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都走了

    在消失了一個星期之後，艾琳娜終於到公司了。她沒有在外間的大辦公室逗留，而是直接去了張之行的辦公室，聊了將近一個小時左右。出來後，艾琳娜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同事們推著方媛去看看，看下艾琳娜有沒有事，方媛覺得不是好時機，有些猶豫。正猶豫間，張之行的秘書過來，把方媛叫道了他的辦公室。

    張之行跟方媛說了兩件事，一、艾琳娜辭職了。二、公司決定讓方媛接替艾琳娜的位置，成為新的合伙人。這兩件事，一個比一個讓方媛感覺到震驚。對此，方媛說了兩句話：「沒有挽回的餘地嗎？」、「我不行的，我從來沒有做過管理，我怕我帶不好團隊。」

    針對方媛的第一句話，張之行只是微笑，沒多說什麼。看那微笑，方媛就知道，艾琳娜走，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有挽回的餘地了。而方媛的第二句話，張之行說了兩句，第一句是，「艾琳娜極力推薦你，她看好你，認為沒有比你更合適的接班人。」第二句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幾個月前，你參加過公司的合伙人競崗。那時候你認為自己行，這時候怎麼突然就認為自己不行了呢？」

    這兩句話，方媛都無言以對。張之行見方媛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率先站起來，伸出手，跟方媛說：「恭喜你，同道培訓的新合伙人！」

    方媛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稀里糊塗就站起來伸出手去，跟張之行握了手。這個「交接儀式」算是完成了。之後，張之行又交代了幾個工作方面的注意事項，見方媛始終不在狀態，就沒多說，讓方媛離開了。

    方媛走出張之行辦公室的時候，正看見艾琳娜抱著自己的私人物品往外走。她喊了聲：「艾琳娜。」，艾琳娜回過頭來看著方媛笑了笑，說了句：「加油，好好乾。」之後就深深地看了夏文莉一眼，大踏步離開了。

    艾琳娜顯然不欲與人多說。

    所有人都站起來了，默默地，以一種複雜的目光送艾琳娜離開。

    艾琳娜走了有一會兒了，大家仍愣在原地，沒有人坐下。在這個過程中，夏文莉一直神色複雜地看著方媛。突然就推開背後的椅子，踉蹌著跑了出去。

    方媛為人只是比較實誠，她並不笨，夏文莉這一跑，方媛立刻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她起身追了出去。

    不是追黯然離場的艾琳娜：不用想就知道，艾琳娜拿著這些東西，是下了地下停車場。方媛是追夏文莉。

    方媛猜想，夏文莉這時候應該下了一樓，她去了一樓，左右看看，朝地鐵站的方向跑，都快跑到地鐵站了，卻並沒有看見夏文莉。方媛想了想，又快步朝公司走了回去。

    夏文莉這時候，其實在地下停車場。在艾琳娜的車子剛啟動，正要開出去的時候，夏文莉擋在了車前面。

    夏文莉問艾琳娜：「為什麼？為什麼最後是她？你推薦的對不對？你跟老闆說了什麼？老闆確定了她？」

    艾琳娜半天沒說話，過了會兒才只回答了夏文莉的第一個問題說：「因為你心思不正。」

    「是，帖子是我發的。我只是想懲罰一下你，我也沒想到，會這麼轟動。」夏文莉說。

    「你為什麼要懲罰我呢？」艾琳娜問，「我得罪你了嗎？」

    「你一次次地推薦方媛，就是得罪我了。」夏文莉說。

    「她能力確實比你強。」艾琳娜說，「她基本功比你紮實，認認真真做每一個項目，每一個安排到手裡的工作，寧可花比別人多好幾倍的時間，而不是鑽營，走捷徑。」

    「真是這樣嗎？」夏文莉說，「你對我，有偏見。而對她，有著不一樣的私人感情吧！」

    艾琳娜靜靜地看著夏文莉。

    夏文莉說：「她那次孩子沒了之後回來，我是你的助理，她的職位不好安排，你讓她去做培訓師，而她卻很猶豫。我私下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幫她。你說，在你兩次懷孕生小孩的時候，是她幫你做了所有的文案類的工作，撰寫了幾乎所有的培訓課件。她作為一個助理，做了培訓師的事情，還做得特別好，你認為，她的能力完全能夠勝任一名培訓師的工作。」

    「是，我說過這話。」艾琳娜說。

    「你當時的表情，傳達的可不止這一層意思。」夏文莉說，「你的表情告訴我，你很感激她，你很想為她做些事情，以報答她那時候對你的幫助。」

    艾琳娜沉默了一下，說：「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有這樣的想法。可是這樣有錯嗎？在我需要的時候，她幫助了我。在她需要扶持的時候，我順手幫她一把。這很正常吧！」

    夏文莉說：「那是因為，她那時候是你助理啊！如果我是你助理的話，我也會那樣做。」

    「你不會。」艾琳娜說，「如果你覺得我沒有前途，或者擋了你的前途，你只會用最快的速度尋找下家，而不是陪伴我度過難關。」

    夏文莉搖頭苦笑說：「你對我的偏見太深了。」

    艾琳娜說：「好，就算我對你有偏見，我們放開偏見，只說事實。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你不是我的助理，而她是。她幫助了我，我現在幫她，這個沒問題吧！」

