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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朋友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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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善低頭專心與她的飯後甜點作戰,覆盆子奶油布丁的白瓷杯前忽然多了一張銀行卡,還有子歉推過來的手。

    什麼意思?祁善腦子有點不夠用。她和子歉的關係現在是有些不一樣了,但也遠遠沒到接掌他財政大權的地步。

    子歉說:「這幾年我身邊有一點錢,大部分在這裡……」他見祁善擺著手已打算推辭,微微笑道:「不是給你用。你先拿著,把你爸媽給你的那兩間鋪面解押了。」

    祁善一聽,半舉著的手也有點僵了。她趕緊咽下嘴裡那半口布丁,放下小勺子,遲疑地拿起那張銀行卡,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子歉的話。

    「對了,你帶回來的紅米糕昨晚上阿瓚已經給我了。我就不說謝謝了,太客套不好。」子歉性子嚴肅,但他比祁善大一歲,也算一起長大的,對她說話向來溫和。

    果然是周瓚乾的好事。祁善面上不顯,心裡已把那傢伙臭罵了無數遍。昨天下午她剛進家門就意識到自己的行李還在周瓚車上,一回頭他已把車開遠了。她賭著一口氣,不想打電話給他,反正他遲早也得給她送過來。給子歉的那份紅米糕其實在她隨身帶著的大包包里,周瓚車上的那一份原本就是打算給他和阿秀叔叔的,沒想到還是被他擺了一道。

    祁善心裡雖惱,卻沒有冒失開口。她很清楚子歉和周瓚的關係,以及自己在其中的尷尬角色。從她接受子歉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在心裡提醒過自己,絕不在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面前說另一個人的不是,不點評,也不摻和他們之間的事。雖然明知不易,但他們的關係已經夠亂了,她不想再火上澆油,哪怕是無意的。

    她沉吟後才解釋道:「其實是……」

    「我知道。」子歉沒讓祁善往下說,把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想說的話他都明白,甚至周瓚的故意他也心中有數。

    其實早在幾年前子歉和祁善已有過進一步的可能,只是祁善顧慮太多,始終沒有點頭。周瓚是她最好的朋友,而子歉的身份名為周瓚堂兄,親近的人卻都知道他實際上是周瓚同父異母的兄弟,也是周瓚母親活著時心中的一根刺。他兩人現在看起來相處尚可,不至於撕破臉皮,但背後的暗涌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尤其是周瓚,祁善最知道他心裡的疙瘩。

    子歉說:「阿瓚心裡不舒服是正常的。他有時候還像個孩子。」

    祁善沒有搭腔,心想子歉的話說得還是太寬容。若周瓚是孩子,那孩子的心思也未免太深。她擺弄著那張銀行卡,看到卡背面子歉的簽名,一筆一畫剛勁工整,卻落筆太重。

    他們剛入座的時候,餐廳經理捧著一支紅酒過來確認,說:「請問是周子謙先生嗎?麻煩過目一下你們預訂的酒。」

    子歉糾正他,「是周子歉,抱歉的歉。」

    他的話平淡之至,像重複過無數遍,早已不往心裡去了。祁善聽了還是有些替他難過。她理解周瓚的憤怒和介懷,周瓚沒有錯,然而子歉錯了嗎?是一出生帶來的原罪,以至於一輩子名字里都要背負著本不該由他來承擔的歉意?

    「你不用特意給我錢去解押。周瓚每次借錢,沒多久就會還回來的。他混賬是混賬,沒拿過我的錢亂來。解押的事讓他去辦就好了。我平時不怎麼用錢,所以他開口借錢的時候我沒有想太多。」祁善解釋道。

    「你啊……」子歉笑著搖頭。祁善和周瓚一樣都是在優渥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從沒有為錢操過心。周瓚還是個會為自己打算的人,可祁善呢,估計她連自己名下的鋪面每個月具體收租多少錢都未必了解。她被人照顧得太好,渾似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用周啟秀的話說,小善被阿瓚賣了都會替他數錢,或許還怕周瓚的買賣吃了虧。

