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拿到奧運冠軍,我就來娶你!
【1】
林格傷情不算太嚴重,住院觀察了幾天,醫生複查之後表示可以先出院,一個月之後再複查,沒問題的話,就可以逐漸進行康復性訓練。
接收林格休養的單位特別高大上,是體育總局的康復中心。
林格直到出發的路上,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一個無名小卒,能這麼堂而皇之地享受這麼好的待遇。
「聽說訓練局康復中心什麼項目的運動員都有,你說我會不會天天碰見好多大明星?你說我要不要找他們簽名合影?哎喲,想想都好激動啊!」
聶遲看著她一臉期待,不禁有些酸溜溜。
小丫頭正是熱衷追星的年紀,這幾天他也算見怪不怪了,看一個電視劇迷戀一個男主角,也是夠了。
真有那麼帥嗎?嘁!
康復中心的條件比醫院當然要好很多。自然環境很美,住宿的樓下便是很大一片的人工湖,湖邊是很大的草坪,草坪四周零散卻又獨具匠心地裝點著一些假山碎石、長椅鞦韆,視野開闊,綠化飽滿,一眼望去身心舒暢。房間也布置得和冰冷的醫院病房不一樣,很溫馨,和居家環境很相似,讓人很容易放鬆。
隊里派來的隊醫帶著林格做完基本檢查,完成交接之後,便先行離開了。
外人不在了,林格這才完全放鬆。她還是沒辦法太快與人親密相處,所以連個護工都沒要,真有不便打算直接喊護士幫忙,反正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這兒真好。」林格站在陽台上,看著外面的冬日暖陽,忍不住感嘆。
「那是,國字級別的,能不好嗎?」聶遲笑著,與她並肩而立。
國字級別。這沉沉的四個字,讓林格肅然起敬。
是啊,這一切都是國家給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她能回報的,就是更好的成績。
天氣正好,冬日正午的陽光暖暖灑在身上讓人渾身舒坦。
聶遲拉了兩把椅子,兩人難得地放鬆下來,曬了會兒太陽。
在醫院的這些日子,神經總是緊繃著,總擔心從醫生的嘴裡蹦出什麼不好的詞來。
這種手傷擱在一般人身上並無大礙,但擱在運動員身上,便可大可小了。
好在一切順利。當緊繃的精神一旦鬆弛下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你什麼時候回公司?」林格問。這幾天他一直守在醫院,也不知耽誤了多少工作。
「再說吧。」聶遲雙手枕在腦後,長腿舒展,眯著眼說。
林格見他有些昏昏欲睡,好笑道:「你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聶遲搖搖頭,只是搖頭的同時,眼睛已經徹底閉上了,看似真的要睡著了。
林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離開了醫院的嘈雜忙亂,突然置身於這樣的山清水秀中,她的小心臟似乎也恢復了活力。
她偷偷地瞥眼望去,卻又臉紅心跳地躲開。
明知道他不會發現,可還是像小偷一樣心虛。
可是兩三秒後,又不由自主地偷瞄過來,著迷似的欣賞著他好看的側臉。
他的鼻樑很挺,睫毛很長,白皙的膚色在透明的陽光下似半透明狀,真是無可挑剔。
比起小時候的清秀,如今的他多了男人的成熟和剛硬線條,簡直完美。
嗯,比電視里的那些男主角都帥。
他似乎是睡熟了,於是她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放肆。
直到他突然迷迷糊糊來了一句:「我臉上有東西嗎?」
林格驚慌失措,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聶遲嚇了一跳,睡意頓時全無。睜眼便看到小丫頭欲哭無淚,一臉肉疼地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可憐手機。
「還好,」聶遲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摔地上了呢。」
手機拯救了我的命。林格心裡儘管慶幸,但摔壞了手機還是挺肉疼的。
「手機完蛋了。」林格可憐兮兮地說。
聶遲彎腰去撿:「早說不讓你玩手機,手還不怎麼方便呢。」
是真的沒發現吧?還好還好。林格終於徹底放下心。
聶遲把手機部件全部撿起來,看了兩眼說:「屏幕裂開了,暫時可能不太好用了。」
「那怎麼辦,隊里還說讓我更新一下微博呢。」
沒錯,話不能說得太滿,否則容易打臉。隊里簽了品牌代言合同之後,就讓林格開通了微博,時不時更新一下動態,先用日常維護吸引粉絲,等新廣告正式出來之後,再順理成章做宣傳。
林格實在不好意思沒事就像高愷那樣發自拍,所以她的微博內容就格外清奇了,拍拍花,拍拍草,沒事拍拍小護士漂亮的背影。
好在她的粉絲們接受度極高,不管她拍什麼,都是上萬條的評論,一口一個佩奇小姐姐。
好吧,一不小心就立住了人設,新一代反差萌社會姐。
「用我的吧。」聶遲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林格,「晚點我再給你買個新的。你那手機本來也該換了。」
林格實在不想再讓他破費,直接拒絕:「不要,我自己可以買。」
聶遲失笑:「算了吧,就當我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
林格怔了怔。他居然還記得她的生日。
「先拿著用吧。」聶遲用手機碰了碰她的胳膊。
林格:「……」
老實說,她真不急。不過既然話都說出來了,只能硬著頭皮登錄。
隨手拍了下外面的風景,以及一句「陽光真好」的感嘆,林格就發了出去。
瞬間一堆評論。
林格隨便翻了翻,結果發現這次的重點十分新奇,滿屏的「小姐姐換手機了?水果牌最新款啊!這款不是國內還沒發售嗎?小姐姐厲害了,是高愷從國外人肉帶回來的嗎」……
林格:「!」
她竟然忘記了微博自動顯示手機型號!
林格急得滿面通紅,想要刪除,但是不熟悉微博的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刪除鍵在哪裡。
聶遲看她面色有異,湊過來看了一眼,了悟。
「你澄清一下不就行了?刪什麼刪。」聶遲理所當然地說。
林格手指頓了頓。澄清?澄什麼清?清者自清。
她賭氣般地退出賬號,把手機還給聶遲:「出去走走吧。」
兩人在人工湖邊剛轉了一圈,就碰到了一個熟人。
白雪怎麼會在這裡?
儘管已經知道白雪和聶遲並沒有什麼關係,但看著任何時候都打扮得無可挑剔的白雪,林格不免心裡有些酸酸的不快,所以也只用禮貌性地微笑回應了白雪的熱情招呼。
「恭喜你調入國家隊啊。」白雪笑著說。
林格還是淺淺地笑了笑。滑冰項目都屬冬季運動管理中心,調令一出,四海皆知。
「你怎麼在這兒?」聶遲問。
「來看個老隊友,也是在這兒療養的。」白雪說著,眼睛盯著林格的手臂,「嚴重嗎?沒問題吧?」
她說話的表情語氣,彷彿她們是很親密的老朋友似的,讓林格很是不習慣。她本就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所以一經對比,倒顯得她不太禮貌了。
聶遲看出了林格的不自在,便對白雪說:「我們隨便轉轉,你去辦你的事情吧。」
白雪嬌俏地嘟嘴:「都辦好啦,正準備走呢。你呢?你什麼時候走?帶我一起回去吧,我沒開車。」
聶遲面有難色。
白雪開始撒嬌,蹭過來拉住聶遲的手不住地搖,長長的睫毛眨啊眨:「好的吧好的吧?人家腳都酸了,這地方也太大了。」
林格表示沒看見,扭過頭去看湖面。和白雪這撒嬌小能手一比,自己還真是如假包換的真漢子,打死她也做不出來這樣。
「你是不是很久沒回去看你爸爸媽媽了?正好一起,你媽肯定想死你了。」白雪繼續黏在聶遲身上扯都扯不下來。
聶遲也快瘋了。
白雪黏起人來真能要人半條命。本來林格就誤會他和白雪之間的關係,再不說清楚只怕怎麼解釋也不會相信了。
聶遲剛在思考該怎麼說才能拒絕白雪,又不傷她面子時,林格已經淡淡地開了口。
「你先回去吧。這幾天也沒休息好,回去好好補個覺。」
白雪聽了這話,更加再接再厲,死命搖著聶遲的胳膊。
聶遲被纏得無奈,只好對林格說:「那你自己多小心,有事情打我電話。」
「嗯。」林格擺擺手,沒等聶遲多說什麼,便扭頭果斷離去。
這畫面,太油膩,她實在有點受不了。
林格怎麼都沒想到,就在她手機壞掉的這半天里,隊里發生了那麼多事。
最先是隊里工作人員發現了她的微博顯示設備不對。速滑隊這兩年和x牌手機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隊里知名的運動員基本都使用那個牌子。林格作為新人,新手機固然沒派送到手上,但她一直以來的手機剛巧就是那個牌子的,所以隊里也不著急。可是突然之間林格用上了全球剛首發的水果牌最新款手機,這讓隊里可著急壞了,畢竟林格接下來還要參加這個牌子的相關宣傳。
於是隊里趕緊打電話試圖聯繫林格。可惜,根本聯繫不上。這下可急壞了工作人員——剛換地方就失聯,別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情急之下,電話就打到了康復中心。可偏偏又不湊巧,林格下樓溜達去了,康復中心的人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她。
這可把工作人員嚇壞了。
正著急的時候,碰見了剛回國的高愷,馬上就跟見到救命稻草一樣,抓著高愷就把林格失聯的事情說了一遍。
高愷立馬就急了,問隊里要了車,就往康復中心開。
大隊人馬終於趕到時,林格正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一下子湧進來這麼一大堆人,把她嚇得心臟病都要出來了。
一出大烏龍就此告終,林格被好一通批評教育,然後被強硬派發一部新的x牌手機,要求立即把之前的微博刪掉。
一通忙活之後,林格只覺得心好累,體育明星還真不是誰都能幹得了的。
等其他工作人員都退散了,高愷還賴著不肯走。
林格斜眼瞪了他一眼,準備繼續回床上睡覺。
高愷沉著臉跟過來,問:「你是不是用的聶遲的手機?」
林格給了他一個「這不廢話嗎」的表情。
高愷覺得小心臟受到一萬點暴擊,立刻吼道:「韓教練允許他這麼照顧了嗎?」
林格不明所以,奇怪道:「不就用下手機嗎,有什麼問題?」
高愷看著她無辜迷茫的表情,真是一口老血憋在胸口——這丫頭是真傻還是裝傻?
