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動也不動。
昨夜回到工廠,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給徐斯的那個吻,是做的過火了。一時間亂掉章法的爭鋒好勝,想奪掉徐斯的主動權,想避開徐斯的正面交鋒,但也許後果會嚴重到要她多負一個責任。
這正如日本那夜,她太太懊悔自己這種不能自控的情緒讓自己做出特別荒唐的行為。
濫用曖昧,有違初衷。有違初衷,也許會遭到譴責。她竟然在這條暗道上越走越偏差。
為什麼不能像父親一樣,將所有的情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其實江湖料想得到徐斯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徐斯一大早來到這裡。他的吻帶著清晨微涼的氣息,僅止於她的唇。
江湖緊緊閉著雙唇,她駭怕地盯牢徐斯。
有些事情的後果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當年是如此,現今也是如此。
徐斯是感受到了江湖的顫抖,她的唇甚至也在發抖。
她沒有他想像中膽子那麼大。
任性的大小姐,她所有的心機和任性,都有一定的心力承擔的範圍。
徐斯放開了江湖。
且不說她是花容失色,但是也基本接近這個狀態了。
徐斯往後退了一步,與江湖保持了一米的距離。
是他失態了。
這是不應該的失態。
正如母親教訓的不應該去買那一輛蘭博基尼,今早他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做他平日絕對不會做的事情。
江湖氣息很急促,胸脯都在起伏。
他們兩人都讓事情失控在自己的手中。
而江湖說:「徐先生,對不起。」
是他吻了她,但她對他說「對不起」。
徐斯忍不住冷笑。那麼,江湖自己先承受不住,預備攤牌了?
她果真垂著眼瞼,看都不敢看他,低聲說道:「如果我做了什麼讓您誤會的事情,我想這都是我的錯。」
一股濁氣就這麼從徐斯的心底騰騰生起來。
他原來是發覺自己是失態的唐突的犯了神經的,但她有必要做出一個撇個乾乾淨淨,把一切當做錯誤全數承擔的罪人姿態嗎?
徐斯繼而微笑,他乾脆尋了那張舒適的椅子坐下來,還翹起了二郎腿。
他說:「江湖,說什麼傻話呢?你這麼聰明,不是早就看出來我喜歡你嗎?說真的,我的確是想追你。」
江湖把眼睛抬起來,先是疑惑地望牢徐斯,似乎是在判斷他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也許她自己也在衡量。
而他說:「就算我不喜歡你,你的計劃也足夠讓我喜歡。但這兩者並沒有因果關係。」
江湖自己也坐到了沙發床上頭。
還是她自己太嫩了,每一步的算計都會讓心理負擔重一擔子。
徐斯到底是徐斯,能把這個尷尬局面化解成現下兩廂都有面子都有餘地的情形。
正如岳杉所說的,他這樣的人,不會甘心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她的自作聰明在他的面前,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她都差點忘記他是怎麼為他們徐風集團把北方市場拿下來的。
所以,江湖也跟著微笑:「所以,我還是得謝謝你,謝謝你的諒解。」
徐斯笑起來。
他們一點都不像早已經發生過親密關係,以及就在剛才親吻過的男女。
他說:「當然,你怎麼做是你的事情,我怎麼想是我的事情。既然窗戶紙已經捅破了,再裝腔作勢也沒有必要了。你考慮考慮。」
他講完,立起身來,不管還在發愣的江湖,自管自開了門走了出去。
早晨的太陽完全升了起來,徐斯再開回大馬路的時候,遇到了早高峰的堵車。這正好方便他打了一個電話。
他對齊思甜講:「明天我讓律師把那層樓過戶到你名下,算作電影節前提前給你的賀禮。」
