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孤獨啊

    再之後，就上學了。偶爾會又調皮男生欺負她，扯扯裙子，揪揪馬尾辮什麼的。告到老師那裡，老師說，那是因為他們喜歡她，喜歡跟她玩。就連青春期T恤裡面穿了小背心，被男生隔著衣服揪一下，發出鬨笑聲，老師仍然認為，那是因為男孩子們喜歡她。真喜歡她嗎？喜歡她會欺負她？會取笑她？這怎麼可能？童年時期的方媛，很是迷惑，很是分裂。

    再之後，爸爸媽媽離婚了，她歸媽媽。他們才離婚那兩年，爸爸總會來看她。會到學校門口接她，帶她出去吃飯，陪她去公園裡坐旋轉木馬。後來，爸爸結婚了，又有了小孩，逐漸就不來了。鄰居們嚼舌根說，因為爸爸那邊生的是個男孩子，有了兒子，自然就不想管她這個女兒了。

    這些話，她聽著自然是不舒服的，卻也沒有去找媽媽求證，只想自己爛在心裡算了。只是眼見著，媽媽對她的要求越發高了起來。還跟她說什麼，你是女孩子，你只有比男孩子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有可能過上他們那樣的生活。這些話，真讓人泄氣。

    再後來，上了大學。談了戀愛。被哄著上了床。懷孕了。第一次懷孕她懵了，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肚子里居然有了個孩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是男朋友領她去了下面縣裡的一個小診所。冰冷的器具插入她的身體，嗡嗡作響，因為打了麻藥，她感覺不到痛，眼淚卻流了下來。她心想，爽的人明明是他，為什麼偏要她受罪？

    從時候起，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完整了，心也不完整了，不愛說話不愛笑了。因為堅持做的時候必須戴套，男朋友還挺不高興，兩個人總是吵架，其後沒多久，就分手了，她提的，但很明顯，他鬆了一口氣。後來的某一天，她聽到傳言，說他跟人說，她性格古怪，不愛笑，總愛發脾氣，他其實早就受不了她了。她才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覺得特委屈。得知他在剛跟她分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交了新女朋友，更委屈了。一直到很多年後，她再回想這件事，心想，任誰在讀書期間打胎，都會性格古怪的吧！那般傷害我，還背後說我壞話，我可去你媽的吧！

    之後，她又談了幾次戀愛。性格當然不古怪了，那主要是壓著的緣故。當然也沒有感覺到高潮。事實上，從她第一次戀愛起，就沒感覺到高潮。有一次，她在網上看到一個帖子，說中國女人，百分之七十一生都沒有高潮過。她就在想，她應該就是那百分之七十中的一個吧！對性不厭惡，也並不覺得美好。就，如果對方有需求，滿足他好了。像吃飯睡覺一樣，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儘管從來沒有感覺到高潮，卻在上班的第二年，再次懷孕了。那人明明有女朋友，卻欺騙她的感情。哄著她，不帶套。她也是腦子壞掉了，才會聽了他的騙……

    細算起來，除了孟哲之外的每一次戀愛，都分手了。有的是對方提的，有的是她提的。對方提的，大約是對她不滿意，或者遇到條件更好的女孩子了。她提的，是一天天過去，卻看不到結婚的希望，不想再浪費時間。

    每次分手，她都會琢磨，為什麼對方總是不提結婚，也似乎並不怎麼愛她。很少給她買禮物，對她的態度總是淡淡的，可有可無的樣子。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的原因，不夠漂亮，性格也不討喜，沒辦法抓住男人的心。為此，她還專門看了一段時間網上情感博主的文章。可那些博主給的建議是什麼呢？要麼，朝「好嫁風」打扮自己，要麼，心裡算計，在男人面前，卻裝成個小傻子。前者她能忍，後者根本做不到，就——沒那個心計，實在干不來那麼複雜的活兒。

    後來，戀愛次數多了，才想明白了，男人對她冷淡，或許確實有她自身性格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的條件太一般，無論是家庭條件，還是個人條件，都沒有太多出彩的地方，以至於每一個跟她交往一段時間，了解她實際情況之後的那些男人，就都有些興味索然，對她可有可無了。

    ——她不是一個特別好的結婚對象。這樣想想，還真是挺讓人泄氣的。而她又有結婚的需求，想有自己的家庭，想過有丈夫有孩子的家庭生活，那麼，她只能等，等到有個人，跟她求婚為止。

    之後就是孟哲了。孟哲人不錯，家裡條件和她家差不多，又是本地人，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最關鍵的是，他跟她求婚了。他是唯一一個跟她交往之後求婚的男人。雖然，求婚地點是在麻辣燙店，求婚方式是隨口一說。但，他跟她求婚了。她鬆了一口氣。

    那口氣並沒有松多久。接踵而來的是她媽要求買房，而他家很雞賊地在戀愛期間先把房子買了。再之後，就是懷孕了就流產，反覆流產，孟哲跟她冷戰……那段時間，她特別恨那個跟她戀愛，讓她打胎的那兩任前男友。做愛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懷孕的後果，卻讓她一個人承擔，只因為她有子宮，能懷孕。分手之後，他們很快就投入新的生活了，而她，一直到結婚之後，還要承受那兩次意外懷孕帶來的後果。

    她甚至還不能跟人抱怨，抱怨了就是她的錯，是她不自愛。連她媽都這樣想，都這樣講。而實際上，她有什麼錯呢？她沒接受過性教育，隱約有意識，卻並沒有真正地去想過做愛不帶套會懷孕，這有什麼錯呢？後來她想帶套，男人卻連哄帶騙哄她不帶套，她又有什麼錯呢？若真說錯，大約只是無知和耳根子軟的錯吧！

    電視上不是演著，男人都愛傻白甜嗎？可現實生活中，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傻白甜呢？

    再後來，就是為了挽回夫妻感情而想盡辦法備孕、保胎了。月月是個多可愛的孩子啊！生她，方媛並不後悔。可，自懷孕到月月五歲多經歷的這些事情，又有哪些是公平的呢？且不說在職場上和社會上，受到的隱形歧視：剛懷孕沒多久，艾琳娜就讓夏文莉替代了她，同事們背後的冷嘲熱諷，大著肚子擠地鐵時，年輕姑娘的冷鼻子冷眼，就單說孟哲吧！孟哲是她的丈夫，是月月的爸爸，懷孕期間，他不在狀態也就算了，姑且就當他是害怕失去才不敢投入太多熱情好了，月月出生之後，他對義務的躲避，又說明什麼呢？她抱怨的時候，她媽總是幫他找借口，說男人成熟晚，沒長大。可他成熟得也太晚了吧！這都奔四的人了，還沒長大嗎？他根本就是逃避責任，不想承擔照顧孩子的義務吧！

    之前，他也就是躲避照顧孩子，躲避家務。可是最近，他的嘴臉終於露出來了。明明她收入是他的好幾倍，可他居然讓她辭職在家帶孩子。臉呢？臉從哪兒來呢？如她所說，僅僅只是因為她是女人，是媽媽，她就應該承擔這些嗎？憑什麼？

    想到這兒的時候，方媛的眼淚砸了下來。因為低著頭，淚珠子逃出眼眶之後，沒有任何迂迴轉折的地砸了下來，砸在了沙發前面的地板上。

    真是孤獨啊！作為一個人，一個女人，真是太孤獨了。

    任由眼淚流了會兒，方媛收斂了情緒，起身去拿酒，給自己倒了杯，站在陽台上，朝窗外舉了舉杯，敬這狗日的生活，之後一口氣喝光，又倒了一杯喝了，洗了杯子刷了牙，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