    「我想起二叔以前提到的一件趣事。」子歉若有所思道,「他說在你和阿瓚四五歲的時候,有一天他出差回來,看到你們倆在家門口玩鬧。阿瓚教你玩了一個新遊戲,叫『你打我一下』。兩人輪流進攻,動手前要先喊『你打我一下』這個口號。每次都是你先開始,反正是他制定的規則。結果二叔看到的場面是他不停地拍你的頭,你喊一次口號,他拍你一次。一直拍到你哇哇地哭,也沒輪到他挨打。」

    「被你說得我小時候好蠢。」祁善不禁赧然,子歉這麼一說,她依稀想起是有這件事的。阿秀叔叔當時扯開周瓚,責問周瓚為什麼要打她。周瓚理直氣壯地說:「是她總叫我『打她一下』。」阿秀叔叔搞清楚緣由之後,放下行李,讓周瓚陪他玩一局,結果把周瓚打得屁滾尿流。為了安慰哭個不停的祁善,阿秀叔叔還把出差帶回來的巧克力都給了她,結果沒到天黑,就被周瓚以吃多了巧克力牙齒會壞為由哄走,統統進了他的口袋。

    子歉也笑了,不客氣地說:「你以前是挺傻的,被他欺負得還少嗎?」

    子歉被帶到二叔身邊生活以後,才和祁善漸漸熟悉起來。他起初也看不慣周瓚總是作弄祁善,可是後來才發現,祁善的心大得很,等閑不會和周瓚計較。周瓚鬧夠了,就會回頭來哄她,費盡心思。最後她通常吃不了太大的虧,周瓚也占不到多少便宜。那時兩家的長輩都說他們是「小冤家」,面上不說什麼,可就連當初半大不小的子歉都以為祁善和周瓚遲早是要在一起的。他們這樣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長大後要不修成正果,要不便是分道揚鑣,漸漸淡了。哪知他們竟將這樣親密的發小關係維持了二十八年。

    老天真會開玩笑,那時誰會想到坐在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緣分?祁善感覺到子歉覆著她的手握得更緊,知道他這時想必也是這樣的感慨。她眼帘低垂,有些羞澀地用自由的另一隻手去捋耳邊的頭髮,手心握著的銀行卡蹭到了一側的面頰。

    子歉也是用心良苦。借錢給周瓚這件事發生在祁善跟隨單位去旅遊之前,但她確實思慮不周,沒考慮過子歉的感受。

    「對不起。」祁善由衷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的錢你完全可以自己支配。」子歉看著她道,「別的都無所謂,不過……我聽說那兩間鋪面是你嫁妝的一部分。」

    祁善的臉上紅霞益濃,她發現子歉的眼裡也帶著笑。一個不怎麼說甜言蜜語的人偶爾調笑一句,實在要比那些平日里滿嘴抹蜜的人更易打動人心。

    子歉把祁善送到家門口。下車前,祁善想了想,問他:「你要跟我一起進去坐坐嗎?我爸媽好像都在家。」

    子歉懂她的心思。祁善父母自然是認識子歉的,但若他以祁善男朋友的身份出現,這對於祁、周兩家而言都不是件小事。

    「今天有點晚了,這樣進去不夠禮貌,改天我特意來一趟。」子歉替她打開車門,兩人相對並立在車旁。

    子歉身材與周瓚相仿,比祁善高一個頭,她站得太近,不刻意仰臉看不清他的表情,目光只落在他喉結下的第一顆紐扣,鼻子邊飄來的似乎是爸爸種在院子里的玉蘭花香。她以往並不知這花香如此濃郁,也不知家門口的路燈竟那麼亮。

    水泥地上子歉的影子微微一動,像是抬起了手,腰也微微彎了下來。祁善臉一熱,終究不好意思,拽著肩包的帶子,飛快說了聲「拜拜」就逃也似的進了家門。

    祁善的父母祁定和沈曉星都在客廳,一個看電視,一個抱著筆記本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見女兒進門,屋外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兩人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神,卻很有默契地什麼都沒問。祁善倒在沙發上,沈曉星合上筆記本電腦,問她吃過了沒有。祁定給女兒倒了杯茶。

