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子,方媛住院幾天,賀蘭芝就在醫院裡陪著熬幾天。白天照顧嬰兒和產婦,晚上在床邊支張行軍床,將就一宿。孩子夜裡總是會哭鬧幾次,進食也很頻繁。一個病房,有好幾張床,好幾個產婦和孩子。老年人睡眠不好,每當有嬰兒啼哭的時候,賀蘭芝就會醒。再加上月月才出生那兩天,方媛的乳腺還沒完全通,母乳總是不夠。吃奶粉的話,要一遍遍泡奶粉,一遍遍洗奶瓶,一夜起來很多次,賀蘭芝全靠對女兒和外孫女的愛熬著,不然真是熬不住。
老婆生孩子,老公自然要休假陪產,孟哲也不例外。只可惜,他笨手笨腳的,抱不好孩子,拍不好嗝,換不好尿不濕,幾次之後,賀蘭芝就不指望他了。跟孩子有關的事情,全部都自己接手了。至於孟哲,就打打下手,給兩人買買飯,出去買點東西之類的。白天待在醫院,晚上,就被賀蘭芝勸回去了。——醫院夜晚只允許一個人陪護是一方面,實在幫不上忙,沒必要硬熬著,還不如回家休息,是另一方面。
賀蘭芝覺得這沒什麼問題。孟哲陪護她不放心,她是產婦的母親,是小嬰兒的姥姥,在方媛生小孩的時候陪護在醫院天經地義,這是她應該做的。她唯一覺得不公平的是,林以真作為方媛的婆婆,從前到後都躲著,來醫院看望了一次,跟自己說了些虛情假意的感謝話之後就走了。賀蘭芝認為,照顧剛生完孩子的兒媳婦,是婆婆責無旁貸的義務,不能全部推給她這個當外婆的。
賀蘭芝一邊任勞任怨地干著活兒,一邊趁孟哲不在的時候在方媛耳邊叨叨,說林以真的不是。方媛真是煩透了,她說賀蘭芝:「照顧孩子,是爸爸媽媽的責任,不是老人的,你不要搞錯抱怨對象了。」
「那孟哲又做不好,老人不做怎麼辦啦?」賀蘭芝振振有詞,「哪有白當奶奶的道理!」
「哪有白當爸爸的道理?」方媛說。
「孟哲要掙錢呀!男人在外面打拚,掙錢,女人在家裡帶孩子,這有什麼問題啦?」賀蘭芝說。
「舊社會是這樣的,現在社會女人和男人一樣掙錢,我要不是因為懷孕和生孩子耽誤了,這時候掙的不會比孟哲少。我有子宮,懷孕和生孩子我來,帶孩子,他總得多承擔一些吧!」方媛說。
「他做不好呀!把寶寶弄傷了怎麼辦?」賀蘭芝說。
「做不好可以學。」方媛說,「沒有誰天生就會,我也不會,我不就學了嗎?」
「學也是以後了。」賀蘭芝說,「哪有三兩天就學會的道理!我就是氣你婆婆,你生了孩子一天都不照顧,還想讓你生二胎,想得美!」
「你別說了。」提起這個話題,方媛就心煩,打斷了賀蘭芝的話頭,「生一個都提心弔膽,哪裡還敢生第二個!除非我不要命了。」
方媛說的只是她的不安心。每一個懷孕的准媽媽,都有類似的不安心,或強或弱罷了。可賀蘭芝卻聯想到方媛易流產的原因,一陣難受,像這兩年很多個睡不著的夜晚胡思亂想時一樣,心裡一方面怪方媛不夠檢點,沒結婚就打兩次胎,把身體搞壞了,另一方面,又心疼女兒受了苦。她什麼話都沒說,抱著孩子轉過身哄去了。
之後就是出院了。辦完出院手續,賀蘭芝抱著孩子,陪著孟哲和方媛一起回家。回去之後,簡單幫他們收拾了下房子,就離開了。——年紀大的人,連著在醫院熬好幾天,鐵打的身子都熬不住了。她需要回自己家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第二天再過來。
