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聲名鵲起
她只想成為他的驕傲，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驕傲。
【1】
北京站出發在即。
周瑤的狀態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更好。韓冰找她談了幾次，都收效甚微，最後只好準備好二線隊員，以備不測。
林格也開始為她著急。
雖然憑藉純熟的技術和無可爭議的實力，周瑤仍舊會參加這次中長距離的比賽，但對她能走多遠，林格心裡都畫了問號，更別提韓冰了。
周瑤已經完完全全被感情問題給困住了，整天在要不要跟著范宏一起退役的問題上反覆糾結，急得林格都恨不得想要打她幾拳。
抵達住處當晚，林格正在專心致志磨冰刀的時候，接到了聶遲的電話，說他就在酒店樓下的咖啡廳。
林格愣了一下，手上驀然停了動作。
樓下？那她該穿什麼衣服好？隊服？
好吧，好像除了隊服也沒什麼可考慮的，本來她這次過來就只帶了隊里統一發的衣服。
磨磨蹭蹭換了衣服，特意跑到浴室又照了照鏡子，依然樸素到家，卻又無能為力。
算了。她自言自語了聲，眼睛一閉什麼都不管了。
她更糗的樣子聶遲都見到過，確實也不需要多糾結什麼了。
聶遲的裝扮依然讓人眼前一亮。他似乎有種特質，總能把自己打扮得鶴立雞群，成為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那個人。
告別了h省的超低氣溫，聶遲今晚的打扮休閑又不失儒雅，一身挺括的英倫風毛呢大衣，襯得整個人英俊又挺拔。
與他的精心裝扮相比，林格覺得自己就像是一群小狗里最土的那隻，連站在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都有些格格不入。
「我不能喝咖啡，」林格說，「也不能亂吃東西，馬上就要比賽了。」
「我知道。」聶遲笑了笑，「我找你有正事，保證不帶你亂吃東西。」
林格好奇地跟著他進了咖啡廳，束手束腳地坐在狹小的卡座內，渾身不自在。
聶遲已經準備好了一瓶全新的礦泉水遞給林格，然後笑眯眯地問：「知道ics嗎？」
「ics？」林格愣了愣，「是我知道的那個ics嗎？」
聶遲打了個響指，從卡座下拿出一個禮品袋，遞給林格：「你確認一下是不是。」
林格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因為禮品袋上有著碩大的專屬ics的商標，燙金字體，如假包換。
「送你的，」聶遲笑著說，「採集了你的滑行數據之後，我讓他們趕製的，絕對專屬你的量身定製版戰靴。」
林格：「……」有錢真是任性。
只是這樣真的好嗎？
作為全球最頂尖的冰鞋品牌，ics絕對是他們這些省級小運動員可望而不可即的，隨便一雙鞋的價格都是天價，更別提量身定製款了。那一向是國家隊一線主力運動員的特殊待遇好嗎！她簡直想都不敢想。
就算現在真給了她一雙ics，她敢不敢在省隊里穿出來都是疑問。實在是太招人嫉恨了。她現在的身份實在供不起這塊招牌。
「怎麼了？」聶遲看著林格臉上千變萬化但絕對不是驚喜的表情，有些不能理解，「換雙適合自己的冰鞋不好嗎？」
林格擠出一絲笑：「這好像不是一雙普通的冰鞋吧？」
「哪裡不普通？」聶遲看看鞋盒，貌似還挺奇怪，「鞋子只有好用不好用，哪有什麼普通不普通。」
說著，把盒子推給林格。
林格不敢接：「這個很貴吧？」
聶遲淡淡道：「還好，不過是一雙鞋而已。」
林格：「……」好吧，貧窮真的限制了她的想像。在聶遲眼裡，果然也只是一雙鞋而已。
「我知道你對冰鞋一向很有研究。這是一雙碳纖維賽靴，冰刀也根據你的滑行軌跡調整過，你回去評測一下，有什麼不合適的及時和我說，我讓他們改。我現在和他們戰略合作中，你也可以把這雙鞋當作項目的一部分。」
都說到這份上了，林格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收下，道了聲謝。
看聶遲雲淡風輕的樣子，估計這雙鞋和小時候他隨手送的一個魔方、一根冰棍，也沒什麼區別，不過是個物件而已，再硬推辭也有些見外了。
「好好滑，」聶遲看著她呆萌呆萌的小模樣，忍不住笑著伸手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像小時候無數次或安慰或鼓勵她時那樣，「我會到現場為你加油的。」
林格抱著碩大的鞋盒，彷彿抱著一顆定時炸彈似的，小心翼翼地飄回房間。
和別的運動員不一樣，林格業餘時間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冰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冰鞋之於運動員，就如同武器之於戰士，寶劍之於俠客。她一直堅信，只有做到人刀合一，才能真正駕馭它，讓它成為自己的另一雙原生雙腳。所以只要閑下來，她就喜歡坐在宿舍拆裝冰鞋，研究冰鞋結構，小到冰刀上的每一個螺絲釘都不放過。
作為重度發燒友，如今突然入手一雙冰鞋中的勞斯萊斯，林格緊張大於激動，恨不得拆盒子之前先上三炷香供著。
洗乾淨手，平靜一下心情，林格開始思考是先研究左鞋，還是先研究右鞋。
就在這個隆重而莊嚴的時刻，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林格一臉肅穆接通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的高愷被嚇了一跳：「你是誰？林格還是周瑤？」
林格壓粗嗓音，聲音端莊冷靜：「我是韓冰。」
高愷：「……」
被高愷劈頭蓋臉好一通教訓之後，林格著急想掛電話。此時此刻，她對冰鞋的興趣遠遠大於接受高愷的耳提面命。
高愷聽出她的不耐煩，皺眉道：「你有事？」
林格眼睛盯著冰鞋左看右看，隨口問：「你的冰鞋是ics定製款嗎？」
高愷奇怪：「你問這幹嗎？」
「就是問問。」
高愷冷哼：「不是嘲笑我吧？欺負我還沒資格定製ics？」
林格了悟。作為本賽季世界盃表現最牛的男隊員，高愷就因為少了塊奧運金牌而無緣穿上ics定製，她又從哪裡借來的膽子敢穿出去？
可是不穿出去的話，聶遲會不會不高興呢？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高愷問。
「沒什麼，」林格打了個哈哈，「就看電視重播世界盃時突然想到了。」
「還真有空。」高愷輕嗤一聲，「冰面什麼時候適應？對手研究了沒？自己有進步沒？」
林格不勝其煩，二話不說掛了他的電話。大賽之前總是這麼老生常談，真是憑空給人壓力，所以她掛他電話也成了常有的事。當然，這也是兩人多年來習慣的相處模式，高愷並不介意。
第二天，是各代表隊適應冰場的時間。
韓冰看了一下冰場，特別提醒所有隊員，這次冰面格外硬，滑行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別摔跤。
正講話間，突聽周圍起了一絲騷動。
「呀，高愷！」有人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聲。
隊員們一聽到這個名字，嘩啦啦全部都激動地轉過身，一臉膜拜地看著手插在兜里，走路都自帶光環的高大神。
「萌神哎……」
「真人好帥呀……」
女隊員們除了激動之外，還有些人犯起了花痴，滿面紅光，兩眼冒著紅心，瞬間變成十來歲的小女孩，恨不得原地跳起來轉三圈，表達一下自己對偶像的喜愛之情。
高愷顯然也被這陣勢嚇了一跳，一下子停了腳步，扯下遮住半張臉的高領毛衣，露出整齊的大白牙，沖林格喊了聲：「小格子又長高了啊！」
林格翻了個白眼，示意他先和韓冰打招呼。
高愷這才規規矩矩地沖韓冰微笑：「韓教練好！」
韓冰卻意外地連個笑臉都沒給他，眼神一直冷冰冰地盯著他身邊的那個中年人。
空氣突然凝滯。
偌大的冰場，此刻因為韓教練的冰冷氣場而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雖然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韓教練這麼大牌，不但無視了高愷，竟然還對國家隊主教練李海峰這麼霸氣。