    「這是我最近摸索出的新喝法,上好的正山小種配極品胎菊,你嘗嘗,是不是有種特別的香氣?」祁定對女兒說道。

    沈曉星白了一眼,「不早了,你讓她喝茶,晚上怎麼睡?」

    說著,沈曉星從茶几上拿了張請柬遞給祁善。

    「又有誰結婚了?」祁善有些頭痛,這一兩年每當她收到同齡人的紅色炸彈,爸媽即便不說什麼,卻總會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在無聲地強調:「你自己懂的,用不著我們多嘴了」。

    「不是。」沈曉星替她打開請柬,說,「是你阿秀叔叔弟弟兒子的兒子百日。」

    祁善簡直要吐血,「媽,你直接說子翼哥兒子的百日宴可以嗎?」

    她忽然想起自己父母和子翼哥並不是太熟,只是因為和周啟秀關係好,才與他的兄弟那邊也有人情往來。換作以前,媽媽通常會直接稱周子翼為「阿瓚他大堂哥」,今天這樣迂迴……一定是以為她和周瓚還在鬧脾氣,怕直接提起那個名字祁善又要不高興了。

    祁善暗笑她媽媽也太過小心,雖然昨天她回家之後確實有些不快,被晚歸的父母看在眼裡,但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才不要被那個混賬的傢伙左右自己的心情。

    今天她一下班就和子歉在一起,原來談戀愛也有些累人。祁善和父母說了不到十分鐘的話就打算上樓洗澡。一進房,她看到了放在衣帽間門口的行李箱。

    今天周瓚來過了?她房裡燈還是亮著的。

    祁善放下了打算把上衣從束腰半裙里扯出來的手,一個大大咧咧地仰躺在她卧室貴妃榻上的人影被她收入眼底。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9:15。不是深夜,但也絕對不是登門拜訪的好時間。

    「你在這兒幹嗎?」祁善不想與他一般見識,但語氣也好不起來。

    周瓚閉著眼沒有動靜,他在她的地盤上倒是睡得舒展。祁善幾步走過去扯下他頭上的耳機,「醒醒。我問你呢,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回來了?這麼晚!」這次他總算睜開眼睛,看見了祁善,也不急著起來,用一隻手支起腦袋,眉頭微蹙,似有責備之意。

    祁善和他說不通,「噔噔」地下了樓,一衝進客廳就埋怨道:「媽,周瓚來了你都不告訴我,還讓他在我房間里。你忘了我們都幾歲了?」

    沈曉星剛吞下丈夫塞進她嘴裡的梨,聞言差點沒被噎住,喝了一口水才緩過來,氣不打一處來,「你朝我嚷什麼?周瓚來了,我怎麼不知道?」

    母女倆的眼神都移向了聚精會神看電視劇的祁定。祁善發愁,她爸爸怎麼說也是個知名畫家,不保持仙風道骨也就罷了,平時不是穿小花格睡衣出去買早餐,就是在家裡看黃金檔的肥皂劇。

    「哦,對,阿瓚來了。他說在樓上等你。一聲不響地好幾個小時,我都忘了。」

    沈曉星今天單位有活動,她也是吃了晚飯後再回的家。她對祁善說:「他來了那麼久,怎麼一點動靜都沒,連我都不知道。你去問他吃飯了嗎?」

    祁善面孔輕微抽搐了一下,無力道:「你們怎麼這樣呀?現在幾點了,他在我房間里。我是女的,他是男的,你們就不管管?」

    「怎麼管?」沈曉星一聽女兒什麼都賴他們就不願意了,「他一周有三天都在我們家裡吃飯,不是午飯就是晚餐。你說要我們管,是管著不讓你把家裡的備用鑰匙給他呢,還是不許你們兩人單獨在樓上經常一待就是大半天?」

    祁善說不過她媽媽。祁善媽媽沈曉星和馮嘉楠是幾十年的閨蜜,馮嘉楠產後身體不好,沈曉星一個人的母乳餵養兩個孩子,兩個娃吃飽了就放在小床上並排睡著。馮嘉楠死後,沈曉星心疼周瓚,對他格外照顧,親近更勝以往,形容是半個兒子都是往輕處說。

