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然後呢？」我問。
」沒什麼然後，「阮清輝伸了個懶腰：」你覺得洪瑜會允許自己人生出現狗血場面嗎？」
阮清輝用她的好記性替我還原現場——
Steven把機械鍵盤遞給馮楚楚，說你的生日禮物，然後施施然看向洪瑜：「你以前怎麼沒跟我說過，看文藝片總是秒睡的你，居然有個這麼有創作才華的表妹。」
洪瑜沒有追問Steven跟馮楚楚怎麼認識的，她說基因變異吧。
Steven又指著洪瑜家的膠囊咖啡機說：「洪瑜，你真的一點沒變，單價16萬的精裝修公寓，用的還是膠囊咖啡機，好廉價的感覺。」
洪瑜笑笑：「這樣清理方便。」
」要不我送你一台吧，有這個咖啡機在，顯得你其他傢具都像是山寨的。」
「不用。我們家平時沒有外人來。」
「原來我現在還算自己人。」Steven笑眯眯的接話。
「畢竟你幫我接收了清輝。」洪瑜總能秒婉拒Steven的套近乎。
阮清輝問我說，你見過Steven嗎？
我搖搖頭。
她給我描述說，就，民間靳東。
我笑出聲來。
阮清輝還怕我不懂，手舞足蹈的形容：「爹系懂不懂？我嫌棄你是為你好是因為全世界我最正確懂不懂？」
捅破窗戶紙的人是馮楚楚，她用那種看到了活素材的興奮勁說：「Steven，原來你常提起的前女友，就是我姐呀。」
Steven抓了一下耳朵，說：「沒有經常提吧，就順便說到了。」
阮清輝點評說：「Steven突然學會了不好意思，說明他對洪瑜還是有感情。」
而我擔心楚楚的反應，她從前約會Steven的時候頗為雀躍，我怕她真的決心要從姐姐手裡繼承Steven，可能會讓她倆甚至身為Steven下屬的清輝陷入尷尬。
」Steven走後，馮楚楚先問洪瑜，這個能不能寫進小說，然後當著洪瑜的面刪了Steven，說要避嫌。「
」沒有不舍？「
阮清輝答：「年輕人最擅長斷舍離，睡一覺醒來就去認識新的人了。」
我說她不理Steven就是了，刪掉他幹嘛，這行為有點戲精感。
阮清輝瞪大眼睛看我。
「難道你也經常刪別人？」我反問她。
「我像馮楚楚那麼大的時候，跟我前男友刪除拉黑八百回，而且不止微信，微博知乎郵箱……連支付寶好友都要刪。」阮清輝講起這事的語氣，還頗有幾分得意。
我說你就是作的，你當時要發作時能忍忍，說不定跟前男友都三年抱倆了。
阮清輝一邊聊天一邊咔嚓咔嚓吃多力多滋玉米片，似乎並不以為憾：「我覺得挺好呀，我至少痛快過了。我當時可做自己了，我前男友給朋友圈裡的女的點個贊，我都要逼他取消，不像他老婆，任由他微博關注一堆女網紅。我覺得吧，跟窩窩囊囊一輩子比起來，我寧願高高興興一陣子。」
「當然，」阮清輝看我臉色，突然想起自己口口聲聲喊著要結婚，連忙改口說：「我現在已經學會不刪除任何一個單身異性了，畢竟過了30歲，認識個新鮮男的都很難，通訊錄列表經不起刪刪減減了。」
我跟著她笑，只有約會對象能組成字母表的女人，才會這麼自嘲。
「Tracy」阮清輝直視我，語氣突然沉著下來：「我覺得我不是沈晏喜歡的類型。」
「我覺得沈晏對我……很有距離感。就是我找他說話，他總是會回得我特別開心，但他很少主動找我，也不愛跟我說他自己的事。」
「我懷疑，他有別的女朋友？」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答。
「那他可能，最近有別的發展對象了吧？」
我默默搖頭。
阮清輝乾脆利落地拍乾淨手上的玉米片碎屑，又一臉輕鬆地說：「沒事——那沒那麼喜歡就沒那麼喜歡唄，又不是完全不喜歡。況且我還有別的相親對象呢。我覺得女的吧，要學會跟男性看齊，多線程推進，就不會太傷心。」
我脫口而出說，其實能一直約會戀愛，不結婚也挺好的。
話說完我被自己嚇一跳，我可是一向是婚姻的忠實擁躉。
