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出門靜靜

    看見林以真倒下的那一瞬間，方媛整個人都嚇懵了，她腦子裡的第一反應是，孟哲媽別有什麼心臟病，高血壓之類的既往病史，被她氣得誘發出來了吧！不管怎麼說，林以真也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了，這個年紀的老人，身上的隱藏的疾病可不少。若真被嚇得病倒了，心臟病犯了，或者高血壓腦溢血癱瘓了，那方媛這輩子，就成個罪人了。

    看見林以真倒地，方媛連忙奔過去扶她，叫：「你怎麼了？媽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孟哲，孟哲快進來……」

    ——方媛雖然不喜歡林以真，日常的禮貌多少還是能做到的，這些年，她一直跟著孟哲喊林以真媽。

    孟哲聽見方媛的喊叫，丟下月月，就沖了進來，見方媛摟著林以真掐人中，急壞了，質問方媛：「我媽怎麼了？你對她做什麼了？」

    「我，我沒做什麼呀！」方媛說。

    不知道是掐人中起了效果，還是林以真本就生命力頑強，在孟哲進來之後沒多久，就醒了。

    林以真緩緩睜開眼睛，說：「她的確沒做什麼，就是罵我為老不尊，不要臉！」

    聽見林以真的聲音，孟哲大喜過望，說：「媽，媽，你，你醒了！」說完這句話，才反應過來林以真剛說了什麼，驚愕地看著方媛。

    林以真本來還在方媛的懷裡，這時候慢慢站起來了。方媛也跟著站起來。剛剛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她有些懵。正愣著呢，臉上突然挨了一巴掌。

    是林以真。這個生命力旺盛的老人，不僅能在暈倒後很快蘇醒，還能在站起來之後，快速而精準地給了出言不遜的兒媳婦一巴掌。伴隨著這一巴掌，林以真中氣十足地說：「你沒爸爸，你媽慣著你，我替你媽教教你，該怎麼跟老人說話！」

    本來有些懵，林以真這句話一出口，方媛回過勁兒來了，想都沒想，抬手就揮了過去，想要還手，伴隨的還有一句凄厲的話語：「我有爸爸，用不著你——」

    話沒說完，被打斷了。打斷她的是孟哲的動作：孟哲抓住了方媛揮向林以真的手，並重重地甩開了。甩地方媛一陣踉蹌。

    林以真沒想到方媛會還手，正要躲，見兒子幫她，再次來勁兒了。張牙舞爪撲向方媛，嘴裡胡亂罵著：「好你個有娘養沒娘教的東西，居然敢打我——」

    孟哲抓著方媛的手，不敢放開，怕方媛失控。他也不想林以真再打方媛，怕打完之後，整個家庭失控。他只能雙手齊上，抓住方媛的兩隻手，控制住方媛，扭轉身子，背對著林以真，以脊背承擔林以真的巴掌和拳頭。

    方媛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她動得很厲害，叫著「孟哲你放開我！」，孟哲死活不放，她抬腳就踢孟哲。孟哲吃痛，躲著方媛的腳，很是狼狽。林以真沒想到方媛的性子這麼烈，居然敢踢她兒子，打過來的動作更快更猛了。孟哲輾轉騰挪，林以真的巴掌，大部分都打在了孟哲的身上。

    孟哲進來的時候沒關門，三個成年人的動靜太大，月月過來了，嚇哭了。

    聽到孩子的哭聲，三人終於都冷靜下來了。

    孟哲放開方媛的手，疲憊地站直了。

    看見女兒，方媛的委屈噴薄而出，化作眼淚順著臉頰汩汩流下。她想跟女兒說句話，讓女兒別擔心別害怕之類的，可這時候，她太難受了，張不開口，怕一張口就嚎啕大哭起來，更嚇著了女兒。方媛用袖子胡亂擦了把眼淚，繞開女兒，起身走了。

    中年女性，就算是離家出走，腦子裡也保持著一絲清明。方媛在玄關處拿了鑰匙，拿了包才出門。

    出了門，冷風一吹，才覺得荒謬。這都什麼事兒啊！努力工作，盡自己所能改善家裡的條件，不抱怨，盡量站在孟哲的角度著想……沒有任何對不起他們家的地方，卻遭遇了這樣的對待。快四十歲歲的人了，平日里也算是體面，今天做出來的事，怎麼看怎麼像個潑婦。不想哭的，馬路邊風一吹，眼淚又下來了。

    站在路邊扶著樹默默地哭了會兒，方媛擦乾了眼淚往前走。——不知道到哪裡去，只能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就像，多走走就有出路，就能找到出路似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一個住宅區和商業區相鄰的巷子。方媛想起來了，那是本市赫赫有名的酒吧一條街。

    結婚之後，方媛就沒進過酒吧了。唯一的一次，還是公司團建，結束之後，年輕的培訓師提議去酒吧玩，她跟著去了。沒坐到半個小時就離開了，她嫌吵。

    這時候，想到酒吧的環境，方媛仍嫌吵。可她走累了，就想到哪兒坐一會兒，喝一杯，歇歇腳。吵也沒關係，她現在需要聽到平時聽不到聲音，來讓她平靜。

    方媛走了進去。

    樂隊在奏樂，歌手在唱歌，舞池裡有不少人在跳舞。

    方媛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處坐了下來，要了一碟乾果，兩瓶啤酒坐了下來。

    歌手唱完了，很多人叫好，還有人花錢點歌。點的也是情歌。

    方媛承認，唱得很好聽。可她，並沒有被感動到。愛情是什麼？愛情是一場由荷爾蒙帶來的自我欺騙，是進入煉獄前的鮮花著錦。二十齣頭的時候，覺得愛情好偉大。若有一個人全心全意愛自己，為他做什麼都願意。這個年紀了，誰要跟她講愛情，她會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別人感動到起鬨的時候，是方媛覺得不自在的時候。她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想藉此擺脫不自在的情緒。都是年輕人，很多小情侶，他們這一刻，深愛著彼此吧？沒關係，要不了多長時間就不愛了。所有的情侶，無論結不結婚，最終都只會走向不愛的結局。就是這麼悲觀！

    等等！方媛看見了什麼？或者說，她看見了誰！艾琳娜，居然是艾琳娜！她和一個年輕男人坐在一起，似乎在爭論著什麼。艾琳娜的表情一如既往強勢，說話的時候手勢亂飛。而那個年輕人，他在跟艾琳娜爭論。兩人似乎意見不合……艾琳娜怎麼突然朝這邊看了？方媛連忙低頭，生怕被艾琳娜看見。

    艾琳娜沒有注意到方媛，她回過頭去，繼續跟那個年輕人爭論。而那個年輕人，他突然拉住了艾琳娜，抱住了她的腦袋，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