    夏文莉無話可說了。

    艾琳娜搖上車窗，啟動了車子。

    夏文莉回頭，方媛正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看。

    夏文莉揚起下巴，起身要走。方媛叫住她。

    夏文莉和艾琳娜前半段的對話，方媛沒有聽到，這時候只是問：「是你對吧？那個帖子，是你發的對吧！」

    「是！我早就發現她出軌了，那天晚上我也在。我沒有發別的照片，專發了那一條，就是想嫁禍給你。」夏文莉說。

    「為什麼？艾琳娜對你不好嗎？」方媛問。

    「好嗎？」夏文莉說，「那只是你以為的好吧！」

    夏文莉起身走。

    方媛問：「孩子是自己打掉的對吧？為了升職。」

    夏文莉的身體頓了頓，說：「是。」

    方媛沉默了一下，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連著兩次懷孕孩子都沒保住嗎？」

    「為什麼？」夏文莉一下子就猜出了原因，「因為你也打過孩子？」

    「是的，兩次。」方媛說，「昔日的因，會成為今日的果。為了升職打掉孩子，這個理由可笑極了。」

    「我連孩子都打掉了，結果還是為你做了嫁衣。」夏文莉突然狂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笑過之後說，「帖子發酵最嚴重的時候，我後悔不該那樣對艾琳娜。可現在看到了那個結果，我覺得我做得還不夠！」

    「她的人生整個都被你毀掉了，還不夠嗎？」方媛說，「你變的我都不認識了。」

    夏文莉再次狂笑，笑過之後蹲下去哭了。

    終究是不忍心。方媛出來的時候沒帶包，沒有紙巾，她結下自己脖子上的絲巾，蹲在夏文莉面前，遞絲巾給她，讓她擦眼淚。

    夏文莉哭了會兒，突然跟方媛說了心裡話：「我那麼迫切地想升職，只是想在這個城市留下來，想給我媽更好的生活。曾經受過的欺負，成了我的一夜又一夜的噩夢，我告訴自己，只有變得強大，才可以藐視一切……」

    方媛嘆了口氣，說：「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是吧，對於我的起點來說，能拿到現在的年薪，已經很不錯了。可對於我心中的仇恨來說，還不夠。」夏文莉說。

    方媛無話可說了。

    見夏文莉情緒稍微好一點了，方媛問：「小諾知道孩子沒了的事情嗎？」

    「知道，他跟我分手了。」夏文莉說。

    這一天，經歷了太多事情，再聽到什麼，都沒辦法讓方媛感覺到吃驚了。

    夏文莉說：「每個人都是別人的鏡子。工作上，你以艾琳娜為鏡子，大家都說，你跟艾琳娜越來越像。生活上，你們倆都是我的鏡子。艾琳娜找了個不如她的男人，一個人背負起整個家庭的經濟壓力。你找了一個不如你的男人，這幾年過得怎麼樣，你心裏面很清楚。小諾對我是好，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全身上下除了本地人這個優點之外，還真沒什麼優點了。我不希望將來變成艾琳娜那樣，更不希望變成你那樣。這些年，小諾跟我求過很多次婚，我拒絕得都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了……有了這個孩子，他很高興的，他以為，我一定會為了孩子跟他結婚，卻沒想到，我會為了升職，把孩子打了。」

    夏文莉說著說著，眼淚又出來了。

    方媛看著夏文莉那張已經有了歲月痕迹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過了會兒才說：「你其實，並不愛他。」

    「愛？多可笑！」夏文莉說，「艾琳娜愛過許浩榮，你愛過孟哲，我媽愛過我爸，有好下場嗎？還不如不愛呢！為了房子，為了錢，為了戶口在一起，都比為了愛在一起好。起碼，失去的時候不會心碎……」

    方媛聽不下去了，轉身走了。

    卻也不想回辦公室，而是上了一樓，出了寫字樓，朝外面又走了走，這才給艾琳娜打了個電話。沒說艾琳娜推薦自己的事兒，只問艾琳娜家裡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艾琳娜說，離婚協議簽了。四套房子，徐榮浩拿走了三套，只給她留了一套最不值錢的LOFT。存款兩人平分了，車子一人一輛，兩個孩子徐榮浩沒要，都給了她。她本來最在意的也是孩子，這個結果也算是滿意了。

    方媛問將來有什麼打算。艾琳娜說，還沒想好，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跟兩個孩子解釋發生的事情。打算先休息一段時間，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媛很是唏噓，她沒想到，這個她視為偶像、姐姐的女人，最終會走到這一步。她不知道等待艾琳娜的命運會是什麼。往好處想，強大如艾琳娜，就算到了谷底，只怕也能輕鬆站起來。可艾琳娜，畢竟四十多歲了，這幾年，依託於同道培訓這個平台，也算是有名有錢，養尊處優，這一下子全部都失去了，還帶著兩個孩子，只怕將來的路會很難。——擺在眼前的，是兩個孩子的上學問題。沒了高薪的工作，沒了可以收租的房子，只怕是兩個孩子國際學校的費用，支付起來都困難。

    方媛再一次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正看見夏文莉抱著自己的私人物品，朝大門口走去。那黯然落魄的樣子，一如艾琳娜的離開。方媛立刻就明白了，夏文莉這是辭職了。

    擦肩而過的時候，方媛小聲問：「值得嗎？」

    夏文莉頓了頓，沒有說話，直接走掉了。

    夏文莉沒有拉黑刪除方媛。三天之後，方媛在夏文莉的朋友圈看到一張北方某小城火車站的照片，配的文字是：六年了，該是我的，我統統都要討回來。

    方媛猜測，夏文莉大概是回去找夏進拿回屬於她和她媽媽的房子了。拖了這麼多年，她終於要去拿屬於她和她媽媽的房子了。

    方媛沒點贊，也沒私下詢問任何，甚至沒有表示過關心。她相信，以夏文莉今時今日的手段，除非是運氣特別不好，否則，一定能得到她所想要的。畢竟，這是個豁得出去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