難道兩位有什麼過節？
要真是這樣的話，是不是他們以後的國家隊入選之路更加坎坷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忐忑起來，求饒似的目光集體看向韓冰。
林格的心臟提到嗓子眼，她估計自己應該是全場唯一知道原因的人。
清了清嗓子，她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走啦走啦，看什麼看，趕緊試試冰面！」
眾人如夢初醒，嘩啦啦地轉過身，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化解著尷尬，四處滑開。
高愷沒穿冰鞋，勾勾手指示意林格到場邊。
說來也奇怪，時隔這麼多年未見，再次重逢，彼此面對面時，竟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林格想，也許是一直在電視上看到他的緣故吧，連他的每次髮型變化都瞭然於心，彷彿一直不曾遠離一般。
他依然是極耀眼的存在，不過比起以前，他顯然多了些大將之風，整個人看起來成熟穩重多了。
作為新晉的偶像派體育明星，林格選擇先恭維他的美貌。
「新髮型不錯啊，挺精神的。」林格眼睛一彎，笑眯眯道。
「那是。」高愷揉揉腦袋，嘚瑟地笑出了聲。
「話說你粉絲都給你起了個外號，叫什麼『萌神』。可是我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來哪裡萌呀。」林格煞有介事地上下端詳。
高愷自戀地一仰頭，哼了聲：「那是你缺乏發現美的眼睛。」
林格失笑，「嘁」了一聲。
雖然嘴上不承認，林格心裡卻也不得不認同，比起當初在學校時候的萬人迷，如今已經在國際上有一席之地的高愷，更加魅力四射。
除了出色的比賽成績之外，他那比模特還有型的身材和臉蛋，還有那一口笑起來直接把主人化身為小太陽的整齊大白牙，分分鐘都能俘獲無數女性冰迷的芳心，完全無愧於粉絲給他取的「萌神」愛稱。
就因為這出類拔萃的外形，高愷現在已經有不少代言在身，是隊里少數能賺錢的有巨大商業價值的寶貝。
「早跟你說過，李總這賽季著重選擇新苗子，你上次缺席q站我就不說什麼了，這回一定得好好表現，爭取挽回局面。」高愷說。
林格點頭「嗯」了聲。
高愷看她一臉淡定的模樣，不由得替她著急：「你看了上次q站朱珠的表現了嗎？」
林格又點點頭。說實話，朱珠一直在進步，如果她不出意外，實力上無可匹敵。
「那你覺得這次和她比，你勝算如何？」
「不知道。」林格只能實話實說。上次她耍了些小心機，這次就難說了。
「你最好給我打起精神！」高愷被她過於淡定的表情給激怒了，一掌拍到她腦門上，試圖逼迫她清醒。
林格被他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了一跳，揉著腦門叫了起來：「你幹嗎？」
高愷一字一句再問：「說，想不想贏？」
林格被他眼神中的氣勢所震懾，一時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冰場見到高愷時的情形。當時他也是直截了當地問她想不想贏，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勃勃。
每當站在冰場，高愷就彷彿變了一個人，少了平時的耍帥和陽光，一旦收起笑容，他就是冰場上的王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也許一個頂尖的運動員就該擁有這樣捨我其誰的野心和霸氣。只有這種破釜沉舟的決心，才能在巔峰對決中，所向披靡。
林格知道，哪怕和體校時期的高愷比，她都缺乏這種「不勝即死」的氣勢。
「說，想不想贏！」高愷雙目中迸射出瘋狂燃燒的激情火苗。
林格只覺一股熱血衝上來，握緊拳頭：「想！」
不為自己，哪怕為了聶遲。
她不想在聶遲第一次在現場的比賽中認輸，她更不想讓省隊的領導認為聶遲的項目對運動員沒有幫助。哪怕是為了他的項目能夠更順利更深入地推進，她也要拼盡全力去贏。
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大聲點！」高愷大掌壓在林格肩頭。
林格氣血翻湧，大聲喊道：「想！」
高愷這才滿意了，眼神恢復平日的平和和溫柔，伸出雙臂淺淺地抱了她一下，笑著說：「有這架勢才行。」
林格緩過神來，想起剛才兩人跟神經病一樣的宣誓，忍不住笑道：「人家會不會覺得我倆是搞傳銷的？」
高愷撲哧一聲，沒憋住也笑了起來。
「想不想賺錢？想！你是不是最棒的？是！哈哈哈哈……」林格推開高愷，笑得前仰後合，「我差不多都能看到你當教練員時的影子了。」
高愷被她笑得臉漸漸黑了。
本來他就是這幫後輩心目中的偶像，時不時總有姑娘小伙的眼神往這邊飄。他倆方才激情四射的宣誓已經成功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他自己都覺得為了這丫頭，偶像包袱都碎了一地，她倒好，還好意思嘲笑他。
高愷臉色一沉，一把揪住她的馬尾，惡狠狠道：「你最好給我上點心！朱珠上次比賽我在現場，絕對是高水準！不要以為滑過她一次就可以安心睡大覺了，論經驗和過往記錄，她勝算遠比你大得多。」
林格當然知道這點，所以她已經開始忍不住在想，要不要真的到時候帶著自己的寶貝戰靴上戰場。朱珠狀態正好，乘勝追擊，而自己體能正在恢復期，這次又不能指望周瑤能和自己打配合，要是不帶點法器，確實有點困難。
不過這是她心中的小秘密，這時候還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見高愷不爽了，她只好打著哈哈希望逗他開心一下，畢竟人家大老遠的親自來為自己助陣。
於是林格笑著想要掙脫。一來二去，高愷冷麵綳不住了，兩人鬧作一團。
h省的適應時間結束。
高愷和李海峰先走一步，林格收拾好東西和隊員們準備一起離開。
剛走兩步，迎面就碰見朱珠。
朱珠精神狀態很好，只是表情不大好，陰冷陰冷的。
林格不自覺地避開她的目光。她知道朱珠這次是復仇者歸來，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但她並不想再和朱珠起什麼衝突。不管過去有什麼恩怨，在h站都已經了結了，翻篇了。以後就是單純的兩個省隊的競爭關係，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然而朱珠顯然不這麼認為。
肩膀交錯間，朱珠突然伸手拉住了林格。
林格愕然，抬頭和朱珠的目光對上。
只聽朱珠壓低了聲音陰森森地冷笑道：「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林格迷茫地眨眨眼——我是哪種人？
「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
朱珠沒頭沒腦地丟下這麼兩句就飄走了。
林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滿頭霧水。
不過不管朱珠這話是什麼意思，有一個意思是絕對的，那就是朱珠這次絕對要一雪前恥了。
一想到她那眼神，林格就覺得頭皮發麻。看來這次比賽，將會是一場硬仗。
勢必要把ics戰靴給請出來了。
【2】
北京站正式開賽。
和以往一樣，林格這次依然是報名了500米和1000米。
為了適應新鞋，林格從初賽開始就換上了新戰靴。不得不說，量身定製款果然不一樣，林格初賽第一場就滑出了驚人的好成績，嚇得韓冰賽後一個勁兒地要求她保存體力，千萬不能壓力太大，前面用力過猛。
林格有口難言。為了避免別人發現她的ics，她刻意買了貼紙遮住了冰鞋的標誌部位，鏡頭掃過，整雙鞋奇葩的全部都是小豬佩奇，讓冰迷們直呼這位運動員實在太反差萌了。
寶寶心裡苦，但寶寶不能說。
林格一貫就有爆發力，加上利器的加持，讓她如虎添翼，一路過關斬將，輕鬆進入兩項決賽。
從前面幾場的絕對秒數來看，林格對決賽充滿信心。ics冰鞋的獨特之處就是極度輕盈服帖，加上冰刀和腳型都根據她個人特點定製，讓她滑行起來難以想像的舒服順暢，簡直滿意得不得了。
