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阿姨姓李,手腳夠麻利,做事情也不錯,雖然吃得多了點兒,但她一個月只要七千塊,省下的錢,當阿姨的飯錢綽綽有餘,也就不必計較了。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有一天孟哲突然跟方媛說:「你有沒有注意到,月月不喜歡李阿姨。」
新能源項目接下來了,因為體量比較大,暫由方媛和夏文莉一起跟。項目才開始的時候,要做的事情很多。夏文莉因為競崗的結果還沒出來,總有些心不在焉,很多事情就只能方媛去做了。方媛又是那種一投入工作啥都想不起來的一根筋,孟哲提了這麼一件事,方媛根本沒想到,只問:「是嗎?怎麼個不喜歡法?」
「見到她會躲,也不知道為什麼。」孟哲說。
「監控我每天都看,沒發現什麼問題啊!」方媛說。
「監控拍不到的地方呢?」孟哲說,「你忘記了嗎?你給我的那個找阿姨的注意事項,有一條寫著,要多觀察孩子和阿姨的互動。如果孩子不喜歡阿姨,大概率是阿姨的問題。」
有了這句提醒,再看監控,就看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月月和李阿姨鬧起來了。李阿姨一把抱起月月去了衛生間。月月出來後就一直在抽泣,卻不再反抗了。
方媛立刻就回家了。借口帶月月買新的繪本,把月月帶了出去,詳細詢問之後才知道,李阿姨把月月抱到衛生間之後打了她,還威脅了她。
方媛一聽就急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
「阿姨,阿姨不讓說。」月月抽泣著說。
……
辭退李阿姨之後,方媛再也不想找保姆了,太累了。這兩個月,在找保姆這件事上遇到的挫折,已經是方媛最近三年來遇到的所有挫折之最了。這段經歷讓方媛聯想到她結婚之前那三四年的時光。那幾年,她眼看著年齡越來越大,結婚對象卻始終沒辦法確定。她不得不把幾乎所有的閑暇時光,都用在認識不同男人以及和不同男人約會上。作為婚戀網站上的交費會員,方媛不知道相了多少次親,走馬觀花般認識一個個男人,和他們見面,吃飯,閑聊。幾乎每天都要化妝,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假裝賢良淑德,忍住所有想要翻白眼的瞬間,磨合,不斷磨合,去適應對方,也讓對方適應她……除掉那些看不上她和她看不上的,但凡有一個能順利交往一個月以上的男人,最後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問題而分手。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有什麼問題,才會在婚戀市場上遭遇這麼多挫折。後來她想明白了,這大概是大部分恨嫁女孩都會遭遇的事情。有需求才會有期待,有期待才會被辜負,才會失望。而一次次磨合,這只是過程。這個過程,太累了。
孟哲曾經問過她究竟談過幾次戀愛,她說三次,這是實話——把所有交往不到一年的男人全部去掉之後的實話。
太累了,實在太累了。以為結婚了就一勞永逸,再也不用經歷這些事情了,卻不料,在30多歲的時候,找保姆又經歷了一次。這經歷實在太痛苦了,跟當年找男人一樣痛苦。因為年齡大了,體力的關係,甚至比當年找男人還痛苦。方媛不想再一次次經歷這種痛苦了。
隱藏了與婚前經歷相關的聯想,方媛把這想法跟孟哲說了,孟哲覺得還好,但這件事畢竟是一家人的事情。方媛都想放棄了,他一個人堅持不下來,也只好算了。兩人商量接下來怎麼辦。方媛的意思還是按找保姆之前的方案來:小區內租個房子,讓賀蘭芝回來。——如果賀蘭芝肯回來的話。
對此孟哲的說法是:「還不如找保姆呢!」
因為找保姆遇到了很多挫折,方媛這段時間脾氣很暴躁,孟哲一句話,方媛就能跟他吵起來。這時候,方媛一瞪眼,孟哲就不敢說什麼了。
方媛打給賀蘭芝。賀蘭芝這時候正在西藏玩,接了電話之後興奮勁兒還沒過,跟方媛說:「我跟著藏民們轉山去了,你都不知道他們多虔誠,很多人拖家帶口一轉就是一個多月呢!」
「藏民轉山是要磕長頭的,你也跟著磕嗎?膝蓋受得了啊?」方媛說。
「之前沒磕過,我哪磕得了啊!我跟著走,不磕頭。」賀蘭芝說,「我手裡拿著轉經筒跟他們走了一天,腳都要走廢了。」
「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沒必要跟著他們一起走一整天的。」方媛說。
「不累!」賀蘭芝說,「我出來幾次才知道自己以前真是白活了,祖國的河山多美啊!我以前困在家裡,哪都不去,天天身上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難受死我了。一直到最近,出來走走,看看風景看看人,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感覺自己都年輕了。」
賀蘭芝那興奮的語氣,方媛不由得羨慕。老了真好,老了有退休金,想去哪兒玩去哪兒玩,不用操心生計,更不用操心孩子誰來帶。她都想快點老,快點退休了。
見方媛那邊意興闌珊,一直沉默,賀蘭芝問方媛:「怎麼突然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呀?是家裡有什麼事兒嗎?」
方媛本來想實話實說,叫她回來的,但又覺得自己很自私,有問題了只想找媽。不管親媽現在是否已經開啟了新生活。話在唇邊轉悠了半天,方媛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沒事。」
「真沒事?」賀蘭芝問。
「真沒事,就是想你了,問候一下。」方媛說。
「你不是想我吧?是突然想起我了吧!」賀蘭芝說,「當媽的有事沒事都會想孩子,做孩子的,只有有事了才會想起媽。你跟我說實話吧,家裡真沒事嗎?」
「真沒事!」方媛強笑著說,「你不要把我想的那麼沒良心好不好?不管怎麼說,你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也只有你這一個媽,想一想是應該的。」
方媛都這樣說了,賀蘭芝也就沒說什麼了。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賀蘭芝問了一下月月的情況,方媛一切都照好的說,報喜不報憂,又多說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方媛的這個電話沒有避著孟哲。電話掛斷之後,方媛才發現孟哲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方媛用眼神詢問他有什麼事,孟哲問:「怎麼不跟你媽說實話呀?」
「張不開那個嘴。」方媛說。
「那怎麼辦呀?你又不肯辭職,總不至於上班的時候把孩子帶上吧!」孟哲說。
「你不是說月月上下學你接嗎?你工作清閑,你多費點心吧!」說完這句話,方媛就走了。——她討厭孟哲那似笑非笑的樣子。就好像女兒的事不是他的事一樣。就好像,他只是一個旁觀者,家裡的事情,活該她來操心,活該她來安排,活該她來解決一樣。
中年生活不如狗,真特么想撂挑子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