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一世驕傲

    她是他的一世驕傲。最光芒萬丈的，那個驕傲。

    半年後，新的賽季拉開大幕。

    從世界盃第一站開始，一張嶄新的面孔就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

    初時，並沒人在意這個不滿十八周歲的新人，只當是中國隊鍛煉後備力量的常規練兵。可當這位新人一路順利殺入決賽，並一舉打破lewis保持了三年之久的短道速滑500米世界紀錄奪冠之後，她才瞬間舉世矚目。

    如果一次耀眼奪目是個偶然，那連續三站世界盃500米都無一例外地奪冠，那就很說明問題了。

    本賽季世界盃意義不同往昔，這同時也是奧運資格賽，各個國家都無比重視。疲軟了好幾年的中國短距離速滑突然冒出這麼一個極具競爭力的選手，無人不驚。

    所有人開始研究這位新人。

    記者們是最直接的一群人。他們在賽後堵住了李海峰，各種好奇一併扔出。

    「李教練，lin是中國隊為奧運會準備的秘密武器嗎？」

    李海峰但笑不語，表情里卻毫不掩飾他的傲嬌。

    「據說中國隊已經引入ai技術在日常訓練中，請問這就是結合最新科技訓練的成果嗎？」

    李海峰瞥了一眼這位記者，送出四個字「無可奉告」。

    「從履歷上看，林格選手並不算一個資歷特別奪目的選手，甚至世界盃已經是她參加過的規格最高的比賽了，那請問她為何技術上如此全面？和貴國新引進的韓國外教有關係嗎？」

    李海峰差點被這位韓國記者的提問逗笑。韓國外教的確有引進兩位，但試問他們如果有這本事，怎麼在韓國培養不出來這樣的成績來？沒看金玉晶已經三連敗，最後一場都絕望地掩面痛哭了嗎？

    「據我們了解，林格選手之所以進步如此神速，與她身後有自己的技術團隊和訓練團隊脫不開關係。聽說那是來自美國的頂尖科研團隊，這是否意味著這只是林格選手個人的突破，並不等於整個中國短道隊能力提升？」

    李海峰終於被這位鍥而不捨的韓國記者逗笑了。您消息靈通倒是真靈通，但就是不大精準啊。

    沒錯，林格的確與眾不同。為了配合實驗，聶遲組建了單獨為她服務的技術組營養組體能訓練組等，但這並不代表實驗成果她一個人獨享。林格成績的突飛猛進已經證明了聶遲的成功，推廣複製到短道甚至其他項目都只是時間問題。

    歸根結底，這當然是整個中國體育能力的突破，毫無疑問。

    為了避免更多關注，李海峰決定暫停林格的國際比賽。三站足夠了，足以證明一切。再多幾場就物極必反，要是被人拿去研究數據，找到技術規律了，到了奧運會可就不妙了。

    最初，當韓冰向他提起聶遲的項目時，他還不太能理解這樣的數據分析和之前的數據分析有什麼不同。

    然而眼見為實，瞠目結舌。

    最前沿的科技以最不可思議的效率應用在實戰中，這得感謝聶遲。

    不，應該感謝林格。如果不是林格，聶遲不會自出經費，一擲千金，不讓國家花一分錢。

    當然，除了林格，也沒有人能如此信任聶遲，賭上自己的前途，只為證明他是對的。

    這兩人是情侶，更像是戰友。他們如此信任對方，又如此為對方努力著，難能可貴。

    如果他和韓冰年輕時能多些這種無條件的信任，多為對方努力一些，也許就不會浪費這麼多年的時光。

    2月7日，除夕夜，冬奧會開幕的第五天，短道速滑女子500米決賽現場。

    直播鏡頭逐一掃過四名決賽選手。

    當鏡頭在一個中國女孩身上定格時，電視解說員的聲音明顯高了幾個度。

    解說員：「林格！這是咱們三名衝擊500米比賽唯一挺進決賽的中國選手，也是一員小將，就在出發奧運前，剛剛過完了自己十八周歲的生日。」

    特邀嘉賓楊蒙：「但她成績不俗。此前國際大型比賽僅參加了三站世界盃，卻三次打破紀錄奪冠。今天我們期待她創造新的奧運紀錄。」

    解說員：「您作為前輩，怎樣看待咱們這位小將？」

    楊蒙：「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種氣勢只有年輕運動員身上才會有，可除此之外，她還擁有可攻可守的全面技術，所以她才能不斷創造新紀錄。」

    解說員：「沒錯。從這個賽季她為數不多的比賽來看，可以看出這員小將心理素質不俗。她不像別的小將一旦站在國際賽場上，一看到身邊站著的都是名將，心裡就會緊張。她不會。不管你是誰，不管你世界排名第幾，今天我在賽道上，我就是要拿冠軍！」