    周瓚家從前和祁家毗鄰而居了二十多年,前幾年周啟秀才以新的辦公地點太遠為由,搬離了那棟原本屬於馮家的房子。周瓚早就自己出來住了,比起周啟秀和子歉現在生活的地方,這裡更像是他的家。他在祁家出沒彷彿天經地義,沒人刻意款待他,也沒人問他為什麼來,來了有飯就吃,困了就睡沙發上,留在客房過夜也是常有的事。祁善父母知道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就像他們了解女兒的脾性一樣。對外他若說晚上回家吃飯,多半不是去周啟秀那裡找不痛快,而是回了祁家。

    祁善唉了一聲,又上了樓,還是直接去找周瓚算賬比較容易。

    沈曉星目送女兒身影消失在樓梯口,轉頭對丈夫發牢騷:「她有些好東西放在哪裡,別說我們兩個做爸媽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常常還要打電話去問阿瓚。上周阿瓚的杯子摔壞了,她還跑去又給他買了個一模一樣的。現在反過來說我不管她,我真要是有心管起來,她可別找我哭!」

    「就是!」祁定習慣性地附和妻子的英明言論。

    沈曉星聽他出聲才想起了什麼,用力抽了一下丈夫的胳膊,「你是死人啊?周瓚在樓上都不知道說一聲?」

    「我不是忘了嘛!」電視劇里婆媳鬥法正酣,祁定的眼睛片刻也移不開。

    「你忘了?胡扯!上星期你才跟我說孩子們大了,周瓚來那麼勤,他倆又處不到一塊,怕別人背後說閑話。現在你倒無所謂了?」沈曉星說得口渴,手剛又拿起茶杯,看到杯里那橙紅透亮的液體,醒悟道,「這茶葉和胎菊不錯啊!」

    「就是!」祁定點頭。

    「周瓚送你的?」沈曉星斜著眼說。

    「就是!」祁定說完覺得不太對,險險躲過妻子的鐵掌。

    廣告時間,祁定摘下眼鏡擦拭,正色道:「其實阿瓚也不賴,玩心是重了點,可年輕人誰不這樣?以後會收斂的。只要他真心對小善好就行……」

    「放屁!」沈曉星也顧不上自己高級知識分子的文雅,「你這個牆頭草,一時一個樣。你這幾句話是我上個月才講過的,那時你還說怕女兒降不住他,在一起會吃苦頭!」

    關於小善和阿瓚的事,他們夫妻倆背地裡不知討論過多少次,所有的可能性,好話和壞話都顛來倒去無數回了,祁定哪記得那麼多,只能苦著臉認錯。

    周瓚已經坐了起來,見祁善回來,懶洋洋地說:「反應那麼激烈,怕周子歉知道了心裡不痛快?」

    祁善不吭聲,這在周瓚看來即是默認了。他面帶嘲笑。

    「他第一天認識你?一個男人真心和你好,他應該主動接受你的過去……」

    「我有什麼過去?說得好像我和你有過見不得人的事。」祁善不悅道。

    「何必那麼著急撇清關係,話都不等我說完。我們當然沒什麼。我的意思是,要讓周子歉接受你一直以來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你改變自己去適應他。男女之間這種事,你還太嫩了,現在不佔據主動,以你的德行,以後多半會被他欺負。」

    「放心吧,除了你沒人整天惦記著欺負我。」祁善坐在床沿,沒好氣地說,「談戀愛我是沒你有經驗,可我至少知道兩個人要相互為對方考慮。」

    周瓚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等著她往下說。不料祁善等了一會兒,不耐煩道:「我的意思是,你該走了。以後不許招呼都不打就到我房間里躺著。」

    「我真該把你的行李扔大街上,省得親自送來還得看你的臉色。」周瓚臉上有些掛不住,「我找女朋友的時候也沒疏遠你!」

    祁善想都不想就說:

    「那怎麼能一樣?」

    「哪不一樣,只有你們是純潔的愛?」

    「是比你純潔一丁點。」

    周瓚忽然笑了,「他對你純潔,對別人可未必。」

    在祁善疑惑的目光中,他把一張紙片扔到祁善的床上。祁善低頭看,那似乎是一張某娛樂場所的結賬單,背面潦草地寫了一行數字,是子歉的私人電話號碼,沉重透紙的字跡也很熟悉。

