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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以為已將你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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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瓚剛走回自家的院子,便看到沈曉星的車從主道拐進來。他的手在門把上停頓了片刻,終還是趕在她們靠近之前進了屋。

    沈曉星正與副駕駛座上的女兒說著周瓚的事。她最近滿腦子都是自己手上那個課題,在單位忙得快吃不上飯了,祁善忽然來找她,母女倆將就著共用了一個盒飯。回來的路上,助理又不斷給她打電話。等到一切處理妥當,她才顧得上細問女兒的心事。

    沈曉星記得祁善剛來找她的時候穿得很少,包里塞了件半乾的毛衣,沈曉星替她把衣服晾在椅背上,發現裡面還裹著一支燙傷藥膏。她問祁善是怎麼啦,祁善只是說自己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胸口有一小片皮膚被燙得發紅,也沒什麼大事。

    下午馮嘉楠才打過電話,說晚上帶祁善去吃飯,結果好端端的飯沒吃成,人卻被燙著了,臉色也不太好看。祁善心裡藏事,手腳也並不毛躁,沈曉星已猜到這事八成和周瓚脫不了關係,只是不清楚具體情由。她這個女兒是個鋸嘴葫蘆,不想說的事,打死也不會開口,硬來是不行的。

    「待會兒我去問你嘉楠阿姨,是不是阿瓚這死小子又欺負你了。」沈曉星故意說道。

    「媽!我都說了不關他的事!」祁善沉不住氣了,懊惱地強調,「你別管,也不許去找任何人。」

    不是周瓚乾的,她才不會這麼著急辯解。

    沈曉星看過祁善的傷處,並沒有大礙,她更在乎的是女兒眼裡怏怏的神情。可這丫頭自己吃了虧,還想著為對方開脫,就算這個人是周瓚,沈曉星也有些氣不順。

    周瓚對祁善當然沒有壞心,但他那脾氣一般人吃不消。

    沈曉星記得周瓚幼年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不喜歡自是抵死抗拒,可明明想要的也口是心非。

    祁善呢,最喜歡說「好的」。心裡明明主意拿得很定,面上卻和稀泥。

    在「不要不要」和「好的好的」之間,祁善從小沒少吃周瓚的苦頭,但也從周瓚那裡順來了許多好東西。以前周瓚外公的下屬送來的新奇小玩意,馮嘉楠從國外帶回來的書籍和玩具,還有周啟秀客戶的各種饋贈……往往周瓚剛揚起下巴說「不要」,祁善已伸出手去照單全收。沈曉星也搞不懂,她這個從小沒缺過什麼的女兒為什麼對各種小物充滿痴迷。

    然後在祁善家的閣樓上,周瓚會默默挑走他真正看上的東西,剩下的都歸了祁善。恐怕馮嘉楠現在也不知道,她強迫周瓚每天必須要吃的蘋果和牛奶有大半也是進了祁善的肚子。周瓚對祁善從不吝嗇,祁善對他的頑劣行徑則是各種包庇。他們自有他們的相處模式,旁人難以介入。

    「你們啊,真是『沒頭腦』和『不高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沈曉星搖頭道。

    她們下了車,沈曉星還在對女兒嘀咕道:「你嘉楠阿姨說晚上要過來拿本書,怎麼也沒接電話……」

    祁善渾似沒有聽見,她在台階上發現了好幾截被人掰斷的枯樹枝。這是周瓚喜歡乾的事。他來過了?明知她不在家裡。

    本已被祁善忽略了的傷處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扭頭望向他的窗口。

    周瓚房間的燈光正好熄滅了。祁善默默用鞋尖將枯枝踢下台階。

    這一切都被跟在女兒身後的沈曉星看在眼裡。她以前並不擔心祁善與周瓚的關係,一個占不了大便宜,一個吃不了大虧。可現在不一樣了,孩子越大,心思越多,這早已不是兒時過家家的得失問題。萬一兩人所願並非一致,死心眼的那個難免要吃苦頭。她暗想,自己也該多留意兩個小傢伙,若祁善能想通,自發地退到安全距離,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一早,周瓚若無其事地拿著書包出現在祁善家門口,他對來應門的沈曉星喊道:「善媽,你叫小善快點,否則趕不上公車了!」

