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暗潮洶湧表面平靜地過了兩個月,突然有一天晚上,孟哲剛到家沒多久,就被林以真叫到主卧室去了。
——有話背著孩子說的時候,大人們才這樣做。林以真邊界感很差,很少有這種需要背著孩子說話的時候,孟哲心中很是疑惑。
林以真進了房間關了門,就開門見山問:「你和方媛兩個人還好吧?」
這問題太籠統,孟哲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想說啥,就說:「還好啊,怎麼了?」
「你們真在準備懷孕?」林以真問。
「真的啊!」孟哲說。
——之前在逼迫下承諾了會生二胎,這時候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你可就別騙我了!」林以真說,「你騙我幹啥呀!我是你親媽呀!」
孟哲不知道他媽發現了什麼,不敢說話了。
林以真說:「你們卧室里的垃圾桶,十天半個月難得倒一次,裡面可沒什麼能證明你們在準備懷孕的東西。」
孟哲琢磨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媽究竟在說什麼,臉立刻變得通紅,說:「你還翻我們屋垃圾桶了?你……哎呦媽哎,你怎麼連垃圾桶都要翻!」
「我是你媽,我看一下怎麼了?別說房間里的垃圾桶了,衛生間里我也檢查了。」林以真說。
孟哲張口結舌,沒說話。
「我先看了你們屋裡的避孕套,這兩個月一個都沒少。我本來還高興呢,以為你們真沒避孕,真準備要孩子了。哪裡知道,哪裡知道……房間和衛生間里的垃圾桶,也一直都乾乾淨淨的。我又去看了避孕套,唉呀媽呀,都過期好幾年了。」林以真說。
孟哲窘迫地說不出話來。
林以真問:「你們這樣多久了?」
「哪樣啊?究竟哪樣啊?我們就不能把紙衝到馬桶里去啊!」孟哲虛張聲勢。
「你就別再騙我了。」林以真說,「你當你媽傻呢!你媽是過來人,那件事用紙多,你們房間里的紙和衛生間里的紙我都觀察了,用得沒那麼快。」
孟哲無話可說了,嘴上嘟囔著:「福爾摩斯啊你!」
林以真沒理他,繼續問之前那個問題:「你們這樣多久了?」
孟哲不想回答,林以真逼著他說。孟哲被逼問不過,只好說:「好幾年了。」
「好幾年了?睡在一張床上,什麼都不做?你們還年輕啊,怎麼想的呀?你不想嗎?」林以真說。
「月月才出生那兩年,我還有點兒興緻。她總是不願意,我們還老吵架,後來我也沒興趣了。」孟哲說。
「她為啥不願意?」林以真問。
「我哪兒知道啊!」孟哲說。
「她不是外面有人了吧?」林以真說。
「沒有!」孟哲唬一跳,連忙解釋,「睡在一張床上,她人品怎麼樣,我還是很清楚的。她就是忙工作,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了。」
「工作那麼重要啊?比丈夫和孩子還重要?」林以真不滿地說,「你要說說她,不能看著她走錯路。」
孟哲心裡明白,就算他說,方媛也不會聽,但還是點頭「哎」了一聲。
林以真說:「孩子還是要的,月月大了,省力了,再生一個。」
孟哲這時候實在沒辦法了,這才硬著頭皮說:「我們,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為什麼?」林以真急了。
「你之前也看到了,方媛是易流產體質。我們結婚好多年,才有了月月。為了保住孩子,她每個星期朝醫院跑,一回家就躺著,走路都不敢大步走,太辛苦了。」孟哲說。
「哪個女人生孩子不辛苦?月月不是生出來了嗎?說明她還是能生的。」林以真說。
「她不一樣。」孟哲很煩躁。
「哪裡不一樣?」林以真問。
「她現在年齡大了,更不好保住孩子了。」孟哲找了個借口。
林以真突然問:「你說,她那麼容易流產,該不是之前打過胎吧?」
方媛正好開門進來,聽到了這句話,她在門口站住了。
母子倆聽見門響,出來了,看見方媛站在門口,林以真有些尷尬。想到自己翻他們馬桶捕獲的「證據」,又覺得理在她這邊,冷哼了一聲,不再看方媛了。
孟哲當著方媛的面回答林以真之前那個問題:「不是,她就是那體質。」
方媛第一次到家沒跟林以真打招呼,也沒跟客廳里的月月說話,直接換鞋進了房間。林以真走的時候,主動跟方媛打招呼,方媛頭都沒抬,跟沒聽見一樣。
晚上,只有夫妻倆的時候,孟哲跟方媛解釋說,那就是母子之間正常的對話,林以真太想讓他們生二胎了,讓方媛不要介意。方媛問孟哲,林以真為什麼會問她是不是打過胎,孟哲一開始不肯說實話,只堅持說他媽想讓方媛生二胎想瘋了,才胡亂猜測的。
方媛問:「你沒跟她說過什麼吧?」
「沒有。」孟哲說,「月月之前那個孩子沒有的時候她就問過,我沒跟她說實話。」
「嗯。」方媛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那件事情過去很多年了,可畢竟已經發生了,就像一個把柄,握在孟哲的手上,任何時候提起來或者想起來,都讓方媛覺得自己矮孟哲一頭,覺得對不起孟哲。這也是這麼多年,她一直忍著孟哲的重要原因之一。
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之後孟哲悄悄給林以真打過電話,讓林以真不要在方媛面前提起這些事情,免得方媛不高興。可林以真想著,方媛不高興,她還更不高興呢!明知道她一心想抱孫子,就是不滿足她,還天天糊弄她,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同意生二胎,實際上沒有任何行動。要不是她細心,指不定還要被騙到什麼時候呢!