只是周瑤就沒那麼順利了，1500米半決賽發生碰撞，淘汰出局，朱珠以小組第一的成績晉級決賽。
戰局開始明朗。1500米如無意外，還是朱珠的天下。
而500米和1000米，有點出乎韓冰的意料，林格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好到讓她有點懷疑。
儘管知道這有點傷運動員的自尊，但韓冰還是悄悄地私下找了林格，拐著彎問她是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弄得林格有點委屈，只好告訴了韓冰實情。
韓冰難以置信，愣了半晌最後說：「沒用禁藥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你也不用有心理負擔，用什麼冰鞋是運動員自己的自由。」
林格懸著的半顆心才算落回肚子里。她最擔心韓冰也認為她這樣屬於不公平競爭。
「對了，」韓冰面色雖有些糾結，但還是決定問出來，「你和高愷沒什麼吧？」
林格不解：「什麼什麼啊？」
韓冰清清嗓子：「你們沒有在談戀愛吧？」
林格差點被口水給噎死，瞪大眼睛：「您在說什麼呢！」
「真沒有？」韓冰審視著她。
林格簡直要瘋：「當然沒有！您聽誰在那兒胡說八道？」
韓冰鬆口氣：「沒有就好。你知道我一向不支持現役運動員有感情糾葛。」說完，轉身想走。
林格連忙攔住她，勢必要問個水落石出。
韓冰被她纏得沒辦法，只好說：「網上到處都在傳，高愷還好死不死地點了個贊，弄得網民們雲山霧罩般各種猜測，最後演變得跟真的似的。」
林格無語。高愷怎麼就這麼手賤！作為坐擁幾百萬粉絲的新晉體育明星，他也太沒有身為名人的自覺了。
「行了，我會找他們教練員教育一下高愷，多訓練，少玩微博。你就放鬆心態，決賽好好比，亞青賽等著你。」韓冰如釋重負，心裡兩大疑問解除，心情好得不要不要的，微笑著拍拍林格的肩閃人了。
林格心情顯然不怎麼美好。拿出手機登錄微博，直接被微博熱搜第一名上和高愷並列的自己名字給嚇得一哆嗦，手機都差點掉了。
點進去，網友們已討論得沸反盈天。
人氣最高的一條是來自一個認證為女大學生的微博。人家啥也沒說，直接放了一段視頻，就是他們倆在冰場邊如搞傳銷的那段。
拍攝者比較遠，又是手機十秒拍攝，沒有聲音，只看到高愷和她談笑風生，摟摟抱抱，看起來確實有點曖昧。
本來這個視頻熱度還好，結果被高愷點了個贊之後，瞬間直衝雲霄，無數高愷的「老婆」哭天搶地，一半表示高大神拋棄了她們，勢必要把視頻里的「小三」給挖出來掛牆頭強勢圍觀，另一半則狀似冷靜地分析，覺得高愷正在上升期，這時候分心實在不合適，強烈要求教練出來管管這個熊孩子。
就在幾百萬高愷「老婆」的努力下，h省某不知名小運動員林小姐浮出水面，於是林格莫名其妙就成了網紅，被人無端扒皮，甚至連小學同學都出來湊熱鬧，看得林格腦殼生疼。
她氣勢洶洶地拿出手機給高愷打了個電話，高愷膽氣不錯，居然敢接。
「你為什麼要點贊？」林格氣得手抖。
高愷無辜道：「手滑了。」
「那為什麼不取消？」
「都被人發現截圖了，再取消是不是有點欲蓋彌彰？」
林格：「……」
「又沒什麼，」高愷竟然還笑得出來，「反正我們又沒什麼，隨便他們說，正好幫你炒一下人氣。」
林格氣結：「我要人氣幹什麼！還我清白！」
高愷弔兒郎當地舔舔唇：「我又沒毀你清白，拿什麼還你？」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都什麼年代了，用得著這麼激動嗎？」高愷嘖嘖兩聲，「你還是趕緊休息，想想怎麼應對明天的比賽吧。掛了。」
說完，還真就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林格看著手機欲哭無淚。
按理說，全民網路時代，這種事情算不上什麼大事，兩三天八卦也就過去了。
再說，她作為一個運動員，多少也算半個名人，應對各種聲音也該習慣才對。比起這些八卦，她日常更關注的是別人在她專業層面的批評。既然教練們都對這新聞一笑置之，她本來也不該太激動的。反正平時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埋頭訓練，只要扔掉手機，就天下太平。
可一想到這個新聞可能被聶遲看到，她心裡就忐忑不安。
他會不會多想？
就算會，會多想些什麼？
還有方超。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會不會造成二次傷害？
天哪，好煩！
林格抱頭滾在床上，心煩氣躁。
早知道現場有志願者是高愷的粉絲，就該注意言行。他們都不再是體校時的小孩子了，往後在公眾場合真的要適當保持距離了。
托高愷的福，林格在賽場的人氣超乎尋常的高。站在1000米起跑線，當現場解說員報出林格名字的時候，全場沸騰。
林格尷尬得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她有些忐忑地看了眼這將近萬人的體育場，卻找不到聶遲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來。
聶遲一直很忙，整天飛來飛去，她從不主動打擾他。
來北京這幾天，他除了那晚出現了十幾分鐘，說過他會來看她比賽，就再沒出現在她眼前過。
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林格吐了口氣，決定不再多想。她能為他做的就是拿出最好的成績，只要她做得好，相信他就一定看得到。
這場比賽要想再輕鬆取勝不太容易。朱珠就站在她身邊的賽道上。
從在準備室接收到朱珠看她的眼神起，林格就感受到泰山壓頂般的壓力。朱珠可能真的受到了傳聞的影響，恨不得對她屠之而後快。
此時此刻，林格沉著地調整著呼吸，完全不看朱珠，試圖把她帶來的壓力從心裡趕出去。
但朱珠卻主動和她說起了話。
朱珠的聲音很輕，正好是林格聽得清楚的音量。
「我知道你穿的是ics。」朱珠說。
林格微微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冰鞋。
「那晚我都看到了，是個開著豪車的男人送你的。」
林格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抬眼看向朱珠。
朱珠的眼神里滿是鄙夷和冷笑，看得林格心裡不由得一凜。
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這不正是上回她自己對朱珠用過的招數嗎？
林格逼迫自己冷靜，千萬不能讓朱珠打亂了節奏。
「我看得出你和那男人的關係不一般，你看人家的眼神都快冒出桃心了，太明顯了。」朱珠嗤笑了聲，「真看不出你是這種人，居然為了一雙冰鞋偷偷和社會上的人來往。」
林格心跳驟然加快。是的，一下子就脫出控制了。
她覺得臉也有點熱。她被朱珠的話嚇到了。真的那麼明顯嗎？人人都能看出來嗎？那聶遲看出來了嗎？他是不是因為自己表現得太明顯了所以逃避她，不來現場了呢？
林格的心終於亂了。
而朱珠似乎對此胸有成竹，所以笑得更加輕蔑。
「你既然已經有豪車男了，為什麼還霸著高愷不放？腳踩兩隻船有意思嗎？高愷是你可以隨意玩弄的人嗎？如果他情緒受到影響，你對得起全國人民嗎？」
林格：「什麼？」
腳踩兩隻船？什麼情況？
林格驚愕地看向朱珠，表示這個鍋她不背。
然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裁判員已經就位，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林格已經明白朱珠的用意。
不用說，作為暗戀了高愷多年的人，朱珠那天應該是看到了她和高愷的打鬧，誤會了她和高愷之間的關係，所以來替高愷打抱不平來了。
當然，此外還有擾亂她心思的戰術用意。
顯然，她成功了。
林格整個心思都沉浸在看聶遲的眼神被看穿這件事情上，一時半會兒有些難以集中注意力。
她晃晃頭，逼迫自己冷靜。
就在這時，發令槍響。林格一時恍惚，提前起跑，被吹了犯規哨。
全場嘩然。
幾乎所有觀眾都已經認識了她這個高愷的緋聞女友，迫不及待想看她的表現，她卻剛起跑就犯規，立即引發現場一陣噓聲。
韓冰倏地站起身，神情緊繃。
