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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被攪碎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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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善站在窗前,定定地看著自己映射在玻璃上的身影。她的卧室里沒有梳妝台,甚至連一面鏡子都沒有。難道真如嘉楠阿姨所說,作為女孩子,她在打扮上太過疏懶了?

    沈曉星和祁定去了祁善舅舅家。昨天晚上,沈曉星再一次問女兒到底要不要一起去,祁善沒有馬上回答。第二天一早,祁善發現爸媽已經出門了,他們沒有叫她。

    上午祁善和嘉楠阿姨去採購生日聚會需要的用品,周瓚不知跑哪兒去了。一吃過午飯,嘉楠阿姨便催祁善回家梳洗打扮,再晚一些,同學們就要來了。

    這是上小學以後他們的生日聚會上頭一回出現其他同齡人,大多還都是同班同學。這下不管是誰的意願,周瓚和祁善兩家是世交和鄰居這件事從此再也沒法在人前迴避了。祁善身上穿著的是嘉楠阿姨昨天強行買給她的連衣裙,深藍色亞麻質地,胸口剪裁恰到好處,略蓬的裙擺,顯出細細的腰部,端莊又不失少女的活潑,心思都在不經意處。按照馮嘉楠的說法,這樣會顯得祁善身形窈窕,皮膚細白。

    祁善把頭髮上扎的馬尾也拆散開來,一下下用梳子刷著及肩的直發。一樣的高挑個子,一樣長度的頭髮,為什麼在朱燕婷身上就那麼俏麗而生動,自己卻渾然像一本攤開的字典?她嘗試著抓起一綹髮絲編了小辮子,又在玻璃窗前咬著嘴唇,做出唇角微微上揚的樣子。對了,眼神應該再靈活一些,斜睨著,專註而熾熱,像有許多話要說,但什麼都不必說,都在一汪深水似的眼睛裡……她不由自主地模仿著朱燕婷,那是她不太熟悉的小女兒情態。祁善意識到這一點,不由有幾分悲哀,卻又終於對自己坦誠:她是那麼嫉妒朱燕婷,嫉妒她無所顧忌的美,嫉妒……她留在了周瓚的眼中。

    作為今天的半個主角,祁善也應景地邀請了幾個關係較好的同學,其中有她的同桌謝穎穎,還有和她一塊管理英語角的程欣。她們都是今早才知道自己要來參加祁善和周瓚的十八歲生日聚會,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居然是發小,這個發現讓她們感覺既古怪又興奮。

    周瓚家的客廳里已經來了莫曉軍等幾個男孩子,當然,還有祁善第一眼就看到的朱燕婷。諷刺的是,祁善今天難得精心打扮了一輪,首次出現在周瓚家的朱燕婷卻一反她往常嬌艷出挑的著裝風格,只穿了件格子襯衣,下搭牛仔褲,頭髮也整整齊齊地梳著,簡單樸素得像換了一個人。

    「祁善,我以前還都不知道你的小腰這麼細。」謝穎穎故意笑嘻嘻地去擰了一下祁善的腰。

    程欣也道:「是啊,祁善你今天看起來不像學習委員,倒像文藝委員了!」

    莫曉軍收起初見祁善的驚訝之後,摟著周瓚的肩膀,羨慕道:「難怪你玩是玩,作業總不會落下,原來家裡藏了秘密武器。」

    「把話說清楚了。」周瓚笑罵道,「她住在我家隔壁。」

    周啟秀和馮嘉楠雙雙出面招呼客人,引來少男少女的一頓羨慕。

    ——「周瓚你爸好帥,媽媽也好年輕。」

    馮嘉楠笑得優雅而親切,周啟秀攬著妻子的肩膀,滿臉寵溺。教人怎麼也看不出來,半個小時前,他們剛在樓上進行過部分財務的交割。周啟秀做出了妥協,如馮嘉楠所願一一簽字,當他把鋼筆遞給馮嘉楠時,她壓制著嫌惡,小心避免了一切與他的身體接觸。

    朱燕婷規規矩矩地叫了聲:「叔叔阿姨好。」

    馮嘉楠的視線掃過她,笑容不變,嘴上說道:「大家千萬不要拘束。今天是阿瓚的生日,也算是為小善一起慶祝。我不太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什麼,都是小善幫著我布置的。你們都是好同學,玩得高興點。」