    「你的男朋友在你面前是正人君子,背地裡卻給一個剛認識的KTV公主留電話,這是不是很有意思?」

    「誰知道這東西是你從哪裡弄出來的。他給別人留電話,為什麼會到你手裡?」

    周瓚發現祁善乍一聽說這件事,首先不是質疑周子歉的為人,而是揣測他的居心,由此可知在她心裡是怎麼定位他和周子歉的人品的。他氣得差點跳起來,幸而想到自己今天過來不是和她鬥氣到底的,這才暫時咽下了這口氣,冷冷道:「我看他們眉來眼去,事後塞了那女的一點錢,她就給了我這個。要不是怕你被人騙了,我犯得著去做小人?」

    祁善木著臉將那張紙片捏在手裡。男人嘛,在外難免有應酬,何況子歉是阿秀叔叔的左右手,替他出面打點人情,偶爾逢場作戲,這都不算什麼,可是……「出去玩的人多了,誰會當真。可是玩完了還給那種女人留聯繫方式,我該說你的新男朋友傻,還是誇他實在?」周瓚一語道破祁善心中的猶疑。

    他好整以暇地坐著,等著看祁善的表態。誰知祁善沉默了一會兒,將紙片揉成團扔進了床前的垃圾簍。

    「子歉是什麼人我心裡有數。沒準這個女孩子和他有什麼淵源,我自己會去問他。以後你別再做這種事,我和他的問題不需要你插手。」

    周瓚暗暗咬了咬牙後槽,他不是沒有後招,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對祁善說:「行,我懂你的意思了。今天是我多事,以後我會少來你這裡的。」

    他說完將原本戴在他身上的耳機也扔到祁善腿上。

    「喏,這是你要的耳機,我煲了五天,聲音勉強可以入耳了。」

    祁善想要一副新耳機只是用來玩網路遊戲罷了,免得晚上下副本時媽媽聽到她房間傳出的「嚇人」聲音老是過來敲門抗議。周瓚朋友多,其中就有做音響線材生意的,他說會給她弄副合適的。祁善對不了解的領域向來沒有什麼要求,至於周瓚常掛在嘴邊的「低頻細節」、「聲音的鬆緊度」她並不關心,只要這玩意兒能發出聲音就行了。

    「謝謝。」她低頭將耳機線碼得整整齊齊。

    「梳妝台上的東西待會兒你記得收好了。」周瓚又囑咐道。

    祁善不解,看向梳妝台。他若不提醒,她都沒發現那裡多了一個深色的表盒。

    周瓚說:「我爸聽說我向你借錢氣得半死,非要我馬上把錢還給你,否則就要認真給你補張欠條。」

    「不用。」祁善有點窘了,她沒想到子歉和阿秀叔叔都對她借錢一事如此過敏,這在她看來明明是樁小事。她和周瓚的金錢往來隨便慣了,他沒少拿她的錢救急,借了又還。而她迷戀的那些文玩小物也是燒錢得很,周瓚給她收羅了不少,無論是貴重還是便宜都沒跟她提過錢。這筆賬如何能算得清。

    「欠條是什麼東西?我也沒打算寫。」周瓚弔兒郎當道,「這塊表還值點錢,就押在你這裡。日後我要是還不上錢,你還能把它賣了,虧不了!」

    周瓚這麼一說,祁善便知道盒子里裝的是他那塊寶珀的春宮三問表。若說周瓚這個人還能有什麼愛物的話,那塊表算其中之一。當初嘉楠阿姨死後,周瓚從她那兒繼承了一大筆錢。嘉楠阿姨屍骨未寒,他出了孝做的頭一件事便是去定製了這塊表。當祁善得知他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揮霍掉的金額之後,差點沒替死去的阿姨替天行道。這件事也徹底地奠定了周瓚在祁善心中的瘋狂基調,從此無論他做了多荒唐離奇的事,祁善翻個白眼,也就不以為奇了。

    說起來,祁善對於那塊表也是好奇過的。預訂一年多以後,那塊據說是「獨一無二」的表到了周瓚手裡,祁善特意去觀摩了一次。那簡直是神奇和神經病的結合物,正面明明是簡潔純粹到極致的白色琺琅錶盤,充滿了優雅的禁慾氣息;翻到錶殼的背面卻是實金造就的赤裸男女。周瓚故意挑了正點的時機拿給她看,祁善只聽到三聲如教堂鐘鳴般的清脆報時,隨即錶殼背面的男女便開始了有節奏的肢體交融,春色蕩漾,活靈活現,只看得當時仍是豆蔻少女的她臉紅心跳,當著周瓚的面再也不敢睜開眼睛多瞧一眼。

