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抱怨的話

    賓主盡歡，各回各家。賀蘭芝和方媛的心裡，卻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

    回去的路上，賀蘭芝說：「孟哲家突然把房買了，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方媛說：「怕是防著我們呢！」

    「怎麼防著？」賀蘭芝問。

    方媛說：「房產證上不加名字，就是婚前財產，將來離婚了，我就分不到房子了。」

    「買的不是期房嗎？交房到拿證，還有一段時間，急的話，那時候你們結婚證已經領了，房產證上上名字的時候，不就加你的了嘛！」賀蘭芝說。

    「是啊，除非他們拖著先不領證。」方媛說。

    「那應該不至於吧，我看他爸媽還挺著急的。」賀蘭芝說，「你晚上回去打電話探下孟哲的口風，問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他有拖延婚期的意思，你告訴他，這婚我們不結了。」

    「我現在就不想結了。」方媛說，「太沒意思了。」

    「別呀！婚還是要結的，我就是說說。」賀蘭芝說，「他們估計想著他們出的錢多，怕我們佔便宜。真是傻，也不想想，結婚證先領，房產證後辦，那時候房子就是婚後共同財產了，真不知道他們這樣搞圖個啥！」

    方媛卻總覺得這事兒不對，她覺得她媽理解錯了，孟哲家應該沒有那麼傻，干出這種明顯的白費心機的事情。她只覺得不對，卻想不明白究竟哪裡不對。她獨自琢磨了許久，又在網上搜索了些信息，那些信息過於雜亂，只說男方雞賊，建議分手，其他方面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網上看到「分手」兩個字，方媛覺得挺好笑。網友們，以及情感大V們，遇到有人求助，但凡男方有點問題，未婚的就建議分手，已婚的就建議離婚。彷彿分手和離婚，是一件特別簡單的事。然而現實生活中，戀愛容易，走到談婚論嫁階段卻不容易。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剩女和剩男了。都是普通人，有感情的，過日子總會遇到各種事，一點小事就分手，乾脆不要結婚好了，對吧？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了，方媛想著，她和孟哲之間的問題，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的，再考慮要不要分開。——之前她跟賀蘭芝從飯店出來聊天的時候說，覺得很沒意思，「這婚不想結了」，也只是一句抱怨罷了。很多女人，在做某件事情的時候，遇到了困難，都會說出放棄的話，也只是抱怨罷了。就好像，說出來，就有了另一個選項，就有了退路，有了底氣。然而實際上，抱怨只是抱怨，即使後來的結果證明，抱怨時說出來那個選項更好，但在做選擇的那一刻，人們還是傾向於自己一開始做出的決定，那才是自己的第一選項。

    抱怨的話，是說給別人聽的，同時也說給自己聽。說了，心裡就好受多了。

    ——也就好受了一會兒，說出口的那一會兒。之後，心裡依然堵得慌。堵了好幾天，迫切地需要找尋一個出口。可是沒有，沒有什麼出口。人類的情緒問題，要麼解決，要麼積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方媛親近的人裡面，沒人能給她什麼更好的建議。沒辦法，方媛只好去找艾琳娜。就像以往，每一次，方媛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情，都會去找艾琳娜一樣。

    方媛和艾琳娜所在的公司名字叫「同道」，是一間才開了六七年時間，就在業內積攢了不少名氣的小而美培訓公司。公司主營業務是企業管理培訓，目標客戶是市內大大小小的公私企業。別看公司規模不大，員工不多，每年能創造的利潤卻並不少。原因無他，同道培訓的模式是個人中心制。公司內部最能創造業績的部門是培訓部，培訓部里最重要的人是培訓師。一個優秀的培訓師能同時對接很多家企業，優秀的培訓師不需要多，只要能力夠強，招牌夠響，一個人就是一支軍隊。

    除了培訓師之外，其他所有人，都是為培訓師服務的。跟培訓師搭檔最近的，是他的業務助理。

    艾琳娜是同道最好的培訓師之一，方媛是她的助理。

    艾琳娜比方媛大八歲，是方媛的直屬上司，方媛跟著她做事足有五年了。在外面做培訓的時候，方媛叫艾琳娜「艾總」，當著公司同事的面，她叫她艾琳娜，私下裡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方媛叫艾琳娜「姐」。方媛跟艾琳娜站在一起，方媛是普通女人，而艾琳娜，則是女強人。

    在我們看過的影視劇里，以及人們的固有印象里，事業成功的女強人，大都家庭不幸。要麼因為太忙，對孩子疏於管教，導致孩子性格怪異，引起丈夫和婆婆的不滿以及不理解；要麼女強男弱，男人在家裡找不到存在感，出軌了。總之，女人本弱，太強是有問題的，是必然會引起婚姻不幸的。最好不要結婚，但若不結婚，人們又有話說了：那麼厲害的女人，怕是找不到對象吧？別看事業做的不錯，回到家之後，長夜漫漫，孤枕難眠，寂寞如雪,寂寞如雪啊！

    只可惜，固有印象，只是固有印象罷了。這世上，有的是事業成功，家庭還特美滿的女強人，比如說艾琳娜。艾琳娜已婚有娃，自己膚白貌美，丈夫英武帥氣，兩個孩子還特可愛。早在幾年前，網上關於全職媽媽有沒有保障這個討論聲囂塵上時，艾琳娜就說服自己的丈夫許浩榮辭職回家專職帶娃做全職爸爸了。很多同事都見過許浩榮。許浩榮辭職之初，同道的老闆張之行就仗著彼此比較熟，跟艾琳娜開玩笑說，一個大男人，不讓他上班，空閑時間太多，就不怕他偏移跑道？亦有好事的長輩和親戚跟艾琳娜說，男人沒有事業是不行的，天天待在家裡，久了就廢了。前者，艾琳娜開玩笑說，他待在家裡，我在外面工作，他都不怕我偏離跑道，我又何必擔心他偏離跑道？後者，艾琳娜無奈地說，上班不上班，時間一樣往前走，怎麼就知道，上班不是廢了呢？兩個人都上班，顧不了家庭，管不了孩子，才是廢了吧！

    張之行聽了艾琳娜的話，哈哈大笑，這事便也過去。而長輩親戚，頂多背後嘀咕幾句，卻也說不出什麼來。——艾琳娜這張利嘴，說什麼她都更有道理，那些人，說不過她。

    不只是利嘴。艾琳娜的武器很多，正如她的人一樣，身段柔軟，意志堅定，妥妥帖帖。身邊所有人都信任她，包括方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