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戰霆強行拉著化作嵇煬模樣的狐妖拜了把子後,一時百感交集,硬生生拉著他找了個酒館要喝酒。而狐妖殷琊一直聽他絮絮叨叨,心裡挂念著仙品靈寶,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
作為修士自然是不會喝醉的,但孔州偏南,當地人逢年過節好飲雄黃酒,殷琊兩壺下肚,便覺有些暈,一下子沒控制住,當眾冒出一對醉得軟趴趴的狐耳,嚇煞了一群百姓。
「……所以,你和一個狐狸精喝到半夜,他都現出原形了,你還沒認出來他是個妖?」
穆戰霆一邊打坐煉化拿烏啼蛇毒液煉製的解毒丹,一邊仔細看了看殷琊的模樣,又對比了一下嵇煬,還是分辨不出來:「我怎麼看得出來,他和嵇煬長得那麼像,你看這眉毛,這眼睛,這——」
嵇煬道:「我長得確實也很像我自己,請你從其他地方辨認。」
殷琊畢竟是已開靈的妖修,過了片刻待雄黃酒酒氣散盡,他就轉醒過來,還沒睜眼就察覺三道鍊氣期的修士氣息圍在他身邊。
他頓時不想醒過來了。
「醒了就起來吧,我們無冤無仇,只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殷琊雖然是鍊氣圓滿,但白日里被築基修士傷了,如今實力在鍊氣後期左右,對上三個人怕是討不了好。
「嘖,要不是我有傷。」殷琊盤坐起來,先檢查了一下身上的乾坤囊,意外地發現這三個修士沒有動他的東西,便少了兩分敵意,收起了狐狸耳朵,五官籠上一層霧蒙蒙的紫光,待紫光散去,露出一張帶著三分戾氣的桃花少年面。
「你們是……誒?」
殷琊的目光凝在嵇煬身後的南顏身上,這丫頭委實太胖了,他想忘記都難,不過他記得他之前給這胖丫頭下了幻術讓她忘記自己,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算我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有話快說,我先說好,跟我拼到死,你們也討不得好。」
嵇煬道:「好,我便開門見山,白日里見道友求購銀鮫紗心切——」
穆戰霆:「你媽是狐狸還是你爸是狐狸?」
殷琊:「……」
嵇煬道:「戰霆,待我先問完可好?」
穆戰霆退到低著頭不搭腔的南顏旁邊,拿出血凰釵跟她說起了話。
「阿顏你看,剛剛有個老和尚給我的,正好你要走了,給你壓箱底當嫁妝好不?」
「……」
南顏搖了搖頭,面色掩在陰影里。
那是……
嵇煬瞥了一眼穆戰霆手中的血凰釵,微微皺眉,他隱約記得此物牽繫著一樁極其麻煩的事,復又轉頭來繼續問眼睛好似長在那血凰釵上的殷琊:「狐兄既出現在穢谷附近,尋銀鮫紗無非是為了以此避開穢谷內圍的萬千陰祝,深入其核心一帶……」
殷琊艱難地把眼睛掰回來::「你不要叫我狐兄,聽起來像隔壁桌的同窗,叫我殷兄。」
嵇煬對他走獸變飛禽的姓氏不太能理解,但也沒糾結,繼續道:「百年來無數修士想入穢谷核心一探其中奧秘,本無可厚非,但殷兄既準備萬全,我不妨猜一猜,你想尋狐族先祖遺物?」