    周瓚對財物並不上心,唯獨這塊表他多年以來一直帶在身邊,現在竟捨得「抵押」給了她。

    「不是給你的,在你這裡寄存一段時間而已。」周瓚斜著眼睛看她,「你要是閑得慌,用來打發寂寞也可以。」

    祁善看起來乖得很,動不動就臉紅,實際上她對各種稀奇古怪甚至邪門的小物件有一種天生的痴迷,周瓚篤定她不會拒絕。果然,她指了指斗櫃的方向,含糊道:「放那裡面吧,別讓我媽看見。」

    周瓚替她收好,清了清嗓子說:「我走了。」

    祁善的臉色已沒那麼難看。她接過耳機線時,便已懷疑自己態度是否也有些過分,然而軟話到底說不出口,只趕在周瓚走出房間之前問了句:「你幾點來的,我媽問你吃飯了沒有?」

    「我不餓。」

    言下之意就是沒吃了。祁善走到樓梯口,向樓下喊了聲:「媽,周瓚說他沒吃東西。」

    還在數落丈夫的沈曉星聞言,用手肘撞了祁定一下,眨了眨眼睛,趿拉著拖鞋進了廚房,嘴裡應道:「幾點了,不吃飯現在才知道說。等著,我去下碗麵條。」

    周瓚趁熱打鐵地旋迴房間,撓了撓頭髮坐到祁善身旁,說:「是,你們在一起,我很不高興!世界上那麼多男人,你非要把我老爹的兒子一網打盡。你找不到別人了?」

    祁善瞪著他,「你爸兩個兒子,我也就找了子歉,什麼叫一網打盡?」

    「好朋友也是人情關係的一種。我們熟成這樣,你和周子歉搞在一起算什麼事?」

    「我和子歉在一起是認真的,我們很合拍。」祁善沒有說,如果不是顧慮周瓚的感受,她和子歉未必會拖到今天。現在嘉楠阿姨已去世多年,周瓚也遠離了阿秀叔叔的事業,他和子歉的關係已不復當年的敏感。正因為如此,當子歉舊事重提,她猶豫再三才點了頭。

    「你們會有什麼共同語言?是哪方面合得來呀?」周瓚湊近一點,若有所指地問。

    祁善隨手抓了個枕頭拍了下他滿是邪惡思想的腦袋,罵道:「別坐在我床上,狗嘴吐不出象牙。」她自己先挪到書桌前,背對他坐著。

    「你一下子接受不了我也沒怪你。可你總得尊重我的感情吧。我比不了你,換女朋友如家常便飯,我找到個既合適又彼此有意的人不容易。我和子歉是奔著過一輩子去的,你要還把我當朋友,遲早要習慣這種關係的轉換。」

    周瓚聽到「一輩子」,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然而祁善看不到。他兩手從後面扳著她的腦袋,開玩笑說:「讓我看看,你長得悶了一點,身材也太謙遜,打扮不上心,但是沒到嫁不出去的地步。急什麼?」

    祁善被他扯到了頭髮,齜牙擺脫。「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是要在不結婚也沒關係的年齡才玩得盡興。我們出生時間只差一天,可是我已經不在這樣的年齡,你還可以玩很多年,你當然不急。」

    「周子歉不也一樣。」

    「你摸著你的良心,再說一次你們一樣?」

    周瓚悻悻道:「我盡量去適應你們的關係,不代表我覺得他適合你。還有,你以後不能再那麼明顯地重色輕友。」

    祁善見他終於說了句像樣的話,面色緩和了下來,說:「等你有了正經的女朋友就知道了,朋友有朋友的距離。我們都不小了,不可能永遠像以前那樣。」

    她把話說開了,心裡也舒暢了許多,回頭看到周瓚低著頭,還想勸慰他幾句,誰知他吁了口氣,煩惱道:「我要是能看上你該有多好。內部解決,大家都省心。可惜我沒周子歉那麼飢不擇食。」

    祁善一字一句地說:「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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