    周啟秀語帶歉意,說自己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離開前他說自己訂了晚上吃飯的地方,大家到時直接過去就好,沒有長輩在場,小朋友們也會更自在。

    謝穎穎說:「周瓚,你爸媽真開明。難怪你膽子大得很。」

    周瓚笑笑,並不言語。

    馮嘉楠溫聲道:「你是謝穎穎,小善的同桌對吧……程欣,我們也見過,上次我去學校接小善,你們走在一起。」

    「是啊,阿姨。上次我還以為你是祁善的媽媽。」程欣忙接話。

    「小善爸媽今天臨時有事,交代我替她張羅。其實我們兩家親得像一家人,凡事分不得那麼清楚。」馮嘉楠好像這才看到坐在女生們另一邊的朱燕婷,親切問道:「你也是小善的朋友吧。」

    「她是我請來的。」周瓚微笑道,「她叫朱燕婷,是我的朋友。」

    「哦……你是阿瓚提過的那個練雜技很棒的女孩子。」馮嘉楠恍然,頓了頓又說,「阿瓚對新鮮的人和事特別好奇,這點他隨我。我聽說你得過很多獎,一定特別不容易吧,小小年紀到處闖蕩。可惜我們家不夠大,否則真想看看你露兩手絕活。」

    「媽……」周瓚的語調里透著警告和不耐煩。

    朱燕婷垂首笑笑,他們家的客廳寬敞得很,可惜她今天不是來「表演雜耍」的。她說:「不好意思了,阿姨,我身上帶著傷,已經很久沒練了。」

    「是嗎?」馮嘉楠聞言驚訝,轉而又安慰說,「沒事的,你長得漂亮,幹什麼不好呢?」

    「呀,嘉楠阿姨,你不是預約了美容院?時間快來不及了。」祁善也有些坐不住,她有一個壞毛病,看到別人尷尬,自己彷彿也會冒出幾分難堪,連自己預設的立場都顧不上了。她半開玩笑地對馮嘉楠說,「阿秀叔叔都知道大人們不在場,我們才不會拘束。」

    「好好好,你也來趕我。」馮嘉楠無奈起身,又說了幾句「大家好好玩」「別忘了去吃晚飯」這樣的話,這才拎著包出了門。

    馮嘉楠的車一開走,莫曉軍忙拍著胸口對周瓚說道:「你媽在單位里八成是做領導的吧?」

    謝穎穎也說:「祁善,你和周瓚媽媽關係真好,她一定很喜歡你。」說話間,她的眼睛還不經意地朝沉默著的朱燕婷瞄了一眼。

    祁善心中的不自在猶未消退,含糊道:「也不是啦,只不過我們相處的時間比較長。她對誰都挺好的。」

    周瓚似乎毫不關心他們在說什麼,他剝了個橘子,耐心地撕著橘瓣上的白絡。想要把橘子上的白絡清除得乾乾淨淨,橘瓣的薄皮一絲不傷,這是需要幾分技巧的,手不能輕也不能重。祁善爸媽常數落她,說橘子的白絡最有營養了。周瓚卻會在惹她生氣之後做這樣的討好之舉。

    祁善早就想過,這雙為她剝過無數次橘子的手或許總有一天會為另一個女孩服務。如果一定要這樣,她也自私地祈盼著他不必剝得那麼乾淨,偷懶一些才好。

    周瓚動作熟練,須臾便將光溜溜如同初生嬰兒般的橘子遞給了坐在他不遠處的朱燕婷。祁善默默掉頭,和謝穎穎、程欣聊起了天。

    「好好的橘子,為什麼要弄成這樣?」朱燕婷面露感激,卻也帶著不解,「外面那一層東西吃了對身體好,你不喜歡嗎?」

    周瓚舉起那個橘子看了看,說:「閑著沒事而已,不吃就不吃,反正也酸得很,不適合你。」

    他說著便把辛苦剝好的橘子扔進了垃圾桶。其實朱燕婷只是好奇,嘴上多說了兩句,並沒有真的打算推辭,見狀有些心疼,卻也不好說什麼。

    沒有長輩在場,都是半大的孩子,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莫曉軍和另一個男生說,乾巴巴地吃東西沒什麼意思,不如大家玩殺人遊戲。謝穎穎他們欣然加入,大家圍坐在茶几旁,沒過多久,客廳里就被笑鬧聲填滿。天很快暗了下來,一干人又轉戰到周瓚爸媽預訂好的飯店,席間又來了幾個平時和周瓚打球,或是航模小組裡認識的玩伴,鬧哄哄的坐了一桌。