林格心理素質一向過硬，越到大賽越沉穩，從不搶跑，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皺眉向前走了幾步，凝眉看向林格。
林格有些抱歉的目光也正好向教練席看過去。
四目相對，韓冰舒展了眉頭，沖林格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沒關係，冷靜，還有一次機會。
林格吐了口氣，點了點頭。
現場的躁動分貝越來越高，賽場上四位運動員的神情都變得凝重。
唯一一次免處罰的搶跑機會已經沒有了，下一次無論是誰，哪怕只是動了一根手指，都將會面臨被直接罰下的命運，這無疑是巨大的壓力。
四周越是沸騰，場上就越顯凝重。
第二次起跑開始。
就在做準備姿勢的瞬間，朱珠幽靈般的聲音又開始魔音穿腦——
「靠ics，就算贏了也不算光彩，難道你不覺得嗎？」
可惜，林格這次卻不為所動。韓冰早就說過，用什麼鞋是運動員的自由，她雖然依然用小豬佩奇遮蓋著商標，但心裡早已坦然。
現在她心裡什麼都沒有，只有起跑這一件事。
「嘭！」槍聲再度響起。
林格這次奉上了一次完美的起跑，不僅動作標準，而且搶到了最好的位置。然而還沒滑出三十米，犯規的哨音再度吹起。
林格心裡一沉，緊張地看向裁判。
她自認這次並沒有什麼問題，不知道為什麼又吹了犯規。
現場再次嘩然，比之前更甚。
這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觀眾們肉眼無法判斷，只能憑藉直覺，覺得搶在最前面內道的人一定是犯規的那個人，所以針對林格的噓聲越發不客氣。
更誇張的是，現場的鏡頭也嫌熱鬧不夠大一樣找到了觀眾席中的高愷，捕捉到他在哨音吹響之後一下子站起來的緊張神情。
現場立刻進入八卦時間，觀眾們交頭接耳，表情興奮。
這是林格有生以來最漫長難熬的時刻。
她幾乎不會呼吸了。
現場的聲音她聽不見，身邊發生了什麼她看不見，腦子裡除了等待裁判的結果，已經一片空白。
好在這個時間並不算太長，否則她恐怕連滑冰的基本動作都能從大腦里騰空了。
結果出來了。這次犯規的，居然是朱珠！
林格握緊的拳頭終於慢慢鬆開，緊閉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終於又活過來了。
這場比賽之於她的重要意義不亞於國際賽事，她輸不起。
睜開眼睛再看向朱珠時，兩人的心情已發生了大逆轉。
朱珠看起來也有些錯愕，但看到大屏幕上的慢鏡頭回放時，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結果。
她只不過是起跑的瞬間稍微動了一下手腕而已。
按照以往的國內比賽判罰，只要不活動腿部、腳部和擺臂，一般問題都不大。這屆裁判太嚴格了，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作為上一站的全能王，朱珠在本站比賽依然是被寄予厚望的，此時突然被罰下場，現場驚呼聲此起彼伏。
好在朱珠頗有大將風度，什麼話都沒說，攤攤手，聳聳肩，便自覺地滑下了場。
最大的勁敵下場，林格心裡長舒了一口氣。
從剛剛回放來看，她看得出朱珠之所以犯規，多半是因為在準備姿勢時她還在言語干擾自己，精力不集中。
干擾這件事，是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傷到的就是自己。也只能說是活該了，真是蒼天有眼。
同樣覺得高興的，還有其他兩位選手。
本來兩個強敵在前，她們倆已經做好了爭奪第三名的準備。如今朱珠被罰下，她們倆無論如何都是有獎牌的，真是喜事一樁。
於是，比賽就這麼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氣氛中，由林格一路領滑，順利結束。
林格輕鬆收穫一枚金牌，h省隊歡欣鼓舞，彈冠相慶。
高愷亦是衝到場邊與林格擊掌慶祝，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眼光。
林格興奮之下，早已忘記了微博事件的不愉快，歡快地和高愷擊著掌，甚至還任由他開心地拍了拍自己的頭盔，表示欣慰。
這場她實在贏得太不容易了。
無論如何，和朱珠之間的較量，對她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成長。
與對手的心理戰，有時候比賽場上的直接廝殺還更加詭譎莫測，當然贏了之後也更加有成就感。
緊接著的500米決賽自不必說。這是林格的主項，也許是為了確保中長距離奪金，朱珠沒有報名500米，所以林格贏得十分輕鬆。
當天比賽全部結束，林格拿了兩塊分量十足的金牌，而且秒數可觀，因此一走進採訪區，無數的記者就涌了過來。
林格有點被這種熱情的架勢給嚇到了。話說上次她在h省也是兩塊金牌，也沒見記者這麼熱情，難道是因為在首都，所以才格外不一樣？
林格儘管心裡忐忑緊張，但表面上還是微笑禮貌地有問必答。
剛開始的幾個問題還比較正常，到了後面越來越跑偏——
「平時訓練中高愷對你的指導多嗎？」
「高愷是國家隊的主力之一，目前國家隊有向你拋出橄欖枝嗎？」
「高愷明天就要出發去國外比賽了，今天還特意抽空來現場為你加油，是不是對你鼓舞特別大呢？」
……
等等。林格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三句話不離高愷，這是幾個意思？
微博事件瞬間閃過腦海，林格真想隔空踹高愷兩腳。
真是個惹禍精。
好不容易從媒體包圍圈中脫身，林格剛到休息室，就看到惹禍精正在那裡被來來往往的人拉著合影，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林格狠狠剜他一眼，轉身想走。
高愷揚聲喊住了她：「等我一下！」
林格輕嗤一聲，才懶得理他。
高愷笑呵呵地推開要簽名的幾個師弟師妹，追了上來：「怎麼樣，採訪順利嗎？」
林格瞪他：「你心裡不是該有數嗎？」
高愷呵呵笑了兩聲：「這就叫人氣啊。」
「你喜歡送你，我不稀罕。」
高愷「嘖」了一聲，一臉欠抽的表情：「早晚有一天你得感謝我。」
林格真是無語了，白了他一眼：「你當誰都和你一樣喜歡拋頭露面啊？整天微博上搔首弄姿玩自拍，丟不丟人啊，嘁！」
高愷臉綠了。
林格趁機逃跑。
高愷反應過來追上去：「喂喂喂，你說清楚啊，誰搔首弄姿了？我那是品牌方要求好不好！隊里的任務！任務懂不懂啊……」
林格在前面大步逃跑，高愷在身後窮追不捨，兩人貓追老鼠好不熱鬧。
直到看見省隊領隊一臉關愛地看著他們，身邊還跟著一群笑容曖昧的省隊隊員，高愷作為前輩這才覺得老臉有點掛不住，咧嘴笑哈哈道：「啊……都到停車場了啊，那我也得回去了。回見回見，大家都回見！」
省隊眾人哄堂大笑，韓冰失笑搖頭。李海峰這廝培養方式堪憂啊，好好的一個優質青年，到了國家隊愣搞成傻白甜了。
一行人點名完畢，往h省隊大巴走去。
剛開始陸陸續續上車，林格卻突然怔住。
聶遲？
周瑤跟在林格身後，被她的突然止步絆了一個趔趄。剛想抱怨，卻被林格的表情吸引。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周瑤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氣。
好一個完美無瑕的大帥哥。
要說體育圈內帥哥多，個個身形矯健精氣神足，但基本上都和精緻搭不上邊，都是些粗獷豪邁荷爾蒙爆棚的糙漢子。
可眼前這個帥哥不一樣。不僅身材挺拔英氣非凡，更在這之外多了儒雅和考究。具體多考究周瑤說不上來，反正看那穿衣打扮，那手錶皮鞋，還有那身邊的豪車，哪兒哪兒都彰顯著他的與眾不同，鶴立雞群。
反正周瑤的圈子裡就沒這樣的男人，所以一下子她連心跳都快了兩拍，悄聲在林格耳邊嘀咕：「這是誰呀？」
林格不吭聲。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聶遲手裡拿著的東西給吸引了。
那是一個超級大的棉花糖，上面還飄著幾個彩色的棒棒糖似的圖案。
這幼稚極了的畫風和他的高富帥形象形成強烈的反差，讓人想不側目都難。
林格只覺得臉頰瞬間熱了起來。