方媛跟賀蘭芝說:「你早上多睡會兒,晚點過來,我和孟哲可以的。」
賀蘭芝看一眼方媛,沒搭腔,只交代了孟哲幾句怎麼照顧孩子,這才離開。
賀蘭芝的疲憊,孟哲看在眼裡,他跟方媛說:「要不明天讓媽在家休息,讓我媽過來吧!」
「你媽願意嗎?」方媛問。
「她親孫女,有什麼不願意的!」孟哲說。
「生了個女兒,她明顯不滿意,還想著我生二胎呢!」方媛說。
「她說她的,你別理她不就行了。」孟哲說。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生了。」方媛說。
「行行行,都聽你的。」孟哲敷衍,又問,「叫不叫她來照顧幾天?」
「算了吧!」方媛說,「我還在坐月子,怕鬧心,忍不住哭,哭多了對眼睛不好。」
「現在你最大,你說不讓她來就不讓她來。」孟哲說。
「我沒說不讓她來。」方媛說,「我當初說請個月嫂,你們全部都不同意,結果呢,就我媽累。」
「不都是為了幫我們省點錢嘛!」孟哲說,「你不想讓我媽來,就不要抱怨了。」
「我哪裡抱怨了?」方媛說,「我就是心疼我媽累,你聽不明白嗎?」
「明白的,明白的。」孟哲連連點頭,找了個借口,出了房門。方媛的聲音明顯提高,說出來的話明顯有些胡攪蠻纏,他怕再不出去,就要吵架了。
至於方媛,因為做錯了事,方媛本來在孟哲面前是很做小伏低的。幸好有了月月,懷孕、生子勞苦功高,給了方媛底氣,她不自覺地就把之前的事兒都揭過去了。——不管孟哲揭沒揭過去,她反正是揭過去了。她就像大部分有了孩子的妻子一樣,對丈夫有了要求,見丈夫達不到自己的要求,就變得越發不滿了。
方媛是打定主意想要孟哲參與到育兒工作上來,於是,就刻意鍛煉著。母乳沒了,孩子還哭,就指揮他泡奶粉,指揮他洗奶瓶,指揮他拍嗝,指揮他哄睡。前半夜還行,孟哲勉力熬著,後半夜,任憑孩子哭得再大聲,他照樣睡得像個豬一樣。方媛拿腳踹他,叫他起床照顧孩子,他「嗯嗯」地答應,答應完又睡著了。
一個人吃飯,兩個人消化,方媛餓得特別快。孩子鬧騰了大半夜,早上吃了一遍奶,睡著了。方媛叫孟哲起來給她做點飯吃,孟哲哼哼唧唧:「讓我再睡會兒吧!」
「我太餓了。」方媛說。
「你起來隨便找點零食吃。」孟哲說。
「家裡就剩點餅乾,不想吃,想吃有湯的。」方媛說。
孟哲繼續哼唧:「等會兒你媽就來了,她應該會帶早餐。」
「她剛坐上公交車,到這兒還得一個多小時。」方媛說。
「我,我給你做。」孟哲咬著牙說。三五分鐘後,掙扎著起床了。
所謂做,其實就煮了包泡麵,火打開,鍋里添水,磕雞蛋,水開了撕開泡麵袋子把麵餅和調料扔進去,就不管了,迷迷瞪瞪走進卧室,叫方媛起床,自己關火,話還沒說完,就躺倒在床上睡過去了。
方媛正吃著,賀蘭芝來了,帶來了早餐。看見方媛在吃泡麵,大呼小叫:「你還在坐月子呢,怎麼能吃這個!」
孟哲聽見開門的聲音,也掙扎著起床了。聽了賀蘭芝的話,說:「還行吧,我還給打了個雞蛋呢!」
「你做的呀!難為你了。」對著孟哲,賀蘭芝當然是順著他的話說。又交代方媛,沒吃飽再吃點。方媛此刻是大胃王,明明一大碗泡麵都快吃完了,看見母親帶來的早餐,又吃了不少。
也就這一次。之後,孟哲就再沒做過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