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這入口狹小,穢谷方圓足足有九百里,道友可以看到這樹海之中的林木,樹根大多是朝北的方向根系較豐茂些,修士大多以此為指向,不會迷路。」
一路上詹賢殷勤介紹穢谷種種,而南顏則做出一臉懵懂的模樣,什麼都先替穆戰霆開口。
「我們還小,來之前只聽人說穢谷內圍有陰祝那種鬼物,不知道穢谷內圍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提到陰祝,詹賢這個來過穢谷三次的老手也不禁臉色發白:「小道友有所不知,我修界自古以來多有戰役,諸如與魔族的裂土之戰,與妖族的奉江大戰……這些決定修界生死的大戰均會留下戰場。而穢谷也正是一處古修士的戰場,我們這些鍊氣期的修士在外圍,至多是獵殺些罕見的妖獸或尋些靈草,但真正的寶物都在內圍的戰場中,那些戰死的修士留下的諸多寶物,才是整個穢谷最有價值的。」
旁邊同行的鍊氣修士道:「然也,曾經有一個築基修士躲過陰祝巡遊深入內圍,取得了一具元嬰期的古修士遺體,憑藉這一尊遺體的寶甲和乾坤戒,直接成立了一個宗門,至今百年仍延續不衰。」
南顏跟嵇煬久了,對寶物不怎麼看重,倒是有點喜歡追問遠古秘辛:「可是話又說回來了,穢谷的古戰場是因為什麼才留下的呢?」
「據說還是最近幾十年的事,上洲雖封鎖消息,但也有人說,是為了圍剿一個禍世逆道的魔頭,上洲那些大人物齊齊出動,把魔頭封印在此地。也就是這兩年封印減弱,若是十年前,莫說是進內圍,連穢谷外圍都不會讓人輕易踏足。」
聊了一會兒關於穢谷的秘事,不多時,陣法師身上的羅盤一動,低聲道:「到地方了,前面半里便是朱絨花生長之地。」
南顏撥開枝葉,把靈力凝聚在眼部,催動靈目術,視野頓時拉遠,隱約看見一處墨綠色的沼澤中央有一片小的洲渚,洲渚上一叢靈光四溢的火紅靈草,遠遠看著煞是喜人。
「果然是成熟的朱絨花,這可是築基丹的主葯之一!」
一隊人紛紛面露驚喜之色,但隨後詹賢忽然道:「諸位道友你們看那朱絨草旁邊的巢穴!」
南顏聞聲掃視了一圈,發現洲渚旁有一個水草搭建的簡陋巢穴,裡面很明顯能看見一窩雪白的蛇蛋。
「是那條烏啼蛇剛產過卵,天賜良機,產卵後的妖獸雖然凶暴異常,但實力亦會大減,此次謀取的勝算又多了三成!」
眾人底氣頓時多了三分,詹賢便道:「烏啼蛇蛇蛋亦是珍貴之物,若帶回加以馴養,或可能培育成三階靈獸,若我等此生無望築基,憑此靈獸也可傲視一方。」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蠢蠢欲動,詹賢繼續道:「話雖如此,但烏啼蛇畢竟相當築基期,為防萬一,就讓陣法師就在此設下五行陣,如若各位道友見勢不妙,可先入陣一避。」
眾人看了一眼披著斗篷連臉都看不見的陣法師,雖有疑慮,但也都覺得這法子還算穩妥,只有南顏看了一眼那陣法師手中的陣盤,感到莫名有點奇怪。
……她的氣海對陣法師和他手裡的陣盤感到不舒服。
目前為止隨著南顏對靈力越發運使如意,恐怕在築基前,七佛造業書都不會再不受控制地對邪魔之人或物主動探查或展露攻擊意向。可饒是如此,十個修士里有八個還是會讓她多少有些不適的感應,這個陣法師尤甚,讓她不免上了些小心。
「穆道友火屬性剛好克制烏啼蛇,便由我與穆道友先動手,諸位道友在一旁掠陣可好?」
修真界實力強的先動手乃是常理,穆戰霆不置可否,這段時間他外傷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有氣海的殘留的毒有些許阻礙,只能讓他發揮九成靈力。