    沈曉星驚訝道:「小善早就去學校了,她沒去叫你?」

    周瓚走進教室時還在恨恨地想,小氣鬼!虧他昨天半夜滿屋子給她找蘆薈藥膏。

    祁善就坐在靠近門口第二排過道的座位,周瓚從她身邊經過,把化學作業本扔到她課桌上。祁善正低頭默寫單詞,見狀默默地將她親手寫上周瓚名字的本子碼在桌角的一疊作業里,頭都沒抬。

    早晨的第一次課間休息,祁善去老師辦公室送作業回來,在樓道「偶遇」周瓚。她按照以往的約定,在學校公眾場合不與他交談,他卻一反常態地在她面前站住了。

    四周並沒有其他同學,祁善也停下腳步,隔著三級台階,抬頭看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周瓚的手擱在樓梯欄杆上,埋怨道:「你幹嗎不等我!早上我的牛奶都沒人喝了。」

    祁善默然。事隔一晚,她已經沒那麼生氣了,也不打算借題發揮。只要他道歉,這件事就此過去。示弱並非周瓚的長項,然而他既然說得出那些刺耳的話,拉下面子說「對不起」也不吃虧。

    周瓚何嘗不懂祁善心思,可那三個字卡在喉間。他扭頭去看扶欄上自己的手,避開她的眼神或許會容易些。嘴還沒張開,班上幾個男同學嘻嘻哈哈地從樓下走上來,其中就有撞見過他們在一起的張航。

    周瓚一愣,隨即和祁善擦身而過。

    「快響鈴了,你還下樓?」張航好奇地問。

    「上廁所你也要管?」周瓚隨口道。

    「樓上的廁所壞了嗎?」班上另幾個男生疑惑地議論,張航留心看了祁善一眼。

    周瓚走到樓梯轉折處才藉機回頭,然而祁善的身影已不在原處。

    後來課間操的時候、傍晚在學校飯堂,周瓚和祁善也有過短暫的碰面。可是身邊總有旁人在場,祁善也不再與周瓚有過眼神接觸。

    周瓚吃飯時給她發信息,鄭重其事地在「對不起」三個字後面加上了感嘆號。等到餐盤見底,她也只回了一個「嗯」。

    身邊幾個男同學正熱烈討論著昨天晚上的球賽,周瓚鬱鬱不樂地擱下筷子。

    「周瓚,你喜歡的球隊可是輸慘了!」

    周瓚敷衍地笑笑,再看向祁善後腦勺時心中也湧起了怨氣。

    他已經夠煩了。今天早上,他爸媽平靜地從房間裡面走出來,各自去上班。沒有人臉上看得出傷痕,他們房間的擺設和床單也一絲不亂。只是出門時,他們的背影渾似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周瓚頭一回對他父母的婚姻產生了憂慮。祁善是唯一能聽他訴苦、給他排解的人,可現在連她都給他臉色瞧。

    接下來的幾天,祁善和周瓚沒有任何交流。這本是他們在校時的常態,當心中少了篤定,倒有了幾分賭氣的意味。

    周六下午第一節課結束,周瓚整理要帶回家的東西,發現公交卡不知道塞到哪裡去了。他在背包里翻著翻著,忽然靈機一動,給祁善發了條信息——「我的公交卡丟了。」

    祁善正在和張航說話。她也不知道張航為什麼對下周要交的作業有那麼多牢騷。作業是多了點,但她只是負責收集的人,張航找她抱怨不休又有什麼用呢?可祁善一向認真負責,這也是她三年來始終高票數當選學習委員,並且讓各科老師都非常滿意的原因。儘管張航沒道理的質疑一個接著一個,她也不得不在寶貴的課餘時間裡耐心地向他解釋。