算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決定不再繼續這個糟心的話題,緩了緩語氣道:「剛剛領隊也說了,最近有一些商業活動要參加,你身體沒問題吧?」
林格點點頭。都是些擺擺姿勢做做表情的活動,配合做做也就是了,所以她滿口答應了下來。畢竟和她一起參加的都是高愷這樣的名將,他們好不容易才挪出一天時間,她這個閑人當然應該配合。
「不行就別勉強。」高愷說,「在我面前別不好意思拒絕。」
林格動動手臂:「反正又不是比賽,沒什麼問題的。」
「那就行。」高愷拉了張凳子坐下,眼神變得柔和,看著她的手臂,「恢復得怎麼樣?」
「挺好。」林格傻兮兮地笑了笑。
「注意恢復期,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否則有你後悔的。」
林格傻笑著點點頭。
高愷這人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雖然總是在鬥嘴,但他說的每句話,她都記在了心裡。
金玉良言,不是哪個人都會掏心窩子對隊友說的。
聶遲第二天送新手機過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用上了,有些驚訝。
林格解釋了一番,聶遲便道:「那正好,一部公用,一部私用。我這部新手機就是咱們倆之間的專線聯繫設備了。」
剛說完,他就猛覺得有些不妥。專屬手機……什麼鬼。
生怕林格也聽出歧義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全部的心思都在研究他帶來的新手機上。講真的,不管是外形還是功能,都比x牌手機強大得多,玩起來有點意思。
聶遲好舒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有護理人員敲門:「量體溫了。」
林格頭也不抬,配合地坐正身子。
突聽那人驚訝地叫了聲:「林格?你是林格嗎?」
林格嚇了一跳,以為是粉絲,趕緊捋了捋頭髮,生怕影響了隊里形象。
再抬頭時,發現這人似乎有點眼熟。一個挺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一笑起來兩頰有深深的酒窩。
她迅速在腦海中搜索,卻偏偏對不上號,叫不出名字。
「我唐箏啊!」女孩熱情地笑著說。
唐箏?
林格精神一振,仔細看去,還真是。她還是那麼漂亮,不過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青澀樣兒了,整個人完全長開了。
他鄉遇故人,讓林格多少也有些激動,擺著手大聲地喊跑去陽台工作的聶遲:「聶遲,聶遲,你看,是唐箏啊!」
只是一喊出口,林格便有些後悔。當年因為聶遲一句話就亂吃唐箏飛醋的糗事湧上心頭。
一想到那天唐箏可能在遊樂場門口等了他們許久,她就感到無地自容。
爽約也不通知對方一聲,這種缺德事她這一輩子也就干過這麼一次,所以面對唐箏時,她真的特別特別愧疚。
好在似乎唐箏也已經忘記了那些陳年往事,那就不提也罷。
於是兩個女孩沉浸在異鄉重逢的喜悅中不可自拔,開始了漫長的敘舊。
聶遲識趣地再次躲回陽台,直到唐箏走後才出來。
「她怎麼在這兒?」聶遲也有點意外。
林格感嘆道:「真不容易。她被淘汰後就放棄了滑冰,初中畢業上了中專,學了運動康復醫療專業,後來就進到這裡來了,挺不容易的。」
聶遲也有些詫異,不過詫異的點有些與眾不同。
「中專生能到這裡來上班?」
林格道:「她不是正式編製,算是最底層的護理人員了。」
「哦。」聶遲瞭然。
「不過已經很好了,」林格眼眸還因激動而發亮,「進到這裡,能學到的東西就不一樣了,總比待在小縣城一輩子的好。她說她為了轉正一直在進修考證什麼的,反正挺上進的。」
「嗯。」聶遲表示贊同,但更盡職地提醒林格不要過於興奮,該睡覺了。
林格這才吐吐舌頭鑽進被子。
五天後,是拍攝新品廣告的日子。
林格一直沒敢和聶遲提這事,很怕他小題大做,到時候又弄得十分招搖,於是和他撒了個謊,說是康復中心安排檢查,讓他那天不要過來了。
一大早,品牌方就過來接林格去片場。
等她趕到時,國家隊幾個主力都在,沒有一個不是世界冠軍,緊張得林格一路點頭哈腰,挨個向前輩致敬。
好在還有高愷在,讓她終於少了點緊張。
其他人都是熟門熟路,只有林格一個人別彆扭扭地進行著人生的各種第一次。
坐在化妝鏡前接受化妝師的各種搗鼓時,化妝師忍不住讚美:「您真是運動員呀?真漂亮。」
林格黑線。
「我之前看過你比賽的,又帥又酷。沒想到私底下這麼文靜。」化妝師的嘴根本停不下來。
林格只好「嗯嗯啊啊」地應付。
等好不容易化完了,林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半天沒緩過神來。
原來這才是自己裝扮後的真正樣子。
不是自己之前捯飭的濃妝艷抹。此刻鏡子里的自己,根本不像是經過一個多小時精心打扮後該有的樣子,但偏偏彷彿哪裡都不太一樣了。
眼睛更大了,臉型輪廓更柔和了,皮膚都透著亮,整個人煥然一新。
最重要的是髮型。第一次嘗試這樣時尚的編髮,居然特別特別適合自己,俏皮中帶著青春活力,很符合她的年齡和氣質。
總之,林格對這個造型,相當滿意。
「怎麼樣?不錯吧?」化妝師也對自己的成果十分滿意。
林格笑眯眯地點點頭。
「那就拍幾張發微博上吧,」化妝師說,「這也是宣傳內容之一,告訴大家新廣告要上了。」
「哦。」林格沒有多想,拿起手機就開始自拍。
「等等,」化妝師突然說,「叫高愷一起來。你們本來就是廣告里有故事的一對情侶。」
說著,化妝師一揚手,把高愷叫了過來。
高愷也已經做好了造型,整個人帥得不要不要的,正一個人對著手機咔咔自拍。
被人突然叫過來,還沒說上一句話,眼睛先看直了。
這丫頭一打扮起來,嘖嘖。
「漂亮吧?」化妝師賤兮兮地邀功。
高愷豎起了大拇指。
化妝師笑得臉上的粉都快掉了,指導著高愷和林格合照。
林格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廣告台本是怎麼寫的,就順著安排不停地擺姿勢,腮幫子都笑酸了。
最後高愷選了四張兩人頭挨著頭的親密合照,和林格一起,同時發了出去。
緊接著就是正式拍攝時間。
鑒於林格受傷,又不是主咖,所以她更多時候就坐在旁邊看別人拍攝。等到冠軍們都拍完了,才輪到她去做表情,和高愷配合動作。
攝影師終於碰到一對無死角的俊男靚女,感動得都快哭了,拍攝速度快得驚人。
等到全部收工,外面天已經黑了。
林格終於鬆了口氣,對著高愷感嘆明星的活也不是好乾的,太能磨洋工了。
正在收拾東西,攝影師一臉激動地跑過來,遞張名片給林格:「以後退役了有興趣進娛樂圈嗎?我覺得你形象特別好,到時候真進軍娛樂圈了,別忘了打電話給我,我有經紀公司可以簽你做模特。」
林格:「……」
拍攝完畢,其他人和金主爸爸們一起晚餐,林格因為受傷不能亂吃不能亂喝,堅決要求直接回康復中心。
高愷不放心非要跟去。
兩人互相客氣了老半天,正爭執間,林格突然眼神僵住了。
高愷順著她目光看去,也微微一愣。
不知什麼時候,聶遲突然出現,正一臉陰沉地盯著林格看。
很顯然,聶總很不高興。
林格心虛地低頭。她這才想起,一定是微博自拍照惹了禍。以聶遲的智商和技術能力,就算不動用商界和體育界人脈,也能一準兒算出他們在這兒。這是來抓她回去的。
千不該萬不該,真不該撒謊。
老實說,這是林格第一次看到聶遲生氣。一張俊臉陰沉下來,確實有點瘮人,夠人喝一壺的。
林格縮著膀子不敢動,等著聶遲來興師問罪。
高愷看不過去,昂首挺胸英雄救美:「別怕,他沒資格批評你。這是隊里的正事兒,對錯領導說了算。」
林格欲哭無淚。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好嗎!
「過來。」聶遲並不走近,眼睛也不看高愷,只是盯著林格一個人,沖她勾了勾手指。
林格暗嘆口氣,硬著頭皮走過去。
「為什麼不好好休息?」聶遲聲音里隱藏著風暴。
林格摳著手指:「隊里領導安排的……」
「那為什麼不提早和我說?」
「我不是怕你不同意嘛……」
「你還知道!」聶遲氣結,「你早和我說,我就能找專人陪著你,帶著護理人員一起,拍攝的時候還能先拍你的部分,能早點回去休息!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身體第一嗎?」
林格無言以對,低頭委屈得像個小媳婦兒。
高愷看不下去,走過來把林格拉到身後,冷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還有這本事呢,還能這麼搞特殊?」
聶遲嘴角抽動,目光終於對上高愷,淡淡道:「不才正好可以。這家乳企的董事長正好是我爸爸。」
高愷愣住。林格嘴巴張成了「〇」字形。
她一直知道聶遲家是做生意的,很有錢,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種贊助商級別的!
太可怕了!她居然認識了這麼大一個富二代!
等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理直氣壯怒氣沖沖地開始沖著聶遲指責道:「那把我加進去是你的主意嗎?你明明知道這種活累人,幹嗎還要把我加進去啊?你要是不把我加進去,我至於出來這一趟嗎?說到底不還是你的錯?」
聶遲沒想到她突然找到角度反客為主,愣了愣,無辜道:「真和我沒關係。我也是看到你們發微博才知道的。」
林格不相信。
聶遲無奈。她不相信他也沒辦法。他和老爸的生意本來就井水不犯河水,再加上他整天除了工作就是擔心林格,根本沒過問林格找她拍廣告的具體是哪個品牌。
直到中午無意間翻她的微博,想看看她今天又要發出什麼奇特的動態時,才發現宣傳的居然是自家乳業,於是腦子一熱就殺了過來。
要怪也怪林格嘴巴太嚴了,之前一點信息都沒透露。
一來一去,算是扯平了。林格找回了氣勢,聶遲也收斂了脾氣,看著小丫頭一臉疲色,心疼都還來不及。
「我現在要送她回去休息,你要跟著一起嗎?」聶遲頗為紳士地問高愷。
高愷沉浸在悲傷里無法自拔。
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開掛來的嗎?