「上吧。」
兩個煉器後期雙雙進入沼澤中,足上靈光各閃,踏水無痕地掠向洲渚,這邊詹賢還在念念有詞地掐口訣,只聽一聲驚爆,穆戰霆就恍如流星般砸了進去,驚飛一地隱藏的飛蟲。
「穆道友你——」
詹賢話音一落,穆戰霆身前的沼澤中莽莽水汽騰起,一條烏黑巨蛇自水澤中抬起三角形的頭顱,黃玉色的蛇眼盯住來襲的修士,怒嘶一聲,宛如一道黑色閃電從水中射出。
「來得好!」
穆戰霆一看就知道這條蛇極是合適他解毒之用,二話不說雙臂騰起赤炎,挽袖子便殺了上去。
後面的修士萬萬沒想到還有這麼莽的人,愣了一下後,連忙各自念訣,一時間五顏六色靈光爆閃,全部往烏啼蛇身上招呼。
南顏小搓了個火球術丟過去後,便轉頭關注後面陣法師的情況,但看他規規矩矩地站在後面維持陣盤運轉,暫時看不出什麼異狀,又回頭去幫手。
不多時,隨著法術如雨如蝗砸在烏啼蛇巨大的蛇身上,蛇身鱗片燒得七零八落,穆戰霆捉隙一道炎刃砍在蛇頭七寸處,引得烏啼蛇發狂尖嘶起來,一尾把穆戰霆掃進一側的沼澤里。
「當心,這蛇發狂了,眾位道友先退入陣中!!我來擋它一陣!」
詹賢大叫一聲,運起一身冰甲術相抗,而聽他一說危險,後面的鍊氣期修士一個比一個快地飛入陣法師的陣盤中,生怕跑慢了被連累。
烏啼蛇爆發出築基期妖力,數息間,詹賢的冰甲已顯不支,苦苦抵抗若久,一回頭看見南顏正把穆戰霆從沼澤里撈出來,一連聲道:「穆道友快去陣中躲避!」
穆戰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看清情形,不退反衝:「詹兄義氣!我還能打,你去躲,我和這條豬兒蟲死磕!」
詹賢差點從半空摔下來。
修真界講究一個死道友不死貧道,任他風起雲湧滅天地,苟全自身是真理,穆戰霆這麼一衝,後面早早逃入陣法圈中的修士們也都懵了。
「他是不是傻子?」
那一面,詹賢面現尷尬:「我還能抵擋一陣,蛇蛋就在一側,烏啼蛇不可能走遠,我們據守陣中將之擊退便可!」
南顏覺得有道理:「大哥,我們……」
她話還沒說完,穆戰霆抓著她一把把她丟進陣法圈裡,自己打上去:
「道友放心,我穆戰霆出道以來,成語字典里從來沒有一個退字!」
「……」
詹賢還在琢磨為什麼是成語字典時,後面陣中異變陡生。
南顏只覺手臂微微一痛,陣圈外圍處一絲絲血染般的黑氣徐徐升起,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就成一個倒扣的碗狀把包括陣法師在內的八個人圈在陣中。
「這是什麼東西!」
修士們大驚失色,各自運起法器護身,但隨著陣中一股腥臭氣息瀰漫,所有人周身的靈光一步步減弱。
「魔修手段……」
南顏看向那一直坐在陣中的陣法師,只見他的腦袋忽然像是折斷了一般往後一仰,身形呈一股扭曲的姿態站立起來,腥臭氣息浸染間,他周身的斗篷腐爛,露出紅色的,像是苔蘚般的醜陋皮膚。
「魔修屍傀!中計了!」
屍傀是魔修最典型的一種手段,是將完整的修士屍體通過秘法祭煉,加上魔修神識烙印,可以操控傷敵的傀儡。
這樣的傀儡最需要其他修士的血肉不斷滋養,才能變強,而現在很顯然,陣中的所有修士,只怕都要成為這尊屍傀的血食。
「怕什麼,我們這麼多人,上!」其中一名鍊氣中期的修士在身上拍了一張增持的靈符,放出一把青光法劍,一劍刺向屍傀,只聽鐺的一聲響,那屍傀竟已至銅皮鐵骨的境界,反而伸出黑爪一抓,魔氣頓時污穢靈光。
修士神識與法劍瞬間斷開聯繫,被屍傀一抓之下,竟毫無抵抗力地被攝去。
「啊!!!!!」
南顏捂著嘴,手指微顫,她看見那屍傀先是一爪刺穿修士的心口,然後從修士的手指開始吃起,一根一根,大快朵頤,滿口血肉骨渣,情狀可怖。