    周瓚等了好一會,才見到祁善拿起手機。片刻後,她轉頭斜了他一眼,那神情分明像在說:「你怎麼不把自己也丟了!」

    周瓚低頭,嘴角總算有了一絲笑意。

    等到放了學,周瓚回男生宿舍拿換洗衣服。他沒有答應和舍友一塊去操場跑步,但也沒有刻意加快步伐去追趕祁善。祁善既然沒說什麼,就肯定會在回家的公交車站附近與他會合。

    周瓚經過教學樓附近,同桌莫曉軍給他打電話,催他趕緊回教室看一眼。周瓚問到底出了什麼事?莫曉軍只是笑,還神神秘秘地說:「快來,反正不是壞事。」

    他們班教室里一群人正鬧得不可開交,事情的起因和班上一個叫朱燕婷的女生有關。

    朱燕婷是高二那年轉學來的,她是特長生,聽說之前就讀於鄰省一所知名的藝術學校,從小練習雜技,還得過不少獎。朱燕婷不想早早放棄文化課,但藝術學校在這方面存在短板,於是高二那年,她在家人的打點下轉學到了如今這所重點中學。學校也是看重朱燕婷之前贏得的各種榮譽,忽略了她文化成績的不足,破格接收了這個特長生。

    朱燕婷長得很漂亮,身材高挑勻稱,五官明艷。她自幼學藝,成長的過程中屢屢隨團四處演出,生活經歷迥異於班上的同齡人,就連打扮和舉止,都有著其他女生所不具備的「風情」。可她的性格偏不似長相般成熟世故,也許是因為和周圍的同學難有共同語言,學習成績的落後也讓她自卑的緣故,朱燕婷並不熱衷於融入新的環境,她在班上幾乎沒有朋友,總是獨來獨往。朱燕婷剛轉學過來的時候一度曾是男生宿舍的熱門話題,可對於有心撩撥的男生,她從不假以辭色。在女生宿舍里她也是個異類,因為不合群,她被所有的小團體所排斥,她的孤僻在別的女生看來是裝模作樣,連她習慣的言行打扮都被視作充滿了「風塵氣」而被鄙視非議。

    最糟糕的是,自從朱燕婷到了他們班,同學們但凡有些小心思和壞打算,很容易就會傳到班主任老孫那裡,就連女生宿舍熄燈後開「卧談會」時那些口無遮攔的話,也統統被老孫所掌握。後來身為教職工子弟的張航無意中得知,原來朱燕婷的姨父就是老孫,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身邊潛伏著班主任的耳目。從此以後,無論男生女生看朱燕婷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異樣,她卻毫不在乎。

    就在不久前,班上唯一對朱燕婷「痴心不改」的男生郭志勛偷偷向她表明心跡。第二天一早,全班同學就發現他寫的情書被貼在教室黑板上。老孫最痛恨班上學生早戀,何況郭志勛打的還是他外甥女的主意。郭志勛遭到了老孫的嚴厲警告,還被請了家長。朱燕婷徹底被班上的同學孤立了。

    今天放學後,本打算走出教室的朱燕婷無意中和值日生張航迎面相撞,朱燕婷險些摔了一跤,手上抱著的書和文具撒了一地。張航是郭志勛的鐵哥們,早就看不慣朱燕婷,裝作替她收拾東西,蹲下來幫倒忙,無意中讓他發現了一件「寶貝」。

    張航趕在朱燕婷出手搶奪之前飛快地拿走了那本攤開的筆記本,在莫曉軍的掩護下閃到教室一角,翻看了幾頁,當即站到最後一排的課桌上,大聲朗誦著筆記本里的內容:「我以為,我已經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樣深,那樣冷的,昔日的心底。我以為,只要絕口不提,只要讓日子繼續過去,你就終於,終於會變成一個古老的秘密。可是,不眠的夜仍然太長……」

    當時教室里至少還有三分之一的同學未曾離開,大家都欣賞到了張航聲情並茂的「表演」。明明是纏綿的句子,在他誇張的演繹下卻透出了幾分滑稽。

    祁善正在後排角落的小柜子前填寫《班級學習日誌》,見狀也不禁看了過去。她聽出張航朗誦的內容出自席慕蓉的《曉鏡》。少女情懷總是詩,朱燕婷在筆記本里抄錄幾段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朱燕婷似乎並不那麼認為,她不顧幾個男生的有意阻撓,瘋了般朝張航撲去。