之前那麼多華麗的標籤還不夠,這會兒還加了「金主爸爸的太子爺」這一條,還讓不讓人活了!
有些人的起點,就是很多人一輩子都到不了終點,這種絕望,誰懂?
遇上這種情敵,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2】
林格確實是累了,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到達康復中心時,她還沒有醒過來。
聶遲停好車,本想叫她起來,卻在看到她熟睡的面容時改變了主意。
想睡就多睡一會兒吧。
這麼想著,他也鬆了安全帶,閉上眼睛想休息一會兒。
這陣子白天黑夜地忙,確實是累透了。
可一閉上眼睛,嗅覺就特別靈敏。
她今天化了妝,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幽幽地飄過來,衝擊著他的鼻尖,讓他漸漸心浮氣躁了起來。
長吐了口氣,他伸手想要搖下車窗,打破這太過狹小密閉空間里的浮躁,但卻又在指尖觸達按鍵時收了回來。夜裡太冷了,他怕她著涼。
於是只好這麼挺著。
然而某些感官的開關一旦打開,便一發不可收拾。越想忽略,就越明顯。
淡淡的女孩香氣攝人魂魄,簡直讓人抓狂。
理智告訴他絕對不能繼續這麼下去,他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等她長大。
聶遲彎腰去解林格的安全帶。誰知剛鬆開帶子,正側身在她的正前方準備把安全帶繞出她的身體時,她卻突然醒了。
剛剛清醒的女孩迷糊的眼神像迷路的小鹿一樣獃獃地看著他,撞得他胸口狠狠一跳。
他剛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女孩的臉騰地紅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紅。
聶遲突然有點慌。現在的姿勢確實太奇怪了點,大概是讓她想多了。
他可不想被她當成什麼怪叔叔,馬上繃緊了臉一本正經狀想要收回身體。
她卻在這個時候軟軟糯糯地突然開了口:「你幹嗎呀?」
南方姑娘的口音柔軟得就像江南剛沐浴過第一場春雨的蓮蓬,直酥到人的心窩裡去。
聶遲只覺得胸口一緊,剛剛平復的心臟倏然一陣不規則的狂跳。
就在這一怔的工夫,她的手指已經撫上了他的臉,大眼睛透著水霧直勾勾地盯著他,潑辣大膽,毫無掩飾。
他被嚇得魂飛魄散,已經忘記了該作什麼反應。
「唉,」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細嫩的指尖還好死不死地捏了捏他的臉,軟軟地哼了聲,「這夢跟真的似的。」
說完,她嘴角輕輕勾起笑了笑,側了個身,閉上眼睛,居然又睡了過去。
聶遲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緊張到不敢呼吸。
僵了兩秒,聽著她平緩的呼吸,發現這丫頭是真的又睡過去了,他這才小心謹慎地舒了一口氣。
正想再次抽身回來,卻突然捨不得了。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她夢裡有過他?還是這樣的畫面?
這代表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震得他幾乎可以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然而這次,卻不是緊張,而是激動。心裡甜絲絲的,能融化到四肢百骸去。
她可藏得真好。
他嘴角溢出一絲笑,貪婪地欣賞著她的精緻面容。
這丫頭,長得可真好看。越看越好看。天底下誰也比不了。
自從確認了心思之後,他但凡閉上眼睛,一想到心裡關於這方面的悸動,腦子裡就只蹦出她一個人的樣子來,甚至無法想像換成旁人會是怎樣的恐怖情形。
活了這麼多年,這是唯一一個在他心底的異性畫像。從前沒有別人,往後也不會有別的什麼人。
他喜歡這種感覺,就彷彿靜默了二十年的沉靜深潭裡突然砸進了一顆石子,那漣漪因她而起,不斷地起伏,一波接著一波,再也無法靜止。
就著這個姿勢,他和她之間的距離這麼近,近到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近到彷彿稍微往前一碰,便能碰觸上她粉嫩濕潤的唇瓣。
他有些享受這一刻,但又害怕她突然清醒。
她細軟的呼吸近在咫尺,暖暖的。少女獨有的清新,吹拂在臉上讓人心痒痒。
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這樣就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跳聲,不讓她聽到一般。
就在這個緊要的關頭,他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影子。
他暗暗嘆了口氣。既然她心裡也有他,那他就只能對不起他的好兄弟了。
方超,抱歉,我是不可能幫你撮合了。這種事,總得你情我願不是?
但凡她心裡對方超有一絲那個意思,他就不可能「截和」。可惜,並沒有。
方超的出現,成功地打退了他的一切旖旎遐思。
身體道貌岸然地一退,伸手推推林格,聲音正氣凜然:「丫頭,醒醒。」
是的,從現在起,小師妹已經叫不出口。從今之後,她就是他心裡唯一的丫頭。
林格被他晃了幾下,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揉揉眼睛看清情況,打了個哈欠:「到了啊?」
「嗯,下來吧,不要著涼。」聶遲說著,幫她繞開安全帶,然後下車幫她拉開車門。
時間還不算太晚,聶遲以防意外,硬是又讓醫生過來給林格檢查了一下,看看有沒有錯位或者發炎什麼的。
林格覺得他實在有些小題大做。隊里特意交代過,所以拍攝時也很照顧她,只告訴她擺好表情就好,其他會後期處理,所以根本勞動不到她的手臂的,怎麼可能會二次傷害。
等一切弄完,確定沒什麼事,聶遲才徹底放下心來,開始對林格進行教育,三令五申自己的職責,要求她以後必須什麼事都要提前報告,免得將來她恢復不好,連累他被韓冰問責,乃至影響他的項目進度。
林格聽得耳朵起繭,忍不住回懟道:「別光說我,你不是也隱瞞了?」
聶遲心裡一慌,音調拔高:「我隱瞞你什麼了?」
林格瞪了他一眼:「你家企業是我們隊的戰略合作商,這事兒你怎麼從來沒和我說過?」
聶遲暗暗鬆口氣,面上不動聲色:「又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好說的。」
「那你家企業這麼有名,怎麼之前也沒和我們透露過?」
聶遲輕嗤:「賣牛奶而已,有什麼好說的?」
林格愕然。這麼大一家乳企,等於賣牛奶的?這就和「ics冰鞋也不過一雙鞋」的論調一樣,太拉仇恨了。
「那是我爸的生意,說實話我真沒關注過。」聶遲十分誠懇地補充道。
林格轉了轉眼珠子,好奇地問:「我一直都想問你呢,你幹嗎和你爸弄得這麼勢不兩立,還打什麼賭?你爸賣牛奶,你做ai,都是好事,他為什麼就非不支持你呢?」
當然,她還有後半句沒有說出口。聶遲爸爸到處投資別的高新技術項目,這在國內是眾所周知的事,怎麼偏偏就跟自己兒子過不去?如果他支持聶遲的話,還有白雪爸爸什麼事?這家著名乳企和體育圈結緣已久,想要什麼資源沒有?要說資金,那就更不成問題了,還和白雪家扯什麼扯?
不過這些話她不好意思說出口,聽起來也忒多管閑事了。
聶遲倒回答得挺平靜:「他不是不支持我創業,也不是不看好我的項目,更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他只是生氣我放棄碩士機會。對他們這輩沒機會接受優質高等教育的人來說,我這腦子就該讀到博士才對,怎麼能混個學士就回來了?太讓他在圈子裡丟臉了。炫耀了多年的兒子突然平平無奇了,肯定鬱悶,對不對?」
林格:「……」果然思路清奇,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所以我平時也不太關心他生意上的事。不過既然他們選擇了你,說明他們和我眼光一樣,看好你的將來。你就放平心態去做就好。如果他們有為難你的通告,直接告訴我,我和他們說。」
林格笑笑,托腮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麼為難的地方,反而感覺挺照顧我的。」
聶遲哼了聲:「像今天這樣還不叫為難?明知道你受傷,還讓你去拍。拍就拍了,還安排在最後,欺人太甚。」
林格失笑。這也就是碰見太子爺了,她自己怎麼覺得還好?她前面可都是速滑項目的大咖,她能被這麼客氣對待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好。
其實聶遲也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他最介意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什麼扯淡設定。非要讓倆現役運動員在廣告片里扮情侶,低俗!