殷琊眼珠轉了轉,道:「你知道的還不少。」
「穢谷之由來,在凡洲流傳記載中,大多隻描述其為百年前諸族大戰,正道修士出動七洲之主,決戰於穢谷絕地,時有逆道魔修統御諸妖魔頑抗,最後以四洲之主隕落為代價,將妖魔盡誅,又將魔頭鎮壓於其中。而我來之前機緣之下求得一部《七王伏魔錄》,詳細記載過此戰經過,其中參戰的有一支天狐族,長於幻術,曾讓正道修士吃過大虧,並直接導致巳洲鬼斧宗一門陷落於穢谷,並令巳洲從此化作魔修猖獗之地……」
殷琊的表情微微有了些變化,道:「沒錯,我就是想在先祖遺留的戰場上討些好處,有什麼不對?」
「穢谷核心不止有陰祝巡獵,還有迷風詭霧蟲母樹,元嬰之上的修士出入其中尚需小心,你以何為憑?」
殷琊這才對嵇煬刮目相看,他來之前只聽說過穢谷核心一帶有迷風詭霧可讓修士有進無出,那蟲母樹云云卻是聞所未聞,而嵇煬說話時素來氣度過人,讓人不得不信服。
他緊緊盯著嵇煬,道:「我自是有法可避開迷風詭霧,你先說這三者如何應對,說得出個一二三我再告訴你。」
「迷風乃無向之風,可打亂修士施法的對象,譬如你要拿火球術去攻擊妖獸,迷風刮過,火球術可能會打回你自己身上,不過對傀儡類或偃甲類無效。而詭霧乃是陰祝探尋獵物的耳目,詭霧飄忽不定,一旦發現活物,會緊緊跟隨,致使修士陷於霧中,直至引來陰祝,將霧中生靈吞沒殆盡……至於解決之道,詭霧呈暗紅色,在穢谷外買上十幾隻靈鳥放於靈獸囊中,來一團就丟一隻靈鳥出去即可,不過若是當場就引來陰祝,此法便無效了。」
殷琊聽得眼睛瞪得溜圓:「……還有這種法子?你試過?」
「曾聽師者提過。」
「那還有那蟲母樹呢?」
嵇煬搖了搖頭,道:「元嬰後期以下,蟲母樹無解,遇上的話還是趁有點時間寫好遺書吧。」
殷琊懷疑道:「你若不是在誑我的話,就憑你這見識,我倒還真的不想赴那些偷屍體的魔修的約,和你一道入穢谷一探看起來更靠譜。」
此時南顏卻忽然抬起頭來,發紅的眼睛盯著殷琊,道:「你說什麼偷屍體的魔修?」
殷琊覺得自己印象里應該沒得罪過南顏,困惑了片刻,道:「巳洲神棺宗呀,聽說他們這回派了不少人,想憑藉屍傀躲過迷風障礙,去取那百年前修士遺體……哪怕是讓他們碰上具元嬰修士遺體,這些個魔修在穢谷中怕是要橫著走。」
南顏呼地一下站起來,同時那邊嵇煬一聲:「坐下。」
南顏又坐下來了,抿著嘴唇憋了一會兒,兩眼便開始流淚。
妖族對幼崽的容忍度向來比較高,殷琊說了一句話後南顏就哭了,頓時有點慌,悄悄問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穆戰霆也不太清楚情況,圍著南顏轉了兩圈,問嵇煬道:「誰欺負她了嗎?」
嵇煬頓了頓,道:「我們剛剛回了她的舊居,她母親已經……」
嵇煬把南顏母親早已逝世,遺體遭人盜走的事簡單說了說。
穆戰霆一聽,怒上眉山:「依我看就是那些個魔修乾的,連人死了都不放過,她娘那麼好看,還要煉成個醜八怪,簡直過分!」
殷琊:「就是!」
三人齊齊去看搭腔的殷琊。
「我只是看不慣魔修把好好的美人煉成屍傀而已,左右我也瞧不上那些魔修,這兄弟對穢谷的情況了如指掌,要不要合作吃他們一波,打得過打,打不過也能看看他們手上有沒有你娘的遺體。」
