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孟哲的電話

    夜裡十二點左右，一家人都睡了，方媛睡眠不好，這時候正躺床上數羊呢，電話響了，是孟哲。

    回到賀蘭芝這兒之後，因為房間不夠，暫時方媛跟月月睡一個房間。怕吵醒月月，方媛沒接。沒料到，孟哲很是鍥而不捨，一遍又一遍地打來，方媛只得起床到陽台接聽。

    孟哲問方媛：「你為什麼非要離婚？你告訴我，你為什麼非要離婚？」

    方媛說：「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沒有感情了，過不下去了。」

    「騙人，誰說沒有感情了！」孟哲說，「我說有，就有！」

    方媛耐著性子說：「你喝醉了，快去睡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聊。」

    「我沒有喝醉！我清醒著呢！」孟哲說，「你跟我說，你為什麼非得跟我離婚！我對你不好嗎？」

    「明天再說吧，好嗎？快去睡，明天清醒些，我們再聊。」方媛想早點結束這個電話，哄著孟哲。

    「我說了我沒喝醉！」孟哲說，「方媛我問你，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有人？」方媛想了下，才明白孟哲究竟在說什麼。當女人提離婚的時候，男人就懷疑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還真是沒有想像力呢！暗夜裡，方媛冷冷地、無聲地笑了，她問孟哲：「你真的清醒著嗎？」

    「廢什麼話，老子沒喝醉！」孟哲說，「你別騙我，你就算外面有人了，我也能查出來。」

    「那麼孟哲，你聽好，下面我要說的，都是我的真心話。」方媛說。

    孟哲那邊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方媛才說：「你知道嗎？兩年前，我不小心看了一眼你的手機。你們公司新來的一個女孩子，在微信上對你表達好感，你拒絕了。我在她的朋友圈裡看到她發的自拍照了，長相清秀，還挺漂亮。你為什麼要拒絕她呢？」

    孟哲沒想到方媛會說這個，一時無話。方媛說：「是因為你還愛我，才不出軌的嗎？我曾這樣想過。可是後來，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好多年了，我們不溝通，不做愛，你對此沒有任何意見，沒有任何脾氣。如果你愛我，你忍不了這個的。」

    方媛說：「後來沒多久，我遇到了一件事。乙方的一個老總，跟我表白了。他事業有成，長得不差，走出去多少算是個成功人士……」

    方媛沒說完，孟哲就急了，說：「你——」

    方媛打斷他說：「我拒絕了。我跟他說，如果我老公這時候看上單位里的哪個女同事了，也會跟她說，婚姻不幸，倍感孤獨之類的話。這種話，騙騙小姑娘也就罷了，騙不了中年女人。他說他沒騙我，我告訴他，我對他沒有興趣。我不可能拋夫棄子，跟他走。我也不信，他會為了我離婚，所以，下次這種話不要說了，我不信。」

    方媛頓了頓說：「這件事之後，我突然就想明白了。為什麼我沒有出軌，你也沒有。不是因為我們對彼此還有多少愛，而是因為，我們都是過來人。」

    方媛說：「我婚前談過好幾次戀愛，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你婚前談過幾次戀愛，沒跟我說過，但，從你媽偶爾的隻言片語，從你的行事來看，你除了跟某個女人一起養過娃之外，兩性之間該經歷的事兒，只怕也都經歷了。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也就那麼回事，最初的心動過去之後，剩下的，就只有厭倦和靠自制力才能維持下來的堅持。既然跟這個女人在一起，和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時間久了都沒什麼區別，何必要打破現在的生活狀態，去尋求短暫的刺激呢？維持現狀不好嗎？都這個年紀了。」

    孟哲沒有說話。

    方媛說：「不出軌，不是不喜歡新鮮的人，新鮮的肉體，而是看透了短暫的激情之後，剩下來的是什麼。或者可以理解成，還沒有遇到能值得我們拋下一切跟他走的那個人。也或者可以說，是懶。激情耗盡，懶得在另一個人身上投入時間和精力。遊戲不好玩嗎？為什麼要玩女人？工作不夠有趣嗎？為什麼要玩男人？——孟哲，我說的對嗎？」

    孟哲突然就惱火了，口不擇言起來，說：「對你媽！你當你是誰，還開了上帝視角是不是？遊戲好玩，女人不好玩！工作有趣，男人沒有趣！別他媽天天胡思亂想胡說八道了！」

    方媛笑，笑著笑著就哭了：「也或許，是我們在對方身上感受到的，只有厭倦。因為跟對方相處久了，厭倦的情緒在體內留存太久了，我們喪失了愛的能力。喪失了愛其他人的能力。」

