房子。老公說，你先把孩子還我。

當時我聽了就知道壞了，她老公即前夫還很年輕，大可以再跟小三生一堆孩子。

中年男人的顧左右而言他，就是要坑你的前奏。

果然，前夫並不真的要孩子，也不還房子，見面只有一句話「就照離婚協議走吧」，這是防錄音影響打官司。

李大偉跟她聊了一小時，直接說，這個房子基本是要不回來了，你可以起訴離婚無效試試，但也就是1%的機會。

這個女同事太慘，慘到李大偉堅持連諮詢費都沒收。

這次我的情況好很多，目前敵明我暗，我還有較大的主動權。

李大偉給我細細分析了一下各種收集證據的方式，最後給我推了一個私家偵探，說只要報給他Leo的身份證號碼，就能給我查Leo的開房記錄和部分銀行流水。

如果Leo給對方做了大額支出，我是可以追回損失，或者離婚分配時扣除相關費用的。

我還沒來得及聯繫這位私家偵探，小桃桃又來找我了，這次是到我公司樓下等我。

我有點頭疼，我說你這次是要幹嘛。

小桃桃泣不成聲，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翠姐，你原諒Leo哥哥吧！他是真的很愛你。」

我不知道她這唱的是哪一出，只好看著她，等她往下說。

在她斷斷續續的啜泣中，我拼湊出了故事的全貌：

Leo發現，從1月24號開始，我就找朋友聚會/公司加班/身體不適各種理由，默默地不做飯了。

他自覺心虧，不敢問我，就去檢查小桃桃的微博小號，發現她竟然點贊了我。

Leo沖著小桃桃就是一通發火：「你怎麼這麼不懂事？一開始你就知道我已婚！

我老婆是無辜的，她本來什麼都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傷害她？」

小桃桃又委屈，又害怕：「對不起……可是你不理我，我太痛苦了，我就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Leo看小桃桃可憐巴巴，越發火大：「本來等你冷靜一段時間，我們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甚至再保持聯繫。我也不想耽誤你找男朋友，這是為你好。可以說我仁至義盡。你現在影響我婚姻，傷害我老婆，我真是看錯你了！」

聽了小桃桃複述Leo的話，我不禁莞爾。

Leo這樣「欺軟怕硬」我一點都不意外，如果小桃桃跟他鬧騰，沒準他就跟她求饒了。

我想起我媽傳授給我的，跟男人的相處秘訣：平時不事兒逼，關鍵時刻，誰硬誰就贏。

小桃桃也是慌了神，問Leo怎麼辦。

Leo繼續怒斥小桃桃：「我老婆跟我戀愛一年時，我連個香水都沒送過她。咱倆在一起才多久，我就送你這麼貴的禮盒，我覺得我挺對得起你了。」

「之前我想，我喜歡你，你還年輕，帶你吃吃喝喝玩玩也算長長見識，時間這麼短也不耽誤你。」

「可是我老婆不一樣，她要跟我過一輩子的，她太愛我了，又為我們家庭付出很多，我在這個婚姻里過得很舒服，我永遠不會拋棄她。」

「你太讓我失望了！」

小桃桃斷斷續續傾訴了半小時，我覺得無聊至極，毫無信息含量，打斷她說：「對不起，午休時間結束，我要回辦公室了。」

小桃桃睜圓了眼睛，在她的年齡，大概還不能明白，一個已經出了軌的男人，是遠不如還在正常運轉的工作重要的。

剛回辦公室，就有棘手的事。

剛升職的運營總監約我到小會議室哭，說失戀了要辭職。

我心裡大慌，這人升職時爭議比較大，是典型的業務能力高、職場情商低，當時晉陞評估我給了高分。CEO為此單獨問過我意見，我說同樣業務能力的人，重新招聘薪水要貴30-40%，這個同事升職後調薪10%即可，性價比高。