南顏抹了一把眼淚,看了看殷琊,又看了看嵇煬。
「可以嗎?」
「可以。」
嵇煬卻是一反謹慎,答應得痛快。
「此後若離開仰月宗,怕是再無機會進得穢谷內圍,欲求長生,焉能不犯險?只是阿顏,告訴我,你尅魔之術能用出幾次?」
南顏道:「消耗太大,一天之內,應能出手兩次。」
「如此也好,有尅魔功法在手,在穢谷內作用頂得上五個鍊氣後期。」
「好!」穆戰霆拍妹而起,對殷琊道:「雖然你是個狐狸精,但也是很講義氣,咱們倆的把子不算白拜,等從穢谷出來殺完魔修,就算我們欠你一份狐情。」
南顏這時候才收了眼淚,揉了兩下眼睛,正要說話,看見穆戰霆不妙,大聲道:「大哥你七竅流血了!!!」
「啊?」
穆戰霆抹了把耳處,流出一串發烏的血,同時氣海一陣絞痛,哎呦哎呦地躺靠下來。
「你體內正逢以毒攻毒時,應該等藥效煉化完全再起身的。」嵇煬一點也不急,按著他的肚子問,「何處疼?」
穆戰霆如實回答:「我哪兒都疼。」
嵇煬:「哪裡疼得最厲害?」
穆戰霆:「肚子疼。」
嵇煬:「不是筋脈毒廢了就沒事,喝碗熱湯調息一夜就好。」
穆戰霆:「那我腦殼兒也疼呢?」
南顏幽幽道:「……把腦殼鋸下來就不疼了。」
「……」
殷琊看著這三個人,作為一頭獨生狐妖,忽然覺得這畫面有點好看。
……
次日一早,三人一妖便踏入穢谷。
這一回入穢谷時,便與上一日有所不同了,入谷不久,便能看見不少面帶防備的修士遠遠以極快身法掠過,當中大多數衣衫帶血,腰間的乾坤囊卻大多是鼓鼓的。
穢谷之中,無人監督,殺人奪寶之事並不鮮見。
不過殷琊一來,整個人搖身一變,化作一位築基初期的修士,周身靈壓澎湃。有些頗具惡意的修士三五成群,遠遠看見他們便靠近開來,但不到百丈,發現築基的氣息後,紛紛面色一變改道遠離。
在修界,境界的碾壓是絕對的。
南顏經過一夜休整,情緒穩定泰半,氣海里一直壓制的七佛造業書心法也開始暗行周天起來。
她現在……真的很需要力量。
至太陽落山後,他們才抵近穢谷北部,方一靠近,兩股強大的築基氣息便遠遠地佇立在遠處。
「濁氣龐然,必是魔修。」
「還有一個魔修,好像是之前打過的。」
「沒事,你們裝作被我以幻術控制即可,我可化作築基修士,他們不會不給我面子。」
殷琊說完,拋出一道符籙,符籙飛向空中後自動燃燒,化作一道碧光飛向那兩道築基氣息所在之處。
「神棺宗兩個魔修,一個叫鄧跋,築基中期,另一個叫蝶綰,築基初期,據說她的屍傀好吃小孩和修士的手指頭,會噴屍毒,極難對付。我不殺女人,等藉助他們的力氣進入穢谷內圍後,你們若有機會,先殺這個蝶綰。」
穆戰霆:「我也不殺女人,你看南顏還是個小孩兒——」
嵇煬:「無妨,我殺。」
嵇煬說這話時十分優雅,但卻讓人心頭一寒。
定計後,殷琊便特意走在他們之前,拿出一把摺扇,一邊風雅地搖著,一邊踏入魔修的邀請範圍內。
此時除了那鄧跋與蝶綰之外,前來的魔修不過三四個,所有人都背著釘滿了符咒的棺材,周身仿若凶焰升騰,一副飲血之態。
「殷道友果然守信,只是殷道友乃是妖修,身後這幾位人族修士是?」