聶遲又交代了幾句,便要告辭。
林格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壓在她心底六年多的疑問。
「我特別想知道你們家這麼大企業,怎麼會讓你留在那個小城市裡那麼多年?北京的教育資源多好啊,你爸爸就沒想著早點把你弄回來?」
聶遲想也不想,理所當然地回答:「哪裡不一樣?學校學的東西都差不多,其他的東西老師又教不了,反而留在那裡還能跟著師父練滑冰,到了北京可就沒機會了。」
林格三觀再次受到衝擊,智商高了不起啊!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聶遲看著她瞠目結舌的樣子,好笑道,「主要是我媽,她不想走。」
「為什麼?」林格奇怪,但隱約覺得也許又是什麼了不起的答案。
果然,聶遲接著說:「因為我姥姥不樂意。」
林格:「!」
「我姥姥是老中醫,我媽是傳人,肯定得為我姥姥親自調理身體,順便傳承衣缽。我姥姥老了,要修身養性,不肯背井離鄉,我媽肯定得陪著。直到我姥姥去世一周年後,我媽才在我爸的最後通牒下,匆匆忙忙帶著我離開,連個招呼都沒來得及和你們打。不過到了北京我覺得也沒什麼意思,索性選擇去美國了。反正哪裡都是陌生地方,還不如去個不束手束腳的地方舒服。」
林格:「……」好吧,您牛,您隨意。聶總自由飛,聶粉永相隨。呵呵。
也許是聶遲打過招呼,接下來的通告都往後推遲了,明確表示等她傷好了再補拍。
日子一天天過去。
勝在年輕,林格的身體恢復情況比預想中要好很多。複查之後,醫生確認可以嘗試除了受傷手臂之外的其他體能康復訓練。至於受傷的手臂,護具都已經拆了,看起來和正常手臂無異,只是三個月內不要受力,不要遭受二次傷害就好。
林格行動自如了,再待在康復中心就沒什麼意思了,著急想早點歸隊,在隊里進行康復訓練。
聶遲卻不同意。隊里每天都是熱火朝天的高強度訓練,他怕這丫頭坐不住,心急火燎想要和大家一起正常訓練,便以這裡的康復條件好,和不要為賽季中人手有限的隊醫添麻煩為由,成功勸說林格繼續留在康復中心。
就這樣,林格便開始了循序漸進地康復性訓練,同時把之前欠下的廣告拍攝陸續補上。
也不知品牌方是要趁著她現在的人氣趁熱打鐵還是如何,牛奶新品廣告推出的同時,還冠名了一檔體育類綜藝節目,點名要林格參加一期。
林格打心底是拒絕的,但她得服從組織的安排。這檔節目名叫《我是冰王》,是宣傳推廣冰雪項目的,不管是從隊里還是從冠名商的角度,隊員們都應該積极參加,何況她現在算是半個閑人,沒有比賽任務,參加這個綜藝也算是為宣傳冰雪項目做貢獻了。
吸取上次教訓,林格乖乖地向聶遲彙報了這個通告。
沒想到聶遲這次十分豁達,不到三秒就點頭同意了。
林格就這麼一頭霧水地跟著大家去了錄製地。
《我是冰王》的宣傳目的是通過綜藝娛樂的形式向大眾普及冰雪項目知識,每周一期,每期請幾個專業運動員搭檔娛樂明星或各界名人,通過一個星期的培訓,把從未接觸過冰雪項目的素人打造成可以參加比賽的選手,最後站在同一起跑線進行比賽。取得勝利的一組搭檔,可以獲得一年的免費奶券和三十萬的助學基金,捐助給貧困地區的孩子們。總體算是一個積極向上的公益節目。
本期主題是短道速滑,除高愷和林格外,隊里另外派出的兩位都是參加過奧運會的名將,讓林格更加壓力山大。
講真的,她並不是排斥這個節目本身,而是覺得自己毫無底氣。
這事情擱在高愷身上,怎麼看都順理成章。可放在自己身上,總感覺撐不起來。她太缺少過硬的成績了。
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說實話這機會別的成熟運動員求也求不來,說起來也是領導關愛,若是不表現出興奮的樣子,只怕不僅領導不高興,就連其他沒被邀請的國家隊大咖們也都一起得罪了。
節目錄製類似真人秀性質,從頭到尾都有攝像跟著,錄製一周。只有到了比賽時,才是有主持人的棚內錄製。
這個節目讓林格緊張得出了一身汗。之前她不覺得自己有社交恐懼,可到了這時,面對無處不在的攝像頭和即將到來的不知是哪位大明星的嘉賓,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整個人就跟自閉兒童似的。
高愷好歹是見過大場面的,收放自如,努力地想出各種辦法逗她放鬆,然而無效,最後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格忐忑不安地坐在主辦方準備好的小房間里等著明星嘉賓們翻牌子。
明星嘉賓們是誰,他們是不知道的。但他們是誰,明星嘉賓們不僅知道,還可以挑選。
不僅可以挑選,還可以幾個嘉賓選一個教練,pk之後剩下來的互相湊合一下。可以說沒被選中的運動員會非常難堪。這大概也是真人秀通過窺探人性來換取收視看點的地方了。
林格非常有自知之明。既然後面要比賽,沒有一個嘉賓會選擇一個小屁孩當教練,肯定人人都會選經驗豐富的知名運動員。說白了,她是來當陪襯的。
所以,林格一早就做好了第一輪沒人選擇,最後再無奈被安排的準備。
可奇怪的是,偏偏有人不怕死,沒過多久,她的房間門就被輕輕叩響。
林格緊張得差點撲到地上,戰戰兢兢地躲在門後,喊了聲:「誰啊?」
外面有人刻意壓低了嗓子說:「是佩奇小姐姐嗎?」
好吧,這是節目組的另一個幺蛾子。
林格紅著臉應了聲:「對。」
「好,那就選你了。麻煩開下門。」
林格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拉開門。
就在她以為她面對的將是什麼演員或歌手時,聶遲的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林格愣了一下,眨眨眼,無聲說:你來幹嗎?
聶遲卻一本正經地從身後拿出一束滿天星,正兒八經地遞給林格說:「教練,請多指教。」
林格:「?」
選人完畢,四組八個人在大堂集結。
高愷一看見聶遲站在林格身邊臉都綠了。這後門走得也太不低調了,仗著是金主爸爸的兒子就這麼囂張啊!
林格也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聶遲這樣實在有點不厚道。
不知道的,以為他就是資料上所說的「90後創業天才」「中國最年輕科技公司ceo」「imo三屆滿分金牌得主」以及各種其他閃瞎人眼的學神。
可知道的都曉得他是速滑童子功啊!這傢伙還真是為了上節目老臉都不要了,都不怕被老同學們給曝光起底。
她悄悄拷問過聶遲為什麼要來參加節目,聶遲回答得倒是理直氣壯:「為了宣傳我的公司,多拉點融資啊。」
好吧,你帥,你說的都對。直說來監督我的有那麼難嗎?
其他三位明星就比較實打實了。高愷分到一個嬌滴滴的影視小花,讓林格都不免為他捏把汗,希望到時候不要輸得太難看。
認識完畢,就是各自的私下訓練時間。
林格看著換裝完畢的聶遲突然有點想哭。時隔多年,終於再次看到了他踩在冰刀上的樣子。
聶遲似乎自己也有所觸動,眼神中有異樣情緒閃過。
但考慮到鏡頭無處不在,兩人誰也沒多說什麼。
只是看到聶遲明明一個能進省隊的人,裝模作樣地在鏡頭前扮菜鳥,演嬌弱,不停地摔跤,直言好難好難……林格無語了。
簡直是戲精的誕生。全世界都欠他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第一天拍攝終於全部結束,聶遲仗著自己是金主爸爸的兒子,明目張胆帶著林格離開了錄製基地,去外面尋找美食。
一離開鏡頭,林格感覺空氣都清新了,呼吸也順暢了。
「喂,你到底為什麼來啊?」林格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盤問。
聶遲笑笑說:「我說的是真的。創業公司不容易,一睜開眼就有那麼多張嘴要養活,所以只好為自己代言,出來宣傳宣傳咯。難得這節目和我的項目那麼契合,簡直是為我而生。」
林格白了他一眼,分明不信。
聶遲聳聳肩,挺無辜:「是真的。現在商界都流行這樣。為了將來能將ai推廣到各個運動俱樂部,早點變現盈利,我也只能拋頭露面了。」
說完,還真拿出手機找出幾個互聯網ceo到處參加綜藝的視頻來佐證。
林格這才發現,不是她不明白,是世界變化太快。這年頭當個老闆也是真心不容易,非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還得像個明星似的經營一下個人形象,吸引一些粉絲,成為偶像名人。
「行吧,」林格煞有介事地拍拍聶遲的胳膊,「祝你出道順利。」
聶遲收起手機:「謝謝教練祝福。」
林格一臉黑線。
她也不知道聶遲說的是真是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他這樣的形象,這樣的條件,還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只怕節目一播出,就是分分鐘上熱搜的節奏。
沒辦法,她看中的人,就是這麼完美無缺。
聶影帝確實很有表演天賦。從最初的摔跤不斷,叫苦連天,到後面的慢慢進步,演繹得那叫一個絲絲入扣,活靈活現。
高愷是知道聶遲的底細的,每次看聶遲的眼神都充滿了鄙視。難得的是,聶遲毫不在意,表演得仍舊投入。
終於到了比賽當日,林格悄悄問聶遲打算怎麼辦,聶遲居然來了句:「當然是拿第一。」
林格似笑非笑:「你就不知道憐香惜玉,讓讓高愷的大美女?」
聶遲理所當然道:「來參加比賽,當然是拿第一。我就是為了當冰王來的。」
林格壓低聲音:「你明明和他們不一樣,幹嗎非要這個虛名?」
聶遲頓了頓,目光突然變得正經又深沉。
他深深地看著林格,足足有三秒之久,最後也壓低了聲音道:「你錯了。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你。」
林格:「……」
她的臉不受控制地熱了起來。
這人簡直有毒。不僅聲音有毒,表情有毒,眼神更有毒。
那深深的一眼,簡直蘇得要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了!
天哪,她快要露餡了!為了隱藏眼睛裡的桃心,她都快要把自己憋瘋了,這人是來砸場子的嗎?!
還當著鏡頭的面!
太過分了!
比賽結果自不必說,聶遲壓抑多日的速度和激情終於得以釋放,500米的比賽直接把其他三個人甩下兩圈半還要多,那些明星輸得臉上都快掛不住了。
主持人也驚了,失聲問:「您怎麼進步這麼快?」
聶總邪魅一笑:「慈善的力量。」
眾人:「……」
聶遲緊跟著又一指林格,深情地補充了一句:「都是我教練的功勞。我的教練特別有耐心,也有方法,我相信她一定前途無量。」
高愷:「……」臭不要臉!
錄製終於結束,任務終於完成。
導演對這一期非常滿意,臨行前還特意抓著聶遲的手恭喜了好幾句,讓林格都有些看不下去。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別裝了,誰不知道聶遲是金主家的太子爺,至於為了下一季的冠名費這麼賣命嗎?