Leo把學費轉到我賬戶後，我就立刻轉回給沈晏，只在轉賬附言里寫了兩個字：謝謝。
洪瑜說你最近要是不忙，就幫我個忙，最近多來我家，給馮楚楚準備下面試。順便你也可以在書房複習，有GMAT的題我還能跟你一起看，如果我沒忘記的話。
我聽得出來，這是一種很節制的關心。洪瑜沒有主動追問小桃桃事件的後續，也沒問我的打算，可能她看出，我還沒做好決定。
馮楚楚的小說一直也沒有賣出去，她投了幾個影視公司的郵箱，毫無迴音。洪瑜從宏觀角度給她指點說，現在經濟那麼不景氣，影視行業肯定不會像前兩年那樣大手大腳囤IP，你還不如兩手準備，一邊寫，一邊去互聯網找個新媒體崗位賺點錢攢點工作經驗。
所以我在客廳給她模擬面試。
「楚楚，你做過自媒體相關工作嗎？」
馮楚楚搖頭：「不過我小說劇本都能寫，寫這個更手到擒來。」
我被噎到，說重來重來。
「你能接受加班嗎？」
馮楚楚坐直身體：「有加班費嗎？」
我說工作干不完，有突發熱點，那都得加班呀。
馮楚楚說，偶爾加班可以，頻繁的話我擔心影響我自己的文學創作了。
「怎麼算偶爾呢？「
「一年一兩次吧。」
身後有聲響，我掉轉頭去，果然看到阮清輝在沙發上笑得滾來滾去。
我說楚楚，那HR如果問你，你這個履歷里有斷檔，你怎麼解釋？
」我就說我在寫劇本呀。
你們少給我點工資好了，反正我也不愛花錢，平時住表姐家房租都不用出，北京地鐵又便宜，我也不挑食，頓頓吃包子都行，我覺得我一個月一千塊就能活。
但我必須保證自己劇本創作時間的，我是為了這個來北京的。「
作為HRD，我覺得這個回答肯定不及格，作為朋友，我卻覺得這股軸勁挺動人。
給馮楚楚做完模擬，我想起我還有個正經面試要約。
候選人是上海交大的本碩，我看了下專業，統計學，跟職位倒是高度匹配；而且零跳槽經歷，畢業後在一個大廠幹了七年。
她的簡歷上寫，預期薪水不到稅前50萬。我有些驚訝，按理說這個履歷又工作這麼多年，應該期望更高才是。
但一加她微信，我就明白了，她的頭像是孩子照片，名字是一長串非主流文字。
這種微信名字頭像，顯然事業心有限，我默默就在心裡給她扣了分。
整個面試過程像擠牙膏，我問她的每一個數據，她都說記不清了。
我立刻讓手底下HR去暗暗背調，果然是一懷孕就調離了核心業務線，在所謂創新業務上掛著調研的閑職，一直到現在孩子一歲，才重新出來看機會。
想必這兩年，四捨五入等於沒工作。
我看著她的頭像，就像看平行世界裡的另一個我——如果我剛結婚那陣子，把孩子生下來了，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吧。
「我覺得生養孩子特別繁瑣。不過，如果將來我老公特別喜歡小孩，我願意給他生一個玩。我自己就算了，我不願意犧牲生活水平去養孩子。」阮清輝高高興興地總結。
「哈？你會為了男人的意願生小孩嗎？」馮楚楚看她。
」我會啊。因為不想一輩子單身，害怕朋友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還一個人，那樣好寂寞的。「
「結婚了就不寂寞嗎？人為什麼會寂寞呢？以前都是男朋友說我不陪他他寂寞的。」馮楚楚懵懵的接話。
阮清輝往沙發背一靠，說，楚楚你有時特別不像個女孩，這樣活著真好。
「這是誇我嗎？哈哈我覺得是。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我完全不想浪費在談戀愛上。」馮楚楚自顧自的把話接了。
以前我覺得楚楚有點傻愣愣的。今天我在想，傻的那個人是不是我？如果我把這麼多年的「婚戀投入」用在職場，會不會收入不比Leo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