    張航並不害怕,高高揚起那本子,大聲笑道:「你們猜她是想著誰呢,還畫了他的樣子……大家都來看看!」

    大部分男生都開始起鬨,女孩子們都在交頭接耳。朱燕婷還沒來得及靠近,張航將本子拋給了莫曉軍,朱燕婷撲了個空。

    莫曉軍一看就笑了,「咦,這個人看起來很面熟啊!」

    本子開始在許多人手裡接力傳閱,少數不參與的同學也都冷眼旁觀。

    「是她畫的嗎?她暗戀的人長得還挺不錯!」

    「有點像崔霆!」

    「不對,我覺得更像周瓚!」

    「周瓚?快給我看看!」

    「我也要,我也要!」

    ……

    這些猜測讓教室里的氣氛開始白熱化,枯燥的高三生活正需要讓人浮想聯翩的調劑。朱燕婷徒勞地四處追趕,本子總在她觸碰到之前轉移給下一個人,很快繞了一圈,又回到張航這個始作俑者的手中。

    張航忽然將本子拋向離他不遠的祁善,還朝她擠了擠眼睛。

    祁善沒有任何防備,本子落入她懷裡,她本能地用手捂住。

    祁善和朱燕婷沒說過幾句話,她並不把朱燕婷當朋友,卻也無心作弄。換作以往,祁善會置身事外地將本子擱在身旁的桌子上,等待朱燕婷自己來取。然而牽涉到周瓚,她鬼使神差地將本子打開,低頭看了一眼。

    周瓚和隔壁班的崔霆都是他們學校最有女生緣的男孩子。好看的男生長得都有幾分相似,高高的鼻樑,輪廓分明的臉……被人錯認也不稀奇。

    朱燕婷的畫是一幅素描。

    只消一眼,祁善便心知那個側身回望、眉眼含笑的男生絕不是崔霆。

    朱燕婷朝祁善走來,精心編織的辮子也有些凌亂。奇怪的是,這一次沒人攔住她。

    祁善恍若未覺,她默默將本子翻到了另一頁,上面用各色墨跡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同一個字母——Z。

    本子被人從祁善手裡抽走,朱燕婷卻在她幾步之外停住了腳步。祁善抬頭,站在她身邊的人是周瓚,他抓著那個本子,皺眉問:「有什麼好看的?」

    周瓚當著所有人的面將本子拋給了朱燕婷。朱燕婷並沒有說感謝的話,哆嗦著嘴唇,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教室。

    圍觀的同學一鬨而散,祁善垂著頭,手裡緊緊捏著一支圓珠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難堪。對了,她的《班級學習日誌》還沒寫完。

    等到祁善工工整整地寫完最後一個字,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張航。

    張航坐在課桌上,兩手撐在身旁笑著打量祁善。當祁善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才跳下地,拍著手上的灰塵說:「我是值日生,今天輪到我鎖門。」

    周瓚在教學樓背後一個放勞動工具的平房前找到了朱燕婷,她正蹲在一個下水道旁,扯下惹禍本子的扉頁,將它們逐一撕得粉碎。

    周瓚沒有走近,雙手插在校服褲袋裡,歪頭打量朱燕婷。這裡是他躲避無聊課間操的場所,好像有那麼一回,他看到一個女生在工具間平房的屋頂上倒立,忽然身體向邊緣處傾倒。周瓚以為對方會摔得很慘,誰知她一個漂亮的空翻輕盈落地。他覺得有趣,朝她笑了笑,發現原來是自己班上的轉學生。那次以後,周瓚又在這裡遇見過朱燕婷好幾回,他躲在這裡偷偷地抽煙,她好奇地看。周瓚笑著問她要不要向老孫告狀,誰知她竟也問他討要了一根,兩人默默地吞雲吐霧。

    朱燕婷手背上有一道傷口,蹭破了皮,微微往外滲血。想來是在方才的本子搶奪戰中碰到了桌角之類的尖銳處。

    「喂!」周瓚叫她一聲。朱燕婷回頭,他將背包里的一盒蘆薈藥膏扔了過去。

    等到周瓚跑到公交車站,祁善已經上了前一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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