她本該嚇得腿軟,但脖頸上的珍珠此時送來一絲清涼之意,立時便讓混亂的靈台沉靜下來。
所有人的法器發了瘋一般攻擊屍傀,但都漸漸被屍傀散發的魔氣污染,一個一個落在地上。
「完了,這多半是尊鍊氣大圓滿的屍傀……」
修士們心生絕望時,忽然有人指著南顏愕然道:「這丫頭靈力怎麼不減反增?!」
屍傀驀然抬起浴血頭顱看向南顏,鍊氣圓滿的邪力猝然爆發,四肢抓地,向南顏衝來……
……
「阿顏?」
背後陣法中邪魔瀰漫,穆戰霆這才堪堪反應過來,不料同時詹賢突來一道冰錐,擊得他護體靈光驟散,不得不退出十丈開外。
「嘖,老老實實做我神棺宗的血食,是你的榮幸。」
詹賢忽然冷笑一聲,向旁邊洲渚一揮手,那洲渚上的朱絨花和烏啼蛇蛋紛紛散去,竟都是幻術所化。
一切都是陷阱。
「你是魔修?這蛇也是你同夥?」穆戰霆在一座岩石上站定,同時發現烏啼蛇抖了抖身上的鱗片,蛇身遊動至穆戰霆身後攔住他的退路,竟再不攻擊詹賢,嘶嘶吐著猩紅蛇信。
詹賢一拍身上所帶乾坤囊,放出一面黑色魂幡漂浮身前,不停向不遠處被封鎖的陣盤輸送魔氣。
「這頭烏啼蛇乃是我向宗內長輩借來的靈獸,正好你這修士肉身是它所需。你放心,不出一刻,那陣中的修士必死無疑,我的屍傀也會晉陞假築基境界。穆道友縱然勇悍,也不可能逃出生天,還是束手就擒吧。」
「你想得美,老子才不束……」穆戰霆一身天靈根修為驟然提升,同時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老子才不會束手旁觀!」
此時遠處陣法裡面忽然傳出來一聲南顏的怒喝——
「是束手待斃好不!」
穆戰霆:「……」
烏啼蛇一擺尾朝他咬來,穆戰霆一邊打一邊朝陣法裡面大聲叫道:「裡面啥情況?」
陣法裡面傳出南顏暴躁的聲音:「有頭殭屍在殺人!我們出不去!」
穆戰霆聽南顏聲音還算健氣,心下稍安:「那你還能扛嗎?」
「沒事,老殭屍被我錘了一下不敢靠近我……哇你們這些年紀大的能不能別躲我身後?!」
裡面傳來其他人嗚嗚哇哇的驚恐之聲:「它怕你你就先扛著吧,我們替你掠陣!」
南顏:「我不知道怎麼打呀!」
「屍傀只有尅魔之法才能徹底殺死,你有的話就試試啊!」
裡面吵吵鬧鬧,有陣法相隔斷,詹賢並不知陣法內屍傀究竟如何,想起出聲的南顏不過是鍊氣初期,頓生輕視之心:「口氣倒是大,我這屍傀精心飼育,三入穢谷,蠶食修士上百,豈是一介鍊氣初期可鎮?烏啼蛇,先殺了他!」
殺字一出,烏啼蛇騰空而起,對著穆戰霆張開血盆大口,猛然噴出一股暗紫毒液。
毒液在空中時便滋滋作響,不難想想沾身後是如何兇險。
「來的好!」
穆戰霆不躲反迎,掌心輕合,抽出一把尺長的火焰之刃,倒提在手,一刀便燒斷半股毒液線,毒液臨身時,氣勢已弱,被他翻掌一納,便收入掌中一隻辟毒瓶里。
他周圍靈光暴漲,全然不似尋常鍊氣後期。
「原來……你是天靈根修士!」
詹賢一時面色駭然,在鍊氣期,修士先天資質幾乎碾壓一切,如這般天靈根,在宗門裡定是寶貝得不行,出行必有師長相護。
畢竟,天靈根乃是元嬰之資,而凡洲最高修為也不過是元嬰。
詹賢心緒大亂,連忙左顧右盼,沒有發現穆戰霆隨行的有宗門師長,但仍壓抑不住冷汗直流,拿出一隻鈴鐺飛速搖動:「烏啼蛇!在他宗門之人來之前殺了他!」
烏啼蛇雖未開靈智,但也是第一次遇見這般好的修士肉身,口中毒液滴答,垂涎不已,尾巴一搖,盡起三階妖獸之威,正要一口吞來時,蛇身卻是一頓。
乍然間,遠處陣法爆起金光,竟仿若有佛威浩蕩,瞬息撕破魔陣。
「毗盧凈世,鎮……眾惡執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