「謝謝導演,」聶遲居然也揣著明白裝糊塗回答得非常有禮貌,「麻煩您剪輯的時候多費心,我和教練都先謝謝您。」
「好說好說!」導演心領神會,笑得花枝亂顫。
林格的心總算落了地。
來之前她可是做過功課的,每個綜藝必定有黑點,有黑點才有看點,才有宣傳點。而綜藝黑點全是後期剪出來的,張冠李戴比比皆是。她來之前最怕的就是自己是那個被捏的軟柿子,擔心自己到時候莫名其妙被黑得連自己都不認識了,還好聶遲也提前想到。
哎喲喂,真是暖得不要不要的。
【3】
林格歸隊的日子終於到了。
唐箏非常捨不得,拉著她半天不肯撒手。林格也很無奈,只能言語安慰她。
只是到了最後,林格終於從唐箏的話里話外聽出意思來了。她好像想請自己和隊醫領導趙主任說說,看能不能把她調到速滑隊去。
林格面有難色。別說她現在沒資格說這些,就算可以提,唐箏本身學歷也太低了,和招聘啟事上動輒碩士博士的要求差太遠了。
唐箏看出林格的意思,臉上明顯失望。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補了一句:「能讓聶遲幫忙說一下嗎?聽說他們家關係硬著呢。」
林格語結,不知如何回答。
怎麼唐箏總是有辦法開口讓她去做聶遲的主?以前辦不到,現在這種大事更加辦不到了。她已經欠聶遲夠多了,真的開不了這個口。
但她還是應承了下來,表示可以問問聶遲行不行,讓她聽信兒就好。
直到坐到車上,林格心裡還有些隱隱的不舒服。她也知道唐箏不容易,但這樣被勉強的感覺老實說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歡。
明明知道她辦不到,幹嗎還要開這個口。
林格越想越覺得煩躁,覺得這件事簡直給在康復中心的這些日子畫了一個極為不完美的句號,心裡彷彿插上了一根刺。
為了排解這種不適感,她拿出手機想刷刷微博,卻在一點開時,就被嚇了一大跳。
那期節目已經播出了。
不出所料,聶遲牢牢霸佔著熱搜前三名,被冠以非典型富二代的代表,明明可以靠家世和才華,卻偏偏要靠顏值。
如果只是聶遲一個人上熱搜,那也沒什麼好稀奇的,關鍵的是還把自己扯了進去。
也不知道節目怎麼剪輯的,好幾個熱門話題都是關於林格和聶遲、高愷兩個男神誰更有感覺這個話題。
經過無數人熱烈的討論,主流的觀點是,林、聶二人曖昧度明顯更強。別的不說,就看兩個人彼此對視的眼神,明顯就有故事。默契度自不必說,光聶大少眼神里的滿滿寵溺感,以及冰場上酷帥到哭的佩奇小姐姐時不時露出的乖巧溫順,就足以說明一切。
而相比較而言,林、高二人之間就顯得是哥們義氣了。氣場坦坦蕩蕩,眼神直來直往,特別是小姐姐女漢子一面暴露無遺,顯然不會有故事。
這樣一扒皮,林格成功地再次攀上熱搜,熱度居高不下。
林格有些抓狂。
和上次與高愷傳緋聞不同,這次正中她的軟肋,彷彿做壞事被當眾抓到了一樣,恨不得裹緊衣服偷偷藏起來。
她乖巧溫順了嗎?她不是鏡頭前端得挺好的嘛。
不過她倒是從來在聶遲面前就沒太漢子過。畢竟人家是大師兄,她一直都挺乖巧。
如果她正常的反應被解讀成「溫順嬌羞」,那她也沒什麼好說的。真人秀嘛,她本來也沒怎麼裝,平時和聶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來著。
只是聶遲眼神里有寵溺?真的假的?
她臉上驀然一熱,有股想去看完整版節目的衝動。
但是礙於前面充當司機的聶先生還在現場,她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糾結的時候,進來一條微信,居然是韓冰。
看著韓冰發來的文字,林格幾乎可以想像到她冷冰冰的表情。
「你怎麼跑去參加綜藝了?」
林格馬上回:「是隊里安排的。」
韓冰:「按理說不該我管你,應該讓國家隊的領導來管,可是我有點不明白了,明明是我託付聶遲照顧你的,怎麼變成你拉著他一塊上綜藝了?一大早就聽見隊里嘰嘰喳喳,不是什麼好影響。」
林格悄悄吐吐舌頭,慶幸韓冰不在眼前,否則真夠喝一壺的。
她想了想,然後字斟句酌地回復:「都是贊助商的安排。贊助商老闆是聶遲爸爸。聶遲說他想給他自己的公司打廣告。」
韓冰打了一整排的省略號,可見極度無語。
林格趕緊又回:「我正在回隊里的路上。今天算是正式歸隊訓練了。」
韓冰:「那你好好訓練,別想亂七八糟的。你是我送出去的,別給我一輪游就被刷下來。我丟不起那人。」
林格手一抖,捧著手機心驚膽戰。
韓冰的最後一句話,讓本就忐忑不安的林格更加壓力山大。
關於二隊的情況,她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到了眼前,心裡卻突然沒底了。
這十幾個人都是全國各地選出來的精英,強者中的強者,沒有一個是弱雞,那麼問題來了,淘汰誰呢?
顯然,她將面臨的,將超出過去這些年所面臨的一切困難總和。
胸口突然壓了塊大石頭,有點喘不過氣來。
絕不能認輸,她看著聶遲的側臉,暗暗發誓。就算是為了聶遲,她也絕不能被淘汰。
車子停下時,雪花開始飄。三九了,一直風雪不斷。
聶遲伸手彈了彈林格帽子上的雪花,笑著說:「進去吧,有事打電話給我。」
林格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不是什麼生離死別,心裡卻酸楚得要命,彷彿一進了這個門,就隔成兩個世界了一樣。
但她又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
只有拿出成績,她才有擁有其他東西的可能。
聶遲看著小姑娘眼圈通紅,欲言又止的模樣,大概猜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便雙手一張,做出一個擁抱的姿勢。
林格愣了一下。國家隊大門口,他這是要幹什麼?
就在林格還在發愣的時候,聶遲已經傾身淺淺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身體相貼的那一刻,他在她耳邊溫聲卻有力地說道:「你只管冰上的事,其他的都交給我。」
語調不急不緩,不輕不重,卻如同千斤錘砸在了胸口。
大鎚落下的那一刻,她淚如雨下。
他這麼好,她怎能辜負?
她吸吸鼻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宣誓:「我會好好練,我一定要成為世界冠軍。等我成了世界冠軍……」
她突然又停住了。
「等你成了世界冠軍,然後呢?」聶遲欣慰地笑,滿心期待地追問。
她卻漸漸紅了臉頰,怎麼問都不肯再說了。
其實,她想說,等我成了世界冠軍,我就正式向你表白。
到那時,我就有資格告訴你,我喜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但現在,還不行。
所以,就算為了這個目標,她也要努力。就算累死,她也要死在冰場上。
她突然想起最近看過的一句話。
夢想都是免費的,而目標需要成本:時間,努力,犧牲,汗水。你想為你的目標付出多少呢?
目送林格背影消失不見,聶遲才轉身上車。
還沒發動,車子前面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居然是高愷。
聶遲不知道高愷在這裡已經站了多久,但看他的臉色,想必該看的都看到了。
也好。他勾唇笑了笑。看到總比沒看到好。
聶遲放下車窗,頭探出去微笑著看向高愷:「你好。」
高愷應該是剛訓練回來,額頭上還帶著點汗珠,眼睛裡也有疲憊的血絲。他定定地看了氣定神閑的聶遲一會兒,自動自發地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座。
「你真在和林格談戀愛?」高愷很不客氣,單刀直入。
聶遲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啊。」
高愷冷笑了聲:「以為我眼瞎嗎?」
聶遲還是笑:「真沒有。」
「最好是沒有,」高愷哼了聲,「否則你會毀了她。」
聶遲吐了口氣:「這道理我當然懂,比你更懂。所以我會等她長大。」
「……」高愷瞬間擰眉瞪著聶遲,「你什麼意思?」
「就是我喜歡她卻在剋制自己的意思。」聶遲回答得很坦然。
高愷怔了怔,半晌,突然又冷笑了聲:「對不起,沒看出你有多克制。」
聶遲淡淡笑了聲:「彼此彼此。」
高愷微愣。
「林格在隊里拜託你照顧了,」聶遲伸手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她的路還很長,先謝謝了。」
高愷蹙眉:「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聶遲笑得無比自信:「就憑我是韓教練指定的監護人。」
高愷嗤笑了聲,忍不住吐槽道:「韓教練大概是瘋了。」
聶遲笑著聳聳肩:「沒人比她更理智。因為她看得出,沒人比我更希望林格好,比你們任何人都要好。」
高愷:「……」
明明自己感情上已經認輸了,還要被情敵這樣當面打擊職業生涯,真的好嗎?
聶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啊!
林格正式開始訓練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訓練之外的壓力。
「哎喲喂,大明星來了嘿!」
她剛出現,不知是誰起頭吼了一聲,然後就是一陣竊竊私語。
林格咬了咬唇,面不改色。這種事她不是第一次碰到,何況她確實太高調了點,也是活該。
二隊的教練叫楊致全,身材魁梧得像一座山,一進來就暴喝了聲:「精力這麼旺盛?所有人,加練一場冰!」
訓練場瞬間鴉雀無聲。
這是林格第一次感受到楊教練的威嚴。
緊接著,楊教練全方位無死角地一一驗證了韓冰之前的預防針。
為人嚴厲,訓練任務重,關鍵是這教練脾氣忒暴躁,一發火就是所有人一起來受罰,折騰得整個二隊的人一見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吭都不敢吭一聲。
以前在省隊,正常訓練是每天一冰一陸。這裡直接翻倍,每天四練,兩場冰,兩場陸地,動不動還有體罰加練和極限生理訓練,讓剛入隊的林格十分吃不消。
但這裡沒有道理好講。完不成就退出,就是這麼簡單。
於是,就在每天死過去活過來的折磨中,日子一天天地滑過去。
又一次極限訓練完畢。
林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下來的,腦袋已經嚴重缺氧,她覺得自己離飛升也不遠了。
「五個人!」楊致全洪亮的聲音又在耳邊嗡嗡作響,「一群人,就五個人能堅持到最後,讓我說你們什麼好!連這麼點距離都不能堅持到底,你們還能幹什麼?不如直接捲鋪蓋回家算了!」
林格不確定自己還有多餘的理解能力,只能喘著粗氣,腳步虛軟地扶著擋板讓自己不至於滑倒下去,費力地聽著楊教練的訓練總結。
「還有你們!」楊致全看向差不多已經累廢的五個人,「以為我會對你們說出『滿意』倆字嗎?錯!你們不過是暫時戰勝了心理和身體的極限罷了,但還有更高的極限等待你們去打破!從下次開始,每個人都給我看好自己的速度,時時刻刻把世界紀錄放在心裡!更快,更高,更強!戰勝對手,戰勝自己,戰勝記錄,才是我給你們的最終標準!從目前來說,你們做的都還很不夠!離成為一個真正能代表中國的國家隊隊員,你們還差得遠著呢!」
這種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林格每天都在經歷,早已經習慣了。
以前總隨口說什麼熔爐,什麼百鍊成鋼,現在她才算徹底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來這裡這麼點時間,她感覺自己已經從裡到外成了黃金聖鬥士了,無堅不摧。
這才是真正的大熔爐好嗎!