「放心,他們被我天狐幻術所迷惑來探路的,我心念一動,他們便會神識崩潰而死。」
穆戰霆、嵇煬與南顏三人眼中都泛出紫色的光芒,人人都面無表情。
鄧跋撫掌道:「不愧是聖妖之後,那些個正道偽君子昨日已深入穢谷內圍了,目前為止隕落七十餘人,足以讓我等進入,你我三人稍後合力打開穢谷內圍禁制,必定萬無一失。」
穢谷內圍的名額在穢谷開放之期並不是固定的,乃是因為穢谷內圍能容修士的空間有限,死一個修士才能進一個修士,相當於裡面死夠而二十餘鍊氣修士,才能讓一個築基修士進入。
「不知道友可準備好了?若好了,我們這便出發。」
魔修說話大多是開門見山的類型,那鄧跋一見殷琊,便極快把事情交代一下,便要引著殷琊去穢谷內圍。
「師叔且慢。」
此時魔修中走出來一個目光陰鷙的修士,正是詹賢,指著南顏和穆戰霆道:「這兩人,昨日才與我交過手,尤其是這個胖丫頭,練有尅魔功法,幾十息間就擊殺了我的屍傀。這丫頭留著對我魔宗是大患,不如先殺之!」
「什麼?!」
兩名築基修士兩股神識頓時重壓而來,南顏瞬間臉色發白。
「二位。」殷琊不滿地挑了挑眉,「技不如人而已,我拿這三個修士來探路用不行么?」
鄧跋沒說話,女魔修卻是眼中放光,道:「哦?若是習有尅魔功法,倒是煉製佛魔同體傀的上品,殷道友可否將此女換與妾身?妾身願先交付一百中品靈石。」
鄧跋皺眉道:「蝶綰,這鍊氣期的修士你也要?」
「放心,我會把她養在巳洲一處洞府里,還會為她收一枚築基丹,待她築基後,煉為屍傀,任他正道修士尅魔功法再精妙,也奈何不了我。」
穆戰霆偷偷神識傳音給南顏:「阿顏,那女人對你圖謀不軌。」
南顏:「……」
「哦?」鄧跋卻是來了興趣,目光在三人中逡巡了片刻,落在穆戰霆身上,細一看,隨後面色訝異道,「這少年在鍊氣期,靈氣便如此精純,莫非……莫非是雙靈根?」
殷琊回頭看了一眼穆戰霆:「我不曉得你們人族修士怎麼分的,不過我瞧著在凡洲還沒見過這般好的資質。」
「莫非……」鄧跋臉色變了,「天靈根!殷道友,此子讓與老夫如何?!條件任你開!」
殷琊詫異道:「你也要拿他去煉屍傀?」
「不,小小凡洲豈配有天靈根,我會帶他回巳洲主宗灌注魔氣,易心改性,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那蝶綰嘖了一聲,道:「算我撿了芝麻落了西瓜……鄧老鬼,你待宗門倒是忠心耿耿,但我可不管,若是在穢谷內遇見陰祝,我會第一個把這三個正道修士丟出去。」
鄧跋也沒有反駁,只道:「宗門的任務自然至上,老夫說的是完成任務後,若這二人還活著,再論其他。」
言罷,幾人便朝穢谷內圍的結界行去。
路上裝成木偶人的南顏悄悄跟穆戰霆說:「大哥,那男人也對你圖謀不軌,要把你抓去變魔修呢。」
穆戰霆:「既然如此,那我們分一分吧,一會兒打起來我搞男人你搞女人?」
南顏:「不不不那是築基,我搞不動,等。」
穆戰霆餘光瞥見那蝶綰不死心地把神識凝在嵇煬身上掃來掃去,企圖再發現個寶貝,但檢查再三發現只是個四靈根後,略有失望,便不再看了。
穆戰霆:「這女人剛剛在看嵇煬呢,嘖,恨不得把他衣服都扒開看呢。」
南顏:「……」
南顏:「就搞這個女人!!!」