    這會兒周瓚的興緻看起來不錯。白酒是被他爸媽明令禁止的,啤酒他們沒提,於是呼啦啦地上了十幾瓶。

    周瓚第二次示意服務員拿酒時,祁善發現他臉都紅了,怕回去又要惹他媽媽不高興,訥訥地提醒了一句:「夠了吧……喝多了不太好。」

    周瓚不語,朱燕婷卻把他面前最後一點酒倒進杯里,對祁善微微一笑,說道:「沒事的,祁善。他醉不了,他喝不下,我幫他喝。」

    男生們一聽,哪裡會放棄這個起鬨的好機會。莫曉軍還為之前自己找過朱燕婷麻煩,現在她卻和周瓚關係曖昧而頭痛,藉機也連誇朱燕婷夠意思。他借著幾分酒勁笑著對眾人說道:「你們看看,青梅竹馬和正牌女友的態度就是不一樣,我也知道周瓚為什麼要這麼選了!」

    祁善一怔,幸而她慣常是心裡翻江倒海,面上古井無波,才沒叫人看破她那一霎的失落。莫曉軍這倒是實在話。難怪她佔了天時地利人和,唯獨討不了他歡心。

    周瓚對莫曉軍做了個要揍他的手勢,半真半假地罵道:「你知道個屁!」

    一直到了最後切蛋糕的時間,祁善都沒怎麼說話。大家七手八腳地插好了蠟燭,簇擁著兩個「壽星」上前,要他們吹蠟燭許願。

    祁善並不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說:「讓周瓚來好了。其實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都一樣啦。」謝穎穎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祁善踉蹌了一步,抬起頭來,正好與站在她對面的周瓚目光相對。他在看著她。這是他們今天以來第二次有默契的視線交流。前一次是祁善穿著新衣服剛走進周瓚家,他挑眉打量,眼裡頗有些意外。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只隔著跳躍的燭光。此時的周瓚彷彿回到了祁善記憶中最熟悉的樣子,望向她的眼裡,有促狹,有親昵,還有幾分瞭然。彷彿他們之間從來沒發生過十八年以來最長的一次冷戰,彷彿沒有旁人在場,就連朱燕婷也不存在。

    他們還能「一樣」嗎?

    「磨蹭什麼,我替你一塊吹了!」周瓚俯身吹滅了蠟燭。

    吃過了蛋糕,大家各自揮別。祁善剛回到家,還來不及換衣服,忽然收到周瓚發來的短消息。

    「下來,有話跟你說。」

    祁善腦海里莫名閃過了周瓚吹滅蠟燭前停留在她臉上的眼神,不爭氣的心怦怦直跳。他會跟她說什麼呢?她在房間里盲目地轉了兩圈,用掌心撫平了裙擺上的皺痕,這才深吸了口氣,匆匆跑下了樓。

    沒有一絲風經過,馬路旁的樹叢靜悄悄的。祁善在兩家之間的空地上徘徊,裙擺摩挲著光裸的小腿,那觸覺並不惹人生厭,只讓人躁動不安。她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祁善回頭,想要問周瓚搞什麼鬼,卻看到班上的張航捧著一盆文竹,站在幾步開外。祁善惶惶然地又掉轉過身,另一邊依然不見周瓚的影子。

    張航臉上出現了難得的局促,抱著盆栽的姿態也顯得有些笨拙。他忽然上前兩步,將文竹遞到祁善面前,說:「聽說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我想單獨對你說一聲『生日快樂』!」

    祁善本想說,不,不,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可她又為何盛裝?為何在心中悄然許過了願望?