齊思甜半天沒有答話。
徐斯摁掉了電話。
很快齊思甜的電話回了過來,她說:「多謝你照顧了,好的,再見。」
徐斯把車開回家,母親已經起床,正同洪姨一起吃早餐。
桌上放著蓮子銀耳羹,徐斯給自己盛了一碗。
洪蝶奇問:「一大早去了哪裡?」
徐斯答:「跑步。」
洪姨給他加了一碗白粥並油條,說:「胡扯,這外頭就是商業街,哪有地兒讓你跑步?」
徐斯嬉皮笑臉說:「我開車去中央綠地跑的。」
家政服務員進來送早報和信件,有一封是給徐斯的請柬,用大紅的信封裝著。
方蘋問:「有人結婚了?」
徐斯撕開信封,翻開請柬,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是『利都百貨』的高屹。」
方蘋點點頭:「他和你差不多大吧?也算是青年才俊了,聽說在日本人的百貨公司里乾的不賴,許多陳衣渠道商都誇讚過。」
徐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母親。
是不是可以當做母親無時不刻都在關注自己新事業的進展?她的信息來源這麼快就延伸到了他新辟的市場上頭了。
他說:「我們童裝準備在『利都』開一間旗艦店,租賃合同這兩個月就要簽了。我和高屹聊的挺好。」
他合上了請柬,請柬上另一個名字寫作「海瀾」。他在想,不知道江湖是不是認得這個名字,也不知道高屹會不會也邀請了江湖。
徐斯回到辦公室,就尋了任冰過來,問他:「高屹的婚宴請柬收到了嗎?」
任冰果然是收到的,他以為老闆不想列席,便答:「我購好賀禮,附上贈言吧!」
徐斯又問:「高屹連我都請了,看來是請了不少人,新娘子你認識嗎?」
任冰是知無不言:「高屹的母親過世以後,在這個城市裡就沒有親人了。這次好像的確是請了許多業界的朋友,也許是商務需要。新娘是他的高中英語老師。」
徐斯十分意外,其中故事千絲萬縷,他完全可以想像,但他忍住沒有再把問題問下去。
他決定親自出席高屹的婚宴。與公與私,都似乎是有這個必要。
但是,江湖是否也收到了高屹的婚宴請柬呢?
其實,江湖沒有收到高屹的請柬。
她還是從齊思甜那兒,才知道這個消息。
從初中開始,江湖就知道齊思甜是一等難纏的角色。她若是求你辦事,必定千好萬好,若是反之,則效果也相反。
但這一步棋,不得不如此來走。「騰躍」就差這段東風。
江湖原本的計劃內,就是在國內先借媒體用懷舊風把「騰躍」炒熱,然後搭一搭齊思甜那部可能獲獎的片子,將「騰躍鞋」同中國功夫掛個勾,在國外做一些推廣。也真是很巧,恰好東京電影節期間,在東京有個國際鞋業展覽會,江湖已經申請參加。
此刻真乃天時地利了,如今就差人和。
這需要齊思甜的配合。
江湖先是請岳杉拿好商業計劃書約出了齊思甜商談,但岳杉回來彙報講:「齊小姐態度冷淡,對價格注意比較多。」
這也不好怪齊思甜的現實,而且江湖這幾個月早已經習慣了眾人的跟紅頂白。當年「紅旗」盛大的時候,齊思甜為了爭取到拍一支「自由馬」的廣告而沒有少在江湖身上下功夫,當然,她現在也有權利拒絕一支收入也許並不是十分豐盛的廣告代言。
江湖想起那段舊文,徐斯請齊思甜拍廣告,可是送出了一層公寓呢!
也許這年頭男色加財色才會更吃香。她苦笑。
不過齊思甜也懂得人情世故,到底是打了個電話同江湖打了個招呼。她說:「老同學,經紀人對我的代言管的嚴,本非我所願。」
江湖講:「沒有關係,可以理解。」
齊思甜又問:「什麼時候見面聊聊?好幾回和你在一個場合內碰頭,總沒空說上話。」
江湖只是苦笑。
也許是因果循環。在父親在世的時候,是她從來不主動與這班別有用心的同學們攀交情,到如今,輪到她自己別有用心要攀附交情了,也是同樣這般的難。
江湖不是沒有一點點的自怨自艾。
齊思甜又說:「也許很快就有機會了,聽說海老師和高屹結婚了,你會不會參加婚宴?」
江湖沒有愣很長時間,她是這樣答的:「哦,是嗎?大概會去吧,看我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