孟哲的這個電話,林以真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還指責孟哲傻,年紀輕輕的,她不想要就不做啊!男人身體跟女人不一樣,憋時間長了要憋壞的。
縱然孟哲臉皮不算薄,也架不住親媽跟自己聊這種話題,胡亂推脫了幾句,匆匆掛了電話。
林以真仗著自己是長輩,就有些倚老賣老。等了兩天,見方媛並不打算就這件事情跟她解釋一番,並祈求她的原諒,就有些坐不住了。晚上專門留到很晚才走(雖然平時她也這樣留),還有些摔摔打打,無奈方媛根本就不吃她這一套。之前看在月月需要她照顧,還肯對她客氣一二。現在見她實在沒分寸,就不想再多搭理她了。
這一天,方媛難得早一點,八點多到家換了鞋,洗了澡,跟正在手工桌旁玩黏土的月月說了會兒話就準備走,林以真埋怨說:「你工作就那麼忙嗎?跟孩子說兩句話就要走!」
「還真是挺忙。」方媛說:「再晚了沒有公交車了,您早點回去吧!」
「你這是要趕我走嗎?」林以真沒好氣地說,「這是我兒子家,我想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輪不到你趕!」
「我沒那意思。」方媛只微笑著,感覺自己的耐心即將被耗盡。
林以真說:「沒那麼忙的話,我們聊一下。」
「挺忙的。」方媛看看錶,問,「您想聊什麼?」
「你坐下來說!」林以真說。
方媛在手工桌旁坐了下來。
林以真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方媛想起前幾天回家的時候聽見的林以真跟孟哲的聊天,情緒上就有些抵觸了,說:「這得看緣分呀,我身體不好,有了,能保住,就要唄!」
又故意氣林以真說:「只是懷孕這事兒沒人能說得准啊!誰都不能保證,一定就是個大胖孫子,有可能又是個女孩兒呢!」
「夠了!」林以真拍著桌子吼了起來,「你就騙我吧你,你根本就不想再生孩子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一肚子的壞心眼兒!」
月月正在玩黏土呢,林以真這一拍桌子,嚇得黏土都掉到地上了,月月看看林以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方媛連忙過去抱住月月,嗓門也提高了:「你幹什麼呀?你嚇著了孩子!」
林以真坐在桌旁氣呼呼的喘粗氣,正眼都不給方媛一個。
孟哲本來坐在沙發上玩遊戲裝沒事人,這時候見戰爭升級了,就走過來,先把月月抱在懷裡,又對這倆針鋒相對的婆媳說:「要談你們倆進屋裡談,別把孩子嚇著了!」
這事不關己的態度讓方媛很是惱火,方媛白了孟哲一眼,站起來,看著林以真說:「你想談是吧,來呀,我們好好談!」
方媛率先走到了次卧,林以真跟了上來。
門一關上,方媛就說:「您猜的沒錯,我確實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一個都夠我磨了,我不會再給自己找事生第二個,您就死了心吧!」
「你這是要我們老孟家絕後啊!」林以真呼天搶地說。
「有出息的女兒比沒出息的兒子強一百倍。」方媛說,「我這輩子只打算要月月這一個孩子,我會好好培養她,不會讓她渾渾噩噩過日子,這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你別跟我扯這個。」林以真說,「我問你,你現在連覺都不跟孟哲睡了?」
方媛沒想到林以真會這麼直接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她有些懵,過了半晌才問:「孟哲告訴你的?」
「我自己發現的。」林以真得意洋洋的說,「避孕套兩個月沒用一個就算了,還都是過期好幾年的。你們房間和衛生間里的垃圾桶,連點臟衛生紙都沒有。你們要睡了,能什麼都沒有嗎?我孟哲就是老實,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才白白受你欺負。」
方媛聽明白了,林以真這是在她家裡大掃蕩了呀!怎麼能這麼干呢?小偷也不至於干出這麼沒底線的事啊!方媛的火「蹭」地一下子上來了,嗓門也大了起來:「你帶孩子就帶孩子,沒事在我家亂翻什麼啊?知不知道什麼叫尊重別人的隱私!」
「還隱私呢!」林以真冷笑,「這是我兒子家!你跟我談隱私!」
方媛氣得無話可說。
林以真罵罵咧咧:「什麼女人啊這是,真當我們老孟家好欺負……」
方媛這個人,怒火上來的時候是很有些不管不顧的。婚前沒經歷多少事兒,性子沒被磨過,尤其暴躁,嚇跑了好幾個相親對象。這些年,有了孩子,脾氣收斂了很多。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是軟柿子,能任由人拿捏。這麼多年在林以真面前受過的氣歷歷在目,任何時候想起來,都心中一堵。平時看在月月和孟哲的份上,還肯收斂著,不跟她計較,這時候聽見林以真說出這樣的話,還嘟嘟囔囔罵罵咧咧,腦子就不是她的了,跟林以真嚷嚷起來:「我欺負你們什麼了?我被你們娘倆合起來欺負還差不多!有你這樣的嗎?翻我們房間里的抽屜,翻我們家垃圾桶,管我們床上的事兒,你一把年紀了,要點臉行不行?」
林以真本來是趾高氣揚的,她以為她抓住方媛把柄了呢,哪裡知道,方媛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極度生氣的時候,還說出「要點臉行不行」這種話。
林以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著方媛不可思議地問:「你,你說誰不要臉?」
「就說你,你在我家是個客人,誰給你權利亂翻的?翻抽屜,翻垃圾桶,你為老不尊還指望我跟你說好話呢……」方媛說。
「你,你,你……」林以真指著方媛,說不出話來。
多年來對林以真的積怨,總算一口氣說出來了。方媛的心裡沒那麼堵了。一抬頭,就看見林以真捂著胸口緩緩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