    她木訥地接過張航的「禮物」。

    「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張航撓了撓頭,赧然指著文竹道,「早上我在學校門口的花店看到了它,挺適合你的不是嗎……祁善,我覺得你很特別。」

    是的,她特別得就像這盆文竹。絕佳的綠葉,可有可無的點綴。

    祁善問:「是周瓚讓你來的?」

    張航留心祁善的表情,他拿不准她現在的樣子究竟是想哭還是想笑。他說:「我讓周瓚幫了個忙,你別生氣啊。」

    「哦。」祁善點了點頭。她抱緊懷中的盆栽,退了一步,輕輕說了聲:「謝謝你。」

    她道謝的模樣都是一貫的認真,甚至還鄭重地彎腰鞠了個半躬。

    張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沒等他來得及說話,祁善已開口道別:「我要回家了。再見。」

    她話音剛落就轉身要走。張航有點納悶,還有點不甘心,朝著她的背影叫了聲:「祁善,等等!」

    祁善依言回頭,面孔溫順而平靜,像投映在深潭上的月亮。

    張航一時間忘記了剛才想說的話,傻傻道:「你今天穿著這條裙子,都不像你了……不,我的意思是說,裙子很好,你,也很好……」

    「是嗎?」祁善倒退著走了兩步,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感激,「真的,謝謝你。」

    祁善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地進了自家的院子,終究等不到打開大門,手裡還抓著鑰匙就抱著膝蓋蹲了下來。祁善的心緒情感一如她的表達,總是沉靜而緩慢,連悲傷也平淡無奇,悄無聲息,如月光被攪碎。

    周瓚是最後一個離開飯店的,他送朱燕婷去搭公車。朱燕婷發現了,周瓚喝酒上臉,稍微抿一兩口面頰便開始泛紅。這在她看來本是個可愛的小毛病,可是周瓚酒後反而比往常沉默,眼底的笑意彷彿也消散無痕。

    真是有趣,明明是他執意要做的事,做成了也殊無歡愉。就好像別人抽煙是為了快樂,他抽每一口都像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朱燕婷曾以為周瓚喜歡聲樂,也認為他天生是吃這行飯的人,寧願冒著逃課的風險,晚上把他帶到她以前團友做經理的酒吧。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在這裡試唱,甚至兼職跑場。然而一連幾天,周瓚都做了台下的看客。

    朱燕婷並不了解她喜歡著的這個男孩。可在她這個年紀的少女,「了解」並不包含在戀慕的必要條件之中。管他呢,就算她對他一無所知,哪怕他的名字也不叫「周瓚」,這都絲毫不妨礙她的迷醉。

    「你媽媽不喜歡我。」朱燕婷皺著鼻子朝周瓚笑笑,如同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是因為我以前是練雜技的嗎?」

    她喜歡過的第一個男孩,便是因為他家裡人覺得練雜技的女孩子和跑江湖的無異,都是不入流的行當。為此那男孩拒絕了她,雖然他自己也是藝術團里的成員。

    「不是。」周瓚否認了。他媽媽不喜歡朱燕婷與練雜技這件事沒多大關係,她對朱燕婷的關注遠遠沒到需要考量對方出身背景的階段。單單憑著這是兒子任性的選擇,就足夠馮嘉楠心裡對這個女孩打上了「紅叉」。

    「她那個人就是這樣。我不應該把你帶過來的。」周瓚說。

    「不怪你,是我自己想來。」朱燕婷用肩頭撞了周瓚一下,一臉輕鬆地笑道。她不想只是陪著他在無人的角落抽煙,也不想只是一整夜靜靜坐在他身邊聽台上的人唱歌。她要與他貼得更近,要出現在他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自己是被肯定、被接納的,少了言語上的承諾也就沒那麼重要了,「你媽媽喜歡的女孩果然是祁善那樣的。你呢?」

    朱燕婷忽然提到了祁善,周瓚忍不住去想,張航這個時候應該見到祁善了吧。他會對祁善說什麼呢?

    「喂,我跟你說話呢!」朱燕婷嬌嗔地瞪了周瓚一眼。

    周瓚語氣自然,「祁善就是祁善,她是好朋友。」

    「誰信!」朱燕婷與周瓚並肩站在站台上,等著公交車的到來。她笑道:「你居然幫著張航約她!」

    「不可以嗎?」周瓚反問,「女孩俘獲更多男生的關注,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朱燕婷本想說:「你就不怕祁善傷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如果祁善真的會為此傷心,那她就是自己的對手。她又何必在意對手的喜悲。

    「萬一祁善和張航成了呢?」朱燕婷換了一種說法。

    周瓚像是聽到了很無聊的一個笑話。

    「祁善不會的。」他笑著搖頭,「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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