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輝一遍遍在群里跟我們吶喊:老子要戀愛了!!!
她在廣東,但硬是靠語音砸出了360度立體聲環繞的效果。
其實我並不驚訝,我覺得沈晏是內核對感情很害羞的人,渴盼跟人發生情感聯結卻又沒有過類似訓練(畢竟跟父母的都失敗了),再之後,因為早熟和一副好皮囊好頭腦,他迅速地獲得了大量的性資源。
然而撇開那些浮光掠影的潦草關係,正中央站著的是一個小男孩,因為有人試圖跟他進行深度情感聯結而惶恐興奮。
阮清輝回北京當晚,不顧舟車勞頓來到洪瑜家,激動地上躥下跳:
「所以我是中了特等獎是嗎!我覺得我就是當代袁湘琴!」
「你們說我明天穿什麼!」
「你們說沈晏會帶我去哪玩!」
我看著她雀躍的臉,想起很多年前我們倆一人一隻耳機偷聽流行歌曲寫作業,裡面有首歌是這樣唱的:
人人都怕難怕倦 怕撲空
全球得我未死心 沒有放鬆
專心得超級偶像 也動容
所以當我得知沈晏失約的時候,我都替她覺得錯愕和失落。
如果我們當中有誰擁有全知視角,我們就能知道,阮清輝落地北京的當晚,沈晏在前往美國的飛機上:
他母親得了胰腺癌,這個病殘酷之處在於,一旦被查出來就是晚期。
沈晏希望母親跟他回國,盡量讓她剩下來的時間變得愉快些。
這個事情太沉重了,所以沈晏無法像清輝抱怨電腦卡頓一樣自如地抱怨命運,沈晏拒絕任何人的憐憫和分擔,所以沈晏靜悄悄地離開了。
他在機場嘗試編輯過許多次長長的消息,但最後發給阮清輝的,是我有點事,明天你安排別的事吧。
因為倆人到底沒有說過「在一起」類似的話,所以阮清輝就算失望,卻自覺沒有哭鬧的立場。
沈晏倒是在一個月後聯繫了我。
「我要搬去南方了。杭州一所民辦大學邀請我過去,我覺得彼此學術理念還蠻相近的。而且那邊環境也適合我媽休養。」
沈晏堅決不肯透露他媽媽的病,只說「需要靜養」。
我說那要我轉達清輝嗎?
沈晏說不必。
但話題最後,他還是露了餡,他說她挺好吧。
我說就那樣吧,沒有跟你鬥法時候那麼精神抖擻了。
公司里的女孩常說,不想戀愛,只想暴富。
我覺得她們只是在放狠話。
只是階層的難以逾越和愛情故事的失蹤一起到來,年輕人表現出精明市儈的樣子,其實什麼都得不到。
而我相信,愛情是人類剛需。我有次跟洪瑜說,精神病院里那麼多瘋子,幾乎沒有因為破產而瘋的,絕大多數瘋癲的理由,都是因為遭受巨大的精神創傷。年輕人說「不想戀愛」不過是嘴硬,因為得不到,所以說不想要。
所幸,她們都還年輕,有的是時間來嗑出個結果。
就像昨天阮清輝回家,在門口看到了一個快遞。
十分鐘後,她把照片發群里,是一排冷凍後的精美的刀魚餛飩。
還有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