現在職位任命在節前才公示一周，如果他離職，CEO肯定覺得我身為HRhead識人不準。

我實在頭疼。

如果以往，我可能象徵性離職談話20分鐘，也就算了。反正我的第一「事業」是家庭，第一「老闆」是Leo。

但今日不同了，這些都靠不住了。

我只得耐著性子，把我對阮清輝都沒有的耐心拿出來，聽運營總監傾訴了四個小時。

天底下的感情，真的沒有新鮮事。

運營總監說來說去，無非是她之前對我那麼溫柔主動，突然冷淡冷漠，是我哪裡做得不好還是她渣。

唯一的區別是，總監是男的，對方是女的。

我臉上聽的投入，心裡明白對方只是需要一個情緒垃圾桶。

我心裡開起了小差。

運營總監是第一個跟我傾訴失戀的男性。

我意識到，原來世界變了，其實所有關係里，不分男女，只分強弱。

我聽的頭昏腦脹，眼看著窗外從天亮到天黑，三點半聽到了八點，總算把這一通「天底下最大的痛」聽完。

對方滿意的走了，辭職出國散心療傷的念頭也收回了。

我趕緊把來龍去脈簡單整理成一條微信發給CEO：「新上的運營總監碰到點私事，本想辭職回家，我考慮到他的業務能力在市場上的稀缺性，給他做了四個多小時工作，暫時穩定了。之後我會持續關注。」

感覺得出老闆的滿意，他回我：「Tracy，你越來越能擔當了。」

世事就是這麼滑稽，我快失婚，卻因此不得不有了耐心去聽同事的失戀。

另一個我要解決的燙手洋芋，是我要阻止馮楚楚跟Steven再繼續下去。

阮清輝很不解，她所有的八卦熱情都被調度起來了——

她說洪瑜跟Steven和平分手多年，Steven還短暫地結了一次婚，洪瑜也代孕了孩子，開始了高階女性的獨立生活，應該早就釋懷。

不過她突然問我：」所以洪瑜跟Steven，究竟為什麼分手？Steven的版本，是他不夠包容洪瑜，洪瑜的版本，是她不能滿足Steven的需求……但兩個答案都好敷衍。」

我輕輕笑出聲。

哪有真的雲淡風輕的分手呢，但這倆人到底有智慧有胸襟，都把錯一鼓囊堆到自己身上，旁人也就失去了追問的興趣。

我作為旁觀者的版本是這樣的：

Steven升合伙人的時候，才33歲，眾人對他的評價是，「Steven泡女明星，大家都只會說女明星眼光好」。

Steven對洪瑜也就從平視變成了審視。

「我有乳糖不耐，你為什麼不能像阿姨一樣，給我用小鍋煮熱牛奶，不，我不喝微波爐加熱的。」

「我每次跟你去旅遊，你都不做攻略，行程基本是走哪算哪。我不要求你像我朋友的太太那樣精心準備，好歹你也要有一些基礎投入吧？」

「你有沒有思考過，你這麼忙忙碌碌，每天下班比我還晚，可能是女性管理者常見的低效？」

Steven想要的，是一個職場和生活考卷雙百分的伴侶；而洪瑜當時剛從VC跳去被投公司，處於事業轉型關鍵期，真的分不出精力再來迎合Steven對完美妻子的要求。

結果就是分道揚鑣。

Steven娶了一個從小上私立學校、拉大提琴，美國常青藤本科的23歲白富美，白富美在家當全職主婦，指導阿姨、參加社交、積極備孕。

一年前倆人離婚，白富美又飛去英國深造，而Steven約會的女孩也琳琅滿目，足夠做另一張Excel表。

我覺得Steven對上段婚姻應該很不信任，不然以他前妻23歲的極佳體質，為什麼倆人一直沒有孩子。

」你說Steven跟楚楚會在一起嗎？「阮清輝一臉期待：」還是想通過馮楚楚重新接近洪瑜？「

她最後總結說：「不過兩個故事版本都好浪漫哦。」

「男的過了25歲，所見即所得，不要再幻想他們行動背後的深意了，Steven應該就是對馮楚楚感興趣；

感興趣很正常，對他來說，馮楚楚年輕、新鮮、有趣、活力；

但我對倆人的進展持悲觀態度，馮楚楚固然是個剛摘下來的飽滿橙子，但Steven手裡的籌碼太多了，你憑什麼要求他用100塊錢去買一個市場價10塊的橙子？所以倆人不可能close deal。

見世面當然是好事，但有太多女孩被來了大城市以後見到的「世面」耽誤了一輩子，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自己該得到的，於是擺不正心態，又吃不了苦，格外痛苦。

所以我想勸楚楚，及早抽身。「

我瞞下了一個更重要的理由，Steven不知道，阮清輝也不知道，我一直懷疑，洪瑜代孕的雙胞胎，生父是Steven。

阮清輝有些被說服了，她說：「可是……馮楚楚好像溜出去跟Steven旅行了，這是她剛傳來的自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