這一批二隊隊員集訓的主要目的是選拔明年農曆年底的奧運會後備軍。被選出的小選手們將和主力隊員們一起參加國家隊夏訓,為冬奧會儲備新生力量。
所以這一屆的二隊任務非比尋常,訓練自然也格外嚴格,淘汰也格外殘酷。
隊里的末位淘汰,只是最基本的常規選拔機制。倖存者們能否真正通過考驗,還得過了三月份亞青賽這一關。
亞青賽將是他們的最後一道坎,考查的是運動員的臨場發揮和抗壓能力。通過了這最後一道坎,才有機會獲得一個夏訓的資格。
總之,一切為了奧運。
最終目標既然是奔著奧運會去的,不狠狠操練一番,讓他們脫胎換骨,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是脫胎換骨,自然有人承受不住。
春節之前,楊致全做了今年的最後一輪淘汰考核,幾家歡喜幾家愁。
林格終於親眼見證到什麼叫魔鬼級別的淘汰。一個隊,十幾個人,淘汰率高達50%。
好在,她幸運地成為留下來的那一半。
林格終於長長鬆了一口氣。
只要過了這一關,吃過多少苦流過多少淚,都值了。至少在面對韓冰和聶遲時,她可以驕傲地對他們說,她做到了。
聶遲讓她只關心冰上的事,那她就可以什麼都不管,只管滑冰。
但凡有競爭的地方,就一定會有廝殺。
隊里有關她這個特殊插班生的各種傳聞從來就沒斷過,可是她不在乎。
她只關心她和她的冰刀,其他的一切,就愛誰誰吧。只要捂上耳朵,世界自然就清靜了。
大年三十,隊里顯得格外冷清。
國家隊一線隊員都去了世錦賽,二隊倖存下來的小孩們也等著中午十二點散掉之後和各自父母團聚去,只有林格一個人,心裡沒有目的地。
回省城根本來不及,總共就放假一天半,初二就要歸隊。
可留在這裡,她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做什麼呢?
偌大的北京城,她能想到的人,只有聶遲而已。而他也有父母親人,大過年的應該和家人團聚才對。
看來,今年又要一個人躲在宿舍里看比賽度過了。
吃完午飯,算是正式放假。看著旁人大包小包地拎著行李衝出宿舍樓,林格無奈地笑了笑。
剛走到宿舍樓下,就看見宿管員沖她喊:「林格,外面有人找。」
林格心念一動,會是誰?聶遲嗎?
她心裡一陣激動,三兩步衝上樓回屋換上了最好看的一件外套,還重新紮了一下辮子。
看著鏡子里的人氣色不錯,她才吁了口氣,下樓。
門房外,當真切看到來人時,林格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
林強和林楓?他們來幹什麼?
兩人都穿著半舊的厚厚軍大衣,局促地站在門外,正踮著腳尖一臉期待地往門內望。
一對上林格的眼神,林強眼睛一亮,高興地揮手喊道:「格兒!」
林格扭頭就往裡跑。
林強愣了一下,下意識也往大門內沖,被門衛伸手攔下。
「這是我姑娘!我姑娘!」林強急得直跺腳,眼看林格的身影就拐不見了。
「你看看,你看看!」他氣急敗壞地沖門衛吼道,「這大過年的你是成心不想讓我們一家團圓是不是?」
門衛嗤笑了聲:「您可真搞笑,那是您姑娘嗎?是您姑娘能見您就跑嗎?您反省一下您自己吧,別著急怪我們。」
林強一張黝黑的臉漲紅,但又無言以對,只好訕訕地往回退了兩步,換上客氣的笑容:「門衛大哥,麻煩你,再幫我打個電話。」
門衛關上小窗口不再理會。
林強掏出煙,求爺爺告奶奶半天,門衛才勉強拿起電話:「最後一次啊,如果還不行,你就趕緊走吧,站在這兒這麼久影響不好。」
電話打到宿管阿姨那裡,宿管阿姨直接回絕了。
門衛放下電話說:「行了,回去吧。」
林強目光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的宿舍樓,愣了很久——林格居然真的再也不認他了。
「走吧,爸。」林楓悶悶地在林強身後說了聲。
林強不願就這麼走了。
「不行,我就在這兒等她。」林強直勾勾地看著門內,「人家都團圓了,我們一家人就從來沒有團圓過。」
林楓不屑地冷笑了聲:「咱家頭一年這樣嗎?您不也是看她現在出大名了才上趕著來認親?」
林強怒目圓睜,回身就是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林楓被打得腦袋都蒙了,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就奓毛了,大叫道:「您幹嗎打我啊?」
「要不是你和你奶奶搞那麼一出,她至於這麼絕情嗎?」
林楓叫的聲音更大:「那是我的錯嗎?奶奶都死了,再說這些有意思嗎?」
「怎麼不是你的錯?你當時如果告訴我,還會有後面那些事兒嗎?」
「您不講理!」
父子倆扯開嗓門站在北風裡吵架,惹得來迴路人不時側目。
門衛看不下去了,氣哄哄地推開小窗喊道:「要吵別處吵去!你們在這兒不僅影響市容市貌,還影響咱們國家的形象!」
林強正在氣頭上,剛想和門衛爭上兩句,卻又突然住了嘴,賠了個笑臉,連聲道歉。
說實話,他也知道是自己家對不起林格。老太太問林格要一萬塊錢,還簽了斷絕關係協議書的事情,他也是在聽說林格上調到國家隊之後才知道的,還是方世忠無意間說出來的。
他怎麼也想不到老太太能做出這種事,一時生氣和老太太吵了幾句,結果老太太一激動,腦出血犯了,沒搶救過來。
平時他不敢打擾林格,直到過年了,才帶著林楓千里迢迢趕過來,想當面和林格解開這個心結,卻沒想到林格根本連見都不願意再見他了。
這丫頭是真的傷透心了。
林強堅持要等,林楓也沒辦法,只好陪著他等。嚴冬的風呼呼地刮著,就算兩人是從中國幾乎最冷的地方出來的,也有點受不住。
林楓鼻涕都凍出來了,抹了一把說:「爸,對面有招待所,要不咱先訂個房間?反正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來,咱慢慢等。」
林強嘆了口氣,也只好這樣。縱然兒子再不成器,那也是親生的。現在這個家也就爺倆相依為命了,他總不能把兒子給凍病了。
兩人收拾行李剛轉身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林楓?」
林楓乍一聽根本沒回頭。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大北京的,怎麼可能有人認識他。
但那人又叫了兩聲,這回他聽得真真切切,便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希望。
「爸,是聶遲!」林楓激動地拉拉林強的袖子。
現在聶遲簡直不要太火。他也是看了那個電視節目之後才答應跟著老爸一起來北京的。林格現在都是和這些了不起的人當朋友的人了,他肯定不會再得罪她。
雖然他現在還記得當年聶遲的一腳之仇,但現在情況不同了,他選擇性地決定遺忘那些不愉快。
林強當然也知道聶遲。在那小縣城,一個消息能從城東傳到城西。現在人人都知道聶家現在可了不得,聶遲和林格關係也好,見到聶遲,就等於能見到林格了,於是也是精神為之一振。
聶遲早從林格的嘴裡知道一萬塊錢斬斷親情的事。當時他也是義憤填膺,覺得林強實在太過分,可面對面聽了林強的說辭之後,他莫名覺得林強沒有說謊。
再怎麼著也是親爹,當初既然把她接回去了,怎麼可能為了區區一萬塊就斷絕關係?看來確實是一場誤會,都是老太太的問題。
但老太太逝者已矣,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也好。要不然總盤在心裡,也是個心結。雖然林格嘴上說得洒脫,其實這仍舊是她心裡最深的隱痛。
「這樣吧,」聶遲說,「你們先去招待所住著,我回頭見了林格好好和她談談,有什麼結果回頭和你們說。」
林強卻還是想今天見見林格。畢竟大過年的,意義不同。
聶遲婉言拒絕了他。正因為是大過年的,他才不想讓林格添堵。
這些日子她過得如同身在煉獄,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他可不想給她找麻煩。
安頓好父子倆,聶遲再來接林格。
林格接到他電話後微微一愣:「過年?你和我過年,那你父母呢?」
聶遲笑了笑說:「我媽熱衷買買買,我爸帶她去巴黎度假了。」
「……」林格默然。貧窮再次限制了她的想像力。
「下來吧,我在門口等你。」聶遲說。
林格遲疑了一下。
能單獨和聶遲一起過年,當然是好事。可是一想到林強和林楓,她就一點心情都沒有了。
她不知道他們為何而來。是不是又因為她在媒體上拋頭露面,所以覺得之前錢要少了?她早就知道,成名對她來說並不是好事,他們本來就不是講信用的人。
同時她又感到自卑。
他們的到來,清晰地告訴她,這就是她的出身,她的家人。
比起聶遲的家人,她真的只能苦笑。貧窮不是原罪,貪婪才是。
「快點,我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再晚就要貼罰單了。」說著,聶遲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她猶豫,所以就更不能給她時間。
林格很是糾結。
糾結來糾結去還是沒抵過想見他的心思,心一橫便什麼都不想了。只要躲過這一天半,又是漫長的封閉性訓練,看他們倆還能怎麼樣。
聶遲在車裡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小丫頭背著個運動背包跑出來。跟見了鬼一樣,跑得飛快。
他不禁莞爾,真是可愛到家了。
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她跑步的身姿上了。
步幅變大,頻次變快,節奏輕盈又動感,腿部力量明顯增強。果然,國家隊不是白練的。她現在的狀態明顯又上了一個等級。
體能一直是她的弱項,後程乏力,所以她從不報名1500米,以前隊里也著重在短距離上訓練她。
很顯然,國家隊教練不那麼仁慈。估計是他托韓冰轉交給李海峰的數據起了作用,這段時間,小丫頭長距離極限訓練絕對沒少做,吃了大苦了。
這麼想著,聶遲為她高興之餘更是心疼。作為入隊最晚的一個,她能在大逃殺中脫穎而出,付出多少可想而知。
有一個多月沒見,林格忍不住多看了聶遲兩眼。
他今天穿了一件嶄新的淺灰色風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又帥出了新高度。
她為自己這個想法感到羞恥,所以臉一紅,趕緊收了目光,看著窗外。
「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順道買點?」聶遲問。
林格想不出來,隨口道:「隨便。」
聶遲勾唇笑笑:「那行,先回家吧。」
讓林格感到驚訝的是,聶遲口中的家竟是離國家隊不遠的一個小區。雖說這裡房價寸土寸金,但這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實在不像是那麼大乳企董事長家該有的配置。
看出林格的疑惑,聶遲解釋道:「這是我自己住的,離我公司近。他們住郊區,來回不方便。再說,我爸現在也不大樂意看到我。」
林格抿唇偷笑。這家人真是中國家庭的一股泥石流,這麼優秀的兒子都不認。
一進門,一股濃郁的飯香撲面而來。
林格驚訝:「你還會做飯?」
「不會。」聶遲十分大方地坦誠,「這是跟我媽現學的葯膳湯,說是要燉滿八個小時,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說著,他拿出一副鑰匙遞給林格:「這是鑰匙,以後你想來隨時來。這也是你的家。」
林格怔了怔。
「拿著。」聶遲見她不伸手收,便直接塞進她的外衣口袋,然後自己就先進了廚房。
林格漸漸緩過神來,雙手往臉上一捂,心裡、臉上同時樂開了花。
喇叭花。最大最艷的那種。
這也是她的家?哎喲喂,受不了了!小心臟撲通撲通,簡直要跳出喉嚨。
雖然他可能只是單純地照顧她,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但她至少理解到一點,那就是他沒有小秘密。
嗯,有這點,就夠了!