她想起了十歲那年參加「未來之星」時，他就是這樣燦爛地笑著，手裡舉著碩大的棉花糖，站在場邊為她加油。
這麼多年過去，他居然還記得這些，不顧別人的目光在這裡等了她不知多久，光這一點，都讓林格心裡滾燙滾燙的。
「這帥哥好帥啊，不過他手裡舉個棉花糖是幹嗎的？等女朋友嗎？他女朋友是咱們隊里的嗎？要不然幹嗎一直看咱們啊？」
周瑤正嘰嘰喳喳個不停，突然嗷地壓低了聲音叫了起來：「他他他他……他怎麼還走過來了呀？」
林格扶額——蒼天大地諸位神明，能讓周瑤正常一點嗎？
聶遲儘管手裡舉著奇怪的棉花糖，笑容和舉止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得體大方。
他先是和韓冰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向領隊和其他見過面的工作人員頷首致意，最後才對林格說：「表現不錯，祝賀你。」
周瑤驚愕地捂住了嘴巴，林格白皙的臉漸漸染紅。
沒辦法，無數只超百瓦大燈泡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不燒紅都難。
還好韓冰這時吼了一嗓子：「看什麼看，都上車去！」
嘩啦啦……身後瞬間空了一大片。
林格這才抿了抿唇，跟著聶遲向他的車邊走了幾步。
等兩人站穩了，聶遲才伸手，把棉花糖遞到林格面前，笑道：「不知道買什麼好，看體育場外面賣這個，就想起你小時候喜歡吃這個。」
林格心裡暖烘烘的，表面上卻傲嬌地哼了聲：「我不是小孩子了。」
「確實。」聶遲笑著又看了眼手裡的棉花糖，「這麼看是挺幼稚的。下不為例。如果你真不喜歡的話，不如我把它拿去送給別的小朋友算了。」
「不要！」林格突然伸出手，一把奪過來，覺得高高的，彷彿生怕他再奪回去送給別人似的，「這是我的！」
聶遲看著她因認真而氣鼓鼓的小臉，忍不住真想掐她一下。
在他的理智還沒給出答案之前，他的手指已經不聽使喚地到達了目的地。
當微微冰涼的指尖碰觸到比指尖溫度似乎高出許多的微燙柔軟時，他突然覺得這舉動似乎真的不太合適，笑容漸漸變得不大自然。
她果然不再是當初小臉還有些皴皴皺皺沒有幾兩肉的小丫頭了。
她的皮膚柔軟得像是一團羽毛，光滑細膩得讓他指尖都有些顫抖。那又柔又滑的感覺，帶著屬於少女的溫潤觸感，讓他不禁一下子感到心虛，猛地抽回手，神色有些局促。
他的目光強行避開了她的臉，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倉促之間是不是很明顯地帶著些失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給發現了。
直到此時，他才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都已經長大了。很多東西，都在悄悄地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這些變化，在猝不及防間突然而至，甚至突然到，身體比理智更先感知。
飄忽的目光在慌亂間無目的地四處漫步，直到他看到了高愷。
高愷已經打開了車門，目光卻銳利地正看著他。
四目相對，聶遲不禁微微蹙眉。
這不就是這兩天傳得最熱的緋聞男主角嗎？難不成是真的？
想起短視頻里他和林格之間親密無間的互動，不知怎的，聶遲突然覺得胸口有點堵。
他雖然明白小丫頭到了花樣年華，是到了招人喜歡的時候了，但真有人這麼明目張胆地在他眼前招搖，他心裡卻相當不舒坦。
就彷彿自己精心培育了多年的一盆花，到了終於盛開的時候，卻突然被不知哪裡來的臭小子偷走了一樣，真是無法形容的窩火和憤怒。
就算明白這盆花註定早晚得送人，但依然心有不甘，整顆心空蕩蕩的，極度不爽。
他猛然被心底不斷翻湧的醋意給嚇到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對小丫頭是絕對純潔無瑕的師兄妹之情，甚至在方超向他求助的時候，他都覺得作為倆小孩的兄長，也理所應當，樂見其成。
可怎麼偏偏到了高愷這兒，就很想掄起拳頭去驅趕她身邊的一切雄性物種？
難不成在潛意識裡他就認定了林格和方超之間缺少某種氣場，等同於小孩子般的玩笑，和眼前這個無疑十分優秀的男孩突然之間來真的，完全不同？
他為自己這個念頭感到驚愕。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是護犢子的心態，還是源自某種難以啟齒的佔有慾？
但無論如何，絕不是正常的師兄妹之間的情感。就算是再親密的兄弟姐妹，也不該產生這種嫉妒和排斥。
聶遲開始拒絕深想。現在不是深想的時候，他需要時間好好捋捋。
「你也是高愷的粉絲嗎？你是不是也想找高愷簽名合影呀？」林格等了半天，發現聶遲還在盯著高愷看，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小會兒，以高愷先鑽進車子離開停車場告終，便忍不住問道。
聶遲收回目光，怔了一下，似是而非地應了聲：「啊。」
林格笑起來：「早說呀，我要是知道你是他粉絲，我就喊他過來和你合個影。」
「下次吧，有機會。」聶遲也笑了笑，看了眼省隊的大巴，「趕緊過去吧，大家都在等著你。」
林格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但最後還是決定問出來。
「你剛剛看到我的比賽了嗎？」她清澈的眸子里滿是期待。這是她這場比賽最大的意義所在，她希望他為她感到驕傲。
聶遲微笑點頭：「當然了，我一早就到體育場等著了。怕影響你比賽，就沒聯繫你。」
「你覺得怎麼樣？」她的臉因為難為情而有點發紅。
聶遲笑笑：「獎牌就是最好的證明。當然是非常棒。」
「那是你的鞋子好，」小姑娘終於舒了口氣，笑得眼睛都成了一彎新月，「特別特別好。」
「那就好。」聶遲被她太過清澈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清清嗓子緩緩神道，「等回頭到了省里我們再正式開始智能輔助訓練。」
「嗯。」林格心滿意足，想轉身離去，又忍不住回頭看他，「明天你還來嗎？有接力。」
聶遲挺認真地點了點頭：「會來的。」
小姑娘眼睛一亮：「那我給你安排個好位置吧？」
聶遲擺擺手，笑道：「不用費這個心，我不想干擾你比賽。」
林格咬咬唇。她很想說怎麼會是干擾呢？我看到你心裡才更踏實呢。但這麼令人害臊的話她實在說不出來，便只是吃吃笑了聲，扭頭抱著棉花糖跑了。
看著她兔子般雀躍的活潑身姿，聶遲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一切在那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後，開始變得失控了。
他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
從小到大，他習慣了用數理和邏輯輕鬆地解釋一切，萬事都在控制之內，閑庭信步，從不出錯。
正因如此，這種撲面而來的完全陌生的失控感才讓他感到格外膽戰心驚。
剛剛她問他她棒不棒，他真的很想用天下最美的語言來讚美她，但又怕她覺得浮誇，便只好中規中矩地回了她。
他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她，實在太耀眼了，也怪不得開始被人惦記。
一想起賽場上她的颯爽英姿，那一騎絕塵的架勢，那一往無前的氣場，都讓他止不住熱血沸騰，眼底發熱。
小姑娘真的長大了。當初那個上冰時還戰戰兢兢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成長為新一代的佼佼者，是當之無愧的冰上女王。
她太優秀了。
這種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強烈。
沒有人比他更有發言權。看過她的數據，請教過最權威的專家，她的每一塊骨骼都天生為滑冰而生。
今天賽場上她的表現更讓他緊張又驕傲。
如果數據能夠記錄到今天的比賽，那數值一定是令人驚嘆的。
她的臨場爆發力無與倫比，她在關鍵時候能扛住壓力的心理素質也超出了她的年齡。
他能確定，如無意外，她的未來一定超乎想像。