    楊蒙笑道：「沒錯，就是這種霸氣，難能可貴。」

    北京，聶家，客廳電視機前。

    聶父端著茶水沉著臉，聶遲悠閑自在地削蘋果。

    聶母左看看丈夫，右看看兒子，終於忍不住了，將手裡的瓜子一扔，沖著聶父怒道：「兒子難得回來看你，你心裡早就樂開花了，臉上還非得擺著譜，累不累啊！」

    聶遲沒忍住笑出了聲。

    聶父老臉有些掛不住了，起身就要走。

    聶遲連忙喊：「爸，別急著走啊。」

    聶父哼了聲：「三年還沒到呢，別提前嘚瑟！」

    聶遲拋高手裡的蘋果，再帥氣地接住，伸手一指電視：「來，看你兒媳婦表現如何。」

    聶父一愣，不明所以。聶母耳朵尖，一下子來了精神：「你說啥？」

    聶遲攥著蘋果咬了一口，笑眯眯看著電視里被誇成一朵花的小丫頭說：「你當我回來幹嗎來了？我是來給你們正式介紹我媳婦兒的！」

    聶父聶母蒙圈對視，一秒之後，集中火力瞪向聶遲：「林格？你媳婦兒？」

    聶遲得意地挑挑眉，勾唇一笑，江山自在掌握。

    聶父回想了一下，突然樂了：「這不是我們那代言人嗎？嘿，別說，和咱家真有緣！」

    聶母關注點卻完全不同：「這丫頭長得真俊啊！秀氣得就不像個運動員！」

    聶遲扶額。就沒人多問一句父母該問的話嗎？

    電視里，比賽已經開始。

    林格的最大挑戰來自lewis，上屆奧運冠軍，此前的世界紀錄和奧運紀錄創造者。

    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兩個人身上。世界紀錄已經被破，奧運紀錄改寫還遠嗎？是老將扭轉局勢突破自我，還是小將乘勝追擊創造新的時代？

    四十秒後，一切見分曉。

    此時，聶家三個人六隻眼睛恨不能貼到電視屏幕上。

    聶母：「哎呀呀！呀！快快快！加油，快！」

    聶父：「……」

    聶遲：「媽，您能安靜點嗎？」

    聶母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握緊拳頭，渾身緊繃，盯著電視聽解說。

    比賽現場。

    解說員已經快瘋了，聲音都在顫抖：「第一！林格搶到第一！lewis在全力追趕！」

    楊蒙還算比較淡定：「穩住，穩住！速度帶起來！對，加速！出彎道，守住！」

    解說員突然「嗷」地一嗓子打斷了楊蒙：「啊啊啊！守住了！很好，林格速度越來越快！對，加速，不要給任何人機會！中國等這枚金牌已經太久了！還有兩圈！」

    楊蒙聲音也開始顫抖：「優勢已經很明顯！林格，全力滑！林格，林格！」

    聽聲音，楊蒙似乎已經站了起來，一直不停地喊著林格的名字，讓人幾乎可以想像到她激動的表情。

    她突如其來的激動帶動得解說員也徹底瘋狂了，完全化身為一個普通的冰迷，除了竭力尖叫和呼喊林格的名字，已經說不出任何一句冷靜的解說詞。

    的確，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一個中國人可以冷靜。

    闊別了八年，這枚金牌終於再次有機會回到中國人手裡。

    冰場上，林格如同一道紅色的閃電，已經甩開了第二名lewis至少十米開外。

    她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後，她把速度帶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她從起跑開始，就沒有給過任何人任何機會。

    她的腳步和她的眼神一樣堅定，從站在起跑線上那刻起，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冠軍！

    「衝刺！衝刺！」解說員咆哮帝靈魂附體，「衝過去，冠軍就是你的！就是中國的！」

    楊蒙已經屏住了呼吸。

    「冠軍！冠軍！林格輕鬆過線！冠軍屬於中國！」

    全場中國冰迷沸騰，解說員的縱情嘶吼聲里已經帶了些更咽。

    楊蒙也終於舒了一口氣：「好樣兒的，林格！新的奧運紀錄暨世界紀錄已經誕生！這項紀錄是屬於林格的！」

    解說員：「林格用酣暢淋漓的霸氣方式贏得了比賽！五星紅旗終於再次飄揚在奧林匹克體育場！今夜，中國無人入眠！今夜，屬於林格！也屬於每一個中國人！這是最好的新年禮物！新年快樂！」

    現場，林格與李海峰擁抱慶祝之後，正意氣風發地披著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向全世界致意。

