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什麼打算

    方媛不在的這一個月，夏文莉完全接手了她之前的工作，且做的還不賴。——培訓師助理平時要做的事情，除了收拾培訓師的辦公室，幫忙買早餐，做咖啡，打文件及一些其他瑣事之外，主要就是幫培訓師整理培訓資料了。艾琳娜手裡的客戶，基本都是老客戶。客戶資料和需求，培訓師和助理是共享的。助理拿到資料和需求之後，會先過一遍，根據自己的理解整理一份重點提要提交給培訓師。培訓師看過之後，提出新的需求，助理再次整理提交。之後，培訓師會親自著手改培訓資料，撰寫PPT……對於助理來說，一場培訓的工作，到資料全部提交完畢基本就結束了。剩下的就是在沒有其他案頭工作要做的情況下，按培訓師的要求做一些輔助類的工作。

    很瑣碎，卻並不難。夏文莉很聰明，又足夠用心，肯吃苦，之前跟方媛學了幾個月，這又獨立上手了一個多月，已經能完全勝任艾琳娜助手的工作了。——也就是說，方媛不在的這一個月，夏文莉完全取代了方媛。

    方媛回來上班之後，不適感很重。夏文莉像個老助理，準確回應艾琳娜的每一個需求。方媛像新來的，事事處處無所適從。這是第二次掉孩子了，第一次同事們並沒有覺得怪異，第二次，大家心裡都毛毛躁躁的，好事的人，甚至私下打聽，方媛為什麼會接連掉孩子。

    再次回來上班，雖然同事們決口不提她沒了孩子的事情，但是，大家看她的眼神，卻同情中夾著探究，讓方媛受不了，很想逃離這個環境。

    當然沒有逃。家庭不再溫暖，不再是後盾、港灣和退路，衝動離開公司，回到家裡去，境況只會更糟糕。方媛硬著頭皮坐在工位上，假裝沒看見那些眼神，那些表面上是隨口聊天，實際上卻想探聽點什麼來的小心思，只專心等艾琳娜來。

    艾琳娜的上班時間不定，有時候會來得比較晚。這一天，方媛進公司的時候，夏文莉已經到了，正在幫艾琳娜打掃辦公室。方媛想上去幫忙，夏文莉借口關心她才回來，讓她去休息。方媛問艾琳娜現在正在做的項目有哪些，到哪個階段了，方媛也只是說，你稍等，等我忙完了發給你看。

    方媛無所事事地坐著，夏文莉打掃完衛生，過來開了電腦，發了些資料給方媛，之後，兩人就無話了。

    夏文莉一臉坦然地坐在工位上忙碌著。方媛看不進去資料，腦子裡亂糟糟的，想到幾個月之前，夏文莉跟她說的，她不會跟她搶艾琳娜助理的工作，她回來了，她會主動申請做別人的助理。若艾琳娜強留她，她就辭職之類的話。恍若隔世，夏文莉只怕都忘記了。

    九點多的時候，艾琳娜來了。見到方媛，詫異了一下。方媛立刻站起來跟艾琳娜問好，艾琳娜說：「回來上班，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我昨天晚上給您發微信了，您沒回。」說完方媛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領導沒回，自然有沒回的道理，她提這個幹什麼？應該找個借口把這個話題帶過去的。然而話已出口，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來彌補。方媛躊躇地低下頭去，有些尷尬。

    艾琳娜笑容未變說：「我沒看到，你給我發了嗎？」

    說著，還像模像樣地在手機里翻找。找了會兒，放下手機，說：「信息太多了，一天到晚至少幾百條，可能被覆蓋了吧！」說著就收了手機，跟方媛說，「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方媛就跟著去了。

    艾琳娜的辦公室。

    艾琳娜放下包，邊脫外套邊跟方媛說：「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沒關係。」方媛說。

    若是第一次滑胎，艾琳娜說這句話，方媛只怕當場眼淚就下來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且經歷了和孟哲一個月的冷戰，方媛現在很麻木。對失去孩子這件事情感覺到麻木，鈍鈍的，像被重金屬砸過，後又慢慢長好的那種麻木。

    艾琳娜掛好外套，坐在老闆椅上問方媛：「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好好工作吧！」方媛說。

    艾琳娜鄭重地點點頭，沒接著追問，而是說：「歡迎你回來，坐下說。」

    「謝謝。」方媛說，她並沒有坐下。

    艾琳娜沉默了會兒，才說：「工作上你有什麼打算？」

    「我聽您安排。」方媛說。

    「我有個想法——」艾琳娜說。

    方媛看了一眼艾琳娜，等著她的下文。

    艾琳娜說：「兩年前，我就跟你提過，想把你提起來做培訓師。現在我仍然堅持之前的想法。怎麼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方媛又看了一眼艾琳娜，艾琳娜坦然回視，方媛低下頭去。就這一眼，方媛看出來艾琳娜的意思了。艾琳娜現在用夏文莉很順手，不想放棄夏文莉。可她也不想放棄方媛這個相處了五年的、很有經驗的、工作上還算兢兢業業的助理。她現在，用她的方式給方媛指了一條路：上進。

    ——上進吧！沒其他的選項。如果不願意接受這個，那是在讓我為難。我可能，就不再留你了。這是艾琳娜傳遞出來的潛台詞。方媛準確地get到了。然而方媛還是有些慌亂，她結結巴巴說：「我，我哪兒行啊，我口才差，反應慢，情商低，我，我做不到啊！」

    「你主要是太不自信了。」艾琳娜說，「今天見你，感覺你比之前更不自信，整個人的狀態畏畏縮縮的。」

    方媛低著頭，沒說話。

    艾琳娜說：「我知道，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人的心態都會改變。」

    上一次孩子沒的時候，艾琳娜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並沒有跟她多說什麼。甚至聊都沒有聊這個話題。可是這一次，艾琳娜卻主動提起了。

    艾琳娜說：「我剛見到你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我認識的那個方媛嗎？太憔悴了，臉色蠟黃蠟黃的，不敢直視人的眼睛，神情躲閃，就連頭髮，都亂糟糟的……」

    方媛沒想到艾琳娜會這麼直白地說出這些話，她震驚地盯著艾琳娜看。

    艾琳娜沒有迴避，她問：「你之後有什麼打算？——我是說，關於家庭，關於生孩子，你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一提到家庭，方媛就覺得頭疼，就難受，可這難受里更多的是麻木。是胸口堵了太多情緒，卻沒辦法跟人說的麻木。

    「你知道兩次流產的原因嗎？」艾琳娜問。

    方媛再次被這麼直白的問題打到了，她覺得腿軟，站不住了，順勢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艾琳娜看了看方媛的表情，說：「具體原因我就不問了，畢竟，這是你的隱私。我只想知道，接下來，關於婚姻，關於生孩子，你有什麼打算。」

    方媛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