韓冰的眼光果然夠毒。
在短道賽場上，她潛力無限。
而越是如此，他就越得好好地捋順心底突如其來的異樣。
這不是一件小事，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3】
林格一回到大巴上，這群被比賽壓力快折磨瘋了的人終於找到了樂子，曖昧的笑聲此起彼伏，把林格弄得很不好意思。
她目光搜尋周瑤的位置，結果卻發現周瑤旁邊居然坐著領隊。這廝見她目光掃過去，還誇張地撇撇嘴，攤攤手，搖搖頭。
林格無語。
四下張望了下，這才發現一個殘酷的事實。全車就只有韓冰身邊有個空位，擺明了虛位以待，就等她來。
林格只好硬著頭皮坐過去，好死不死的是，手裡還舉著那個碩大的棉花糖。
韓冰箭一樣的目光掃了過來，林格正襟危坐，動都不敢動。
「不吃嗎？」韓冰面無表情地開口。
「不不……」林格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再不吃就融化啦。」韓冰嘴角扯出一個不陰不陽的冷笑。
林格被她這個表情嚇得手一抖，雙手恭恭敬敬地往前一送：「韓媽，您吃！」
韓冰嘴角抖了抖，眼角也抖了抖，表情一言難盡。
倒是身後的助理教練很不給面子地「撲哧」笑出聲來。
林格漲紅了臉，轉身把棉花糖往助理教練手裡一塞：「給你吃！不用謝！」
等林格終於坐穩了，車子駛向大路，韓冰才淡淡地又開了口：「你們平時私下互動很多嗎？」
林格心裡一緊，誠惶誠恐地看向韓冰。
「要注意分寸，」韓冰依舊面無表情，「特別是公眾場合。」
「嗯。」林格連忙點頭。
本來以為韓冰還有很多話要訓誡，結果等了半晌，卻沒有等來什麼響動。
林格小心地抬眼瞥過去，發現韓冰正閉目養神。
她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真要是像朱珠說的那樣，她眼裡那麼藏不住事，只怕韓冰早晚能發現。她還是低調小心為妙。儘管知道她和聶遲之間毫無可能，但只是這樣偷偷的喜歡也是好的。
總好過見也見不到。
就在她以為終於逃過一劫的時候，韓冰突然又輕聲開了口。
「有些話我真不想說，怕你覺得我草木皆兵。」韓冰依舊閉著眼，「可是我真的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明白。」
林格一顆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不管是高愷還是以後別的誰，我都希望你理智處理。重複的話我不想多說，我只希望你珍惜你的好狀態，把那些有的沒的放到你真的成為一個大人之後再處理，懂嗎？」
林格咬緊嘴唇，沒吭聲。
韓冰蹙眉睜開眼，冷冰冰地看著她：「不懂嗎？」
林格閉了閉眼，心一橫，點頭：「懂。」
「能做到嗎？」韓冰目光犀利。
林格漸漸鬆開握緊的拳頭：「能！」
韓冰的嘴角這才微微放鬆。
她伸手攬住林格的肩，語重心長：「無論什麼事，只要有緣，該你的就是你的。但滑冰不是。錯過最好的時候，那就是一生的遺憾，追都追不回來。」
韓冰說得比較含蓄，林格心裡卻無比透亮。
她當然同意韓冰說的話。雖然未必她能做到。
但只要一想到聶遲的那個項目，她又覺得自己必須做到。
她必須向所有人證明，聶遲所做的一切之於人類而言，是偉大的，是正確的，不是異想天開、毫無前途的。
她必須成功，必須站在世界之巔。
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她只想成為他的驕傲，那種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驕傲。
這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甚至比她喜歡他這件事，還要重要。
聯賽最後一天，是男女1500米決賽和接力賽。
朱珠毫無懸念拿了1500米的冠軍，但僅拿到一塊金牌多少讓她有些失望，所以接力賽便成了必爭之地。
實力相近，自然冤家路窄。
接力賽準備時間，朱珠挑釁的眼神越過好幾個人精準地落到林格身上。
周瑤輕哼了聲，不屑道：「牛什麼牛，敗軍之將。」
林格卻不予理會，認真地適應著今天的冰面。
今天的冰格外硬，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你說她是不是又受刺激了？今天所有的報道都是你的照片當封面，特別還有幾家八卦的媒體用的還是你和高愷擁抱慶祝的照片。」
林格受不了她的嘰嘰喳喳，嘆口氣道：「比賽馬上開始了，你能用點心嗎？」
周瑤挑挑眉，不以為意。
林格只好說：「首先，這次裁判特別嚴格，你要注意。其次，今天冰面特別硬，你重心高，更要小心。還有，別小看朱珠。她昨天一再對我言語干擾，心理素質比你想像的要好多了，畢竟一個人不可能在同一個坑裡跌倒兩次。」
周瑤笑了起來：「這是接力，不是個人賽，就算朱珠能滑到飛起來，能帶動其他三個廢材？你未免太看得起s省的實力了。」
林格不知道該說什麼。周瑤什麼都好，就是不夠沉穩，容易驕傲，更容易輕敵，所以常常會出現各種狀況，比如竟然在1500米的主項上都能馬失前蹄，連決賽都進不了。這是她本次比賽唯一一次奪金的機會，真不知道這個時候她還精神鬆弛個什麼勁兒。
林格決定刺激她一下。
「不管怎樣，朱珠都證明了自己比你強。」林格轉了個圈笑著說，「她已經連續幾次壓過了你，如果你再不趁著我強敵弱打壓她一下，只怕以後你連和她同場競技的資格都沒了。」
周瑤笑容頓時凝在臉上——這死丫頭，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毒舌了？
激將法起了作用。在周瑤和林格兩個絕對實力選手的加持下，h省隊四人接力輕鬆領先。朱珠縱然拼盡全力，也無法彌補其他三個人的實力差距，奪冠顯然無望。
h省隊士氣大振，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好提前慶祝勝利了。
最後兩圈的衝刺依然留給林格。
此刻已經絕對領先的林格滑得相當輕鬆，她只需要使出八成實力，就能確保奪冠。
而s省、l省兩個隊卻面臨著一場硬仗，她們需要爭奪一枚銀牌。
s省最後衝刺的任務自然在朱珠身上，l省的最後一棒也是實力不俗的短距離選手，不到最後一刻，還真的難見分曉。
這是三場決賽中聶遲看得最不揪心的一場了，他甚至有閑心聽聽周圍的各種八卦。
「萌神女朋友還真挺厲害，搞不好很快就能進國家隊了。」
「哈哈，那他們倆不是就朝夕相處了嗎？會不會影響訓練呀？」
「不會，不會。你沒聽說匈牙利的劉少林和英國的克里斯蒂姐弟戀以後，他們的教練為了讓兩人戀愛、訓練兩不誤，經常兩國一起集訓嗎？愛情的力量是無窮的！」
「哈哈哈，這麼說以後我們中國速滑也有這麼有愛的一對了？」
「那當然。現在可不比以前，都開放了，允許隊員們戀愛了。好的戀愛可是促進訓練成果的正能量呢！」
「哎喲，我突然好激動怎麼辦……」
「……」
少女們捧心激動，聶遲一臉黑線。
想得倒美。
不過看昨天和今天的上座率，以及林格出場時的呼喊聲，就知道有不少人是沖著圍觀高愷的所謂「家屬」來的。
呸呸呸！哪門子的「家屬」！真是異想天開的一群無知少女！
聶遲遏制住心底不斷泛起的醋勁兒，惡狠狠地把目光凝注在林格一個人身上。
最後半圈。
林格已經起身衝刺，朱珠緊跟其後，l省的選手因為之前摔出賽道再起來重滑，正好在林格和朱珠中間。
大家滑得都還算文明，雖然l省選手和林格貼得比較近，但她心裡應該清楚自己和人家落下了一整圈，想必不會做無謂的爭搶。
聶遲手指摩挲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等著林格衝刺奪冠的那一刻。
可就在每個人都以為不可能再出現意外的時候，意外卻突然發生。
林格竟在衝刺的最後關頭突然摔了出去！
現場一片驚呼。
聶遲也倏地起身。
和林格一起摔出去的，是l省的那名選手。真是匪夷所思，不合邏輯。
聶遲快速走到看台最前面，想看看林格有否受傷。在最後高速衝刺時摔出去，往往是最危險的。
果然，似乎不容樂觀。l省選手已經起身滑走，林格仍舊沒有半點動靜。
聶遲的心頃刻提到嗓子眼，可眼下除了著急，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現場的醫生們迅速涌了過來，聶遲眼睜睜看著他們仔細檢查並簡單處理過後，小心翼翼地把林格抬上了擔架，送出場外。