林格頓時舒暢開懷,樂滋滋地到處巡視了一番。
房子簡潔乾淨,一間主卧,一間次卧,還有一間書房。書房應該是聶遲的工作重地,各種她看不懂的書和資料,還有三台電腦,一堆機器人模型。
聶遲從廚房照看完湯出來,就看見林格對著那堆機器人眼睛發亮,不由得笑道:「我小時候送你的那個,還在嗎?」
「嗯,」林格應了聲,「就在背包里。」
「你一直背著?」聶遲有點意外。
林格隨口說:「那當然,那可是你送我的。」
聶遲心口一盪,渾身舒爽,連攻克最困難的課題時都沒有這麼舒爽過。
愛情的力量。
他暗暗感嘆了聲,面上依舊平靜。
「答應你的陪練機器人已經在實驗了,仿生對象是加拿大的lewis。她現在是500米世界排名第一,你就拿她當陪練,絕對有幫助。」
林格一喜,沒想到進度這麼快,剛想好奇地問一些問題,但同時想起更重要的一件事:「我來這兒了,你那項目怎麼辦?」
「不影響,韓教練幫我把你資料轉到國家隊,我們可以繼續。省隊那邊有新的隊員配合。」
「國家隊?誰?楊教練?」
「李海峰。」
林格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你讓韓教練轉給李教練?」
聶遲被她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對啊,有問題嗎?」
林格伸手猛地一拍聶遲,搖頭晃腦地感嘆道:「小夥子,你厲害啊。」
聶遲好笑:「什麼意思?」
林格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這是秘密,不能告訴外人。」
聶遲嘖了一聲:「我還是外人?」
林格輕嗤:「不是外人難道還是內人?」
聶遲笑出聲:「當然是內人。」
「嘁!」林格笑話他,「你中文過關嗎?」
「怎麼不過關?」聶遲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難道我不是內人嗎?」
溫熱的氣息灼燒著她的耳垂,她心尖一顫,小臉瞬間通紅。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在眼裡,但是沒辦法,臉紅心跳這件事,她根本控制不住。
他絕對是故意的。她咬著牙憤憤地想。
「內部人士,簡稱。」聶遲撩人成功,心滿意足抽身撤退,「行了,你過來,我和你說個正事。」
聶遲要說的正事,當然是她的家事。如今氣氛不錯,他實在不想破壞,但也沒有辦法。
他簡單地描述了一下和林強碰面的經過,然後著重強調:「要錢那件事可能你爸真不知道。我問過師父了,師父說當時你爸根本就不在。他是被你奶奶給代表的。現在你奶奶也去世了,你就別為這件事再生氣了。」
林格低頭沉默。
老實說,整件事情中傷害她最深的,就是老太太堅稱林強知道。
如今水落石出,她憋在心裡許久的一口氣彷彿一下子就消散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血濃於水,她對林強依然沒辦法做到形同陌路。
她還是想起來就會傷心,看到就會難過。
今天只是草草看他一眼,就發現他老了許多。礦上工作繁重,幾年的工夫,感覺蒼老了十幾歲,背好像都有些彎了。
還有那老太太。
她知道老太太至死大概都記恨著她,估計會把因她而起爭執導致腦出血的這筆賬都算在她的頭上。
但逝者已矣,她不想多做評價。
那畢竟是林強的母親,她血緣上的奶奶。
她不想對逝者有任何不敬,但悲傷也談不上,只是很平靜,就像在聽一個遙遠的和自己無關的故事。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長大了,過去的那些彷彿天一樣大的事情,現在都風輕雲淡了。
「現在你最介意的誤會都澄清了,他們也不遠萬里來了,是不是要和他們見上一面?」聶遲小心翼翼徵求她的意見。
他生怕她會奓毛,但似乎還好,她的表情一直還算平靜。
「你不了解他,」林格總算開了口,「他來不是為了我,他是為了林楓來的。」
聶遲不懂。
林格抬眼看著他,眼神異常冷靜:「小時候他就和我說,他養我,是看我會有出息,將來能幫襯林楓。我在體校那麼多年,也沒見他來看過我一次。那時候我還那麼小,他就一點都不擔心嗎?現在是我滑出成績來了,所以他又來和我續父女之情了。太晚了。要錢那件事不是他的意思,我很感激,但是要我和他們再毫無芥蒂和和美美扮作一家人,對不起,我辦不到。」
聶遲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微微一愣。如果真是這樣,那欺負他媳婦兒的人等同於他的仇人,他恩怨絕對分明。
「他親口說的?」聶遲蹙眉。
「是啊,」林格說,「剛把我接來時他就這麼說的。」
重男輕女在那小縣城並不稀奇,要不然林格也不會從一出生就受這麼多苦。
本想著能讓他們家和萬事興,但經林格這麼一提,很多往事都漸漸清晰。剛認識林格時她所經受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就這樣吧,」聶遲拿起電話,「我來幫你解決,你就踏踏實實過個新年就好。」
聶遲的解決方式非常簡單,就是把林格憋在心裡說不出來的話如實轉達了一遍。
林強在電話里沉默了許久。
最後,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都記不清我什麼時候說過這些話了。不過我也不否認,我最初確實有這個想法。既然姑娘現在記恨我,那我就回去,讓她安安生生地好好練習,好好比賽。我敢保證,這輩子,不管是我,還是林楓,都不會再給她添任何麻煩。如果她哪天原諒我了,肯回去看看我,那家裡的大門就永遠為她開著。」
聶遲簡單地應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他知道,從此之後,林格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
但好在,還有他。有他,就有家。
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她想要的家。
完完全全屬於她的家。
小插曲看起來不太愉快,林格卻莫名覺得整個人愉快了很多。
她坐在沙發上嗑著瓜子,看著別人家的男神為了自己來回忙碌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踏實感湧上心頭,甜得想滿地打滾。
他說滑冰以外的事都不需要她再分心,他真的一件件在踐行。
從此她也可以開心笑,大聲哭,和別的十七歲的女孩子們一樣,不需要強迫自己過早成熟,生扛下本不該她扛的一切。
他是她的後背,是她的依仗,是為她擋風遮雨的那個男人。
這兒就是她的家。
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滿腔熱血以另一種形式沸騰。
真想就地把他給撲倒算了。
瘋了……
林格一個激靈,被自己的邪念嚇了一跳。
她是座山雕嗎?簡直都快成女流氓了!太羞恥了。
她滿臉漲紅,抓住一張沙發墊子蓋住臉,心跳得跟放炮仗似的,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根本停不下來。
四面八方的炮仗隨著夜幕降臨開始真正噼里啪啦炸響了,聶大廚的新年首秀正式登場。
本來林格是很想自己親自下廚的,但聶大廚偏就不肯,非要摁著她只管休息。
現在到了正式上菜的時候,聶遲反而生平第一次不自信了。
「可能有點難吃,你擔待一下。」
林格兩眼桃心藏不住,也不想藏,忽閃忽閃地放著電:「沒事,只要你做的,放砒霜我也能吃完。」
聶遲:「……」親愛的你能稍微控制一下嗎?
兩個人的飯菜比較簡單,四個菜一個湯,還有一盤餃子。
菜是聶遲根據網上找的菜譜現學的,湯是嚴格按照聶媽媽的配方小火慢煨了足足八個小時做出來的,餃子實在沒轍,是從附近的私房菜館訂的純手工的。這頓年夜飯總體看起來並沒有聶遲說的那麼恐怖,反而色香味俱全,讓人食指大動。
林格非常給面子地表演了一下什麼叫風捲殘雲。運動員飯量大,眾所周知,在聶遲面前她一點都不需要扭捏。
看著小丫頭狼吞虎咽開開心心的模樣,聶遲老懷大慰,覺得她下一個廣告絕對可以接美食類的。比起白雪那種吃個飯都要計算一下卡路里的糾結樣,還是她這樣的更真實可愛。
可愛到一想起來就覺得心都要化了。
「你等會兒還吃得下蛋糕嗎?」聶遲收拾著餐桌問。
林格愣了愣:「還有蛋糕?」
「對啊,你生日沒辦法出來,就只能今晚上一塊慶祝了。」
林格被這個意外驚喜再次擊倒。
她覺得完全有必要提醒一下聶遲今晚睡覺務必要關好房門。
簡直太讓人受不了了!
聶遲的房子有個很大的陽台,被布置成了三面和頭頂都是玻璃的陽光房。
這是頂層,陽光房便宛如空中樓閣,好像整座城市都能收入眼底,視野格外開闊。裡面的布置也古色古香,竹藤桌椅,精巧綠植,還有一套茶具,別有一番意境。
林格坐在裡面玩了一會兒電腦,就有點打瞌睡。
聶遲知道她的生物鐘幾近苛刻,這麼多年就跟鬧鐘定好的那樣,分毫不差,晚上十點之前必須是要上床的,便想讓她先去睡。
林格掙扎了一下,實在困得受不了,便道:「行了,不守歲了,現在吃,吃好我去睡。」
本想十二點整點慶祝的聶遲只好提前把蛋糕拿了出來。
蛋糕很別緻,圖案居然是滑冰的剪影,讓林格新奇了好一會兒。
「這是你定製的?」林格問。
聶遲認真擺弄著蠟燭,輕輕「嗯」了聲。
「這世界好神奇,連這種花樣都有。」林格嘖嘖稱奇。
聶遲淡淡笑笑。他可不想說為了這個蛋糕,提前三個月就滿世界找設計師。
「來,許願吧。」聶遲點好蠟燭,坐在她對面說。
林格雙手合在一起,目光透過陽光房的玻璃四處搜尋。
聶遲失笑:「你等什麼呢?」
林格虔誠地回答:「找一束煙火。人家都說對著煙火許的願,一定會實現。」
聶遲淺笑著望著她。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可愛純真的女孩子,居然是在冰場上跩到天上去的小霸王呢?