    孟哲說：「別扯這有的沒的，你的意思是，你沒找別人咯！」

    「沒找。」方媛說，「我知道你也沒找。」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離婚？給我個理由。」孟哲說。

    「我說了多少遍了，沒感情了，過不下去了。」方媛說，「你不要總自動屏蔽我說過的話好不好？」

    「別扯淡。」孟哲說，「按你的說法，沒感情很久了，為什麼現在才提離婚？」

    「你還嫌晚了？」方媛說，「可能是，一直到你媽那件事發生了，我才意識到，就連將就，我都沒辦法將就下去了吧！」

    「你說不行就不行？憑什麼，憑什麼都你說了算。告訴你方媛，我們感情沒破裂，老子不離！」孟哲吼道。

    方媛沉默，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讓我們這麼多年不散的原因，不是感情。更不是還有愛情，而是彼此的懶和看透。如果沒有你媽翻垃圾桶那件事，或許我們還有機會白頭偕老。可畢竟那件事情發生了，就不能再裝作沒發生了，離婚吧，不要彼此折磨了，好嗎？」

    孟哲沒說話，過了會兒，直接掛了電話。

    方媛在陽台上站了會兒，感覺到冷了，才回過身來。方媛看見賀蘭芝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自己，連忙轉過身去擦眼淚。

    經過客廳的時候，賀蘭芝叫了聲「媛媛」，眼淚就下來了。方媛身形頓了頓，拍了拍賀蘭芝的肩膀，一句話沒說，起身走了。到了房間，關了門。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聽見賀蘭芝的腳步動了，她睡覺去了。

    睡不睡得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方媛沒睡著。這是這些年，她唯一一次對孟哲剖析自己的心。說出來，感覺就解脫了。不知道孟哲聽到她這些話會怎麼想，或許，他會像以往一樣，裝作聽不懂。也或許，他會如她所願，答應離婚。若是後者，那就好了，那這個晚上的失眠就沒有白費。

    到公司，繼續這一天的工作。不同於前一天，同事們的謹慎，私下交流。這一天，茶水間里，中午吃飯時在外面，大家都在討論那件事。

    除了方媛之外，沒有人給艾琳娜打過電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艾琳娜。似乎怎麼說都不對，乾脆，就不多說什麼了。好在有微信，艾琳娜畢竟是領導，發條微信，表示一下關心，是同事之間起碼的禮貌。更多的，做之前就要小心掂量了。

    方媛並沒有瞞著大家，她打過電話的事情。只是剛一說出來，就有人說：「算來算去，也就你打最合適了。誰不知道，全公司艾琳娜就對你最好，什麼好的項目，好的資源都想著你。」

    這話表面看沒什麼問題，聽著怎麼那麼彆扭呢！方媛是老實人，解釋了幾句，說了艾琳娜一視同仁，對所有人都一樣的話，大家又打趣了幾句，見方媛不高興了，這才停住這個話題，轉而問她跟艾琳娜都說什麼了。

    艾琳娜要離婚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跟同事們說的。方媛之所以透露自己打過電話，主要想說的就只有一句：「我們都覺得，那個帖子，是公司同事發的。」

    「誰呀誰呀？」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詢問了起來。

    「不知道呀！」方媛說，「帖子里沒有透露任何個人信息，我們猜不到。」

    方媛說這話的時候，環視了一眼同事們。有的坦然跟她對視，有的看到她在看自己，就低下頭去。方媛當然不相信那些跟自己對視的人就完全無辜——萬一他們是裝腔作勢呢！也並不相信那些低下頭去的就有問題——這樣的話，有問題的人，未免太多了點。

    很多人化身福爾摩斯，分析可能會是誰。每個人心中都有猜測，當著眾人的時候，卻沒有人主動說出任何一個名字。這個時候，沒人會想要得罪誰。而方媛，她的這個做法，無疑是在同事之間製造矛盾和猜忌了。可她卻管不了這麼多。理智上，她知道艾琳娜現在遭遇的這些事是咎由自取，情感上，卻無比同情艾琳娜，認為她不該遭遇這些。她不自覺地又把自己代入了艾琳娜助理的角色，不自覺地想要替她討一個「公道」。

    而同事們，在猜不出個所以然之後，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如果真是公司同事想搞艾琳娜，只怕是有所求的。到時候就看誰在這件事情上得利最大，就是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