他剛想跟過去看看是不是有機會可以近距離看看她，卻在轉身的一瞬，看到林格剛剛躺著的冰塊上，留下一片鮮紅。
觸目驚心的一團紅色，灼燒著聶遲的眼睛，還有心臟。
怎麼流了這麼多血？是被對方的冰刀割傷了嗎？
現場已經給出結果，是l省選手自己摔倒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把林格給帶了出去。
到底怎麼判罰，到底誰拿了冠軍，都已經不是聶遲關心的問題。他急切地衝下看台樓梯，想衝進休息室，卻被工作人員給攔了下來。
「我是林格的家屬。」聶遲試圖解釋。
工作人員顯然不接受：「對不起，沒有工做證，誰都不可以進去。」
聶遲拿出手機，想要去撥林格的號碼，結果卻無人接聽。
他忍不住暗罵自己笨蛋。她人在場上比賽，又怎麼可能會帶手機？
最後一個嘗試。
他伸手一指說：「讓他過來，幫我做證。」
工作人員狐疑地望過去，見他指的是善後的h省隊助理教練，便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助理教練一看是聶遲，連忙讓工作人員把他給放了進來。
等他進去時，林格的手臂已經被白色的護具給固定起來，還纏上了紗布。
估計是疼極了，她的小臉煞白煞白，分不清是運動產生的熱汗還是劇痛引發的冷汗，遍布著她整個額頭。
彷彿心尖被什麼扯住了死命揪，聶遲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有感到這麼窒息過。
生疼生疼的。
他快步走過去，單膝跪在擔架前，伸手去擦她額頭上的汗，小心地問：「還好嗎？」
林格愣了愣，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詫異地努力轉過頭，看到如假包換的聶遲，強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一下子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全委屈地涌了出來。
她自認是個堅強的人，其實到頭來也不過是無人可以對著撒嬌罷了。
所謂女漢子，哪個不是被逼出來的。
聶遲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心疼地用手安撫地摸著她的發頂，無聲地給她力量。
韓冰一臉冰霜地從外面進來，看到聶遲時愣了愣：「聶總怎麼在這兒？」
聶遲起身問：「到底傷到哪兒了？」
「手臂被冰刀劃傷了，右臂可能骨折了，得趕緊送醫院。」韓冰說。
「準備送哪家醫院？」
「先送最近的醫院，看看情況再看要不要轉定點醫院的運動醫學科。」隊醫說。
「好，」聶遲起身，「我跟車一起去。」
隊醫看了眼韓冰，見韓冰點了頭，便也沒再多說什麼。
到醫院拍了片子，確認是手腕骨裂。雖然比骨折輕一些，不需要打鋼板，但考慮到她是運動員，還是需要住院觀察治療，出院之後還需要繼續療養一段時間，確認沒問題了才能逐漸恢復訓練。
韓冰看了傷勢，覺得不容樂觀。雖然對速滑運動員來說，手臂受傷比腿部以下受傷要稍微讓人鬆口氣，但手臂對加速、過彎和保持平衡都至關重要，至少還是要好好休整兩三個月，便動了帶林格轉回h省的念頭。
就在韓冰和隊醫商量的時候，聶遲卻突然開口，表示希望能把林格留在北京繼續治療。
韓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聶總，這是我們隊里的內部事務，與您無關。」
聶遲卻坦然與她對視道：「和h省相比，北京的治療條件肯定是最好的。」
「那康復訓練呢？誰來做？」
「我可以請來最好的團隊。」
「比省隊還好？」韓冰挑眉。
聶遲淡淡道：「國家隊級別的還行嗎？」
韓冰怔住，幾秒之後，突然又笑了，沖他招招手說：「我們外面單獨談。」
兩人來到外面的走廊。
韓冰雙手環胸，氣勢迫人。聶遲卻還是那副淡然的模樣，不卑不亢。
這是韓冰第一次認真地打量眼前這個不過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他的確很不一樣。
「為什麼想把林格留在你身邊？」韓冰直截了當。
聶遲笑笑：「請問韓教練，回h省之後，誰來照顧她？」
韓冰輕嗤：「這個還用不著您操心。」
「那不能訓練的康復期誰來為她做心理輔導？您嗎？現在正是本賽季最忙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忙著比賽，難道您想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著看電視嗎？」
韓冰：「……」
聶遲停了一會兒，見韓冰似乎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才接著道：「我這兒就不一樣了。我可以聘請專門的團隊為她服務，保證效果不會比她在省隊差。」
韓冰冷笑：「你以為有錢就能辦到一切嗎？難不成你從健身房弄一堆jack、tom之類的人幫她康復？」
聶遲被她逗笑了：「您可真幽默。這點您放心，我既然敢涉足體育行業，一定有這方面的人脈和資源。到時候我可以發團隊的名單給您過目。」
「……」韓冰動了動嘴，突然有些語塞。一個能輕鬆拿到ics定製版冰鞋的人，自然沒什麼辦不到的。這年頭還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林格沒有家人，這點您也知道。」聶遲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不敢說是她半個親人，至少是她值得信任的人。留在我身邊，您可以放一百個心。」
韓冰沉默片刻，突然嘴角泛出一絲奇怪的笑。
聶遲不解：「您笑什麼？」
韓冰吐口氣，挑眉看著他：「這就是你的初衷？就沒點別的私心？」
聶遲知道她是什麼意思，畢竟大家都在這麼敏感的年紀，但這次他卻問心無愧，毫無私心，因為他是完全站在林格的康復角度才做出這樣的安排。所以他回答得格外坦然。
「沒有。她是那麼優秀的運動員，我和您一樣希望她儘快回到賽場。如果非要說有私心，那也是我希望我這個師妹能恢復得越快越好。」
他言辭十分懇切，讓韓冰有些猶豫。
「你讓我考慮一下，」韓冰片刻之後掃了他一眼，「我還需要徵求一下她的個人意見。」
「好。」聶遲禮貌地點點頭。
坦白地說，聶遲的理由在某種程度上打動了韓冰。她因項目關係接觸過聶遲幾次，也相信他是個靠譜的人，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只是她有點擔心林格。
聶遲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而林格年紀尚小，是非輕重還分不清。萬一思想上再起波動，可真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畢竟聶遲這樣優秀的年輕人，找不到替代品的。
韓冰思慮良久，最後決定還是再找聶遲談談。
這次，她仍舊開門見山。
「我不支持我的任何弟子早戀，這個我醜話說在前頭。運動員的職業生涯短暫，我希望她們把精力放在該放的地方。同時我也認為，任何一個和運動員交往的社會人都該明白，運動黃金期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重於生命。干擾了她的黃金期，就等於毀了她的一生，取了她的性命。你懂嗎？」
聶遲當然懂，所以經過一夜的思考，他已經選擇了剋制。
只是韓冰的敏感依然讓他驚訝。果然是位經驗豐富的教練員，各個方面都未雨綢繆。
同時他更是鬆了口氣。看來林格和高愷的緋聞，也不過是傳聞而已。體制內的戀愛，並不是那麼簡單，更別提在韓冰這樣強勢的主教練手下，怕是有一點苗頭就能被立刻抹殺，還容得下高愷繼續在林格身邊蹦躂？
這麼一想，心情大好。聶遲笑容愉悅，點頭同意：「您說得對，我也是這樣認為。」
韓冰：「……」
「您放心，林格在北京這段時間，作為她的師兄，我保證一定嚴密杜絕這種事情發生。」