她搜尋的目光驟然一亮。
聶遲望過去,那邊璀璨的煙火正照亮著半個夜空。
他也不由自主地微閉了雙眼,悄悄許了個願。
「好了!」林格許完願,愉快地彎腰對著燃燒的蠟燭說,「吹蠟燭吧!一,二,三——」
聶遲跟著她口中的節奏也身子前傾,全神貫注做好準備。
「三」字音剛落,他剛要呼氣,卻突覺唇上一軟。
她湊過來吹蠟燭的唇竟突然跑偏,精準輕柔地壓在了他的唇上!
「嗡」的一聲,聶遲腦子瞬間當機,傻了。
他挪動一下眼珠,怔怔地看著始作俑者,卻發現對方在作案之後竟然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該幹嗎幹嗎。
若無其事地吹滅蠟燭,又若無其事地拿起刀切蛋糕,最後若無其事地把一塊切好的蛋糕遞給他,彷彿剛剛的那一秒,都只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幻覺。
是幻覺嗎?
當然不是。
唇上餘溫似乎還尚存,他以他的智商擔保,這絕不是臆想。
她竟主動吻了他?誰給她的膽子?
聶遲腦袋嗡嗡叫得厲害,但又不敢多問,只能機械般地捧著蛋糕,看著她狼吞虎咽,三兩口蛋糕下肚後,輕飄飄來了句「我去洗洗睡了」,然後就真的扔下他,閃了。
簡直要造反了。
聶遲起身拉開窗,任由冰涼的風吹到腦門上,頭腦終於恢復清醒。
這丫頭到底是先憋不住了。
他嘴角漸漸溢出一絲慵懶的笑意。
指尖觸到剛才被她親到的位置,彷彿柔軟還在。
只可惜儘管回味無窮,卻遠不及當時的萬分之一。
在這一刻,他終於做出了決定。
他確定,這一刻,他無比理智清醒。
【4】
林格落荒而逃。
天知道她一時衝動親完之後都經歷了什麼。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只是看著他好看的臉越來越近,近到讓她一動就能碰上,就一時有些把持不住,壓抑了大半天的邪念戰勝正義,腦子一熱,湊了上去。
衝動過後,她的內心其實是崩潰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吹蠟燭切蛋糕還能說話,絕對是意外之喜,神來之筆,得虧多年的訓練讓她心理素質足夠強大。
她不知道聶遲會怎麼想她,大概也被她給嚇傻了吧。
看他半天都呆呆傻傻的,她就知道自己給他的刺激太大了。
但又能怎麼辦呢?
親了就是親了,反正也沒辦法時間倒流了,愛咋咋地吧。
饒是這麼自我安慰著,她在清醒過後還是沒辦法面對聶遲。
她開始害怕聶遲會說出一些讓她難以接受的話。
所以她選擇逃避。寧可就這麼拖著,她也不想面對現實,丟掉這個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家。
回到隊里在床上挺屍大半天,傍晚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回來,她終於敢打開手機,去看看聶遲有沒有抓狂。
是的,她到關機了。
果然,手機里一堆未接來電提醒。他電話都快打爆了。
林格嘆口氣,繼續躺回床上挺屍。
怎麼回事呢?怎麼腦子一熱就犯二了呢?
啊啊啊啊!
她抱著被子在床上狂滾了幾圈,簡直要瘋了。
肚子咕嚕嚕開始叫,林格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磨磨蹭蹭爬起來,迷迷糊糊拉開宿舍門出門覓食。
剛走到樓下,就聽見宿管阿姨說:「你終於睡醒了?」
林格頭也不抬,沒精打采地應了聲。
「有人找你。」
林格繼續昏頭昏腦往外走。剛走出兩步,突然腦子一個激靈。
什麼?有人找?誰啊?聶遲?他守株待兔,殺過來了?
她一下子進入一級警備狀態。
剛要轉頭,身後已經傳來了討債者的聲音:「你怎麼一大早就走了?」
是的,她一早留了一張字條就逃了。
她幾乎可以想像聶遲在看到字條時的表情。
不過現在想什麼都沒有用,只好擠出一絲笑堅強面對。
「哦,我認床。」
聶遲無語,這理由找得真絕。
「吃晚飯嗎?一起。」聶遲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異常。
可越是這樣,林格就越緊張。
沒有異常,就代表對她的主動獻吻並不在意。不在意,就代表他對她沒有意思。既然沒有意思……那就很可怕了。
她突然想拔腿就跑。
然而聶遲不是方超,心思細膩行動敏捷,伸手一抓,便抓住她的胳膊,笑眯眯道:「走吧,等你半天我也餓壞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逼著請吃飯。
兩人打了兩大盤飯,悶頭各自吃完,真正做到了食不言寢不語。
直到吃完了,林格都不敢直視聶遲的眼睛,戰戰兢兢,就像是抄作業被抓包的小學生。
聶遲看得好笑,能猜到她在緊張什麼,便偏偏不去提那茬,而是道:「你們的冰場滑起來是不是格外舒服?」
林格茫然,終於抬頭:「什麼?」
「難得你們不訓練,請我滑場冰吧。」
林格:「……」這又是什麼套路?
聶遲臨時起意,林格也只好臨時從設備室找了雙冰鞋給他。
換好鞋子,聶遲才發現林格腳上還是她原來的冰鞋,奇怪道:「怎麼不穿你的新鞋子?」
林格嘟囔:「我樹敵已經夠多了,還是別找麻煩了。」
「再好的兵刃也得磨合久了才能順手不是?」
林格沒好氣地哼了聲:「我這雙就挺順手。」
聶遲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小丫頭用ics有心理壓力他能理解,能用舊鞋就能過了大逃殺這關,足以說明她的本事。
小丫頭格外沉默。偌大的冰場,她滑她的,根本就不管他。
聶遲緩緩地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一個人玩耍。他知道,他需要給她時間來適應他們的新關係。
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但凡壓力大時,她就喜歡一個人在冰場待著。
越待越放鬆,直到盡興了,一切也就過去了。
果然,她一開始緊繃著的狀態開始慢慢放鬆。從單純的急速飛馳,到慢慢地開始一個人玩了起來,各種花樣,像只在陽光下的草地上撲蝴蝶玩絨線球的小貓咪。
他的心也跟著放鬆了下來,同時猛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的無助,她的生澀,她的孤獨,都寫在了臉上,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為她做些什麼。
想起第一次在體校上冰時,她無數次笨拙地跌跤,再無數次倔強地爬起來。他確定,就是這種堅忍不拔的不肯認輸的個性,深深地吸引了他。
還好,她現在長大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這會兒的心情顯然已經變得非常好。
她在愉快地玩耍著。無論是側滑、退滑,甚至俏皮地單腳滑,她都做得自然舒展,輕盈靈動,收放自如。宛如冰面上的精靈,她用最美的笑容和最優美的身姿,展現她的自信和美麗。
她已經變成了自己舞台上的王者,也已經褪去了青澀,開始準備迎接屬於她的時代。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因他的發掘而始,他便不由自主地感到驕傲。
看,這就是我的女孩!多麼棒!
「聶遲!」她突然轉了個圈,幾步加速滑到距他十步之遙的位置,然後行雲流水般地背著手退著滑,眼睛彎成了一道新月,笑吟吟直勾勾地看著他。
聶遲彷彿又看到了昨天的她——大膽的,張揚的,毫不掩飾的她。
他能隱約感覺到她也做出了什麼決定,於是精神一振,對上她的視線。
她這次並沒有躲避,而是把雙手做喇叭狀放在嘴邊,似有大事要宣布。
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微笑以待。
「昨天晚上,我是故意的!」她雖然有些羞赧,但還是勇敢地大聲說出口。
「嗯,」他笑著也揚聲回答,「我知道!」
冰場空曠,回聲響亮,每個字都自帶360度環繞立體聲,一下一下地砸在心尖上。
她熱血再次沸騰。這是她的主場呢,她怕什麼呢!
所以,她的聲音更堅定,眼神更明亮。
「我已經過了十七周歲的生日,所以我現在也可以算是十八歲了,對不對?」
「對!」
「明年這個時候,我就不再是未成年了,對不對?」
「對!」
她的臉越發紅,但因著他的話而越發勇敢:「所以,你聽著,三月,就在北京,我要你親眼看著,我要拿亞青賽的冠軍!」
「好!」聶遲嘴角笑容加深,雙手為她鼓掌。
「我還要拿很多很多的世界冠軍!等我拿到奧運冠軍,我就來娶你!」
聶遲忍不住低頭笑出聲來,但還是強撐著直起腰,笑盈盈地看著她,大聲回答她:「好,我等著!」
她似乎是真的害羞了,明明看起來還有話說,卻在嘗試了幾下之後,捂著臉滑走了。
聶遲眼睛有些發熱,心臟也怦怦的。微頓之後,他突然加速,在她不經意間,滑到她的身邊,單手牽住了她的手。
她紅著臉害羞地不敢抬頭看他,他卻用溫柔又低沉的聲音湊到她的耳邊,喃聲說:「其實,你拿不到奧運冠軍,也是可以娶我的。」
她羞澀地瞪了他一眼,抿唇道:「拿什麼當聘禮?」
他低低地笑:「只要你滿了二十歲,只要你願意,我自備嫁妝,送貨上門。」
她更加漲紅了臉,轉身又要滑走。
他手上微微一用力,兩人腳下一個不穩,齊齊跌倒在了冰面上。
並肩躺在冰面上,聶遲左手拉著她的右手,誰也沒有再說話。
其實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能牽著這隻手就已經很好。
林格仰望著冰場頂上一點點的白色燈光,吃吃地咬著唇笑。
那一刻,她確定,她聽到了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