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無話可說

    在這之前，無論經歷什麼事兒，方媛都沒有深入地去想過離婚。她婚前發過誓，一旦結婚，絕不離婚。理由是她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她明白離婚對孩子的傷害有多大。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經歷她所經歷的，她寧可把婚姻里所有的委屈，都嚼碎咽到肚子里，也不願意輕易離婚。可是這天晚上，在遇到夏文莉之前，方媛一個人走在馬路上，她的腦子裡沒有別的，只瘋狂地跳躍著「離婚」這個念頭，跳得她腦仁兒疼。

    跟夏文莉聊過之後，方媛算是冷靜下來了。夏文莉走後，方媛沒有打車，而是沿原路慢慢地走回去。一邊走一邊思考，夏文莉跟她說的那些話，思考在這之前她為什麼會那麼暴躁，那麼迫切的想要離婚。

    孟哲不帶孩子，躲在辦公室里打遊戲這件事，跟結婚這麼多年，兩人經歷的其他事情相比，真不算什麼大事。可是為什麼單單只有這一次，她那麼憤怒，那麼暴躁呢？方媛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她是一個一遇到事兒就習慣於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夏文莉前面問方媛，是否在孟哲面前表現的太驕傲，這句話提醒了方媛，方媛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這些年掙的比孟哲多，就有些飄了，看不上孟哲了，才會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很長時間冷靜不下來，沒想別的，只想跟他離婚。

    方媛仔細想了很久，不是的，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她並不介意孟哲掙得多還是少，她介意的只是孟哲的不求上進和孟哲在明知道她那麼忙的情況下，借口加班躲在辦公室里打遊戲，都不願意帶孩子。

    如果說月月現在才出生，還嗷嗷待哺，每天都要無數次的換尿不濕洗屁股泡奶洗奶瓶，孟哲躲一躲她能理解——帶一個嬰兒期的孩子，實在是太煩了，如果不是當媽的責任感控制了她，只怕她也想躲。月月現在大了，快6歲了，活潑可愛，能說會唱，帶她一點都不費力，還很好玩。孟哲為什麼還要躲呢？或者，他不是為了躲避帶月月，而是為了故意給自己製造困境吧！就像，他讓賀蘭芝走，提出解決方案是讓方媛辭職回家帶孩子做全職媽媽一樣，只是為了給她製造困境，以體現他在這個家庭的重要性。

    ——這個念頭很可怕。一旦想了，就停不下來。方媛不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把他往壞處想了，還是他本身，就是這麼一個見不得她好的人。——他沒有見不得別人好，就見不得她好。他們是夫妻，住在一個家裡，他恨她，他並不希望她好過。

    到家之後，月月已經睡了，孟哲坐在沙發上等方媛。方媛冷靜地走過去，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跟他聊，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為什麼要騙我說加班，實際上卻在公司打遊戲呢？」

    「為了讓你也承擔一些帶孩子的義務。」孟哲說。

    「我在公司上班掙錢，不也一樣嗎？」方媛說。

    「不一樣。」孟哲說，「我也上班，我也掙錢，我和你一樣累，我回家也想躺著，也想玩玩遊戲，而不是急匆匆趕去接孩子，回來之後連續幾個小時都在伺候孩子，直到她睡覺。」

    方媛很想說，我的工作量確實比你大，工作確實比你累啊！還想說，我掙得比你多，按家庭的貢獻來說，你也應該多承擔點帶娃的責任啊！可這些話她並沒有說出口。她想到那些同樣上班，工資卻不如丈夫的媽媽們。總不能因為妻子工資不高，帶孩子的責任就都是她的，丈夫就能當甩手掌柜吧！她們也希望丈夫能分擔一些家務，也可能會為丈夫到家之後什麼事情都不做而生氣，而吵架。推己及人，方媛承認，孟哲的這句話，是有道理的。他唯一不該做的事情是，欺騙她。無視她的忙碌，寧可讓她耽誤工作，也不肯幫她分擔。

    就算他有道理，他的所作所為，依然讓人感覺到心寒。方媛說：「你這種想法我理解，但你要跟我說，而不是欺騙我。」

    「我跟你說過，你借口一大堆，我說不過你。」孟哲說，「至於欺騙，難道你沒欺騙我嗎？你提出來的分工。自己拿走了能請人幫忙做的部分，不能輕易找人替代的部分推給了我。憑什麼？憑什麼你可以在我面前玩心眼，我卻不能在你面前玩心眼呢？」

    「我不是在跟你玩心眼，我確實沒辦法承擔帶孩子的責任，你知道我的工作很忙……」方媛解釋說。

    「那就讓我媽來！」孟哲說，「找人幫忙帶孩子，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你媽不願意來，就只能我媽來。」

    「我媽是被誰趕走的？你現在好意思說我媽不願意來？」方媛不想吵架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嗓門提高了。

    「我並不後悔讓你媽走，你媽太強勢了，不適合帶孩子。你總說你跟我媽沒辦法相處，我跟你媽也沒辦法相處。為了孩子我願意忍，我一忍就忍了這麼多年。現在你為了我或者說為了孩子，也忍一忍，好好跟她相處好嗎？」孟哲說，「她是我媽，現在還能動，老了，做不了事情了，我們遲早是要照顧她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不願意給她養老，或者不願意照顧她，但那都是她老了之後。現在我們性格不合，沒辦法相處，你明白嗎？」方媛說。

    「我說了，你為了我，或者為了孩子忍一忍，你這一點都做不到嗎？」孟哲說。

    男人總喜歡讓女人為了他，或者為了孩子忍一忍他媽。好像，忍了，就相安無事了一樣。

    方媛無話可說了。

    方媛曾經在網上看過一個冷笑話，問，女人為什麼要結婚？很多男人都幫不了忙，還事事處處添堵，為什麼要結婚，一個人過，不香嗎？答，你想像一下，如果你有了孩子，你生氣的時候會罵孩子嗎？不會。會罵父母嗎？不會。那這時候你就需要一個老公了，無論你因為什麼樣的原因不高興，你都可以罵老公。這就是老公存在的最大意義。

    跟孟哲的這番交談，讓方媛又想起了這個冷笑話。事實上，方媛已經很多年沒罵過孟哲了。孩子才出生的那兩年，是女人最為艱難的時候。孟哲偏偏在那兩年，油瓶倒了不扶，孩子哭了不管，偶爾搭把手，還覺得自己有天大的功勞。就那兩年，方媛彷彿把一輩子罵老公的話都罵完了，把一輩子要吵的架也都吵完了。之後她經歷了看見孟哲就鬧心，到欺騙自己，假裝家裡沒這個人……所有的情緒都自己消化已經習慣了，她早就沒有興趣罵老公了。連架，都沒有興趣再吵了。當然也沒興趣跟他溝通，訴說自己的喜怒哀樂了。彷彿，自己在他面前，是一個沒有喜怒哀樂的工具人，只是這個家裡的妻子和媽媽。而不是一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會傷心會難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