韓冰：「？」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大部隊按原計劃返回h省，林格被轉到北醫運動醫學科，正式確定留在北京繼續治療。
老實說，林格對韓冰的這個安排頗為不解。那日韓冰在車上的警告言猶在耳，想必是看出了什麼。在這樣的前提下，還能把她託付給聶遲，可以說是非常反常了。
臨行前，韓冰特意過來又看了一眼林格，交代了一些事項。
正說話間，領隊急急忙忙走過來，在韓冰耳邊耳語了一番。
韓冰微愣。
林格心裡一緊，但又不敢亂問，只能眼睜睜看著韓冰拿著手機出了門。
幾分鐘過後，韓冰再進來，臉色已恢復如常，甚至還帶點笑意。
林格也隱隱鬆了一下神經。關鍵時候，她最怕出什麼變故。受傷自然是她不願意的，但一想到能留在聶遲身邊幾個月，她心裡又高興得不得了，所以塵埃徹底落定之前，她隨時都提著一口氣。
「兩件事情，關於你的。」韓冰拉了張凳子坐在林格床前，「第一件，是國家隊想調你去二隊。第二件，有品牌商想請你做廣告。」
「……」
林格傻眼了。好消息來得太突然，她感覺自己連腦袋都被砸得暈乎乎的了。
她甚至感覺自己幻聽了，聽錯了。
第二個消息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主要是第一個消息太讓人震驚和意外了。
這是她一直為之奮鬥的目標，就算再快，也得等本賽季比賽全部結束之後看結果，怎麼可能現在就有消息了？
何況還是在她剛受傷，傷後的恢復情況還是未知數的情況下。
這也太難以置信了！
「您說什麼？再說一遍？」林格回過神來，傻乎乎地確認。
韓冰綳著的唇線終於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我是說，你被國家隊給要了！等出院了，就去國家隊報到去，不用再回省隊了。」
林格這次可是聽得真真切切，可她還是覺得是在做夢。
「為什麼啊？」她又激動，又不敢相信，喃喃道。
「還能為什麼？」韓冰微笑著摸摸她的頭，「因為你夠優秀啊！傻樣兒！」
感受著韓冰掌心的溫度，林格終於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突然眼圈就紅了，鼻頭酸脹。
幸運之神太眷顧她了，一定是聽到了她心底的渴望，知道她想在最好的年紀站在世界之巔，儘快成為某個人的驕傲，所以才這麼快就給了她這樣的好運。
她實在是太幸福了。
「想哭就哭吧，」韓冰笑起來，「我不笑話你。當年我被選到國家隊的時候，比你現在可激動多了，差點去跳河。」
林格撲哧一聲笑出來，眼角還帶著淚，但這次是高濃度的甜。
二隊雖然不是國家隊一線主力，但隨時可能上調補位。自從成立了第二梯隊，這已經是每個新生代運動員的必經之路。
二隊的訓練是眾所周知的苦，實行的是快速淘汰制，比體校時候的末位淘汰制要殘酷百倍。上去了，就是正式國家隊隊員，為國出征；下去了，就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返回原籍。可謂千軍萬馬獨木橋，一將功成萬骨枯。
因為擔心林格一下子會不太適應二隊的訓練強度，韓冰反覆強調了好幾遍關於二隊的訓練模式，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林格卻十分淡定。
她早有心理準備。既然想到達巔峰，就得承受這種精神和肉體的雙重考驗，沒什麼好說的。如果連這關都過不了，還談什麼去國際上為國爭光？
對林格的心理素質，韓冰還是放心的。交代完第一件事，她開始交代第二件事。
關於這件事，林格就有點興緻缺缺了。
「我能不走嗎？」她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眼，「我這傷還得養呢。」
韓冰卻視而不見，只是解釋道：「這是隊里的安排，你服從就可以了。至於相關活動安排，肯定等你傷好了再說。具體的回頭國家隊的相關人員會和你細說。」
講真的，林格真不想為了這些事分心。但就像高愷說的，能為隊里創收，這也是運動員的任務之一。冰雪項目嚴格說來可是貴族項目，訓練經費比夏季很多項目都要高得多，能有贊助商合作，自然是好事一樁。
按理說，這些事應該都是已經成名的世界冠軍們來做，怎麼會突然輪到她的頭上了？
這個問題一拋給韓冰，韓冰就聳聳肩說：「人家可不一定是按成績來選人的，人家看的是人氣。要怪你就怪高愷吧，誰讓他沒事找事，把你炒作得這麼有名。」
「……」林格哭笑不得。果然還是這個惹禍精惹的禍。
某個正在征戰世界盃的惹禍精猛然打了個噴嚏，摸摸鼻子，想起該問候一下傷員，就打了個電話回來。
誰知電話一接通，就聽見某傷員中氣十足地討伐他，弄得高愷一臉茫然。
「幹嗎啊？沒頭沒腦的。」高愷看看手機。這是傷到腦子了吧？
林格冷靜了一下，才把韓冰帶來的兩個消息告訴了高愷。
高愷立刻就樂瘋了：「哎喲喂！我就說一早就神清氣爽呢，果然有大事發生啊！」
林格被他逗得想笑，但還是綳著臉討伐道：「都怪你，多出這麼多事！」
高愷「嘖」了一聲：「我早說你得感謝我，現在好事來了，你反而不識好歹，真是看錯你了。」
「這是好事嗎？」林格哼哼。
「當然，」高愷叫道，「難不成還是壞事？」
林格嘆口氣。她和高愷不一樣，除了比賽，她還真不喜歡拋頭露面。一想到到時候又要拍廣告，又要幫商家站台，又要開微博打廣告，她就頭疼。
更讓她底氣不足的是，她還缺少真正的好成績，只不過是憑藉一條莫名其妙的緋聞沾光成了名，這對職業運動員來說簡直堪稱恥辱。
對她而言，眼下更重要的根本不是曇花一現的人氣，也不是短暫的創收，而是儘快在二隊站穩腳跟，爭取下個賽季能有機會到國際上出戰。好的成績，才是一切。
在得知林格將留在北京養傷的消息後，高愷的喜悅溢於言表。只是在聽到將由聶遲來照看時，一下子從雲端跌到泥潭。
「你說什麼？誰？」他連聲音都提了八度。
「聶遲。」林格把手機拿出老遠，開了免提才接著說，「就是你在停車場見到的那個人。」
高愷磨牙。
那個人模狗樣開著超跑手捧棉花糖的騷包富二代？韓冰就這麼放心把小綿羊送到大灰狼手裡？到底這些人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啊，這不符合韓冰的作風啊！到底他沒在的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啊……
「記起來了嗎？」某小綿羊還在純潔地追問。
高愷齒縫裡蹦出一個字：「嗯。」
「說起來他還是你粉絲呢，改天你們碰面可以合個影啊。」
高愷無語望天。
這小丫頭到底是不是傻啊，她哪隻眼睛看到聶遲是他粉絲來著？上次在停車場兩人對望了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給生吞活剝了，她是不是看不懂呀？
「韓教練真這麼安排的？」高愷還是有點不相信。
「對啊。」
服了。高愷揉揉後頸，逼迫自己放鬆，循循善誘：「為什麼呢？」
林格開始耐心地介紹聶遲此人。
高愷一張俊臉越聽越黑。
小時候的同門師兄，長大後的半個親人，h省隊的科研項目合伙人，頂級世界名校畢業的高智商天才，靠自己智慧大腦白手起家的最年輕ceo，最可怕的還是他手機里最愛玩的那款遊戲的開發人……
高大神表示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這就卸載遊戲去！堅決卸載！
本以為就是個紈絝富二代，現在這是怎麼了？
都是二十齣頭，高愷第一次覺得和聶遲一比，自己簡直就是整段垮掉的節奏啊。
捏著手機，高愷看著床前懸掛的那面國旗，心底一股濃濃的惆悵翻湧上來。
人比人，氣死人。
不怕對手強悍，就怕對手有時間。
沒有撬不走的牆腳，只有功夫不到位的懶漢。
關鍵是他不是懶，而是真的沒時間啊！平時訓練都忙成狗，怎麼跟人競爭？
本以為省隊已經是銅牆鐵壁，誰知道敵人從內部攻破，居然做什麼項目合作？合作也就罷了，居然還把小丫頭送給人家當志願者？當志願者也就算了，現在都開始引狼入室，把外人當自家人託付了？
眼睜睜看著一群領導全部閉著眼睛倒戈，成了對手的助攻，高愷真想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說理都不知道上哪兒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