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了好幾年,月月五歲多了,上幼兒園大班了。方媛的工資又漲了些,年薪加獎金差不多能拿到四十萬了。當然工作也更忙了。每天早上九點到公司,得忙到晚上十點才能下班。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月月,方媛會把所有的案頭工作全部都集中起來,留待下班後做。——帶回家,客廳里趴在餐桌上做。房子不大,月月在客廳活動,這樣,就能一邊工作一邊陪著月月了。
至於孟哲,結婚到現在也快十年了,薪水大約也就漲了兩三千,依然是一萬多,依然是,還完房貸,剩下的只夠他零花。想要更多、更好的生活,就只能指望方媛了。
孟哲也買車了,三十多萬的賓士,方媛給他買的。不是方媛錢多燒得慌,而是架不住孟哲念叨,以及不知道從哪兒滋生的愧疚心理——一個家裡,女人都有車,男人卻沒有的愧疚心理。天天忙,不得不指望他晚上早點下班陪陪孩子的愧疚心理。以及,主動選擇做無性夫妻的愧疚心理。
家庭消費當然也升級換代了,月月兩歲上早教,三歲上培訓班,都是方媛出的錢。年假的時候,方媛還帶著全家出國了兩次,一次是郵輪日本游,還有一次去泰國芭提雅。因為帶了老人和孩子,吃和住方面,就不能太將就,算下來,兩次旅遊,也花掉了差不多八九萬。
他們倆的婚房,房貸一直壓著孟哲。方媛手裡有了些存款之後,孟哲就攛掇方媛提前還了一部分房貸,每個月的貸款壓力小了,孟哲的零花錢就多了,也沒給家裡交過什麼生活費,全家人的吃喝依然是方媛負責。他自己的消費水平,倒是水漲船高了。
別看工資不低,實際上,方媛手裡空空。掙一分花一分,表面看,似乎進入了中產階級,實際上根本沒啥錢。賀蘭芝倒是勸過她,多少存一些,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聽過就算了。因為這幾年人生還算順遂,就以為自己會一直如此,能力會越來越強,工資會越長越高,就不想再過算計著花每一分錢的日子。直到某個晚上,發生了一件小事,打破了所有的節奏,也打破了維持了好幾年的表面的平靜。
那天晚上,和這兩年的大部分晚上,沒有什麼區別。方媛趴在餐桌上查看助理髮過來的新濤汽車銷售公司的年報,並順手在本子上記錄要點,孟哲坐在客廳沙發上玩手機遊戲。客廳靠陽台的角落是月月的兒童區,鋪著軟墊,軟墊上是小桌子小椅子,不遠處放著月月的小書架和玩具架。月月這時候正坐在小凳子上做手工,賀蘭芝坐在她旁邊輔助。
方媛時不時地抬頭朝月月的方向看一眼,雖然只能看見月月的側臉,但只要孩子在身邊,在眼前,抬眼就能看到,對於忙碌的職場媽媽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
為避免打擾到正在工作的方媛,賀蘭芝跟月月之間的對話一直都是小小聲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月月突然提高了嗓門:「不要你幫忙!」
「娃娃的胳膊都被你剪斷了……」賀蘭芝的聲音比月月的聲音至少低了八度,方媛並沒有聽清,只隱約聽到了這一句。
過了會兒,月月又說:「我說了不要你幫忙呀!」
「臉也被你剪缺了……」賀蘭芝的聲音提高了些,伴隨著一直想要幫忙的動作。
方媛這時候,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反而覺得祖孫倆的對話很有趣,忍不住上揚嘴角沖那邊笑了笑。
也就在這一瞬間,月月哭了,氣哭氣哭那種,邊哭邊哽咽:「姥姥你幹什麼呀,我說了不要你幫忙呀!」
方媛和孟哲先後抬頭看了一眼,方媛沒起身,她想看母親會怎樣處理。孟哲也沒起身,他雖然抬頭了,但雙手仍然握著手機,大約是不想放棄正在進行的遊戲。
月月哭,賀蘭芝當然要哄,她是這樣哄的:「你這孩子,你弄不好這個……哎呀你看你又剪到邊上了,娃娃的腳又被你剪掉了……」邊哄邊伸手想要幫忙。
月月是個乖孩子,雖然一直在抽泣,卻並沒有停止手上繼續剪的動作。賀蘭芝想幫忙,就是想幫她剪,月月就躲,躲避的時候,剪刀一扭,娃娃的腿整個都剪掉了。月月突然站起來,扔掉剪刀和娃娃大哭道:「誰讓你幫忙的,你不幫忙還剪不壞,都怪你,你賠我娃娃……」
「你這孩子,脾氣怎麼這麼壞呢!」賀蘭芝哄著月月,「好好好,姥姥不幫忙了,你剪,你剪。」
賀蘭芝邊說邊彎腰從地上撿起剪壞的娃娃和剪刀,朝月月手裡塞,月月不接,賀蘭芝還塞,月月突然拿起剪刀,就砸到賀蘭芝的臉上了。
幼兒用的手工剪刀,外殼是塑料的,頭是圓的,剪刀刃甚至都是塑料的。不危險,沒有任何殺傷力,然而卻不知道為什麼,砸出去的時候,剪刀口卻是張開的。賀蘭芝坐著,仰著臉對著月月,躲避不及,剪刀刃砸到賀蘭芝的臉上,居然划出了一道口子。賀蘭芝突然吃疼,「哎呦」一聲捂著臉叫了起來。而月月,卻還在不管不顧地大哭。
突生變故,方媛和孟哲都沒有料到。方媛連忙奔過去,孟哲也放下手機,一步跨了過去,把月月摟在了懷裡安撫。
方媛見月月孟哲在管,就過去看她媽。賀蘭芝臉上的傷口不大,卻有點深,血珠子滾下來,看著倒有些滲人。方媛當即眉頭就皺了起來,卻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說:「沒事,不嚴重。」
說著,方媛就取了藥箱,用硼酸給賀蘭芝臉上的傷口消了毒,紗布簡單包紮了,讓賀蘭芝自己按著傷口止血,這才跟孟哲交代:「你在家照顧月月,我帶我媽去社區醫院看看這樣處理行不行。」
孟哲只摟著月月哄,沒有搭理方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