    她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笑了。

    十個月的等待，就為了這一天。

    漫長的三百天，她憋足了一口勁兒，就為了在今天釋放。

    現在，她終於做到了。

    聶遲，你看到了嗎？

    她面對鏡頭突然一笑。春暖花開。

    電視機前的聶遲心尖一顫，眼窩突然發熱。

    聶母也總算鬆了一口氣，單手拍拍胸口：「哎喲，可憋死我了。」

    聶父舉起手中的茶杯，沖聶遲揚了揚：「恭喜你。」

    聶遲平復了一下情緒，知道他一語雙關，笑了笑，也舉起一杯水回敬，一飲而盡。

    林格奪冠，項目意味著有光明的前途，而他們的感情，從此也將一路坦途。

    n喜臨門，他怎能不熱淚盈眶？

    但習慣了在父母面前淡然的他，終究還是不太習慣太外放的情感，所以他在努力地剋制著自己。

    聶母卻剋制不住了，高興道：「哎呀，真不得了，我們家多了個奧運冠軍。聶遲，她什麼時候回來？我們去接她。」

    聶遲無奈笑道：「用不著咱們去接，她們直接回隊里，忙著呢。」

    聶母失望地「哦」了一聲：「對，奧運冠軍凱旋，是要忙一陣兒。」

    聶遲突然起身。他覺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有點難，他需要一個人釋放一下。

    聶母卻出聲攔住他：「急什麼？還沒頒獎升國旗呢！」

    聶遲一頓，只好原位坐下。

    電視里，鏡頭正慢鏡頭回放比賽精彩瞬間，解說員也總算回了魂，恢復了冷靜。

    解說員：「這應該是我們最渴望也是懸念最大的一枚金牌。男隊那邊高愷已經獨得兩枚單項金牌，其他運動員表現也不俗，目前不管是獎牌數還是金牌數，都證明中國隊終於重回巔峰。」

    楊蒙：「是的。我們已經走過了低谷，梯隊建設初見成效，新一代運動員已堪當大任。」

    解說員：「沒錯。特別是女隊，告別了青黃不接的八年，已經脫胎換骨。新生代隊員中，短距離有林格，中長距離有朱珠和周瑤，都是實力不俗的小將。雖然她們沒能趕上這次奧運，但是在青年組的國際比賽中，已經嶄露頭角，相信下一屆奧運，她們都將大放光彩。」

    楊蒙：「是的。而且在嶄新的體制下，我們相信斷層的風險將不會重現。這才是中國短道最可喜的進步。」

    解說員：「嗯。讓我們回到這場比賽。這算是林格和lewis第一次正面交鋒吧？」

    楊蒙：「是。」

    解說員：「可是從起跑開始，林格似乎都對lewis的技術特點和比賽節奏十分熟悉，從一開始就打亂了她的節奏，讓她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楊蒙：「這很正常。每一個世界第一，都是後來者研究的對象。」

    解說員突然笑起來：「研究您的也不少，但能超越的卻沒有。如果不是您突然受傷，lewis稱霸500米至少還得晚四年。」

    楊蒙也跟著笑起來：「江山代有人才出。可以斷定，500米屬於林格的時代已經到來。」

    解說員：「是的。她太年輕了，她還有至少兩個奧運周期的黃金時間。以她現在的實力，統治地位基本已經確立。這不是偶爾一次的勝利，也不是一個刀尖的勝利，更不是最後的秒殺，而是當之無愧的王者。從世界盃開始，她就一路領先，不斷地衝破已有紀錄，這種盛況我只在您巔峰時期見到過。我記得您是連續六次打破自己創造的紀錄，對吧？」

    楊蒙笑道：「那已經是過去式。林格才十八歲，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未來屬於林格。」

    電視內，激動人心，熱血沸騰。窗外，煙花漫天，普天同慶。

    聶遲猛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

    那時，在煙花綻放的瞬間，她傾身無比大膽地表達了她的情感。

    她是那麼充滿勇氣，讓七尺男兒甘拜下風。

    在潔白的冰面上，她堅定地大聲向他宣布，她要拿冠軍，要拿很多很多的世界冠軍，等她拿到奧運冠軍，她就嫁給他。

    當時聽起來雖暖心卻覺得遙遠，於是開玩笑說他會來入贅。

    如今真真切切地看著她讓五星紅旗在奧林匹克賽場上升起，他突然覺得胸口一盪，眼底一片水汽。

    他想，比起她，他確實缺少足夠的勇氣。至少他沒敢選擇在現場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再也不顧老媽在身後的呼喊，他快步上樓，進了自己房間。

    他有太多話想對她說，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總開玩笑說他給她的唯一一封信缺乏誠意，那麼，不如真正地寫上一封。

    他提起筆，鋪開信紙，認認真真地寫下了第一個字。

    這封信，不計字數，不計時長，不計主題。

    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彷彿她就在他對面一般。

    反正他們有足夠的時間。

    一輩子的時間。

    她可以盡情去拼搏，去奮鬥，去完成她的夢想，而他，就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從年少初見她那刻起，也許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你真覺得我可以練滑冰？」

    「太可以了！」

    「我都這麼大了。」

    「奧運冠軍楊蒙也是十歲開始練的，她以前還是練乒乓球的呢！」

    「……」

    每每想起那個奇妙的下午，他就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只是給了她一把鑰匙，她便由此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從此，她就成了他的一世驕傲。

    最光芒萬丈的，那個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